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行險一搏(一)

第三十章行險一搏(一)

戌時将盡,夜雖尚不算深,然則中營與右營之間的戒備卻是陡然森嚴了不老少,不僅崗哨兵力翻了倍,裴榮這個裴家子弟更是親自上陣領兵,兩營間雖平靜依舊,可氣氛卻是明顯透着一絲的詭異氣息。

“何人?站住了!”

暗夜中裏,一陣腳步聲乍然而響中,一盞燈籠從右營處翩然而來,正自百無聊賴的值守士兵立馬便被驚動了,緊着便咋呼了一嗓子。

“哼,是老夫。”

饒是崗哨斷喝的聲音冷厲無比,然則來人不單不曾止步,反倒是極其不悅地冷哼了一聲。

“呀,是蕭大人啊,您這是……”

蕭懷靜在軍中素來以嚴苛著稱,少有不怕其者,這一見其如此晚了還從右營晃蕩而出,剛接了哨位的一名夥長明顯有些個摸不清頭腦,然則職責所在,卻又不得不硬着頭皮迎上了前去,陪着笑臉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今日是哪位将軍當值,嗯?”

蕭懷靜根本沒理會那名夥長的試探,平板着臉,聲線陰冷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回大人的話,是裴榮、裴将軍在此坐鎮。”

這一見蕭懷靜滿臉的不耐狀,那名夥長心下裏雖是犯着嘀咕,但卻不敢不緊着回了話。

“裴榮?哼,去,将他喚了來!”

一聽是裴榮負責把守中營與右營之間的通路,蕭懷靜臉上的不屑之色立馬便濃了起來,也沒啥廢話,直截了當地便下了令。

“諾!”

盡管搞不清狀況,可當着蕭懷靜這個煞神的面,那名小夥長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恭謹地應了一聲,匆匆便奔向了寨門附近的一座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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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參見蕭大人。”

裴榮也是洗馬裴家之人,只不過是旁支罷了,雖算是裴仁基的心腹,但卻并不清楚裴仁基已起了反心,所接到的命令只是率部密切監視右營的一舉一動而已,故而,對蕭懷靜的突然出現也自頗為的茫然,愣是搞不懂這老貨到底想幹啥,然則心中發緊歸發緊,他卻是不敢輕慢了蕭懷靜的召見,一得通禀,緊着便搶到了寨門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見不疊。

“拿下了!”

裴榮躬身抱拳的動作都尚未到位呢,就聽蕭懷靜已是厲聲斷喝了一嗓子。

“諾!”

沒等裴榮反應過來,就聽應諾聲響起中,兩名原本護衛在蕭懷靜身後的士兵已是一左一右地沖上了前來,飛快地将刀子架在了裴榮的脖子上,火把光芒閃爍間,露出來的兩張臉赫然正是程咬金與趙揚這兩位齊郡軍中的勇将。

“莫要亂來,爾等這是要作甚?”

被寒光閃閃的刀刃一逼,裴榮的臉色瞬間便是煞白一片,連動都不敢稍動上一下,只敢顫巍巍地叫了一聲。

“锵锵……”

眼瞅着情形不對,裴榮的手下士兵頓時便全都慌了神,橫刀出鞘之聲頓時大起,一把把雪亮的橫刀齊齊指向了蕭懷靜等人,奈何自家主将被擒,卻也無人敢在此時沖将過去的。

“爾等安敢持刀朝向本官,哼,裴仁基父子私通瓦崗亂賊,背主求榮,這裴榮正是幫兇,爾等莫非也要附逆不成,再不放下刀兵,那就休怪本官不講情面了!”

蕭懷靜的膽色其實并不算大,被如此多的橫刀一逼,腿腳都不免微微地哆嗦了起來,奈何箭在弦上,他也不敢在此時流露出絲毫的退縮之意,只能是硬着頭皮地宣布了裴仁基将反之事實。

“叫你的人都放下刀。”

蕭懷靜的話倒是說得個義正辭嚴,問題是軍規擺在那兒,沒有主将的命令,衆兵丁們一時間還真不敢就這麽束手就擒的,眼瞅着情形不對,程咬金可就有些吃不住勁了,一聲輕喝的同時,輕輕将橫在了裴榮脖子上的橫刀一壓,當即便壓出了一道血線,頓時吓得裴榮面如土色一般。

“不要,快,放下刀,都放下刀!”

啥忠義之類的都比不上自家的小命來得重要,裴榮可不想就這麽平白死了去,又哪敢違背程咬金的命令,趕忙慌亂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當啷、當啷……”

裴仁基所部精銳程度不及齊郡軍,忠誠方面更是差得極遠,根本就沒人打算為裴家殉葬,先前是礙于軍規,不敢就這麽降了,而今麽,既是裴榮這個主将下了命令,衆軍士們又哪還有甚頑抗之心,脆響聲不斷中,一柄柄橫刀就這麽全都落了地,旋即便見趙揚疾步搶到了寨門前,取下了插在寨門旁的火把,上下盤旋地舞動了幾下,向伏在暗處的己方大軍發出了行動開始的信號。

“跟我來,出擊!”

