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喂,還記得我嗎?”電話對面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麽熟悉感,這樣的對白給人的感覺就是“你好,我是騙子,我在套你話呢,你趕緊給我想個身份吧”。

閑着也是閑着,嚴默間忍下了挂電話的沖動,決定來個鬥智鬥勇。

“聽起來有點熟悉,不太确定,你是哪位?”

“我是楊溫仲,還記得不?”

原來是楊溫仲。一個畢業四年毫無交集的同學,突然主動來電,嚴默間開始有不祥的預感。

“噢,溫仲啊,當然記得。是不是太久沒見我,想來看看我是不是又帥了?”

“哈哈,默間你肯定是越來越帥的啦!”

資産階級的捧場可能征服革命隊伍中的意志薄弱者,英雄也遭不住敵軍糖衣裹着的炮彈。楊溫仲顯然深知其中三味,一口甜言蜜語教人差點淪陷。

好不容易守住心中最後一抹清明的嚴默間益發警惕起來。

“就算你這樣誇我,我也不會高興的。溫仲你找我,應該有什麽正事吧?”

“那我就直說了。其實我這次找你,是想向你借錢的。”

唉,不出所料。嚴默間感受到了猜中的悲哀。

主動來電拉關系,除了個別是親戚,不是借錢就騙子,奉勸諸君要謹記。

嚴默間內心是拒絕的。借錢給人容易,但別說借給楊溫仲這種熟悉的陌生人,就算借給熟人,也總有肉包子打狗之感,只有從源頭上扼殺,才能免除以後追債的煩惱。

“這樣啊……”嚴默間先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尾音,給對面想象的空間,頓了一下才繼續,“能說一下原因嗎?”

“你記得溫亥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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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問得很巧妙,和“你聽說過安利嗎”異曲同工,有種“只要答案是否定的,就是罪大惡極”的神聖感,讓人不忍說不。

溫亥波這人,其實并不陌生。放在大學時期,可以有兩個身份:332的一員、乒乓球的戰友。放在現在,就是個失聯四年的人。簡單點,對嚴默間而言,溫亥波和楊溫仲,是差不多性質的存在。

“當然記得,他怎麽了?”

“他現在在做外貿,已經混得風生水起。我打算跟他一起混,但缺點資金,所以想找你幫幫忙。”

這個理由倒有點清新脫俗,和外面那些爛大街的說辭不太一樣。按嚴默間的想法,理由無非就是“家人突發惡疾,急需巨額藥費”、“生意經營不善,資金周轉困難”之類“天不作美生橫禍,偏要自己來背鍋”的負能量沖擊,沒想到竟然是個借錢創業的勵志故事。

莫非所言屬實,今天幫他一把,明天就可以讓他帶着裝逼帶着飛?

心軟,臉皮薄,又或者是對人性還抱有一點希望,嚴默間終究還是答應,借出了錢。

假如再選一次,嚴默間也許不會再借錢給楊溫仲。

不是因為楊溫仲說好三個月,但拖了一年,直到嚴默間硬着頭皮問起才還錢——仔細想想,能聯系到人已經不錯,借了錢就人間蒸發的大有人在,問了不推托,馬上還錢,在欠債者中也算是鳳毛麟角了,興許拖欠純屬忘記呢。

讓嚴默間後悔借錢的原因,是他了解到溫亥波和楊溫仲所從事的所謂外貿,其真面目是什麽。

所謂外貿,其實是挂着的羊頭,賣的狗肉是傳銷。

事實總是殘酷的,令人痛心。

溫亥波和楊溫仲,進了一個利用法律漏洞,在灰色地帶進行傳銷活動的組織,每天就是在各大社交平臺花式炫富,極盡奢華之能事,用看似華麗的妝容遮掩背後的辛酸、落魄、無奈和脫身乏術,給人一種“加入我們,日進鬥金,翻身做主人”的錯覺和刺激,以此吸引不明真相的群衆主動跳坑,完成發展下線的份額。

楊溫仲借錢的理由是真的,當時的他恐怕也不知道真相,借錢的時候大概還在做着“醒掌天下錢,醉卧美人膝”的美夢。

世界從不缺喜歡做美夢的人。所以,後來,嚴默間的老鄉林榕涼,也成了其中一名夢想家,就嚴默間所知,男生中一起編織美夢的,還有332的陳途解同學。

嚴默間是怎麽知道的?原因類似。除了溫亥波,其他三人都以同樣的理由向嚴默間借了錢——每人借了一千的嚴默間,一度以為自己真成了一個大土豪。

大土豪曾向三人提出一個疑問:既然這外貿這麽好賺,為什麽不向你們的領路人借錢,他們天天出沒于各大名門宴席,周游列國的,不缺這點錢吧?

