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顧枕瀾聽得一皺眉, 忙道:“你先別慌,究竟怎麽回事?帶我過去。”
原來,顧枕瀾走後不久,阿霁就忽然莫名其妙地暈倒在了院子裏。這可把顧靜翕吓壞了。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然将師兄一個大男人硬生生地叼回了床上。
此時,阿霁就在顧枕瀾的床上好好地躺着呢。
顧枕瀾路過房間途中,發現地上居然還躺着一個人。他定睛一看, 發現這可不是他帶回來的那個林清麽。顧枕瀾腳步一頓,問顧靜翕道:“這又是怎麽回事?”
顧靜翕道:“他啊,他也暈倒了。可是我拖完師兄, 就沒力氣再管他了啊。”
顧枕瀾順手将林清一起拎回房間,給他嘴裏塞了一顆幽蘭生,然後轉頭去看阿霁。阿霁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不過脈搏平穩, 體內的真元流轉也正常,硬要說哪裏不對的話, 也就是稍稍有些虛弱而已。顧枕瀾的臉色愈發凝重起來,顧靜翕忐忑地在一旁看了半天,直到顧枕瀾輕輕嘆了口氣,她才敢小聲問道:“師兄究竟怎麽樣啊?”
顧枕瀾遲疑了一下, 道:“看不出有什麽大礙。”
顧靜翕松了口氣,登時又眉開眼笑了。
顧枕瀾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啊,就不學無術吧。病重不要緊,可是看不出才吓人。因為你連症都對不上, 還談什麽下藥?”
顧靜翕的臉色頓時變了:“師父,你說話怎的不能一次說完?”
此時,顧枕瀾的臉上是少有的肅然神色,他沉吟半晌,對這房裏除了自己以外,唯一還能動彈的那只活物道:“你去……”話到嘴邊他又搖了搖頭:“不妥,你不能去,你就給我找張紙來好了。”
顧姑娘關鍵時刻從不掉鏈子,不多時他就叼來了文房四寶,在顧枕瀾面前一字排開。
只見顧枕瀾運筆如飛,發揮了一個專業靈魂畫手的水平,宣紙上頓時多了幾筆墨跡,如果仔細看看的話,大致能分辨出來是個人。顧枕瀾彈了彈那張紙,便真的有個人從上面站了起來,美中不足的就是有點醜。
……行吧,不是有點兒。
顧姑娘目瞪口呆:“師父,你這還沒我用後腿畫的好看呢!”
顧枕瀾惱羞成怒:“你懂個屁,中看不中用。”然後他正色對那“人”吩咐道:“去找穆震,叫他給我請幾個大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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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真世家找大夫,顧枕瀾這個要求實在有點強人所難了。要知道他們修士一般不會生病,就算生病了一般人也看不了。只不過顧枕瀾到現在還保持着作為一個普通人時,有病上醫院的習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
不過,穆震還真挺神通廣大的。他雖然覺得疑惑,但是沒一會兒功夫,便真的找了個白胡子大夫來。
那老爺子可能是一路乘着劍飛回來的,一直到了顧枕瀾的院子裏,他的腿還在發顫。穆家的兩個弟子一左一右地架着他,穆震和傅其宗緊随其後。穆震一見顧枕瀾便疑惑地問道:“顧掌門,可是出什麽事兒了?”
顧枕瀾此時沒心情對他解釋,只簡短地道了一聲“是”,便急着将大夫請進了房間。
那位長着三縷稀疏的山羊胡子的老爺子,戰戰兢兢地給阿霁把了脈,之後也是一臉的百思不解。他又轉臉去看了阿霁身邊的林清,臉上的疑惑神色就更重了。
顧枕瀾尚未說話,穆震便催促着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大夫有點害怕地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這位後生的脈搏平穩有力,不像是有大礙的樣子。不過我聽說他是忽然昏倒的,那是不是中、中、中邪了?”
他作為一個顧枕瀾眼中的科學工作者,看了這麽久就得出了這一個毫無依據的猜測,顧枕瀾也是服氣得很。他看向大夫的目光便不免帶了幾分譴責,于是那老爺子更害怕了。
顧枕瀾心累地深吸了一口氣,耐着性子道:“我這徒弟天生就是個辟邪的,而且,說句不怕托大的話,什麽妖魔鬼怪這麽不開眼,敢在我面前造次?”
穆震附和道:“自然是沒有的。”
于是老爺子心裏更沒底了,連忙硬着頭皮改口道:“那、那就是中、中、中毒了。”
顧枕瀾尚未說什麽,穆震就先炸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我們穆家有人要害這孩子?!”
顧枕瀾皺了皺眉,攔住了暴躁的穆震:“你冷靜點,想要給修士下毒不是不可能,但是講究比較多,不是什麽人都做得到的。首先有一條,就是下毒者的修為必須要比對方高,才有可能成功。且不說你們家比他修為高的有幾個人,就說他自打下山以來,幾乎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也沒有人有這個機會。”
顧枕瀾轉過頭,問那老大夫道:“中毒,你可能确定?”
