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說話的正是許久未見的蘇臨淵。雖說蘇臨淵長了張不讨顧枕瀾喜歡的臉, 不過在相處過一段時間之後,顧枕瀾對他的感官還算不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他,更是驚喜非常。
“這可真是緣分了。”顧枕瀾笑着站起身迎上去,探尋的目光就落在蘇臨淵身邊那個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上,問道:“這位是?”
只見那人自寬大的袍袖中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掀開頭上的帽兜,露出一張清冷俊逸的熟悉臉孔。
顧枕瀾一愣, 随即笑道:“連兄,好久不見。”
話說當日在天機山上,連鳳樓一怒之下将蘇臨淵逐出師門, 可緊接着卻又為他殺了山萃子,之後又是留靈藥又是托人情,一副藕斷絲連的架勢擺明了是舍不得這個徒弟。現在看這情形,蘇臨淵應當已經磨得他答應讓自己重歸門下了吧。
倒也合得上劇情。
顧枕瀾既歡喜老友重逢, 又一心要同男主打好關系,于是熱情地招呼道:“秋深露重, 你們一路想必也辛苦了,不如一塊兒坐下喝杯熱茶暖暖身,可好?”
連鳳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修行之人本該寒暑不侵,尤其是修為到了你這個境界的。怎麽, 難道你竟還會怕冷麽?這可不妙,是受傷還是走火入魔?”
顧枕瀾聽得直抽嘴角,心道這個棒槌出山這麽多年還是連句客套話都聽不懂,他怎麽到現在還沒讓人給賣了?!
蘇臨淵有些尴尬地對顧枕瀾一笑:“顧掌門, 待我跟前輩安頓好了,再出來拜會您。”
不出顧枕瀾所料,出來“拜會”的只有蘇臨淵一個人。
顧枕瀾裝作沒看見蘇臨淵不大自在的表情,若無其事地遞給他一杯茶,問道:“你們這是從哪來啊?”
蘇臨淵結果茶,跟顧枕瀾道了聲謝,道:“我們正要從飄梨峽一路往寄秋谷去,途中收到了葉前輩的請柬,這才轉道趕了過來。路上我還在想着也許能在這兒碰見前輩,卻沒想到咱們會被安排在同個院子裏住。”
顧枕瀾語調上揚“哦”了一聲:“看這情形,你這是重回連兄門下了?”
蘇臨淵一聽這個,臉上便露出了一絲黯然神色。他搖了搖頭:“尚未,師……前輩他還是不肯接受我。”
顧枕瀾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他正想安慰蘇臨淵幾句,便見他釋然一笑:“不過他還肯讓我跟着他,說明我還是有希望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前輩會重新收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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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枕瀾見他想的開,也就不在多說什麽了。他舉起茶杯,對蘇臨淵一笑:“以茶代酒,祝你早日得償所願。”
蘇臨淵十分豪爽地跟他碰了下杯:“借前輩吉言了。”
那巴掌大個紫砂壺,叫他們一人斟了一杯茶就見了底。蘇臨淵适時地站起身來,對顧枕瀾一拱手:“多謝前輩款待,天色已晚,晚輩這便不多打擾了。”
顧枕瀾有些遺憾:“這茶正要沖第二遍水,味道是最好的時候呢。不過你若有事,便先忙去吧。”
蘇臨淵走後,顧枕瀾和阿霁分了味道最香的第二茬,這才慢吞吞地回房休息。期間他隐約聽見那隔音不怎麽好的房間裏傳出過一句:“……你怎麽還真去跟他喝熱茶了,是不是梨花落的寒毒沒還化幹淨?過來讓我看看。”
顧枕瀾差點笑出聲來,就着這佐料,品茶品得更津津有味了。
接下裏的三天裏,顧枕瀾發現連鳳樓生活得簡直像個刻板的老年人。他從來沒見過連鳳樓踏出房門一步,想來除了修煉基本沒別的事,這在見慣了花花世界的顧枕瀾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他更從連某人這牟足了勁修行的勁頭上看見了他家小阿霁的影子,日益杞人憂天起來。
這一日,顧枕瀾終于憋不住憂心,問阿霁道:“你覺得連鳳樓這個人如何?”
阿霁不明所以,想了想,中規中矩地答道:“嚴正,勤奮,堪為楷模。”
顧枕瀾聞言更憂心了,他斟字酌句了半天,隐晦地對阿霁道:“修行固然重要,不過塵世歷練也同樣重要。莫要輕言‘楷模’二字,你可以将敬佩的人當作鏡子,以他為鑒,但是別讓他的模樣拘束了你的人生。你就是你,不必活得與任何人相像,懂嗎?”