三人的答案大同小異:我們是合夥人的關系,規矩是不能借錢給合夥人的。

呵呵,合夥人不能互相借錢,敢情湊的這筆錢是一個考驗,是進入該行業的最低門檻,是一個資格證?

以332的溫亥波為首,牽手335的楊溫仲、332的陳途解和331的林榕涼,溫亥波簡直就是“茍富貴,勿相忘”的最佳诠釋。

事實上,三個人要湊的錢是等額的,都是成為下線的份子錢。

好一個合夥人,好一個GW合夥人。

三人跳坑前大概感動得淚流滿面,心想:“能遇見溫亥波,真是太好了。”

☆、臨行

嚴默間可不知道眼前的楊溫仲會在四年後成為班裏的風雲人物,不然應該會一個箭步走上前去,緊握雙手,熱淚盈眶,再來個焦點訪談,研究一下他最近有什麽小目标或者大計劃。

至于他本人,沒有什麽大計劃,只有一個暫時的小目标:正在玩《魔手争霸》的孫适臯。

同是《魔手争霸》的愛好者,嚴默間更喜歡稱呼孫适臯為007。

007是孫适臯在《魔手争霸》中的游戲id,可能本人是007的影迷,就是不知道這個007是國産還是進口的。

《魔手争霸》是一款在游戲中通過裝載不同地圖而有多種玩法的即時戰略類游戲,007正在玩的地圖是DOTB,全稱是defense of the babies,直譯就是守護寶寶。

守護寶寶的故事發生在一個與世隔絕的村子,村裏有兩棵神秘的古樹,一棵是戰争古樹,可以通過人的欲望孕育英勇的寶寶,一棵是自然古樹,借助自然的力量孕育穩重的寶寶,兩棵樹分別由天和地兩個派系的村民掌控。前者主戰,希望走出村子,利用古樹的力量稱霸;後者堅持要維持世界現狀,為此不惜和天系村民開戰。

守護寶寶就是在這背景下進行的兩個陣營的對決,勝利條件是搶到所有的寶寶并摧毀對方的古樹。

伴着自然古樹的轟然倒下,選擇了地系的007悲憤落敗,看着屏幕彈出的“連世界都保護不了,如何保護你愛的人”,黯然垂淚。

“007你這樣不行啊,我不是針對你,我只是說對面的都是菜雞,你怎麽可以輸呢?”作出這番毫不留情的點評,充分表現理所當然的自信和俯視衆生的氣魄的,除了F4的隊長、智慧擔當,叼着根飯勺圍觀的陳思匆同志,不作他人之想。

不要在意飯勺這樣的細節,奇人有奇思,行奇舉,世人不了解才覺異樣,如果接受“陳思匆專屬裝備飯勺”這一設定,習慣之後還挺帶感的。

“不能全怪我,要怪就怪我這邊缺少一個hero,打得太辛苦了。”

不熟悉的人聽到007這句話,可能內心第一感覺是這人TVB或者臺灣偶像劇看多了,強行中文不夠英語湊,可惜東施效颦,徒增笑耳。

真是天大的誤會。誰要是這樣想,007知道後大概會“撲通”一聲雙膝着地——如果誤會的人是個美女,嚴默間覺得自己可以代007來個單膝版的——然後大喊一聲:“好漢,冤枉呀!”

浮誇的表面掩蓋的真相其實是這樣的——陳思匆也玩《魔手争霸》,其游戲id是hero,007想表達的,就是陳思匆沒作為強力隊友和他一起玩,如果哀怨一點,纏綿一點,可以這樣理解:明明說好要一起面對,小匆匆你在人家最需要你的時候卻不在身邊,還要責怪人家,好讨厭!

