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暗箭

深夜, 暗巷, 瘦小的男子眯起眼睛, 打量着面前的黑影。

男子四五十歲模樣,身材幹瘦,脊背有些佝偻, 面相愁苦,像個常年生活不如意的人,但那一雙眼睛卻如夜枭一般雪亮。當他孤身立在暗巷中, 看上去就如一只蹲踞在樹梢上的老貓頭鷹。

“我與閣下素不相識, 閣下為何擋住我的去路?”

黑影輕聲一笑,聽聲音是個年輕人。“徽州鄭氏的鄭鴻?”

“正是。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你不必知道。”

“江湖人士相遇互通姓名乃是基本的禮數, 閣下連這點禮貌都沒有嗎?”

“我找你不是為了講禮貌。”

年輕人徐徐拔出背後的長劍。今夜月色明亮,劍刃上卻一絲反光也無, 整個兒黑漆漆烏沉沉的,如同一塊玄色的檀木。

鄭鴻嘶啞地笑了。就連他的笑聲都如貓頭鷹一般沙啞而怪異。“不知我與閣下有什麽深仇大恨?就算要殺, 也讓我當個明白鬼吧?”

“你不必知道。”年輕人說。

“我鄭鴻十六歲初入江湖,至今已經三十寒暑,開罪過的人不知凡幾, 想取這顆項上人頭的, 恐怕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但至今這人頭,還好好地待在脖子上。也不知閣下有沒有本事取走它。”

鄭鴻說罷擡起雙手,兩股澎湃陰寒的真氣聚集在手掌上,正是鄭鴻的看家本領“寒烈掌”。

年輕人舉起黑劍。“你……不必知道。”

疾風驟起, 黑影蔽月。

不遠處,一群晚歸的大學生笑笑鬧鬧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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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去這麽遲,宿舍樓的門早就關了吧,又要被宿管罵了。”

“罵就罵呗,難道還能把我們關外邊兒不讓我們進去?”

“咦,你們看,前面是不是有個人倒在那兒?”

“喂大叔你沒事吧?咦等等,該不會是碰瓷吧?你快拍個視頻,證明我們沒有撞他……”

大學生們圍着倒在地上的幹瘦男子,驚慌失措地發現,男子身下一攤深色的黏稠液體正逐漸擴散。誰也沒有擡頭,故而誰也沒有發現,一個黑影掠過他們頭頂,踩着路邊的屋檐和圍牆,朝遠方疾行而去。

***

“哇肖大俠你的黑眼圈怎麽回事?失眠了嗎?”

谷小飛望着沉默地坐在客廳裏的肖雪塵,關切地問。

肖雪塵當然沒有睡好。谷小飛和齊沖等人在外面玩樂到深夜,淩晨時分才回來。肖雪塵一直沒有合眼,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直到聽見谷小飛進門的聲音心才落了地。他不知道谷小飛和狐朋狗友們都玩樂了些什麽,但肯定很有意思,因為谷小飛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是那麽開心,讓肖雪塵內心萬分複雜。

谷小飛是個獨立的人,當然有選擇朋友的權力。看到他交到知心友人,甚至與對手都能化幹戈為玉帛,自己理應為他高興才是,可肖雪塵就是無法安心,生怕……生怕谷小飛被人搶走了。

谷小飛又不是一件物品,不屬于任何人,原則上不存在“被人搶走”的問題,但肖雪塵就是希望谷小飛哪怕有了再知心的朋友,也依舊……依舊将自己當作……

不是當作單純的朋友,而是一個特別的人。

思量着這些,肖雪塵一宿未眠。好像自從遇見谷小飛,他就經常為這少年的事而輾轉反側。

第二天氣色自然很差。更讓肖雪塵無語的事,谷小飛根本沒發現他究竟是為了什麽事而失眠的,依舊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

“你肯定是因為比賽太緊張才失眠的,沒關系,大家都緊張嘛!你再去休息一會兒,我去做早餐!”谷小飛拍了拍肖雪塵的肩膀,臉上仿佛寫着“萬事都包在我身上”一行字似的。

肖雪塵嘆了口氣。谷小飛的不谙世事,有時候顯得天真可愛,但有時候……卻這麽叫人惱恨。

谷小飛當他同意了,穿上圍裙走進廚房。早餐嘛,吃來吃去也就那幾樣,他廚藝水平有限,變不出什麽花兒來,只能盡自己所能,盡量不做出暗黑料理。他拿起一根胡蘿蔔,左右看看,不由地回憶起昨天肖雪塵在廚房中運刀如飛的情景。

肖雪塵擅長用劍,沒想到菜刀使得也那麽好,大概這就叫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吧?

谷小飛模仿肖雪塵運刀的模樣,将胡蘿蔔擺在菜板上,先挽了個華麗的刀花,然後快速切起來。但他不論怎麽努力,切出來的蘿蔔絲都是忽大忽小,刀工比起肖雪塵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肖雪塵聽見他在廚房裏瘋狂剁菜板的聲音,吓了一跳,急忙快步走過去。

“怎麽了?”

