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節課上提問,受到同學們無情的冷落
絕對有空,完全可以。”
☆、會談
事件:美食分享座談會。
主題:消滅美食。
時間:晚上八點。
地點:宿舍樓二樓休息室。
與會人員:三下鄉隊伍十三名成員。
特邀嘉賓:陳主任。
應邀而來的陳主任,顯然完美繼承了中華民族樂于助人的光榮傳統,承諾會幫助,兌現起來可謂不遺餘力,近半的零食被他無情消滅。
真是個好心腸的老實人。
老實不客氣。
美食殺手陳老實和他圓滾滾的肚子的存在,證明了曾在大圓桌上占地為王的零食大軍不是幻覺。
在确認大圓桌的空蕩蕩同樣不是幻覺後,心滿意足的人民鬥士,陳老實同志,嘗試扣好肚前的扣子,無果。幾次過後,認命,放棄,揮揮手,只帶走最後一片蘋果,融入吃了無數人,但估計吃不下他的靜谧夜色。
不用言語號召,無需眼神交流,也沒先鋒帶頭,隊員們集體起立,目送深藏功與名的陳老實,像虔誠的信徒,只差拜倒頂禮膜拜。
行完注目禮,衆人暫時把撩人的陳老實放到一邊,讨論起每天夥食的安排。
考慮到只有四輛自行車,每天安排四個人負責買菜做飯。在學校開會的時候已經決定由阮石浩擔當後勤主管,不用他參與輪值,剩下十二人,三天一個輪回。下鄉時間為半個月,每人大概輪值五次,也不算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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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基本原則,每天輪值人員由兩男兩女組成,嚴默間、吳易健、吳語潆和莫薇薇同組,負責後天的夥食。
至于明天,由鄭筱、郭歸問、林擇城和黃珊珊負責。
“大後天就交給楊震湧、陳影、劉恬和黃嬌晨,以此類推。”半個月的夥食,在鄭筱的宣布中塵埃落定。究竟衆人是成為黑暗料理的小白鼠還是人人豔羨的美食家,就由時間這個最公平的裁判來作結案陳詞吧。
“另外,雖說明天還沒安排課程,但我們也沒空偷懶。拜托陳主任提前和學生們打了招呼,早上九點左右,會有學生來學校,互相了解一下情況。大家今晚想想有什麽問題需要了解的,例如喜歡什麽課程,哪些方面比較薄弱,一天上多長時間合适等等,以便我們制定和改善計劃。”
鄭筱一頓,偷偷看了看電視,電視裏是個嬉皮笑臉的韋小寶——蜻蜓點水般,可能還以為別人沒發現:“九點多了,各位應該沒洗澡,今天坐車也累了,先散會,早點休息吧。”
原來是看電視機上方的挂鐘,錯怪她了,還以為她也喜歡看金庸的鹿鼎記呢。
還是喜歡看周星馳的,可惜只是幾小時的電影。看着電視裏的韋小寶調戲雙兒,嚴默間想起的卻是周星馳和吳孟達切磋龍爪手的場景。
遙控器一聲“吧嗒”,結束了雙兒被韋小寶調戲得滿臉通紅的窘迫,也為嚴默間的追憶畫上了句號。
被久遠的回憶拖住雙腳,慢悠悠回到四號宿舍的嚴默間,感受到了落後就要挨等的絕望。
三個機智的新室友早已列隊完畢,有序進入浴室,優先享受神聖的冷水澡洗禮。
幾個宿舍都只能洗冷水,這可以說是和GW宿舍最大的區別。當然,對大部分男生來說,這炎炎七月天,冷水澡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可是,女生就不一定了。
但女生并不擔心,盡管辛辛苦苦煮的幾壺水,連洗手都嫌少,用來洗澡的幻想已經破滅。
現代活雷鋒,陳老實同志,早有安排。
二樓的休息室,設施齊全,水電不斷,熱水器的順利使用當然不在話下。陳主任早已溫馨提醒過,歡迎随便使用,按他的原話就是“當自己家一樣”。
嚴默間也很想把休息室當自己家,可是家裏還從沒試過十幾人排隊洗澡的,當了半天差點把大腦都當機了。
要表現紳士風度,有好處時記得女士優先總不會錯。男生們紳士到底,自覺把休息室浴室劃入了“女生專用”系列。
所謂系列,如果用數學的觀點來解釋,就是一個集合,組成集合的各元素之間相互關聯或者有相似關系。