啊,好亮!嚴默間感到莫名的光芒要把自己刺瞎,為保護雙眼,高速逃往336。

相比335有滋有味地讨論游戲的和諧統一,336只有三人在宿舍,并且處于各自為政的獨立超然。

淩嘉嘉,一位學習好、愛運動,生就一副好皮囊,身高相貌都在水平線以上,脾氣也好,不知多少女同胞對他芳心暗許的陽光男孩,正在浏覽體育新聞。

劉駿,話不多,但給人的感覺不是內向,就是單純少說,完美诠釋什麽叫“只想做一名安靜的美男子”。如果說淩嘉嘉是陽光,他就是清風,沒有彼之熾烈,卻有己之溫柔。

清風同志似乎在準備下周英語課的PPT,這一幕也讓嚴默間為英語課沒輪到自己演講而小小慶幸了一下。

陳勇兆,和劉駿一樣少話,應該就是人們常說的內向型。不是陽光,也不是清風,他算是影子吧,不起眼,但确實存在。

有光才有影,也許是淩嘉嘉太耀眼,才凸顯了陳勇兆的低調?嚴默間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搖搖頭,把念頭甩掉,嚴默間決定瞄一下影子兄在幹什麽。

影子兄在用電腦模拟器玩FC游戲。

FC,Familyputer的簡稱,任天堂發行第一代家庭游戲機,大家一般稱之為紅白機。九十年代開始風靡全球,上至養家糊口的有為青年,下至鼻涕橫流的無知小兒,無不為之着迷。

FC紅火到什麽程度?從當年這首人人傳唱,名曰《FCFC》的歌中可窺一二: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裏/見面第一句話/就是FCFC。

滄海會變桑田,熱情會慢慢冷卻,經典也會變作懷念。FC的熱火一直燒到二十一世紀初,随着個人計算機的普及和網吧的相繼出現,人們不得不承認:同樣是C,P開頭似乎比F開頭更好玩。

盡管不願意,FC的式微已不可避免。

随遇而安、順其自然,看起來不錯,有時候卻是無力改變現狀的人的自我安慰和被動屈服。正如馬列主義一再強調的,人具有主觀能動性,有能力的人也許不多,但也不會少,這些人中的一部分就會發揮自身的主觀能動性去影響事物。

所以,在FC近乎絕跡的現在,有了“模拟器”這一物體。

模拟器,顧名思義,重點在于模拟。模拟的對象是啥?是一個運行的環境。模拟器可以在很多機器上使用,也可以模拟不同的環境。舉個例子,在電腦上使用FC模拟器,就相當于把電腦變成一部紅白機,然後電腦就可以玩FC所有的游戲。

如果理解不了,再簡單點說就是,FC的游戲都是一個個文件,好比音頻視頻文件都要用播放器放,FC的游戲則要用模拟器打開。

雖然模拟器解決了設備和技術問題,在這個電腦稱霸的時代,會在電腦上玩FC游戲的,仍然難得一見。與其說在玩FC游戲,更多的是一種情懷,對過去的憑吊,還有對一去不複返的青春的祭奠吧。

影子兄,也是個性情中人呀。

情懷顯然是會感染人的,一向自認淡漠的嚴默間,也不禁想起了——和煦的陽光灑在窗前,幾個彪形大漢獰笑着,把嬌小的紅白機團團圍住,空氣中揮發着汗水和荷爾蒙的迷人氣息,驚呼不斷,嘆息不斷,觀衆比選手還緊張,把本是淡定參戰的選手和其他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也吓得心神不寧。

多溫馨的畫面啊,一切仿如昨日,卻又遙不可及。

可惜時間回不去了,他已不是以前的嚴默間,它也不是以前的紅白機,時代已變,人物風景不再,暫時有玩的沖動,但不會再迷戀,這份沖動,也許只是将近十年的FC生涯養成的習慣作祟,在做最後的吶喊罷了。

再見了,FC。

再見了,336。

畢竟,八點之約快到時間了。

☆、初見

嚴默間又來到了331,罔顧郭歸問的苦苦哀求,強行打斷GW第一車神之戰,連哄帶騙地拖着他去到阮石浩的宿舍314。

314什麽都有,就是沒有阮石浩。

本着就近原則,嚴默間向最靠近門口那位,正在熱火朝天地聊Q,不時發出毛骨悚然的□□,就差口水沒流出來的仁兄提出了疑問。

“你找誰?哦……哦,阮石浩啊,他剛剛出去了,沒說去哪。”

