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JJWXC 獨家發表
阿霁半是撒嬌地說道:“師父, 你準備蜜餞了嗎?”
顧枕瀾愣了愣:“蜜餞……你等等啊,我去找一找。”
天機山上的人正經飯都不用吃,更別說蜜餞這種零食了。顧枕瀾翻箱倒櫃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從櫃子的角落裏找出來的一包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蜜餞。他打開一看,裏頭的東西已經粘成一團烏黑,完全看不出形狀了。顧枕瀾有些尴尬地說道:“有是有,可惜已經不能吃了。”
阿霁倒也不是真的想吃, 只是看着顧枕瀾忙前忙後的樣子覺得異常着迷。他趕緊道:“我也不是真愛吃甜的,沒有就算了吧。”
顧枕瀾有些不忍心了,他這小徒弟乖巧得很, 這麽多年了都很少向自己提什麽要求。這次他不過是想吃個蜜餞,自己怎麽着也得給他弄來。
顧枕瀾眼珠一轉,就想到了一個主意:“你等我一等啊,自己把這藥喝了, 喝完蜜餞就來了。”
阿霁有些好奇,他端起藥碗, 嫌棄地一飲而盡。然後又找來清水漱了漱口,便專心致志的等着顧枕瀾回來。
不多時,顧枕瀾便端了一個盤子和一個小碗走了進來。那盤子裏裝的是後山産的一種極甜的果子,碗裏則是小半碗蜂蜜。顧枕瀾眯着眼笑道:“這個東西就不錯, 當蜜餞吃也是差不多的。如果你嫌不夠,還給你準備了蜂蜜給你蘸。”
說罷,顧枕瀾獻寶似的拿起一個果子,蘸了蜂蜜遞到阿霁嘴邊:“嘗嘗看, 甜不甜?”
阿霁張開嘴,慢慢含住了那個果子。
太甜了,甜得讓他猝不及防。阿霁本來就不是個喜愛甜食的人,這回撒嬌可有點搬起石頭砸自己撒的腳。可是那是他師父為他的心血,阿霁舍不得給別人嘗一口;他的師父還在耐心地親自喂他,他也舍不得少享受片刻。
于是阿霁珍而重之地将整盤果子都吃了下去。果子吃完的時候還餘了一點點蜂蜜,阿霁就眼巴巴地看着。顧枕瀾笑道:“這麽愛吃甜食小心吃壞了牙,這點蜜睡前我給你兌水喝吧。”
顧枕瀾真心以為阿霁病中喜歡吃那甜的齁人的果子。每天喝藥的時候,顧枕瀾都會事先準備好果子和蜂蜜,放在藥碗邊上。等到阿霁吃了藥,他就一顆一顆給他喂下去。于是那段時間成了阿霁病中最期待時候,連苦口的藥也變得讨喜了。他有時甚至疑心自己是否變了口味,開始熱愛甜食了。
直到第七天,顧枕瀾單方面歡快地宣布阿霁的傷恢複得不錯,從明天起就可以停藥了。
阿霁卻并沒有如何高興。不用吃藥就意味着他沒法再享受師父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那一點點被縱容而帶來的隐秘愉悅。
于是最後一天,阿霁十分鐘珍而重之地品嘗了每一個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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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麽一小碟果子能有多少?沒一會兒就被他吃得稀稀落落了。阿霁忍不住默默計算着,還有五個、還有三個……只有最後一個了。
顧枕瀾玉一般的指頭上沾了豔紅的果汁,愈發分明。他拈着最後一顆果子蘸了蜜,送進阿霁口中。那惱人的甜味忽然就變得活躍起來,讓阿霁簡直恨不得自己再受一次傷。
顧枕瀾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沾了些蜂蜜,阿霁的舌尖不經意地碰着,甜味頃刻間就充斥在了他腦海的每一個角落。鬼使神差地,阿霁又得寸進尺地探了探舌頭,勾了一下顧枕瀾的指尖。
顧枕瀾本來噙着笑,卻忽然覺得指尖一陣酥麻。他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而阿霁顯然也被自己吓呆了。
師徒二人面面相觑,時間仿佛都凝固了。
半晌,阿霁終于僵硬地将嘴巴慢慢張開,磕磕絆絆地說道:“太、太饞了我。”
顧枕瀾如釋重負地一笑:“胡鬧。那果子漫山遍野都是,等你好利索了自己摘去。”
阿霁的反應就如同一只小心翼翼地試探領地的小動物,顧枕瀾的反應讓他覺得自己也許還能再探一探爪子,拱一拱邊界。于是他以自己傷沒好需要照顧為理由,試探地對顧枕瀾提出要繼續住在栖風閣。
顧枕瀾想了想,覺得阿霁說得也有道理,于是就答應了下來。
顧枕瀾雖然當了很多年修士,可還保持着晚上睡覺的習慣。特別是如果有條件的話,他每夜都一定要躺下來睡一會兒。栖風閣的床睡他一個綽綽有餘,可若是再加上一個阿霁的話,就顯得有些逼仄了。
顧枕瀾坐在床頭,憂愁地嘆了口氣。
為了照顧阿霁,他已經好幾天沒睡個安穩覺了。雖然打坐個把時辰完全可以滿足他養精蓄銳的要求,可是當一個現代人的習性已經完全刻入了他的骨髓裏,連着這麽多天不睡覺,總讓他有種自己随時可能猝死的錯覺。
阿霁見狀,忙往裏頭讓了讓,對顧枕瀾道:“師父,您也休息一會兒吧。”
顧枕瀾有些猶豫:“會不會擠着你?”