作為一個集合,“女生專用”的元素還是頗為豐富的。具體到本次三下鄉,除了上述的元素“浴室”,還包括但不限于“自由選擇粗重活”、“特殊時期無條件休息”、“可以适當遲到一定時間”等等。
有“女生專用”,自然也有“男生專用”。例如“自覺包攬粗重活”、“不能搞特殊”、“提前集合等女生”,不做贅述。
高速檢索“男生專用”,妄圖找到适用的特權,宣告失敗過後,等待浴室的嚴默間,沒有電腦相伴的嚴默間,百無聊賴的嚴默間,只有手機和心愛的MP3作消遣的嚴默間,在前者龜速的2G網絡中打開小說頁面,靜靜地聽起後者儲存的一百多首歌。
也許二者結合産生了神奇的化學反應,感覺還沒多久就輪到了洗澡,小說才看幾章而已——好像也挺久了,這網絡,加載一章小說都要好幾分鐘。
洗完澡,又到洗衣服時間。
時間允許的話,嚴默間不喜歡把衣服拖到第二天或者更遲才洗。
他很懶,懶得拖,只要拖一段時間,就再沒洗衣服的熱情,所以,一般都是洗完澡馬上洗衣服。
人以群分,整個329宿舍的四個人,都或多或少地帶着幾分懶。大一軍訓後,不記得誰提出購置洗衣機的建議,得到全體成員的一致贊同,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說到洗衣機,至今仍是329,至少是嚴默間,這329其中一員心頭的痛。
有幸為329服務的洗衣機,斥資六百多大洋,由當時的女班長高璧瑕推薦并代為購買,號稱半自動精品中的精品,物美價廉,買到就是賺到。
如果把洗衣機的工作內容簡單分解,大概可以分為進水、洗滌、漂洗、排水、脫水五步。
看看這部“物美價廉”的“精品中的精品”:進水,不好意思,手動;洗滌,機子來;漂洗,真不好意思,好像沒用;排水,實在不好意思,請手動選擇;脫水,麻煩把衣服拿到洗衣機的右半部分,左半部分只負責洗衣服。
除了洗衣服這一過程,幾乎全要人動手!
使用過這部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洗衣機,嚴默間感覺自己所理解的“半自動”,也許是“三分之二自動”,或者“四分之三自動”。
嫌麻煩的嚴默間,在機洗還是手洗的問題上掙紮了一段時間,後來選擇了後者。
當然,目前身在三下鄉的嚴默間并不用為洗衣服的問題掙紮,甚至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畢竟,陳主任的好心腸沒能突破物質條件的限制,為下鄉的小夥伴憑空變出洗衣機。
有得選擇是幸運的,只有唯一選擇,可能也是幸福的。
☆、會面
睡不着,始終睡不着,嚴默間有點絕望。
現在的時間是淩晨一點四十五分,大概再過十秒就會跳到四十六。
十一點三十分爬上床,已經過去兩小時十五分鐘,四次接近入睡,五次被蚊子奏鳴曲驚醒,擊斃三個樂手,用了兩張紙巾清理兇案現場。
蚊子樂手對音樂的熱情驚人高漲,不以蚊帳設防的嚴默間無疑是最好的聽衆,哪怕這位聽衆先後以“握拳式”、“合十禮”、“打臉術”等各種傳統的民間武藝表達了自己有力的抗議。
這幾位樂手大概沒聽過伯牙子期的故事,不明白知音難求的道理,盲目地、一廂情願地采取單方面的攻勢。
嗡嗡嗡……嗡嗡嗡……忽遠忽近,忽高忽低,極盡飄忽之能事。
心不甘、情不願的聽衆,嚴默間同志,在對樂手們一次又一次的容忍和退讓後,終于到了臨界點,突然揮了揮手。
有理由相信,這一刻,嚴默間揮動的不是沉迷電腦不能自拔的“鼠标手”,也不是順手牽羊實現財富轉移的“第三只手”,更不是受正義之士唾罵的“鹹豬手”,而是音樂界最有價值的“神之手”。
因為,只是簡單的一揮手,聲音靜止了。
這一刻,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阿爾圖羅·托斯卡尼尼、布魯諾·□□、列奧波爾德·斯托科夫斯基,等等等等,毫不客氣地附體了,桀骜不馴的蚊子樂手們,也不得不在偉人的力量面前俯首稱臣,乖乖保持肅靜。
也許自己是個被計算機耽誤了的指揮家?這個念頭僅在嚴默間腦海稍作停留就被驅逐出境。
聽,是誰在唱歌?