咳,這位大哥勉強算是成功阻止了口水做自由落體運動,但噴出來的部分幾乎幫嚴默間免費洗了個臉。

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後借用了一下水龍頭,嚴默間感覺自己找回了inner peace,可以蹦蹦跳跳地去迎戰三下鄉的各位了。

期末試将近,圖書館和自習室座位吃緊,大部分學生選擇在7點左右開始座位争奪戰,到了八點的現在,校園和飯堂都冷清了好多。

嚴默間走進三飯博雅園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阮石浩和隊長鄭筱——其實也看到其他人的,不過認識且知道名字的就這兩個,大腦自覺啓動了過濾功能。

看來阮石浩也順利通過了面試,又多一個熟人。

嚴默間舒了口氣。

鄭筱所坐位置面向飯堂門口,遠遠看到了嚴默間,揮了揮手。

同行的車神已經從比賽的高度緊張中恢複過來,跟上嚴默間的節奏,快步走到衆人跟前。

鄭筱看看手中應該是隊員名單的紙張,拍了拍手:“好了,各位,現在人齊了,等下再閑聊,我們來互相認識一下吧。”

三下午隊伍最終是十三人的強大陣容,七男六女。

人數有點不對稱。嚴默間後來才知道,這并非偶然,實乃隊長有意為之。考慮到下鄉工作可能比較多,尤其是髒活雜活重活之類,隊長特意多招了男生。

七個男生,全部來自信息學院,六個女生,三個政管學院,一個英語學院,兩個國際學院。

表面看來,男生都是同一學院純屬巧合,像女生這樣分屬不同學院才是正常。

其實不然,這個數據沒那麽簡單,它折射出男女同胞理念的差異。

要理解這一差異,需要從本次三下鄉面試招人的消息是如何傳播說起。四個字:口口相傳。

口口相傳就是A告訴B,B告訴C……依此類推,考驗的正是人的交際面是否夠廣。

在本案例中,扮演A角色的是兩位女隊長,都是政管學院的。客串B的有很多個,就男生而言,嚴默間知道的其中一個是室友李升,信息學院,由李升處得到消息的嚴默間和郭歸問,則順理成章地成了C君。

李升被鄭筱通知的時候,被順□□待了一句“只告訴男生就行”,由此基本可以确定,其他學院的女生得知消息,都是由女同胞通知的。

兩位隊長身為政管學院的人,招的男生卻沒有一個是本學院的,至于女生,除了三個同是政管學院的,剩下的全來自其他學院。

造成這一事實的真正原因就是:男生喜歡和身邊的人分享,女生往往選擇對身邊的人隐瞞,傾向的是有一定距離卻又有一定交情的。

“有一定距離卻又有一定交情”不是想象的那麽容易實現,要讓尋求幫助顯得不突兀,需要平時有聯系,又要是男生,幾條限制之下,目标就不多了。除了李升,估計鄭筱也找不到幾個适合的男生,可能找到的幾個也都恰好是信息學院的。畢竟,男生還是信息學院居多。

所以,看似未知的成員組成,從一開始就差不多決定了走勢。

嗯,大概是這樣……吧。

不過,這些深層次的東西,對十三位連別人名字都不一定叫得出的當事人來說,知道與否都毫無意義。

似曾相識的自我介紹在融洽友好的氣氛中有序進行,歷史的車輪開始慢悠悠地轉動。

首先登場的當然是親愛的隊長大人:“大家好,可能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叫鄭筱,政管學院行政管理一班,今年大二,來自C市,是本次三下鄉服務隊的隊長。”

胖乎乎的副隊長不甘落後:“大家好,我是莫薇薇,也是政管學院的,今年大一,Q市人,本次三下鄉的副隊長,主要由我負責和當地單位聯系。”

“接下來由我介紹吧。”說話的是一個挺好看的女生,紮着頭發,白色T恤,牛仔褲,其體形大概也是許多女同胞的追求,苗條,沒到瘦的地步。因為自我介紹時站了起來,嚴默間目測了一下,估計身高接近1米7,在女生中是比較高的。

女生的聲音很好聽,像山泉流過,清而不媚:“我叫吳語潆,和小小同班,來自F市,請大家多多指教。”剛要坐下,她又站起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忘記說了,小小就是鄭筱。”

原來鄭筱的昵稱是“小小”,本人和這稱呼還挺搭的。

仔細一想,這昵稱,有陰謀。給別人送禮的時候,別人說一句“怎麽好意思,又收你東西”,然後你回一句“哪有的事,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很正常吧?

