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季淮不停地暗示自己,這是在放狠話,他不會真的傷害到自己的,鄰居已經報警了,警察很快就來,他只需要和他們周旋到那個時候就好。

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嘗到了鐵鏽味,疼痛讓他勉強冷靜了下來,他艱難地說:“你們……确定……他真的……回家了嗎?”

“廢話,就看着他進家門的,要是再早一秒還用得着你嗎?”強哥身邊的随從說。

“對小朋友說話客氣點。”強哥斜了眼說話的人責怪道,“你爸說進去找錢,都十來分鐘了還不出來。哎你家這門還真結實,今天忘記把槍帶出來,我們這一大幫子人愣是沒能整開,不錯,不錯。”

季淮瞥了眼家門,難以抑制地對裏面的人升騰起控訴來,你為什麽不出來救我?為什麽不出來保護我?

不行!冷靜!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季淮握緊了拳頭,現在羅哲肯定是在翻箱倒櫃地找錢,但他怎麽可能找得到?為了防着他沒有界限地賭,季清儀早就不把貴重的物品放在家裏,連銀行卡都随時拿在身上。

季淮因為呼吸不暢,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了,但他依然努力的把目光聚焦在強哥臉上,讓自己看起來真誠些,“……強、強叔叔,我家其實……沒什麽貴重物品……也沒錢……我媽準備和他離婚……財産全都帶走了……這樣……我帶你去找我媽怎麽樣?她、她現在的對象……很有錢……你挾持我……他們肯定會把錢全給你……真的……”

“喲喲喲。”強哥一臉不忍心地看着他,“真可憐,演得挺費勁的吧?”

“不是……演,真的……她的對象姓……連……”

“連尚峰啊?”強哥笑出聲來,“你以為你媽是安黎利啊?”他又朝着門大喊:“羅哲!我最後給你一分鐘!兒子都不想要了是嗎?”

他松開了季淮的脖子,依然擒着他的雙手,讓他沖着門口,“快喊你爸爸!把他喊出來!”

季淮大口呼吸着,沒出聲。

“叫你喊聽到沒有?!”強哥懶得再和他裝面善的叔叔了,把他往前一拱撞在門上,這一下很實在,季淮覺得自己的鼻梁要斷了,他硬是忍着,還是沒出聲響。

他雖然有些埋怨羅哲,但理智告訴他不能讓羅哲出來,這個男人再混蛋也是他的親爸爸,會給他買早餐,會誇他棒棒噠,他得保護他。

“還挺犟。”強哥抓着季淮的頭發迫使他仰起頭,刀子又順手插入那道門縫裏,寒光在季淮的臉上閃了閃,強哥粗聲喊道:“羅哲!最後十秒給我滾出來!不然我說砍就砍!連你兒子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羅哲瘋了一般像強盜一樣搜刮着自己的家,連沙發縫都沒放過,厚厚的門板隔絕了百分之八十的聲響,他只能隐約聽到強哥在威脅他,還聽到了“兒子”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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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季淮現在還在上學,他中午在學校午休,起碼晚上六點才回家。

季清儀把錢藏到哪裏了?他明明親眼看到她把信封塞到這裏的!在哪裏?!

“兄弟們!我們給羅哲倒數計時!十!九!……”

“八!”

“七!”

所有人都氣勢磅礴地倒數着,只有季淮垂着頭,沒出聲,他像只沒有靈魂的娃娃。

他不停地告訴自己,拿不到錢他們肯定會采取剛才他的提議的……警察馬上就來了……爸爸……我好害怕……

“三!”

“二!”

“一!”