阿霁哪裏怕擠,他簡直求之不得。他趕忙搖了搖頭:“不會,我占地方很小的。再說,本就是我鸠占鵲巢,要是還累得師父休息不好,明日我可都沒有臉再住下去了。”
他這一番話合情合理、以退為進,顧枕瀾為了盡心照顧他,當然就順水推舟地躺了下來。
阿霁喜出望外,激動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顧枕瀾吹熄了燈,他的頭一沾上久違的枕頭,便愉悅地長出了一口氣。阿霁忍不住有些愧疚,道:“師父,你這些天累了吧?”
顧枕瀾無聲地笑了笑:“說什麽傻話呢,修行的人連着一年不睡覺也不算什麽,再說照顧你,我也不覺着累。”
阿霁一想到他可能“連着一年不睡覺”,就覺得有些心疼,小聲道:“修行的人這點小傷也不算什麽。”
顧枕瀾笑罵道:“胡說,你才多大一點,也敢學人說‘這點小傷不算什麽’?”而後他又想起了那前途未蔔的換命術,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接着照顧這兩個孩子了,又有些憂愁。顧枕瀾輕嘆了一聲:“你要是快點長大就好了——看你師妹那個樣子,為師有生之年可能是看不見她長大成貓了。”
明明是調侃的語氣,可是不知怎麽的,阿霁就是覺得這話聽着有些蒼涼。他心頭一顫,忍不住道:“師父……”
顧枕瀾“唔”了一聲。
可阿霁叫完了師父,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了。顧枕瀾也沒等他,自顧自地交代了下去:“我要是不在了,你就幹脆封了天機山,将禁制都開起來。潛心修行,好好照顧師妹。有什麽不懂的,就問那老不死的朱雀。哦,對了,還有溯源卷,就放在經閣裏了。”
阿霁越聽越覺得有些心驚膽戰,他忙打斷了顧枕瀾,急急問道:“師父,您這是不要我們了麽?”
顧枕瀾的表情與情緒全都隐藏在黑暗中,阿霁看不見,也抓不着。他正自任由恐慌将自己慢慢淹沒,卻聽見顧枕瀾笑了:“誰不要你們了?可我也不能跟你們一輩子;走個親訪個友,也不能總拖家帶口的——等你再大點,不要獨自下山游歷麽?”
顧枕瀾說得合情合理,阿霁的猜疑總算漸漸平複了下來。他暗笑自己風聲鶴唳無中生有,他的師父又怎麽可能不要他呢?
顧枕瀾身上令人安心的草木香漸漸充斥了阿霁的鼻息,仿佛将他整個人都裹了起來似的。這味道甚至神奇地帶了點無中生有的溫暖感覺,阿霁慢慢沉入了夢鄉。
這樣美好,怎麽不值得終身回味?
第二天一早,顧枕瀾醒來的時候阿霁還在昏睡。他輕輕支起身子,卻發現自己似乎被什麽東西拽了一下。
顧枕瀾低頭看去,原來是這床太小,他的頭發跟阿霁的纏在了一處,還挺難舍難分的。
這打結的頭發解起來可有些難,而且他笨手笨腳的,搞不好要扯着阿霁的頭皮,再給他弄醒了。顧枕瀾無法,只好憑空抓來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将打結的幾绺頭發剪了下來。
他才剛昨晚這件事,阿霁就睜開了眼睛。
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可是顧枕瀾就是莫名覺得有些臉熱。他臉一熱,心就虛,連忙迅速隐去了剪刀,再将那一團頭發往枕頭地下一塞,問道:“我吵醒你了?”
阿霁搖搖頭:“沒有,我本來也該起了的。”
阿霁說着也撐起身體,往窗戶外頭看了看,問道:“師父,我今天能出去走走嗎?”
顧枕瀾欣然應允:“那有什麽不成的?待會兒我陪你去後山溜達一圈兒,你要是覺得身體沒有問題了,為師可要閉關啦。”
阿霁一愣:“又閉關?”
顧枕瀾點點頭,随口扯了個理由:“這一趟下山與杜老鬼交鋒,多有心得,合該好好參詳參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