很正常才怪咧!辛辛苦苦選一份禮物送人,心意都變成“小小”,也就是鄭筱的了,能成敬意就見鬼了,最多就成個冤大頭吧。

細思極恐,以後該怎麽說?

有了,可以考慮說“這都是我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讓你見笑了”,強調主語“我”,避開那個疊字的敏感詞,可安全着陸。美中不足的是改後字數參差不齊,沒原本四字四字的句式那樣琅琅上口,體現不出本人深厚的文學素養,遺憾。

不管怎樣,勉強算是解決了問題,嚴默間稍覺安心。

“到我到我,”如此活躍一聽就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女生,“我叫黃珊珊,國際學院大一新生,各位師兄師姐好。”

“還有我,黃嬌晨,也是國際學院的大一新生。”黃嬌晨名字秀氣,但人長得粗糙了點,和她一比,其他人更像大一的。

最後一位女生留着披肩長發,皮膚白皙,一直安靜地坐着,帶着淡淡的笑,很有知性美。看到女生都介紹完了,她把椅子輕輕往外挪開——人和人是有差距的,如果是嚴默間,應該是直接一腳把椅子踹開。她開始自我介紹,聲音和動作一樣輕,不大,但有一股吸引人細聽的力量:“我叫劉恬,英語教育專業,現在讀大二,有對英語感興趣的,歡迎和我讨論。”

名字好、相貌好、專業好,這劉恬是傳說中的三好學生。

至此女生全部順利完成任務,只剩七位男生。

七位男生的其中兩位是大一的新生,一位是計算機專業,名叫陳影,臉有點圓,膚色偏黑,說話帶點煙嗓,來自X市旁的M市,算是嚴默間半個老鄉;另一位名叫吳易健,數學專業,表情總似笑非笑的,像在嘲笑俗世,又像在痛惜世人,叫人捉摸不透,也許是數學學久了,人變得過于理性,把世間的好與壞區分得太清楚,內心在波動,間接影響到臉部肌肉。

抛開嚴默間和郭歸問這兩位計算機的大二學生,剩下的三位,包括阮石浩在內,都是統計班大二的學生,另外兩位分別是林擇城和楊震湧。

林擇城顴骨略高,人偏瘦,這名字可能是其父母擇一城終老後有感而發的産物,也可能是起名的人一生漂泊,向往安定的生活,把厚望寄予在林擇城身上,是個有故事的名字。

可惜沒酒,不然一定要痛飲個兩天三夜——不能更多了,周末就兩天。

楊震湧一看就比林擇城多肉,古銅色的皮膚告訴大家,他也是個愛運動愛陽光的小夥子。

這就是嚴默間和三下鄉的隊員們的初次見面,也是他第一次認識吳語潆。

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

☆、正文

半小時都不太夠的自我介紹,沒讓十三個小夥伴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心好友,但起碼拉近了距離,在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校園裏應該也能客套地打個招呼點個頭。

人的相處就是一部小說,往往是簡介結束,才開始正文。

開篇的重任仍然交給小小的小小:“Ok,大家都有了初步的認識,我們現在來讨論一下三下鄉的時間和大概事項。”

“今天是6月27日,各個學院都快要期末考試了,先确認大家考試結束的時間吧。我這邊是7月4日。”

經統計,在場的人最遲是7月5日考完。

“這樣的話,考完休息一天,整理東西,出發去Q市三下鄉的時間,定在7月7日,大家認為可以嗎?”鄭筱扶扶眼鏡,向大家征求意見。

知名歌手許慧欣說過,七月七日晴,這顯然是個諸事不一定順,但至少宜出行的好日子,衆人無異議。

“既然出發時間沒問題,我來說說大概的流程,”鄭筱打開筆記本,“沒意外的話,7號早上10點前集合,包車會在二飯前等我們,到時候一起坐車去Q市。下鄉的時間大概為半個月,結束當天也有車回校,有需要的同學可以一起坐車回。“