老爺子看起來都快哭了,枯瘦的腦袋搖得波浪鼓似的:“這只是在下初步判斷出的一種可能性而已。”
一旁的傅其宗笑出聲來:“中邪,中毒。你怎麽不說是水土不服呢?不過顧掌門,賢徒從小在天機山長大,可能對我們東海這邊的氣候,确實不太适應。”
顧枕瀾冷冷看了他一眼,反唇相譏道:“你們東海?據我所知,道友來到東海也不過比我們早上一個月而已,我看你的修為還比不上我家阿霁,可也适應得挺好的。”
那老大夫猶猶豫豫地各自看了顧枕瀾和傅其宗一眼,道:“你們修士的事我不懂,但是這位公子究竟有沒有中毒,我倒是有些辦法,就是不知道列位可願讓我一試?”
穆震不置可否,傅其宗嗤笑了一聲。顧枕瀾想了想阿霁目前,的情況,一時半會兒大概好不了,卻也不會更壞了,死馬當活馬醫也未嘗不可,萬一能找到問題的症結呢。想到這,顧枕瀾點了點頭:“可以,您試吧。”
老大夫點了點頭道:“我還需要一些東西。”
人家師父都沒什麽意見,穆震自然也沒什麽可說的。穆震忙叫兩個弟子按照老大夫的吩咐下去準備,那老者卻道:“不必這麽麻煩,拿兩個盆子來就好,其餘的便是一味藥,非得我親自熬不成。”
那老大夫出去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便端着碗黑黢黢的粘稠物體回到房裏。顧枕瀾看了那碗東西一眼,實在沒法掩蓋臉上的嫌棄神色,索性也就不費這個勁了。他皺着眉頭問道:“這東西不會是給我弟子喝的吧?”
老大夫驚訝道:“當然不是,這怎麽能喝!”說着,他将那東西往顧枕瀾面前遞了遞:“您若是不放心,可以先看看。”
顧枕瀾打眼一看便知道那玩意是什麽熬的,只不過那配方他從未見過,更不知道是什麽用途。他草草拱拱手:“不必了,您請吧。”
只見老者将那碗裏的東西圍着阿霁淋了一圈,一碗藥便只剩一個底兒了。等到藥汁蒸騰得半幹了,他又碾了阿霁的一根頭發,輕輕放進碗裏,等着它跟那藥慢慢融在一處。
顧枕瀾不明所以,只是出于本能地一直盯着那碗看。然後,奇怪的事情出現了。待阿霁的頭發完全融在藥水中後,那黑黢黢的東西竟變成了一種柔和的棕色。
“怎麽說?”顧枕瀾緊張地問道。
老者擄了擄胡子,臉上現出一種為難的神色。
顧枕瀾登時肅然道:“老先生但說無妨,我可保你無事。”
老者連連搖手:“不不不,這位仙長誤會了。”
老大夫嘆了口氣:“從這後生的情形看來,他可以說是中毒了,也可以說沒中毒。”
顧枕瀾:“……”他家阿霁果然不同凡響,中個毒都是薛定谔的毒,跟那些凡夫俗子就是不一樣!
老大夫觑了一眼他的臉色,繼續道:“這後生查不出中毒的跡象,倒不是藥物或者下毒者手法高明,而是……”他頓了頓,斟字酌句地總結了一句:“他身上帶着種跟此地相克的東西,老夫才疏學淺,無從辨認,但大抵可以擔保,這少年一旦離開此處,便無礙了。”
顧枕瀾若有所思,傅其宗幸災樂禍道:“難為老先生為您鋪了這麽大個臺階了;他這不是水土不服又是什麽?”
顧枕瀾來沒來得及開口,那老大夫便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非也,非也。水土不服乃是……”
大概人年歲漸長就是有些唠叨,他足足念了半個時辰,翻來覆去地将“水土不服”四個字給傅其宗透徹地講解了一通,聽得傅其宗臉都要綠了。顧枕瀾看得十分有趣,直到老先生說不動了,才親自将他送出門外。
酬勞之類的穆震自有安排,不必顧枕瀾操心。
回到房中,顧枕瀾愁眉苦臉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阿霁,直枯坐到了月懸中天。他心裏有些為難:本來到穆家來,是為了尋那塊能開啓溯源卷的天青石,好救阿霁性命;可是現在他石頭沒找着,阿霁倒先病倒了。若要繼續找下去,他自己都拿不準他這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顧靜翕乖巧地在顧枕瀾的膝頭盤成一個毛團,問道:“師父,咱們是要回去了嗎?”
顧枕瀾輕撫着她的毛,道:“……好,宜早不宜遲,我們這就走。”
既然做了決斷,顧枕瀾二話不說便開始收拾東西。這一路上都有阿霁将他們打點得井井有條,這回輪到顧枕瀾自己,難免有些手忙腳亂。他才将行李打包到一半,便聽得三聲叩門聲。
顧枕瀾手上動作一頓,門外那人便道:“顧掌門,是我。夜半三更讨擾您了,萬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