張君武早就已集合好了隊伍,這一見前頭發回了一切順利的信號,心弦立馬便是一松,也自不敢有絲毫的遷延,緊着一揮手,率部便往寨門處沖了過去……

“明山是怎麽搞的,去了如此之久,也沒見傳個消息回來,作甚吃的!”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張君武所部已然兵分數路沖進了中營,卻說裴仁基父子與賈務本從午間開始便聚集在中軍大帳裏等消息,等來等去,都沒見賈閏甫歸來,裴仁基與賈務本倒也就罷了,雖也急得不行,可到底城府較深,尚能沉得住氣,然則裴行俨卻明顯沒那個耐性,一直在帳中來回踱着步,口中更是叽叽咕咕地念叨個不休。

“何人,啊……”

就在裴行俨絮絮叨叨不已之際,帳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凄厲的慘叫,剎那間,無論是站着的裴行俨還是端坐着不動的裴仁基與賈務本全都慌了神,各自跳将起來,慌張地往大帳外看了過去,這才驚覺不知何時,一彪軍已将疾沖而來,隔着十數步,将中軍大帳圍得個水洩不通,一把把雪亮的橫刀在火把的映照下,寒光閃爍成了一片,更有近百弓弩手列陣而立,一支支上了弦的雕羽箭密集地瞄向了中軍大營。

“張君武在此,還請裴将軍出來一見。”

一陣甲胄的摩擦聲大作中,全身披挂的張君武已在羅士信與程咬金的左右護衛下,從陣列裏行了出來,揚聲便沖內裏喊了一嗓子。

“糟了,真是張君武那小賊!”

聽得響動,裴仁基與賈務本幾乎同時從帳篷的一角探出了頭來,一見率部前來的是張君武,賈務本當即便吃不住勁了,顫巍巍地便嚷了一聲。

“父親,事不宜遲,孩兒這就護衛您殺将出來,但消能調來重兵,事尤可為!”

裴行俨一向勇武過人,盡管深陷重圍,卻并未因此亂了分寸,咬着牙便提議了一句道。

“先等等,容為父且與其交涉一番再看。”

裴仁基也是軍中骁将之屬,若是換成旁的隊伍,他或許便會與其子一并殺将出來,可面對着的是張君武所率的齊郡軍,裴仁基可就沒那個信心了,加之自以為行事隐蔽,自忖謀反之意圖應該尚未暴露,這就起了要先跟張君武好生周旋上一番之心思。

“父親,這……”

一聽裴仁基這般說法,裴行俨登時便急了,有心要再進言一番,可惜裴仁基根本就不想聽,但見其幾個大步便已行到了大帳口處。

“張将軍,老夫自問不曾得罪你罷,弄出如此大的陣仗,究竟所為何為?”

身為統軍大将,裴仁基的膽氣當真不是尋常人可比的,哪怕面對着如此多刀箭的逼迫,依舊站得筆直,問話的語調也自淡定從容得很,就宛若在與張君武拉家常般随意,名将之風度俨然。

“裴将軍何必明知故問,若非将軍急欲取張某之頭去降李密那厮,張某又何至于行此下策,不必虛言探問了,賈閏甫那厮早已全都招了,還請裴将軍束手就擒罷,若不然,休怪張某不講情面了。”

軍中局勢雖已盡在掌控,然則夜長終歸夢多,更惶論張君武接下來還另有要務,自是無心跟裴仁基多扯淡,一上來便直截了當地揭穿了其謀反之事實。

“賈閏甫?此獠何在,安敢誣陷老夫,罪該萬死,賢侄切莫誤會,老夫乃朝廷大員,豈會背君叛亂,此必是瓦崗亂賊的離間之策,賢侄萬不可上當啊。”

一聽賈閏甫已落到了張君武的手中,裴仁基的瞳孔立馬便是一縮,盡管自知不免,可心中到底還是存了一絲的僥幸心理,強笑着喊冤不止。

“張某也希望此事乃是誤會,可惜事實便是如此,賈務本那厮不就正在将軍帳中麽,爾等在午間便已議定了謀反之事,到如今再跟張某說誤會,實也太過無趣了些,莫要多說了,念在同僚一場的份上,張某給爾十息的時間考慮,若再頑冥不靈,那張某只好下令強攻了,十、九、八……”

饒是裴仁基演技高超無比,演得就跟真的一般,奈何張君武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略略解釋了幾句之後,便即毫不客氣地下了最後通牒,手指一屈間,報數聲便已是不緊不慢地開始了,當即便令裴仁基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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