阿霁明顯不懂,可還是乖巧地說道:“弟子會慢慢領悟。”
顧枕瀾對這個回答明顯不滿意。他眼珠一轉,道:“領悟是要付諸實踐的,今日的功課先放一放,跟我出去轉轉。”
阿霁:“……”別人家的師父都恨不得弟子一天修行十二個時辰,從來沒見過這種慫恿徒弟曠課的清奇款!
顧枕瀾卻已不由分說将他拉了起來:“走了,鳳岐山這麽大,幹嘛要整天窩在屋裏?”
顧枕瀾将阿霁拉到院門口時,碰上了連鳳樓的客人。
兩方一打照面,均是一愣。顧枕瀾先反應了過來,不鹹不淡地點了個頭:“陸道友。”
對方更加冷淡得克制:“顧掌門。”
來者乃是毓秀山莊陸西城,除了三才子的死之外,跟顧枕瀾沒別的過節。
不過顧枕瀾倒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毓秀山莊這麽大,師兄弟間的關系有遠有近,這個陸西城跟那三才子大概屬于不怎麽親密的那種。要不連鳳樓當着他的面殺山萃子,陸西城又怎麽可能毫無芥蒂地繼續同他交好?
他們相互敷衍地應付過禮節,便打算告辭。可就在這時,陸西城旁邊那人卻拖着長音地開口道:“這位便是天機山掌門了?陸師弟,你都不給我引薦引薦麽?”
顧枕瀾淡淡掃了那人一眼。如果說陸西城的态度只是疏離的話,那麽這一位就是明晃晃的挑釁了。顧枕瀾可不打算結交一個一開始就懷着敵意的人,因此陸西城尚未開口,他便斷然拒絕了:“引薦就不必了,本座不愛交朋友。”
頓時,空氣尴尬得都要凝固了。
那人冷笑了一聲,道:“這位掌門好大的架子。”
顧枕瀾反唇相譏:“不敢,比不上足下妄自尊大。”
眼看着這兩個炮仗兩句話就要說得劍拔弩張,陸西城趕緊攔在當中,對那人道:“裴師兄,咱們是來拜訪鳳樓的。”
那位裴師兄一臉不屑,動也沒動。
陸西城的眉頭都要擰成個疙瘩了。
房中,蘇臨淵悄悄放下簾子,有些憂心地對連鳳樓道:“前輩,他們話不投機,弄不好就要動手了,您不去看看麽?”
連鳳樓卻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看什麽?裴東行要是叫顧枕瀾打傷了,我就不用見他了。”
蘇臨淵哭笑不得:“不看僧面看佛面,裴師叔好歹也是觀善真人的弟子啊。再說陸師叔正為難呢,裴師叔若是當真跟顧掌門動了手,他可是趕鴨子上架也得幫了。”
連鳳樓跟陸西城倒是實打實地交好的,他略一思忖,想出個十分耿直的馊主意:“那你便去請陸西城進來,再告訴裴東行,要打架滾出去,莫要擾人清靜。”
蘇臨淵:“……”
連鳳樓自以為此計絕妙:“等他們打完了,我再叫西城告辭。”
蘇臨淵只好先在腦海裏替他師父善了個後,以最大限度貼合連鳳樓的意思為前提,想了個最有可能皆大歡喜的說辭。這些年他做這些事也算得心應手了,在走到陸西城面前時,他已想好了對策。蘇臨淵對他施了一禮:“陸師叔,前輩有請。”
他這樣一說,陸西城是一定會趕緊跟他進去的。裴東行只要不傻,也會順坡下驢賣連鳳樓這個面子。顧枕瀾不是個好事之人,這麽一來,兩方就鐵定打不起來了。而他并沒有邀請裴東行,也不算違背連鳳樓的意思。
可是,常在河邊走,總有一天要落水。
陸西城雖然對蘇臨淵纏着連鳳樓十分不滿,不過他看得懂這臺階并且十分樂意接,二話不說就要跟着蘇臨淵進去。
裴東行卻不。他應付連鳳樓尚且勉強,更不會将個棄徒放在眼裏。裴東行連嫌惡都懶得掩飾,不屑道:“滾開。”
陸西城心裏哀嘆一聲,無奈道:“裴師兄……”
裴東行利索地打斷了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早與這姓顧的交好,師弟們的死與他也脫不了幹系!既然撞到了我手裏,我焉能白白放他走!”
說着,他也不理顧枕瀾了,拔劍直指蘇臨淵。
蘇臨淵萬萬沒想到他勸架不成反倒惹了一身腥。不過他也不怕裴東行;他這些年修為增長不少,若是勉力一戰也不見得就會輸。
連鳳樓一直在房中看着,他見那姓裴的好不知禮,不由得勃然大怒。一眨眼的功夫,連鳳樓人已到了院中。他并指如刀,毫不客氣地撞開了指着蘇臨淵的劍尖,冷笑道:“裴東行,我就知道你這藏頭露尾的黃鼠狼,果然沒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