最後的一聲音最大,季淮從中聽到了嗜血的興奮。

強哥将季淮的頭發往後一收,再用力往前狠狠推去,他松開了他,讓季淮踉跄向前傾去,同時他也拔出了刀,揮刀的那一刻殘酷地笑着:“你爸爸不要你咯。”

季淮心理的最後一道防線被沖破,他失控的叫喊着:“他沒有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鋒利冰冷的刀刃不帶一絲猶豫地斬破他背部的肌膚,季淮甚至聽到了刀刃在他的身體裏劃過的黏膩的聲音,從左肩到右胯,持刀者只是揮手一劃,卻幾乎将他斬成對半。巨大的疼痛在一瞬間席卷着季淮的所有感官,他以為自己要就這樣死去。

屋內的羅哲聽到了痛苦的叫喊,驚得手一松,東西散落一地。

季淮的聲音……

他臉色慘白,跌跌撞撞地往門口沖。

門打開了,羅哲看到眼前的情形崩潰地大吼着,他的兒子被血染成一片猩紅,他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是哪裏在出血,他跪在季淮面前,失聲痛呼着:“兒子!兒子!”

季淮趴在地上,他能感覺得到自己在不斷的變冷,他就要死了。

強哥拿出手帕輕輕地來回擦拭刀刃,他還在回味着剛才劃破季淮肌膚的觸感,“小孩就是嫩,呲溜兒下一就到底了。”他嗤笑着看着羅哲,“現在知道心疼了?剛才叫你死活不出來,你說這是不是你自己作的?”

羅哲暴跳起來,“我要殺了你!!”

強哥沒出手,身邊的随從就上前把他壓制住,用力往下一按就讓他雙膝跪了下來。強哥笑着用刀面挑起羅哲的下巴,“聞到沒?你兒子的味道,新鮮的。”

“我艹你媽!方強!!我絕對殺了你!!我要你死!!”羅哲臉漲得通紅,他的眼睛裏滿是血絲與暴戾,可他甚至沒辦法從鉗制中掙脫。

強哥一點都沒在意他的辱罵,依然是笑臉,“三百萬你拿不出來是吧?我強哥是守信用的,當初說好了你不能及時還上那就挨一刀,拖延三天。就再給你三天,三天之後我還會再來,要是還是拿不出來……”他驟然冷了下來,“那就十刀,不知道你家還有誰能再來替你了。”

他将刀收了起來,給了個眼神,鉗制羅哲的人就松開了他,“兄弟們,今天就到這兒了,走!我請你們喝酒去!”

一群人歡呼了起來,地上那個還在流血的娃娃一點也沒影響到他們的興致。

他們奉承着強哥,聲勢壯闊地離開了,有的人還故意去踩一腳季淮的血跡,留下腳印讓他們哈哈大笑。

羅哲顫抖着扶着季淮,眼淚不斷跌落,“兒子,我帶你去醫院……堅持住,兒子……”

季淮此時居然還有神志,他現在已經不怎麽疼了,就是特別冷,他看不太清眼前的人了,但還聽得出他的聲音,是羅哲,他的爸爸。他能感覺得到羅哲正小心地背着他,不停地在叫他堅持。

他的神思開始漫無邊際的飛揚着,一幅幅畫面在他眼前掠過,像是書裏說的死前走馬燈,爸爸在校門口接他放學,媽媽在廚房準備晚餐,散步時他們分別牽着他的左右手……媽媽把杯子摔了,碎片濺到了他的腳背上,滑傷了他,他不能哭,他們在吵架,他還等着安慰他們;蘇蘇犯了一點錯就要被爸爸罵,媽媽護着蘇蘇,他們又要吵架了;爸爸在偷錢,媽媽發現了他們又會吵,他得保守秘密,可這明明是錯事,爸爸是壞蛋……又吵架了,那可是他的生日,他的生日蛋糕被砸在地上,他們對彼此說着惡毒的話,這次他沒來得及擁抱他們,他們就一前一後地離開了家……蛋糕沒有了……生日也過不了了,好想哭……不能哭,蘇蘇還在旁邊呢,她很害怕,得先哄着她……蘇蘇的親生爸爸來了,媽媽喜歡他,他們站在一起很和諧……那他算什麽?

他拼盡全力藏好自己的傷口,把最乖巧最懂事的一面露出來,他那麽努力的去争取一絲絲的希望,到頭來換到了什麽?

