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的債主有毒12┃婚內協議
葉成提到了“貌合神離”這個詞, 仿佛戳到了方淮的某根神經,忽然撬開了謎團的一個支點。
楚連山是愛王紅的, 這一點毫無疑問。但如果楚連山和葉成所說的“正常男人”是一樣的觀念, 那他就不會忍成今天這幅慫樣子。妻子離家出走失蹤好幾天, 帶着一張來路不明的銀|行|卡回來,他卻毫不動怒。除非他和王紅也早已是貌合神離, 或者更嚴重, 即便他愛她, 卻早就沒有權利管她的事了。
方淮放下筷子, “我現在回家。”
“幹什麽?”
“找東西。”
方淮說着抓起椅子上的風衣,往身上一套就往外走。男人在桌上留了錢, 沉默地跟在方淮背後。方淮走了兩步感覺不對,扭身說道:“诶, 你怎麽跟我一起過來?”
葉成的臉色很難看,陰沉沉的, 方淮腳步頓下,“怎麽了?”
“你是怎麽回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就很抑郁,方淮愣了一下,“什麽怎麽回事?”
葉成深吸一口氣,似是在壓抑自己的脾氣, “第二次了, 吃飯吃一半說走就走。而且飯桌上還開那種玩笑, 你什麽意思?”
方淮哭笑不得,“那真的只是開個玩笑, 你不必想這麽多。飯吃一半是因為想到了重要的事情,我媽今天突然回來了,我覺得她和我爸之間有問題,所以才一直想着這事。”
“你媽回來了?”
“嗯,今天突然回家的。”方淮猶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楚連山和王紅的打算,但是他不想瞞着葉成,于是說道:“我媽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了二十萬,可能要留兩萬給我上學,剩下的都給你們。那兩萬,我們分兩個月還。”
葉成的表情很驚訝,看得出來他完全沒有在意還錢快慢的問題,皺着眉,“二十萬?一夜之間就搞到手了?”
“是啊。”方淮嘆了口氣,插起口袋往家的方向慢慢地踱,“我快成年了,家裏的事不能袖手旁觀,這件事太蹊跷了。她是我媽,我要管的。”
葉成問道:“你爸什麽反應?”
方淮低聲道:“沒聽見我爸問我媽錢的來路,但是他……很低落。”
男人沒再說話,沉默着陪方淮一路走到了小區門口。方淮讓他別跟進去了,省着惹楚連山再問東問西,揮手告別後,葉成叫住了他,說道:“雖然你快成年了,但其實,很多事情或許不管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方淮心裏怎麽可能不明白,但他并不是真的楚懷,他垂眸看着男人拉在地上的影子,輕聲道:“這個家也許在外人看來很破敗,但卻是我的家,唯一的家。家裏出了任何事,無論大小、有多讓人反胃,我都得管,逃不掉。”
“可是……”
“沒有可是。”方淮擡起眼睛看着男人,神色無比認真,“我知道你希望我糊塗無知是為我好,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
男人聞言竟向後退了一步,一種深深的震撼蔓延在心底。在剛才那一個瞬間,他竟然覺得方淮的話很耳熟,就像是相似的情景曾經上演過一樣。
方淮默然。上一世他也是這麽和邱城說的,“我有我的追求”,他用這個理由傷過男人的心。這次雖然談不上傷人,但系統先生曾經說過,靈魂受的傷痛會有記憶。他止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用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努力抱了抱男人,“阿城,我很愛你的。但是我想做的事情,我必須得做,而且必須得做好,你懂嗎?”
方淮自己問完都覺得心虛,父母苦心粉飾太平,兒子卻非要拆穿真相,對于一個沒有系統視角的普通人而言,怎麽可能懂,他自己都覺得滑天下大稽。
他有些僵硬地松開男人,心裏盤算着按照邱城這家夥的性格和他鬧別扭的概率有多大,卻突然聽見男人低嘆一聲。
“我不懂,但我會試着懂的。”
“呃?”
“雖然不懂,但是我尊重也能理解你想要知道真相的念頭。”男人擡起手摸了摸方淮的頭,“只有一個忠告給你,做事小心一點,如果真有那一層窗戶紙,一旦你捅破,就真的再也圓不回來了。”
方淮感覺心底湧起淡淡的感動,冬天空氣幹燥,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點頭道:“好,放心吧。”
葉成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方淮看着那個高大穩重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回過神來,往手心裏哈了兩口氣,埋頭往家裏快走。
這鬼天氣,真的要命。
王紅不在家,估計是睡醒之後就去打牌了。楚連山坐在廚房裏挖玉米,用一柄小鐵勺,把玉米粒刮下來。王紅是東南一帶嫁過來的,這麽多年過去了卻仍舊吃不慣重口味菜,而是喜歡吃清爽甜口的。印象裏楚連山經常坐在小凳子上刮玉米,他不會做幾道菜,做得好的都是王紅喜歡的菜色。
楚連山看方淮進門,問道:“我看賣店不到九點就關門了,你飯也不回來吃,去哪了?”
