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青蚨(2)

陸鈞笑嘻嘻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忽然嘆了口氣,道:“是不是有将近十年了。”

陸長熒并不想同他憶苦思甜,道:“走吧,不用另外打主意了,我雖然不懼怕青蚨的牽制,但是青持既然中了,三個月後我依然會去赤青島。”

陸鈞笑道:“好的,難得我陸鈞的兒子竟會是條忠心的狗。”

他看似已在向外走出,陸長熒卻始終手按着懷雪劍柄,整個人都如同弦上之箭般緊繃着,一直到陸鈞整個人都已出了大門,他依然未放開懷雪。

陸鈞低聲笑了一下,一點綠影從指尖飛出,竟未曾料到,綠影出的瞬間他的笑聲便已戛然而止。

陸長熒采取了最簡單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辦法,在他出大門的一瞬間,附近的泥土砂石都被聚攏來形成一堵巨大的牆,封住了大門,将青蚨擋了個嚴嚴實實。

“不錯嘛。”陸鈞看了那堵奇怪的牆一眼,笑道,“我都險些被這些泥沙給沖了個正着……多年不見,老爹我忘了你還有這種能力……那麽被我封住的承夜洞也是用這個法子開的了?”

陸長熒道:“曳尾塗中,很适合你。”

陸鈞知道他是拐着彎罵自己是烏龜了,笑道:“好吧,三個月後再見了,小王八蛋。”

陸長熒不再搭理他,倒了杯酒敬了陸钊,道:“長熒來遲。”

陸钊點頭飲了,道:“大家稍安勿躁。”

衆人被這短時間內連續出乎意料的變化震懾得說不出話來,陸钊這一言終于将場面穩住,不再去管門外之人,均望向陸钊。

“朱明峰向來擅長奇門數術,亦多有靈藥寶物,因此每年開鑒寶寶會,這是諸位貴客都聽說過的。”修仙之人看不出年齡,這理當已是陸钊的六十大壽,他看起來卻不過是個清癯一些的中年男子。陸钊從陸鈞進門起便沒有主動說什麽,如今說來,字字皆是分量。

“所以,青蚨一物的特性,陸家最為了解,我那不肖堂弟說的都是真的,青蚨于人本身原是無害的,屆時諸位只須到赤青島一游,蟲毒自解。”他漫不經心地說着,眼睛淡淡掃了一眼在座衆人,在有人開口之前,道,“陸某知道衆位的擔憂。”

他慢慢站起來,拱手:“令諸位貴客遭此意外,本是朱明峰的過錯。因此陸某鬥膽,誠邀諸位在朱明峰盤桓一段時日,朱明峰信使自會替諸位回本宗報信,屆時由陸某帶各位前往赤青島,一力保證諸位安全。”頓了頓,又道:“自然,這不過是陸某的一個建議,一個邀請。若是執意要回本宗的貴客,朱明峰自也會派人好生相送。”

他這段話實是已經做到主人家的極致了,在座諸人也說不出什麽來,只得紛紛拱手,客套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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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塵很倒黴,向着秦之然委委屈屈地道:“怎麽辦,我沒有後臺……”

秦之然嘴角抽搐,道:“你跟我一起。”辛晚尚靠在他旁邊,難得面對着這麽大的動靜還沒醒,他也是十分佩服。辛晚睡得鼻息沉沉,身體漸漸往旁邊滑過去,秦之然不由得伸出手臂去攬他的肩膀,卻見陸長熒走過來,不動聲色地格開了他的手,坐下,讓辛晚靠在自己身上,方道:“秦師兄有什麽打算?”

若換了方硯,只怕從比劍受辱那一次開始便不會再理睬陸長熒了,但秦之然只是面上對人冷淡,內心卻不甚記仇,便語氣平常地答道:“阿晚未痊愈,先盤桓幾日。”

陸長熒點頭道:“如此甚好。”廳中賓客已在婢女仆役的引領下三三兩兩離去,陸長熒便也抱起辛晚,道,“有什麽事盡管叫我。”

“……”秦之然心想我現在就有事,我倒要問問你想把阿晚抱哪裏去,還未想完,便聽外面又響了一聲雷。同塵道:“回去吧,我不想被雷劈……”見秦之然眼神還望着陸長熒,又道:“我剛才摸過你師弟的脈了,雖還有些虛弱,但已然平穩,我也覺得交給陸長熒那邊會好一些,放心吧。”秦之然只得作罷,無奈地點了點頭。

陸長熒走了幾步,低聲道:“青持。”

陸青持望了他懷中的人一眼,冷笑了一聲,沒說什麽。

陸長熒灑然一笑:“沒有辦法,我試過好多方法了,但始終騙不過自己……”他擡手描了描辛晚的眉眼,“也許真是前世注定吧。”

陸青持沉默良久,道:“滾。”