“有什麽問題嗎,嚴默間同學?”看嚴默間一臉欲言又止的羞澀,善解人意的鄭筱主動為他創造了機會。

“我想問一下,三下鄉期間的吃住怎麽解決。”

“這個問題,我和薇薇考慮過,也和下鄉的學校主任商量過了,他可以安排宿舍給我們,廚房也開放使用,住沒問題,吃的就要我們自己動手了。所以,遲些也要讨論做飯的輪值。”

有趣,真是太有趣,大學之後洗碗的機會都少,現在連買菜做飯都可以親力親為,嚴默間差點感動哭了。

“對了,關于下鄉的學校,有一點需要補充說明。本來,我們定好的是當地一間小學,後來很多家長擔心孩子安全,提出反對,就取消了。現在,重新确定的是一間初中,大家可以接受嗎?”副隊長,莫薇薇同學,給出了新的指導意見。

與其說這是問題,不如說是個意外驚喜。半個月的相處對象,由頑劣而又情緒化的小朋友變成性格基本定型,可以愉快溝通的初中生,怎麽看都不是壞事。真要吹毛求疵,雞蛋裏挑骨頭,可能就是初中的課程會不會比小學的難,輔導的時候難以勝任,遭人恥笑,顏面掃地,無地自容。

對自己的初中水平還是有幾分信心的嚴默間表示毫無壓力,讓初中生來得更猛烈些吧。

其他人看來也不是泛泛之輩,紛紛拍着胸口打包票,大有一個打一萬個之勢。別說區區初中生了,把整個Q市打包都不在話下。

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看兩位隊長的表情,他們對換人沒意見就皆大歡喜了,完全不需要顧及Q市感受。

明珠蒙塵呀,衆人感嘆。

“另外要讨論的是半個月的具體事項。課程內容、時間、授課人員安排,除了課程輔導,課外活動怎麽搞,和領導及家長的互動,日常飲食的籌備等等,這些都要我們提前考慮。尤其是課程方面的,不然到了學校,不能迅速開展工作,對校方和我們自己都無法交代。”

果然不能輕松混完社會實踐,還沒開始就要解決這麽多問題,真正三下鄉的時候,估計會有更多問題吧。

“各位頭腦風暴一下,看看有什麽想法。”嚴肅起來的鄭筱掃一眼不知是低頭沉思還是逃避對視的衆人,眼神中有咄咄逼人的鋒利。

幾乎把頭低到腳尖的嚴默間恍惚間似乎回到了老師提問卻無言以對的課堂生活,感覺氣氛實在有點迷之尴尬,只能硬着頭皮打破沉默:“我數學還可以,就負責數學課吧,或者語文也行。”

嚴默間這磚抛得不錯,不管有沒引出玉,至少沒引出臭雞蛋。

“我生物。”在嚴默間最需要愛的時候站出來,不做麻木看客的,是今晚聯袂而至,不知羨煞多少旁人的郭歸問。

畢竟兩年基情,關鍵時刻還得你撐我,嚴默間默默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鄭筱沉默了一會:“不好意思,暫時沒打算開設生物的課程。考慮到人力有限,計劃開的課程是語文、數學、英語、化學和物理,另外增加一門生活健康,傳授一些生活小技能和健康知識等。”

物競天擇,适者生存。滿腔熱情拯救全球物種,打算從初中生抓起的郭歸問,受到了殘忍的鄭筱同志無情冷水的致命一潑,感覺自己很不适,瀕臨滅絕的物種名單上應該加上自己的名字,半晌無語,終于做了艱難的決定:“那我教生活健康吧。”

在男生之中,生活習慣稱得上健康的,有不少。可是,必須承認,目前的郭歸問,并不在此列。對于郭歸問能否在“生活健康”這門課上有所建樹,嚴默間是持保留意見的。正如能醫者不自醫,不健康者也未必不能導人健康,結果未知,尚未示意。

