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赤青島(3)

陸長熒一愕,随即了然道:“謝門主當機立斷,置諸死地而後生,佩服。”

應子和與淩思思尚未聽懂,辛晚倒是也隐約明白了,謝寧舟逃過了一次黑帖,深知不動府纏人要人命的本事,懶得等第二封黑帖,幹脆帶着弟子找上門來了。

程心遠本是必須帶的,因為黑帖之事他本就有份,而另外帶着應子和與淩思思,大約是謝寧舟本也存了不能活着離開的心思,不動府不會對無關之人下手,他帶兩個弟子,以便能死前傳位。

辛晚想着,腦中有一絲閃念劃過,卻又瞬間消失,再想抓到眼前仔細看時,便再也想不起了。

回過神來,方聽謝寧舟道:“早些年,不動府便因為一些變故搬離了此處,那時我已不在府中,是以不知他們搬去了哪裏。此次前來故地,是為查看是否還留有蛛絲馬跡,未料到線索沒找到,倒是心遠……”

陸長熒道:“這個無妨,他應該沒事。”

他捏了一把泥土,道:“我剛才試着對這片土地的上方用了一下回複術,你們感覺到了嗎?”

衆人紛紛茫然搖頭,陸長熒笑道:“感覺不到就對了,用了回複術,山洞和山也未出現,證明它們本就不是這片土地上的東西,這豈不是很簡單的道理。”

“跟土地本不是一體,但是又能忽然消失,不管你們見沒見過,承不承認,‘它’都應該是個活物,而不是什麽山體山洞。只不過,有可能,它露出來的那部分,是沒有生命的,所以刀劍砍之而幾無反應。”

謝寧舟微微仰頭,似是想起了什麽,低低“啊”了一聲。

陸長熒笑道:“看來謝門主也已經想到了。我也沒有預料到,竟能在此處遇到這種傳說中的東西。”

辛晚忍不住問:“啥東西?”

陸長熒看着謝寧舟的眼睛,輕輕吐出兩個字:“魚婦。”

有魚偏枯,名曰魚婦。風道北來,天乃大水泉,蛇乃化為魚,是為魚婦。

“魚婦的身體有半邊是幹枯的,你們看到的,大概就是栖息在島上的一只魚婦幹枯的那半身。”

陸長熒向謝寧舟道:“魚婦是一種介于生死之間的奇怪動物,死而複生,生而半枯……這座島居于北方,有土有水,又刮北風,幾種因素齊聚,蛇最容易化為魚婦。玄水門常年豢養玄冰碧蛇,碧蛇亦是非生非死的東西,只怕也因機緣化為魚婦過,謝門主應當是見過的。”

謝寧舟凝立半晌,方長長地吐了口氣,道:“原來如此……我以前從來不敢相信,《治水記》上提過的這種奇特生物竟真的存在……”

陸長熒耐心道:“只有這種可能的情況下,最異想天開的設想也只能當真了。”

淩思思道:“那我們應該去哪找大師兄?”

陸長熒道:“魚婦半邊身子幹枯,你們看到的山洞多半只是枯萎的鱗片……它感覺到有人侵入,便下意識得收緊鱗片下水,本身應當沒什麽惡意。多半等情緒穩定下來就将程心遠吐出來了。”

淩思思睜大眼睛道:“可是那個什麽魚婦,不見了有兩三天了,它什麽時候才情緒穩定啊?”

陸長熒忍不住笑了笑,道:“這我不知道……不過被魚婦夾在鱗片裏是沒有生命危險的,程心遠本也是修為極高十分機敏的人,多半等他意識到身處何地,就自己逃脫出來了。”

說是這麽說,但淩思思仍是十分緊張,道:“我們要不要去島四周搜尋?萬一大師兄逃出來後體力不濟掉下海……”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唔……”程心遠的生死原本就不在陸長熒心上,他研究程心遠消失的原因不過是覺得好玩而非存心救人,已經不打算管這事,扭頭看了看辛晚,知道他絕對不會就此離去的,不禁無奈笑着搖了搖頭,将原本要說的話咽下去,轉了言辭道,“那也未嘗不可,不過魚婦此物十分吃風水,它在外避難兩日,又會重新回島也未可知……”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聽到空中有什麽翅膀輕輕扇動的奇怪聲響,擡頭去看,只見暮色四合之中,一只通體漆黑,似燕子而比燕子大的鳥,似一道黑色閃電般掠過上空,還未及讓人看清它的模樣,便有啪的一聲,掉下來一塊木牌,之後又立即如電光般飛走消失。

陸長熒笑道:“信使?”

他彎腰撿起那塊木牌,這木牌形狀殊不規則,仿佛是什麽人徒手從樹上撕下來的一般。木牌上刻着簡單的幾個字,古篆夾雜着甲骨文,不古不今怪異至極,倒是筆畫遒勁,雖是刻字,卻也能覺出寫字之人一股舍我其誰的雍容氣度。

陸長熒豎了豎木牌,向辛晚道:“甲骨文,看得懂嗎?”

辛晚在天瀾書閣時整日無聊看雜書,甲骨文還真的讀過,細細一看,道:“上面寫,汝姓甚名誰。”

陸長熒笑道:“我要回信?還是只要說?我叫陸長熒。”

他說罷後只過了數息時間,信使黑鳥再次前來,“啾啾”了兩聲,未給幾人看清自己矯健身形的機會,十分傲嬌地又丢下一塊木牌。

這次寫的是“所為何來?”

陸長熒道:“原來他真的聽得見,我來……”他眼珠一轉,嬉笑道:“我來找你啊。”

辛晚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此人使用的文字和說話語氣古樸,怕是什麽隐居高人,就算陸長熒不肯據實相告“我是來找熒火蓮的”,也不應如此不敬地調戲人家。

這次黑鳥帶來的木牌是:“汝識吾否?”吾字有些模糊,看起來是之前刻了兩筆刻錯了,又及時糾正了過來。

辛晚在陸長熒手心裏寫:“叫你胡扯,這怎麽答?”

陸長熒向他擠擠眼睛,用唇形回答道:“好辦。”

于是他從容無恥地回答道:“認識,怕是你在這島上這麽多年,忘記我這個朋友了吧。”

這次黑鳥來得稍晚了一會兒,木牌上寫:“汝知吾?”

辛晚無言了,看起來陸長熒瞎扯一番這位前輩高人竟然當真了,真以為是自己老年癡呆忘了這位小友。

陸長熒笑道:“知的知的,你餓了,吞了我一個小朋友,是麽?”

黑鳥又啾啾破空而來,丢下一塊木牌:“吾喜啖豚肉。”

陸長熒跟辛晚對視了一眼,辛晚解釋說明道:“他說他喜歡吃豬肉。”

“……”陸長熒道,“巧了我也喜歡。”

黑鳥不久又到,木牌上寫:“此處無豚。”

“……”辛晚道,“他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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