嗡嗡嗡……嗡嗡嗡……忽遠忽近,忽高忽低。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音色,正是卷土重來的蚊子樂團。
嚴默間決定再揮揮手。
嗡嗡嗡……嗡嗡嗡……忽遠忽近,忽高忽低。
不,這不會是真的,再試一次。
嗡嗡嗡……嗡嗡嗡……忽遠忽近,忽高忽低。
承認吧,你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嚴默間仿佛聽到了蚊子樂手們散落在空氣中的嘲笑。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絕望的某人把薄被往上一拖,幾乎蒙住整張臉,雖然悶點,但,終于,總算,世界清靜了。
曲終人未散。
嚴默間是被吵醒的,各種人造噪聲。
腳步聲、說笑聲、翻箱倒櫃聲,聲聲入耳,最後都化作了兩個字“起床”。
不知昨晚幾點睡着,反正現在很困,困到只想把被子一掀,蓋住所有聲音,睡個美麗的回籠覺。
“醒了?準備一下,等下要去見學生了。”
真是讨厭的溫馨提示啊,老是提醒別人注意這注意那的,就沒一件好事,還基本避不開,令人絕望。
努力,再努力,從接受了一晚音樂熏陶的高雅床鋪滾下來,再刷個牙洗個臉,精神稍為回複。
“現在是八點五十分,九點左右見面,隊長他們買了早餐回來,默間你要不要去吃點?”仍是溫馨提示,仍是吳易健。
“不用了,放假都沒吃早餐的習慣。”嚴默間說着就打算出宿舍散散步先。
“等等,”吳易健盯着嚴默間,面有憂色,“你現在雙眼通紅……”
再幼稚還是覺得戀愛如夢?嚴默間差點就脫口而出接上這句,還好頑強地扛住了一整晚音樂的後遺症,沉默半晌:“沒事,我只是有點傷感。”
和學生的見面會在教學樓一樓的階梯教室進行。
嚴默間和吳易健去到階梯教室的時候,其他隊員已到齊,以鄭筱為首的幾人在講臺上忙碌,部分正和臺下的幾十名學生聊天,氣氛還算融洽。
兩人走上講臺,偷瞄一眼鄭筱,原來是在電腦上整理等下講話的相關文件。
留意到兩人,鄭筱擡起頭,清了清嗓子,拍拍手:“好了,各位同學,剛剛進來的這兩位就是你們這段時間的數學老師。麻煩看一下投影的PPT,上面是關于我們這支‘愛凝聚’隊伍的成員介紹。“
PPT的日期還挺新,修改日期竟然是昨晚11點多。印象中沒人帶筆記本電腦,這鄭筱,莫非晚上散會後偷偷去辦公室上網?
想不到啊想不到,看你眉清目秀的,還是個網瘾少女,真叫人……心有戚戚焉。
網瘾少年嚴默間頗有幾分相見恨晚的遺憾,想起只是加了三下鄉的扣扣群,除了郭歸問和阮石浩這倆原本的好友,和其他隊員的關系都止步于群聊,莫非是時候加個好友,讨論一下上網心得?