“我……我……”季淮腦中一片混沌,他奮力睜大無神地眼睛,氣若游絲而執拗地發出聲音,“……我做錯了……什麽……嗎?”

羅哲哽咽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沒有,是爸爸混蛋……兒子,爸爸錯了,爸爸錯了……”

季淮沒有力氣了,他緩緩合上了眼睛,像是沒有了靈魂似的靠在羅哲的肩上。

季清儀在接到羅哲的電話時,她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腿一軟差點站不住,如果沒有連尚峰眼疾手快地扶着她,她一定會跌坐在地上,她顫聲道:“季淮被砍了?你瞎說什麽?他為什麽會被……你怎麽能讓我的兒子受到那麽大的傷害?”說到最後她的尾音破碎,完全看不出平日得體大方的樣子。

連尚峰捏着她的肩膀,柔聲撫慰她:“清儀,冷靜下來,問清楚季淮現在的情況。”

季清儀依靠在他的懷裏,手都是顫抖的,“告訴我你在哪,我馬上過去,我必須要見到季淮!對我就在尚峰身邊!到現在你還要抓着這個不放嗎?羅哲我告訴你,我們必須得離婚!馬上就離!”

連尚峰握着了季清儀的手,溫柔地從她的手中拿過手機,然後自己接聽,“我是連尚峰。現在告訴我季淮的情況,我勸你現在別再置氣,孰輕孰重你還分不清楚嗎?市醫院?好的,我會派出最優秀的醫生為他治療。”他頓了頓,“在此之後,我希望你不要在出現在清儀和蘇蘇面前,我會允許你隔一段時間看望一次季淮,但還得先看他願不願意見你。離婚協議書之後會送到你面前,給你四百萬夠不夠?足夠你還錢還給你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他沉默了片刻,然後似乎得到了滿意的答複,于是他挂了電話。

季清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他欠了高利貸?”

“你周圍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連尚峰微微一笑,“本來我就打算用這個做條件讓他主動和你離婚,但我預料到會有今天的情況。沒保護好你的兒子,我很抱歉。”

季清儀搖頭,她抓着連尚峰的手,哽咽道:“我現在想見季淮……他一定要沒事。”

“好,我答應你。”連尚峰反握住她的手,回頭問道:“趙姨,蘇蘇睡着了嗎?”

身後的保姆點了點頭說:“蘇蘇小姐已經睡下了。”

“很好,你在旁邊照顧着,她醒了要什麽你就給什麽,然後打電話通知我。”連尚峰說,“對了,千萬不要讓暮安和她接觸。”

“是。”

季淮醒來的時候,首先的感覺是呼吸困難,之後渾身一片酸麻。他是趴着的,這個姿态讓他覺得很難受,可他睜眼都費了老大的勁兒,更別說是其他動作了。他只能歪着頭,看到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将他的周遭烘曬得暖洋洋的,他朦胧地看到窗臺有紅紅黃黃的花朵,似乎是從下面蔓延上來的,頗有生機。總之是個陌生的地方。

随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一般的回憶,被砍到的那一瞬間的疼痛又一次重現。季淮一陣恍惚,到底那是一個可怕的夢境,還是他現在就身在夢中?

“啧,要我叫這個殘廢做哥哥?開什麽玩笑?!”

清亮而帶着于其聲線毫不相符的鄙夷的童聲在季淮上方響起,他艱難地把頭轉到另一邊,眼睛已經适應了光線,大致能夠看清面前的人。

唇紅齒白,精致得不像人類。

連暮安居高臨下地看着季淮,神色倨傲到欠揍,精雕細琢的五官也帶着戾氣,他還是那鄙夷的調調:“居然還能動,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很奇怪,明明是聽着讓人憤怒的話,季淮卻沒有波瀾,大概是麻醉連同他的情感也一起麻痹了,他甚至還能微微笑起來,笑容逆對着陽光,有些意義不明的薄涼,“……我也以為我死了呢。”

連暮安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作者有話要說:

抱抱我淮!!!

攻君出現,現在還是個小屁孩,他會非常作死請大家和我做好忍耐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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