第44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顧枕瀾将吓得魂不守舍的林清帶回了自己的住處, 就讓他暫住在自己隔壁,原來阿霁睡的那間屋子。這麽一來他的安全大概就得以保證了——想來穆家也沒人敢在他眼皮底下造次。
美中不足的是大貓一直好奇地盯着新來的客人看,将這驚弓之鳥吓得不輕。
林清是顧靜翕碰見的頭一個不喜歡她的人,她當即不悅地跳進顧枕瀾懷裏,不滿地咕嚕了兩聲。小白虎這些年已隐隐有了百獸之王的架勢,嘯聲裏自帶威懾。顧枕瀾和阿霁聽得習慣了,倒不覺得什麽;可憐林清卻活生生地打了個激靈。
顧枕瀾好笑地安慰顧靜翕道:“他剛剛死裏逃生, 脆弱得很,你做什麽要吓他?快別胡鬧了,玩兒了一晚上也不困麽?”
說完, 他将顧靜翕丢進房中,又對林清說道:“這小東西平時叫我慣壞了,你莫要見怪。”
顧枕瀾如此平易近人,林清頗有些誠惶誠恐。他赧然一笑, 對顧枕瀾解釋道:“讓您見笑了,其實我平常也沒這麽膽小的。”
顧枕瀾貼心地點頭附和道:“是了, 這兩天發生的事,确實也夠你受的了。”
阿霁冷眼旁觀,偷偷撇了撇嘴。他師父在外人面前永遠人模狗樣的,想高冷矜持就高冷矜持, 想春風化雨便春風化雨,大概這世上只有自己知道,他私下裏是個如何偏好惡趣味的為老不尊樣。
可是想到這裏,他又莫名生出了一股奇葩的優越感來。
顧枕瀾又同林清客套了幾句, 便打發他去休息了,自己也協同阿霁回了房。他一進屋,大貓顧靜翕便跳到了他的膝頭,憤憤道:“師父,我不喜歡他!”
阿霁把貓從顧枕瀾懷裏搶了出去,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喜不喜歡他有什麽要緊,你沒發現他也不喜歡你嗎?”
顧靜翕兇狠地呲了呲牙,低吼了一聲。
“行了,別胡說。林清這兩天先是死了師弟,今天又被追殺,我房裏就是蹿出一只兔子來,恐怕也要吓他一跳的。”顧枕瀾摸了把顧靜翕毛茸茸的大頭:“他害怕你,絕對不是因為你不夠可愛。”
顧枕瀾哄孩子很有一手,總能精準地戳中問題症結,可是架不住總有拆臺的。阿霁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師父诶,您可別絞盡腦汁哄她開心了。她可是只白虎,等她成年了,害怕她的人只多不少。”
一人一貓不約而同地對他怒目而視。
然而他們的憤怒對阿霁沒有絲毫威懾力,他就勢掐了把顧靜翕肉乎乎的前爪,道:“白虎主殺伐,可以明善惡,辨真假,神力與生俱來的天生聖獸。你不會整天光會撒嬌,就真把自己當個人見人愛的貓了?醒醒吧,像我和師父這樣藝高人膽大的,能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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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靜翕撇了撇嘴:“師父确實藝高,可是你就只有膽大吧。”
顧枕瀾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阿霁佯怒,作勢要打她:“吃裏扒外的小東西,忘了是誰把你養這麽大了?”
第二天一早,阿霁照例起來做晨課,顧靜翕照例在窩裏呼呼大睡。顧枕瀾打坐調息了半宿,幾乎要去定的時候卻活生生地叫她給叫醒了。顧枕瀾看着團成一個貓團的大貓,眼中精光一閃。她這幾天老在泥裏打滾,應該洗個澡什麽的了……
門外,林清正在院子裏跟做完功課的阿霁說話。他休息了幾個時辰,氣色好了些,見顧枕瀾出來,他頓時局促起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擱了。
阿霁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緊張,我師父不咬人。”
林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露怯了。我見識短淺,從未有幸能同顧掌門這樣的前輩高人打交道。”
阿霁但笑不語。
這位絲毫不在意自己形象的前輩高人寒暄地跟林清點了個頭,然後對阿霁道:“去引一泓溫泉水來。”
阿進有些意外,探究地看向師父。
便見顧枕瀾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本座要給顧靜翕洗個澡!”
顧靜翕雖然是頭聖獸,但是也不能免俗地像一只普通貓科動物一樣,厭惡并痛恨着把自己整個沉進水裏——玩兒的時候除外。
阿霁不好在外人面前笑出聲來落師父面子,只好趕緊低下頭,心裏默默給師妹點了根蠟。
林清覺得跟顧枕瀾獨處太過拘謹,忙去幫阿霁準備熱水。他一邊幫忙一邊跟阿霁閑聊:“你們天機山養的靈寵,都跟掌門的姓嗎?”
阿霁含笑點點頭:“是,這一只格外受寵。”
他心想這孩子的關注點居然跟他師父一樣歪,要是把他帶回天機山去,那一老一小沒準能投緣。不過他也就是想想而已,天機山上有個顧靜翕,已經夠擁擠了。
不多時,從天而降的溫泉水落在阿霁手中的盆子裏。待一盆裝滿,阿霁便端着它站了起來。大概是沒留神叫太陽晃了一下,他居然覺得有點頭暈。
“你怎麽了?”幸好林清在旁邊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
滿滿一盆水灑出來了一點水花,倒是沒什麽要緊。
阿霁自己也覺得奇怪。他們修士出現這樣的症狀,多半是真元消耗過多的緣故;但是他剛才不過是引了一些溫泉水,哪裏耗費什麽真元了?