網瘾少年青春的煩惱翻滾,網瘾少女的PPT也在翻頁,轉眼已是尾頁,同時将見面會翻到了第二環節,最重要的環節:提問。
提問是個有趣的行為,它往往伴随着回答。抛開自問自答這種特殊形式,其存在通常依賴于分工明确的兩方人員,一問一答。在加法和乘法運算中有着悠久歷史的交換律也适用于問答雙方,簡單地說,就是人員職能不固定,可以你問我答,也可以你答我問。
無論哪種形式,提問的樂趣,小部分在過程,大部分在結果。若要對“提問”這一行為進行讨論,究其原因,不外是學術探讨和好奇心作祟。
所以,有答案的提問,可以實現在知識的海洋暢游和滿足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樂趣由此而來。
但不得不承認,有些樂趣,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
例如部分回答者,就是“別人”。
面對不懂、不想回答而又不得不回答的問題和提問者殷切的目光,每一句“不知道”、“不想說”或沉默,都是狠狠抽在回答者臉上和靈魂的一記強勁有力的鞭子,火辣辣的,隐隐作痛。
當然,遭遇上述情況仍以此為樂的,也不乏人在,這類人,有個時髦的統稱——抖M。
寬敞的階梯教室可以容納幾百人,出席的學生不到一百,座位有大量空餘。三下鄉的隊員們化整為零,融入到了人數懸殊的學生群中。
在提問環節中,暫時擔當提問者的,是人數劣勢的一方——這很好理解,人多的一方還是主場作戰,總得表現一下己方的氣度和自信,讓對方打個先手。
一個漂亮的先手,對整場戰鬥的影響和重要不言而喻。和蚊子樂團戰鬥了一晚的嚴默間,元氣大傷的嚴默間,滿懷雄心卻忘了備戰的嚴默間,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各位同學,昨晚睡得怎樣,今天幾點起床,困不困?”
“老師,我們睡得很好,但我看你,好像……很困?”
現在的孩子怎麽回事,怎麽這麽誠實,怎麽就不肯說個善意的謊言,叫人怎麽維持老師的尊嚴?
“好像很困”的老師看着誠實的學生:性別女,齊耳短發,眼神清澈,隔了三個座位都可以感到它的灼熱,相比某人看不清前程,甚至快看不清眼前人的混濁熊貓眼,當之無愧的“睡得很好”。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正逐步恢複清醒的嚴默間雖然眼神迷離,但也意識到不能被對方帶節奏,自己可不是個抖M,“不如談談你們是怎麽知道這個三下鄉的活動,還有出于什麽考慮參加的吧。”
嚴默間對自己這招乾坤大挪移很滿意。當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降臨,理應找人分擔,或稍作退讓,不能無辜犧牲。
這不是逃跑,是避其鋒芒,是曲線救國,是暗度陳倉,是迂回,是游擊,是智慧。
對,這是歷經風雨的成年人和血氣方剛的青少年最大的區別,是用時間和數不清的血淚換來,人們稱之為“成長”的寶貴財富。
已經成長的嚴老師掃視眼前幾張稚嫩的面孔,心生感慨:“孩子們,這就是我給你們上的第一節課了,總有一天,你們會感謝與我的相遇。”
☆、要是
一個人會在什麽情況下感謝別人?受到了關心、幫助或者确切地感受到對方為自己所做的付出和犧牲,哪怕收效甚微。
顯然,學生們看不到嚴老師九曲十八彎的心路歷程,也感受不到看似簡單的兩句問題蘊含多少珍貴的人生感悟,諸如感動、感激、感謝什麽的,一點都不感冒,硬要說的話,他們大概會說:“那真的謝謝你哦!”
“這位老師,知道這活動,肯定是放假前我們老師通知的啊,難不成是你來通知麽?”
聲音在旁邊響起,但一時之間找不到它的主人,嚴默間最後将目光鎖定在一位趴桌子的學生上:小個子,提供給旁人的只有背影,穿着球衣,醒目的一個“9”占據了背部的大半江山。
看起來,應該是名男生。
九號選手沒辜負觀衆期望,他——姑且認為是他——動起來了,擡起頭了,看清楚了:不羁的長劉海在一個優雅娴熟的甩頭後左右分開,露出桌子與額頭纏綿過後的愛之紅印,一個長長的呵欠滋潤了和備受質疑的嚴老師也可以鬥個難分難解的紅腫雙眼。
兩雙寫滿生活苦難的眼睛來了個對視。
沒錯,是“他”,不是“她”。
“老師?”兩個字的疑問句順着眼波,推送給彼岸的嚴默間老師,也證實了這位剛與周公切磋完的小個子男生正是剛才聲音的主人。
四目交接的時候,不要停留太久,問候也應适可而止,不要太多關心。
嚴老師不習慣眼神交流,不露痕跡地轉移了視線,順帶的還有話題:“我的故鄉是個小地方,條件比這裏差些。以前讀初中的時候,沒人去過我們學校開展三下鄉的活動。不只初中,小學、高中都是。如果你們以前也沒參加過這類活動,那不久之前的我們,對活動的理解應該是差不多的,基本空白。”
“不知道你們怎麽想,如果讀書的時候有這活動,我應該是不會參加的。好好一個暑假,馬上升初三,不僅學校要補課,還要在這不知所謂的活動上浪費半個月,主要也是上課,根本沒時間玩,我是不樂意的。”
“所以,我佩服你們,你們自主選擇參加這樣一個以學習為主的活動,可見都是熱愛學習的好學生,覺悟比我要高好幾層樓。”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幾位學生突然笑了起來。
學生笑得開心,嚴老師就納悶了。
必須承認,每個人都有幽默細胞,自己也有幾分搞笑的天分,可是,剛才的一番回憶殺,不算沉重,起碼也比較嚴肅吧,難道,他們笑點不僅奇低,而且奇怪?