陸長熒笑道:“沒事,其他方面,我還是會聽你話的,乖了。”

雷聲又響了一下,陸長熒擡頭道:“好了随便打打意思意思就行了,別瘋狂搞事啊,太吵了我就不聽你的真的走了啊。”

陸青持看着他離開,心裏不知是個什麽滋味。他忽然驚覺,這段時日中,在有了辛晚以後,那個嬉皮笑臉,什麽都不在乎,遇事都是笑的陸長熒,才真的回來了。

陸長熒把辛晚放在床上,趴在床沿玩他的頭發。陸鈞以細沙石混了泥土封門,大約是想先搞定壽宴廳裏那波人再回來甕中捉……捉他們。

雖然本來是不用那麽麻煩的,但是陸鈞就是會做這種無聊事情的人。

而且他差一點就成功了。

陸鈞對他還有些忌憚,所以在廳中沒有直接動手,他也抓到了機會将陸鈞隔在泥沙之外。若是動了手,陸鈞就會知道,他在承夜洞中數日之間都在給辛晚渡去真氣,損耗太多,如今除了天生可操控泥土山石的能力之外,已經沒有絲毫餘力了,又如何能推開暗門?

至于到最後那被封住的承夜洞是怎麽打開的……

陸長熒揉了揉辛晚的右手。陸鈞肯定沒想到,承夜洞內聽氣息就可判斷出毫無靈力在身,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普通人,每天還有神奇的救命三式。

一擊之後,他生怕辛晚身體剛有好轉便濫用靈力,只得強行讓他再睡一會兒。幸好辛晚那一次的力量驚人,被封住的暗門終是有了裂縫。

辛晚睡得十分安穩,神情安靜,嘴張開了些許,上唇微微翹起,陸長熒湊上去吻了一下,側耳傾聽,雷聲未再響起,不禁有些得意,吻得更深了些,只覺那唇瓣柔軟甜美,不想再放開。

辛晚“唔”了一聲,眼睛睜開,還沒怎麽清醒,過了一會兒緊張得牙齒一合,陸長熒悶哼一聲,捂着嘴擡起頭,腦袋又撞在了床框上,砰得一聲巨響。

辛晚吓了一跳,伸手去揉他的腦袋。陸長熒道:“那裏不痛,”指指嘴唇,“這裏痛。”

辛晚只當他又出什麽調戲之言,白了他一眼。陸長熒有些哭笑不得,苦笑道:“真的這裏痛。”

他想了想,忽然脫下了外衣,又一件件脫裏衣,最後赤|裸了上身。辛晚道:“你幹什麽!”

陸長熒道:“強|奸你。”

“……”辛晚道,“草泥馬。”

陸長熒笑出聲來,給他看自己的背,道:“看到什麽沒有?”

辛晚瞟眼過去,只見那背部肌理結實,蜜色的肌膚細膩平滑,線條流暢直下,連着窄而有力的腰,道:“要我誇你身材好嗎?”

陸長熒穿上衣服,道:“什麽都看不到就對了。我在白稚澤同你第一次見面時……姑且當做第一次吧,我上身背上被你們家小王八撓得盡是傷口,現在卻一條疤都沒有,你不覺得奇怪?”他頓了頓,聲音忽然拖得遙遠而漫長,“白稚澤九天雷劫時,我背上被劈開的傷口,也什麽疤痕都沒留下,對不對?”

辛晚瞳孔收縮,許久才低聲道:“你想起來了?”

陸長熒含笑搖頭,道:“沒有,我窺見了你的夢境,但沒看清那人是誰,不過我有些大膽的想法,所以剛才詐了你一詐。”

“……”辛晚道,“滾。”

陸長熒笑道:“主要不是說這個,我從小,因為生辰八字,被我父親當做少主的工具來訓練,稍有懈怠,便用家法抽二十鞭。那種浸了鹽水的,帶倒刺的鞭子。”

辛晚怔了怔,陸長熒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心疼了,有些得意地道,“他不久便發現了任何傷口在我身上都能很快愈合不留疤痕,所以罰得更加随意了些……我到十五歲時,身上便沒有痛覺了。”

他看着他的眼睛,道:“白稚澤大較,你落水後在我嘴上咬的那一口,是我自十五歲以來,頭一次感覺到疼。”

陸長熒眼神悠遠,仿佛看穿了十裏荷塘與萬年的冰雪。以前知道他沒有痛覺的人只有青持與青岚,青岚還曾開玩笑說:“自古以來,有一種痛能痛徹心扉,只怕長熒還得靠這種痛,才能再體會一下痛覺。”

青持奇怪道:“還有這種痛?”

青岚悠悠道:“長相思,摧心肝。這錐心之痛,最是相思摧肝腸……只不知以後會不會有這麽個人讓長熒覺出痛了。”

當時自己說了什麽來着?

“不會有這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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