阿霁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無妨。”
熱水一端到了院子裏,顧枕瀾直看得雙眼放光。他摩拳擦掌地返回房內,将睡得朦朦胧胧的大貓拎出來,二話不說就扔了進去。
受到了驚吓的顧靜翕咆哮着哀嚎了一聲,又将一旁的林清吓得一個哆嗦。
顧靜翕死命地在盆裏掙紮了起來。可惜她那點道行在顧枕瀾面前還不夠看的,被他師父獰笑着伸出一根手指頭就按得動不了了。顧枕瀾威脅道:“你給我老實點兒,否則我可要上‘法器’了。”
顧靜翕只得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然而,他就只安靜了一會兒,便趁着顧枕瀾放松警惕的時候,十分心機地撲了他一頭一臉的水,跑了。
他趁着顧枕瀾處理自己身上的水無暇他顧,沒命地往遠處跑去。
然而并沒有用。顧枕瀾輕描淡寫地一揮手,便在院中下了禁制;而後他抱着肩膀,就站在後頭靜靜地看着她。直到他覺得差不多了,才一擡手從袖口裏飛出一張閃閃發光的網子,将顧靜翕劈頭蓋臉地罩了起來。
顧枕瀾頤指氣使地對阿霁擡了擡下巴:“行了,抱回來吧。”
這玩意兒叫捆仙袋,對付顧靜翕專用的,其靈感來源于現世界某寶上賣的多功能洗貓袋。顧枕瀾接過顧靜翕,親手将她重新丢進水裏。顧靜翕不滿道:“你明明可以靠實力壓制我,為什麽要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顧枕瀾将她按進水裏洩憤地揉搓了一番,方才道:“學會利用工具是我和你的最大區別,一個網子能解決的事,我為什麽要自己費力氣?”
顧靜翕抗議逃跑皆無效,只得被迫好好洗了個澡。從袋子裏被放出來的那一刻,她不滿地抖了抖沾滿水的毛,将在場的三個人各自濺了一身水。
穆震走進院子時看到的,就是堂堂天機山掌門如同一只落湯雞般的狼狽樣子。他一臉驚訝,準備好的開場白也說不出來了,倒是顧枕瀾視若無睹,頭發絲還往下滴水,也能神奇地保持着一派道骨仙風。他客套道:“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穆震抽了抽嘴角:“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明天不是我大哥開棺的良辰吉時麽,今天還有些許細節想請您去商讨一下。”
顧枕瀾應了一聲,幹脆地跟着他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回頭警告地瞪着顧靜翕:“不準再瞎跑了,否則我回來就給你再洗個澡!”
議事還是在穆家正堂裏。孫妙仙沒有來,坐在她的位置上的,是她師兄傅其宗。顧枕瀾淡淡地瞥了男人一眼:“孫夫人呢?”
穆震尚未開口,傅其宗便帶着點倨傲說道:“師妹抱恙卧床。不過,你可不要以為她病了,這個家就沒人做主了!”
顧枕瀾嗤笑一聲:“我對他們穆家誰做主毫不關心,傅道友倒是有些熱切啊。”
穆震聽得頭痛欲裂,忙道:“行了行了,時間不多了,我們還是趕緊說正事兒吧!”
顧枕瀾看了他一眼,心道果然是形勢逼人強,看看穆震就知道了。他大哥死了才不到一個月,他就居然也懂得顧全大局了。顧枕瀾記得他最初來到穆家的時候,穆震還跟傅其宗一幅劍拔弩張勢不兩立的樣子,而現在居然也會打圓場了。
顧枕瀾整了整衣襟,道:“儀式自有規矩,這有什麽好商議的?明日開棺的事你們自家做好準備,我一個外人只不過做個見證罷了。”
傅其宗冷笑一聲:“我師妹跟老莊主夫妻情深,這不是離開棺的日子越近了,她心裏就越發不安。她早就因為這事而病倒了。”
顧枕瀾聽話聽音:“所以呢?你們便不準備開棺了?這是你們的家事,叫我來做什麽?”
“我不是外人?我又能做什麽?”傅其宗哼了一聲:“你們合夥欺我師妹孤寡,她一再忍讓,忍氣吞聲。可我看不下去,我不能替她讨個公道嗎?”
穆震臉色鐵青,卻一言不發。顧枕瀾冷眼旁觀,倒覺得他比較像是那個“忍氣吞聲”的。
“你們自家事自家斷。”顧枕瀾聳聳肩,站起身來:“我跟你們老莊主的交情還沒到能替他處理家務的份兒上。”
他轉而對穆震道:“你若實在決斷不了,便把你們家的長老們都請出來吧。”
這穆震是個外強中幹的火爆脾氣,真遇到事了就瞻前顧後,搖擺不定。這種事他要是自己不能硬下心腸來,外人又怎麽幫他?
議什麽議,全是浪費時間。
前後不過半個時辰,顧枕瀾便離開了正堂,回到自己的院落中。他一回去,便看見顧靜翕正蹲在門口,還沒幹透的毛上又沾滿了土,眼見就要和泥了。
顧枕瀾深吸了口氣:“你怎麽又跑出來了!”
大貓不管不顧地一下跳進他懷裏,頓時把顧枕瀾蹭得跟她一樣髒了。顧枕瀾正要呵斥她,卻聽她帶着哭腔道:“師父,你快看看師兄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