還有,一個半個也就算了,個個都笑得比豬八戒還春光燦爛,真叫人受寵若驚呢。
塵埃會落定,笑多會抽筋,學生們自覺收起了笑容。
“老師,你這麽誇我們,真不好意思,才怪。某種程度上,你說的沒錯,這個、這個、那個……”擔起解惑重任的是那個“睡得很好”的短發女生,以指點江山的氣勢把人群中部分學生激揚成“這個那個”,“他們呢,就是熱愛學習的好學生。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我們在家的大部分時候,除了完成學習的任務,還要幫忙做家務和幹農活,就算是放假,空閑的時間也不多。相比起來,在學校的時間還更輕松。難得有機會正大光明地來學校偷懶,怎麽可以不來呢?”
“所以,”短發女生站了起來,竟比剛發言沒坐下的嚴默間還要高些,比了比兩人的身高差,眨眨眼,“我們的覺悟,沒比你高幾層樓,就這麽一點而已啦。”
啊,好受傷,智商被身高壓制了,竟然想不出該如何應答。
這個時候,大概微笑就好了吧,大概……
矮人一等的某人試圖擠出一絲笑容,好難,比時間和海綿裏的水難擠多了,一定是沒睡好,臉部肌肉僵硬所致。
“高,實在是高,”嚴默間一邊拍手一邊搖頭晃腦的,似乎想來一曲《青藏高原》比高,“聽君一席話,少幹十年活,小弟我真是太年輕,長見識了。”
“參加活動的官方目的是學習,難得來一趟,做做樣子也好,我們來随便讨論一下學習吧,回家被問起也有話可說嘛。”
嚴默間看向短發女生:“怎樣,有興趣談談現在學習的情況嗎?例如,對什麽科目感興趣,哪些科目比較難?”
短發女生一臉“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的慷慨施舍:“很多科目都好難,尤其是數學和物理,感覺怎麽都學不會。喜歡語文,要是都像語文那樣簡單就好了。”
“要是……就好了”,多麽熟悉的句式,這應該算是小學語文教育中要求熟練運用,至少可以快速造句的成員之一。
它蘊含的是當事人對回不到的過去、握不住的現在、看不清的未來和亂七八糟的二三四五N次元時空的殷切期望乃至異想天開。
“要是……就好了”,省略號代表的是最核心的部分,是希望之所在,也是絕望的根源,因為,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意味着它很難實現,甚至無法實現。
要是我會飛、要是我是世界首富、要是我是學霸就好了,其實就是在說我不會飛、我不是世界首富、我不是學霸,多麽痛的領悟。
親口承認不願接受的事實,這個結果不知經過了多少痛苦的內心掙紮,沒有比這更殘酷的事情了。
相對而言,短發女生的“要是都像語文那樣簡單就好了”,可能算是一個比較腳踏實地的期望。雖然,在她看來,也許和“會飛”、“成為世界首富”差不多程度,但至少在同齡人中,有人确實是做到了的。
通過和學生們的交流,可以知道,把短發女生的假設變成肯定陳述的“有人”,在現場的幾十人中也能找出幾個。有趣的是,這幾個人,基本都在短發女生之前指出來的“這個那個”之中。
于是,一個更有趣的問題出現了:他們究竟是愛學習才達到這高度還是達到這高度所以愛學習?又或者,二者并無必然聯系,手牽手出現只是純屬巧合?