谷小飛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氣餒地将菜刀往料理臺上一扔。“我想學你切菜的功夫,結果怎麽切都切不好。”

雖說他以前的刀工也不怎麽樣,但現在邯鄲學步,更糟糕了。

肖雪塵啞然失笑。“我來教你。”他走到谷小飛背後,将菜刀塞進谷小飛手中,握着谷小飛的手腕,輕輕上下揮動菜刀。

“切菜的時候不要光手腕用力,那樣很累,而是要從肩膀發力,道理與淩虛派的劍法有些類似,像這樣……”

他的氣息拂在耳畔,谷小飛不禁渾身燥熱,臉上緋紅一片。肖雪塵教的那些技巧,他一點兒也沒聽進去,只覺得自己被肖雪塵低沉又好聽的聲音包圍着,仿佛籠罩在春日溫暖的陽光中,整個人都酥了。

他情不自禁地往後靠了靠,後背貼在肖雪塵的胸膛上,他內心一陣莫名的悸動。現在他們倆的姿勢,就如同肖雪塵将他抱在懷裏一樣。

他多麽希望時間能在此刻停止,讓這一刻永遠持續下去。

肖雪塵忽然一震,粗魯地推開他。

谷小飛“哎喲”一聲,及時撐住料理臺才沒有摔倒。

“肖大俠你怎麽了?為什麽不繼續說?”

谷小飛扭過頭。肖雪塵後退了兩三步,雙眸微微睜大,仿佛目睹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物。谷小飛看看自己,再看看料理臺,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肖雪塵到底在驚恐什麽。

“肖大俠?”

肖雪塵一直退到廚房門口,扶着門框,勉強支撐自己的身體。

“我……去下洗手間。你先做飯。”

撂下這句話,肖雪塵跌跌撞撞地跑向洗手間。

谷小飛摸了摸下巴。原來是內急嗎?肖大俠也真是的,上個廁所還這麽大驚小怪。

肖雪塵沖進洗手間,飛速鎖上門,打開水龍頭胡亂洗了把臉。接着反身将門從內部鎖死,防止谷小飛不小心進來。

他簡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裏出了毛病。

只是普通地指導刀工而已,但是當他和谷小飛緊緊貼在一起的時候……

他居然硬了。

***

肖雪塵一上午都沒跟谷小飛說話,沉浸在自我的小世界中,如果谷小飛主動找他講話,他就簡單哼哼幾句敷衍過去,然後借口自己太過疲倦,不願多費口舌。谷小飛沒什麽心眼,聽到他這麽說也就信以為真了。

當然,比賽依舊繼續。這天谷小飛和肖雪塵的比賽恰好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打贏這一場,兩人就能同時晉級小組決賽。方心鶴難以兩頭兼顧,便只好再請施曼桃出山。既然已經知道谷小飛背後有齊沖這樣的大佬撐腰,就沒必要再顧忌什麽流言蜚語了。

施曼桃今日又換了張臉,頭發緊緊盤成一個發髻,看上去像位嚴厲的教導主任,令人望而生畏。到了體育館,有位意料之外的人物正等着他們大駕光臨。

“警察叔叔!好久沒見到你了!咦,好像才幾天,但是總覺得你失蹤了很久呢!”谷小飛興高采烈地同顧旭陽打招呼,接着發現顧旭陽還帶了幾位同事,每個人的臉色都相當陰沉。

施曼桃觀察了一下氣氛,笑道:“這不是小顧麽?看樣子你們不是來看比賽的,莫非這裏發生了什麽案件?”

顧旭陽看看施曼桃,再看看谷小飛,緊繃的神情松懈了下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們先聽哪個?”

施曼桃說:“自然是先聽壞消息了。聽完壞消息再聽好消息,至少能彌補一下心情。”

顧旭陽對身旁的警察吩咐了一句,後者立刻拿出錄音筆開始記錄。

“小飛,昨晚十一點到十一點半,你在什麽地方?”

谷小飛不解地眨了眨眼。顧旭陽問他這個做什麽?這架勢……簡直就像電視裏經典的警察審犯人橋段啊!顧旭陽這是把他當成疑犯了嗎?

“我在跟別人吃飯……怎麽了?”他怯生生地問。

施曼桃說:“咱們顧警官這是在打聽你的不在場證明呢。看來昨晚十一點到十一點半之間,出了什麽大事吧?”

顧旭陽沒有回答施曼桃的問題,而是繼續問谷小飛:“那麽晚了還吃飯?你是跟誰吃的,有人可以證明嗎?”

“和齊沖、陳昊空、諸葛桐他們三個。他們都能替我證明啊。”

顧旭陽點點頭,又對那負責記錄的警察說了低語了幾句,谷小飛只聽清了“查證”“監控”幾個零星的詞彙。

“到底怎麽了?警察叔叔你別吓我啊……”

“你別害怕,就是走個流程而已。如果你是清白的,法律自然會還你公道。”

“……你這麽一說我更害怕了。”谷小飛打了個哆嗦。

“鄭鴻前輩昨夜遭人襲擊,身負重傷,現在還躺在醫院裏。作為警察,我們當然要走訪排查所有人的關系人。”

“鄭鴻……”谷小飛回憶着這個名字,“啊,他是我今天的對手!”

顧旭陽說:“不錯。因為他負傷住院,不能參加比賽,所以等于你不戰而勝了。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好消息。”

施曼桃蹙眉:“這哪裏算得上是好消息。鄭鴻負傷對小飛大大有利,按照警察的一般邏輯,獲利最大的人就最有可能是嫌疑人。你分明是把小飛當成兇手候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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