“找葉成說了說還債的事情。”
“這麽快就說了?”楚連山詫異地擡起頭。
方淮的表情很平靜,“嗯,能還得起就盡快還吧,想快點把這件事情翻過篇去。”
楚連山聞言說不出話來,他看着方淮低頭沉默換鞋,感覺這個兒子越來越陌生了。不知怎麽回事,最近幾天他總覺得兒子像是變了個人,比以前說話底氣足,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爸,我想換張床。”方淮站到門口,像是想起來了什麽。
“換床?換床幹什麽?”
“我這床太舊,晚上睡覺一翻身床板就往裏面陷,我遲早會摔下去的。”方淮睜着眼睛說着瞎話,一本正經的樣子。
“往裏面陷?”楚連山皺起眉,他不久前還坐過兒子的床,沒什麽問題。可是楚懷從小到大都很乖,家裏已經很緊張了,他不是那種會為了不必要的換床而撒謊的孩子。
楚連山糾結了一會,說道:“這樣,你媽今天晚上出去玩了,不回家。你先睡我們那屋,我去你屋子裏睡。”
正中方淮下懷,然而他面上沒有露出絲毫,反而擰眉苦惱道:“爸,您還信不過我?我騙您幹什麽啊?”
“爸不是信不過你,是心疼你。如果晚上真往下陷,我直接就在你屋把床修了,明天一早就還你張結實的。”
“那……好吧。”方淮猶豫了一下,“那我拿我的睡衣去您那屋了。”
“嗯。”楚連山沒放在心上,低頭借着廚房昏暗的燈光繼續刮起玉米粒。
晚上十二點多,整個家裏靜悄悄的,小屋裏已經一個多小時沒動靜了,楚連山應該早就已經睡熟。方淮小心翼翼地摸下床,連燈都不敢開,借着手機微弱的光,從雜物櫃開始,一格一格地仔細翻。
印象裏,楚懷很少進父母房間,他是一個非常安靜內向的男孩,有學上學,沒學上就躲在屋子裏面看看書發發呆。他只知道父母房間很亂,卻從來沒有想過進來仔細翻翻。
屋子隔音很差,方淮的每一個動作都放到了最輕。
這家人真的三口人一起窩囊,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挖出來有的還濕漉漉的,甚至挂着成坨的灰,說日子過的像一坨屎一樣也不為過。方淮耐着性子翻了半天也沒有收獲,這屋子本來就不大,衣櫃翻過了,雜物櫃翻過了,書桌的抽屜也翻過了。從十二點多折騰到兩點,結婚證、房本、戶口都查過了,一切如常,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
方淮嘆口氣躺回到床上,枕着自己的雙手。
如果王紅和楚連山的婚姻關系真的成立,那楚連山就真的是個忍者神龜了。
他無奈地翻了個身,床板嘎吱一聲。可笑的是他的小床沒什麽故障,反而是這裏的床不太結實。他能感覺到床板的單薄,一翻身都會陷一下。
等等,這床不是四腳着地空心的床?
方淮猛地一下坐起來。
對了,楚連山他們的床是有收納空間的床,他差點忘了。
方淮跪在地上輕輕拉開床底的抽屜,裏面塞滿了積灰的鞋盒,多半都是王紅的。方淮耐着性子一個一個地拆開,把裏面用來撐鞋的紙團一張張展平,終于,他從一個紙團裏找到一張有些髒兮兮卻仔細疊起來的紙,随着展開的動作,上面的漢字漸漸地清晰起來。
“婚內協議”
這四個字讓方淮瞬間亢奮起來,他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
“男方和女方承諾在維持法律婚姻關系的前提下互不幹涉私生活,如有一方違背,則視為同意離婚。”
這種婚內協議一看就是法盲寫的,寥寥幾字,滿紙荒謬,不具備任何法律效力。然而不知是不是已經漸漸融入這個家庭,方淮卻覺得看着紮眼,心底生寒。落款是王紅和楚連山的名字,日期是十八年前。
方淮看着那個日期不由得一愣,十八年前,那不就是楚懷出生的那一年?
莫名的,今天白天胡剛的話突然重新回響在了耳邊——“別怪你媽媽,她很愛你。”
方淮忍不住向門口看去,黑暗之中,他只覺得心驚,這個家,到底還有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