嚴默間想,要是自己能将所有科目都視若等閑,會不會是個愛學習的乖寶寶?也許,那時候的自己,因為學習無壓力,會将其當做吃飯、睡覺一樣的日常所需和習慣,談不上愛恨,只是習慣性地學習,可能所花時間比較多,看起來,這就是愛了。
正如參加活動的大部分學生眼中的“這個那個”,個個都沒心沒肺地把學習愛得死去活來,如果來個深情訪談,他們可能會像許仙對法海那樣說上一句:”你不懂愛,雷峰塔會掉下來。“
☆、詩和遠方
故鄉遠在S省的大詩人周潇良,這個假期貫徹“非衣錦不還鄉”原則,沒有回家。
這是大學以來第四個以月為單位的長假,由周潇良前三個長假的所在地來看,原則的确立應該是本學期的事情。
作為為數不多留校提升自我的一員,這位334的大詩人最近有點惆悵。
他感覺向往的詩和遠方似乎真的在遠方,還是一輩子走不到那種。
周潇良轉念一想,不對,自己就是枚詩一樣的男子。詩,應該是有了的。
可是,遠方呢?也許需要集思廣益。
“導演,問你個問題。”
“愛過。”導演楊震桦看着顯示屏,頭也不回。
“愛你個頭啊。”
“很多人都愛我,直接說愛我的頭的,你還是第一個。”
“我是想問,你怎麽看遠方?”
“元芳?”導演終于轉過頭,上上下下打量周潇良,“我怎麽看你都不像狄仁傑,怎麽我就成了元芳了?”
“滾!”
百無一用是導演,領悟到這一點的周潇良明白還是要自己找答案。
自己是詩,近在眼前,遠近相對,所以,遠方,是不是“非我”呢?
那什麽是“非我”?身為一名男性,其實異性都是“非我”?
周潇良再次若有所悟:原來該找女朋友了。
肚子适時叫了一聲表示贊同。
周潇良很滿意肚子識時務的響應,決定叫個外賣犒勞一下它。
假期還堅持開張的外賣店,和留校學生的數量一樣少。能在這時間營業的,不是同類中的佼佼者就是死不服輸,冒着人力物力收不回成本的風險來換取營業額的抗争者。
周潇良光顧的“Q記”屬于前者。
GW的計算機專業,根據入學時挂在陰暗角落的橫幅所描述,就是“正在崛起”——相比GW久負盛名的某幾個專業,只有短短幾年歷史的計算機,實在是孱弱了點,暫時體現不出競争優勢,只能這樣自我安慰。
這幾個專業遙遙領先,正如Q記把大部分的外賣店狠狠抛離。
Q記的領先,一方面,得益于多年經營,它的“崛起”,是确确實實的現在進行時,而非GW計算機專業這樣把一個未知尚未示意的将來時自我安慰出不知多少年的提前量;另一方面,有別于多數競争者的原地踏步和墨守成規,Q記在菜式和活動上不斷推陳出新,始終保持鮮活的生命力。
例如,在送餐上宿舍的兼職學生紛紛休假,外賣只能送到樓下的的這段時間,為提高學生點餐的積極性,Q記推出了“兩份以上各減免0.5元”的優惠。
0.5元,其實就是兼職學生每送一份的工資。經過Q記的包裝,這本應承受的成本,反而成了活動優惠。
可憐天下學生心,“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的古訓言猶在耳,區區0.5元的優惠一出,以為占了天大的便宜,膝蓋立馬軟了下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更可憐的是短視的外賣競争者們,單純以為銷量大減是假期的原因,卻沒意識到,為省下每份外賣的0.5元工資而竊喜的同時,也拱手讓出了手中香噴噴的蛋糕。
無論遠見還是短視,外賣只能送到樓下是不争的事實。考慮到假期相對清閑,店內全職的送餐人員也增加了輪休,由于送餐人員減少,實際上,他們反而更忙碌了。
為節省等待時間,送餐員提前給周潇良打了電話,讓他到樓下取餐。
周潇良看看手機,距離接到電話已經過了五分鐘,人還連影子都沒看到。
好氣,小半是等出來的,大半是因為餓過頭了。哆嗦的手好不容易點了回撥,沒機會互訴衷腸,急匆匆的一句“馬上到!馬上到”之後就傳來了親切的“嘟嘟嘟”。
“馬上”是多久?并沒有見諸文獻或流傳民間的具體數據。如果送餐員沒錯,按照他的标準,所謂“馬上”,就是——兩分鐘。
過幾秒鐘就瞄一眼送餐必經路口的周潇良,終于看到了熟悉的送餐員和他心愛的電單車。
雖然車速沒達到傳說中的七十碼,但虎虎生風,氣勢如虹的,看起來也有個三四十,幾乎是極限了。
 e on,baby!周潇良張開雙臂,做好了擁抱的準備。
送餐員可能感受到某人殷切的期待,這份心情也感染了他的坐騎,速度竟然再次提升!