在漫長的求學過程中,出現負數的概念時,另一個概念也匆忙趕至:負負得正。

一個成功的概念,是應該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恰好,“負負得正”就是這樣一個概念。它不僅适用于數學,在為人處事、生活學習中也有其正确性。我們常說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或者語文中頻繁出現的“雙重否定表示肯定”等等,都是它的變種和延伸。

郭歸問也許是存了犧牲小我,完成大你的神聖念頭,他可能是“負負得正”的高手——把不健康的自己盡情展現在祖國的花朵面前,再告訴他們:不要學不健康的我,不值得。通過否定自己這種堪比大義滅親甚至猶有過之的壯烈行為,一反春風化雨的常規路線,化作護花的春泥,在腥臭和糜爛中培育出芬芳和茁壯。

可歌可泣,可悲可嘆。如果時光倒流,回到十年前,郭歸問胸前的紅領巾也會因此而更加鮮豔,還能獲贈一朵小紅花吧。

可惜,沒有紅領巾,也沒有小紅花,現在的郭歸問,只有期末考試和三下鄉準備工作的雙重壓力,一步一步,匍匐前行。

嚴默間亦然。

人生就是一場跌跌撞撞的旅行,随時會被不知名物體絆倒,有時候則是名叫“鄭筱”的投石機抛出的一顆顆名叫“三下鄉”的石頭。

門前雪尚且自掃不暇在場的衆人看不到、也沒空去關注兩位難兄難弟內心的掙紮和彷徨。

嚴默間和郭歸問的挺身而出為衆人争取了時間,緩了口氣,随後陸續定下了負責的科目。

語文:莫薇薇和黃珊珊;數學:嚴默間和吳易健;英語:劉恬和黃嬌晨;化學:吳語潆和林擇城;物理:陳影和楊震湧;生活健康:郭歸問和鄭筱。

沒課程任務的阮石浩同志,暫定作為後勤主管打理大本營,給大家一個溫馨的家。

“今晚就聊到這裏吧,時間也不早了,雖然明天周末,飯堂還是要關門的。希望大家回去也能多想想,不管是提到還是沒提到的問題,7月5號或者6號,我們再聚一下,看看有什麽遺漏或者要補充說明的。”

“各位,周末愉快。”

☆、同行

月明星稀,校道的燈光和偶爾傳來的蟲叫聲一樣細碎,可能是周末,無學業之擾,心情平靜,嚴默間感受到仲夏夜難能可貴的清涼。

平靜總是暫時的,就像明鏡般的湖面,只需一縷路過的微風,一顆頑皮的石子,就可以泛起波瀾。

“喂,默間。”嚴默間的肩膀被人從背後來了一記猛擊。

郭歸問心系第一車神之戰,已用50米沖刺的速度趕回宿舍;GW是支持選修第二專業的,阮石浩、林擇城、楊震湧和吳語潆的第二專業恰好同班,四人沒馬上走,留下來讨論這門課的期末考試——阮石浩得知三下鄉招人的信息,也是吳語潆通知的。

所以,可憐的嚴默間同學,滿懷期待回程的铿锵三人行,又成了喜聞樂見的孤膽仗劍走天涯。

關羽千裏走單騎的時候應該沒受過來自背後的問候式驚吓,不然過的五關大概有一關是鬼門關,未斬六将先被吓死,就算不死,精神也要嚴重受創,被敵将嘴炮而亡。

萬幸,嚴默間還沒挂。

先拍肩而至的一聲“默間”,給嚴默間打了預防針,大大降低了驚吓的殺傷力。

盡管如此,嚴默間仍感覺很受傷,心裏苦,可是說不出,因為兇手是同室的李升。操戈不太合适,手邊也找不到趁手的兵器,最重要的,是李升身邊還有兩個人。

不是殺手甲乙,都是熟人,熟悉到至今都在同居。

兩人分別是黃均融和何偉攜。329的四人,除了睡前、上課,難得同框的四人,在一個沒有鮮花,也沒有掌聲,最多只有一點暧昧燈光的夜晚,就這樣齊聚了。

這樣的碰面很難得。一般情況下,親愛的舍長何偉攜晚上會去圖書館,差不多11點才回;李升是個社交活動頻繁的人,在外的時間比在宿舍多;至于黃均融,晚上喜歡神秘失蹤,問其原因總笑而不語。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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