周潇良正站在樓下的一條小路旁,路邊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從送餐員來的方向,恰好看不到小路內的情況。
如果是平時,車也好,人也好,經過這位置都會減速慢行,但今天,送餐員可能太趕時間,而且大概因為假期,也放松了警惕,絲毫沒減速的意思。
偏偏,偏偏,上帝可能偏愛墨菲定律,特意安排了一個女生從小路裏走出來。
電單車滿載飯盒,跑得歡快;女生戴着耳塞,聽得入神。
按他們的速度,沒意外的話,毫無疑問,将會在路口來個親密接觸,不愉快的那種。
苦了目睹一切焦慮的周潇良。
沒意外的話,只能周潇良做這個意外了。
“小心!周意外高呼示警。
作用是有的——送餐員愣了一下,女生摘下一邊耳塞,向意外源投來詢問的眼神。
黃色遮陽帽下是一副酷炫的墨鏡,面容看不真切,雙手白皙的皮膚讓白色T恤也黯然失色,剛到膝蓋的藍色百褶裙,搭上幹淨的白色球鞋,恰到好處地露出了活潑的小腿。
嗯,好看,周潇良沒吝啬自己的贊美。
更難得的是,他沒沉迷美色不能自拔,在高呼的同時沖了過去。因為,送餐員沒完全停車,女生也在習慣性前行,即将走出小路。
下課後飛奔飯堂的多年經驗建功,周意外同志成功消弭了一場意外:在電單車碰到女生之際,周同志及時沖到,用盡留着吃飯的力氣,抓住女生的腰,顧不上憐香惜玉,捧回了小路裏。
有點輕,這是周潇良的第一感覺;好痛,這是第二感覺。
“輕”是指女生的體重,“痛”卻不是周潇良為她的體重心痛。
痛,是因為受傷了。
要說周潇良消弭了一場意外,并不全對——送餐員和女生都沒事,想阻止意外的人終究還是出了點意外。
周潇良被電單車擦到了左臂,饒是皮糙肉厚,依然多了道血痕,車的沖擊略大,剛剛沒發現,放下女生才感覺又麻又痛。
“同學,你沒事吧?”女生還挺堅強,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到,摘下耳塞,不知從哪拿出紙巾,“你的手受傷了,我幫你包紮一下。”
這下就體現出送餐員和女生心理素質的差距了。一個停車後還在回味剛才的事故,至今說不出話,一個已經在善後了。
“不用,我沒事,還是看看這位送餐的兄臺怎麽了。”
周潇良拍拍送餐員的肩膀:“兄弟,你沒事吧?”
送餐員如夢初醒:“啊……啊……沒事沒事。”
“你沒事,我有事。”
“啊?”
“趕緊把外賣給我啊,都要餓死了。”
女生看着快步投入13棟宿舍樓懷抱的周潇良,再看看手中剛解下的發圈,有點難過:“還沒幫你包紮呢。”
☆、遠方有彩虹
麒麟臂受傷的周潇良看似餓鬼投胎,急着去開飯,實際情況是女生太可愛,魅力太大,墨鏡也沒擋住光芒,少與異性打交道的某人意亂情迷,只想快速逃離現場。
而且,手臂的傷确實需要處理一下。
人是鐵,沾血可是會生鏽的。
周潇良休養了兩天。這兩天的詩人,好好享受了一把資本家的奢靡生活:睡前有人關燈,嫌熱有人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