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林絮跟球球對視了足足一兩分鐘之久, 時間都仿佛凝固在了這一刻。
空氣中充滿了不可言說的氣氛。
這麽大一小夥子了，雖然是自己看着長大的，那畢竟也不是真的自己孩子, 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林絮使勁眨了下眼，莫名想到了給寵物絕育的事, 還好她及時打住了自己的危險念頭。
她低頭打開終端道：“你等一下，我找找有沒有參考。”
也不知道這裏有沒有那種片子, 應該會有的吧, 畢竟這裏作風那麽開放。
避開球球的視線, 她挪到了門後面一點仔細搜索起來，字認得不全，這種時候也沒辦法求助球球，只能語音搜索。
林絮的聲音小到終端幾次都沒識別出來。
她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竟然要給球球找這東西看。
努力讓自己想着這是教育，是正經學術，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才鎮定下來。
念叨了一會之後, 林絮又朝屋裏挪了挪，一直挪到了卧室裏，将自己蒙在被子裏開始搜索。
球球趴在門框上靜靜地看她，他耳朵很尖, 林絮念叨的再小聲他都能聽得見。
他現在不止眼睛紅，臉都開始紅了。
只是鱗片牢牢合着，一點縫隙都沒露, 也沒人看得出來他在想什麽。
球球發現自己的心莫名地又跳快了幾拍，就跟發病前時的感覺一樣。
他有些害怕自己又要出現什麽新的變化，趕緊強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将腦袋轉向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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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院子裏的飛行器不見了，應該是林絮出去找他的時候開走了。
往日安靜又明朗的夜空變得熱鬧起來，飛行器掠過時發出陣陣嗡鳴聲，五顏六色的燈光鋪開，猶如一道道流星一般。
球球表面上是在看別處，可實際上，耳朵一直都沒有錯過林絮的動靜。
在最初說出關鍵詞之後，就一直聽見她小聲驚呼，說什麽辣眼睛毀三觀。
球球不太明白那都是什麽意思，但不妨礙他的心情開始好轉起來。
站在門邊等了許久，林絮終于從屋裏走出來了。
她将胳膊背在身後，空氣屏也沒有打開，一臉鎮定地道：
“我發給你，你看看，也參照一下。這都是正常的生理現象，每個人每只動物都會出現，大家都一樣，不是什麽缺陷，不醜陋也不不丢人，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球球努力将爪子伸出來想打開終端，可惜原形爪子太短，要做什麽都很不方便。
甩甩尾巴，他準備變成人形。
低頭瞅瞅林絮，再瞅瞅自己，他蜷縮着尾巴将自己往屋裏塞，接着拉下簾子，在屋裏翻箱倒櫃一會找衣服。
林絮等了片刻，等出來一個穿着八分褲的高大男人。
他一頭金黑色的頭發披散在身後，眉眼俊秀，眼睛微紅，嘴唇抿成一條線，臉頰有一點肉肉的感覺，嘴唇抿起的時候，臉頰的肉跟着鼓起，讓原本應該成熟的氣質多了幾分稚嫩氣息。
額上的角不僅沒讓他變得醜陋，反而莫名多了幾分憂郁氣質。
明明是個超過一米八的大個子，卻像被扔在路邊的小奶狗一樣，瞧着倔強又委屈，渾身都散發着需要被呵護疼愛的感覺。
球球又長高了，很明顯的，他比之前瘦了，脖子線條很清晰地顯現出來。但是看手臂肚子大腿，仍舊是肉乎乎的感覺，不過現在只能說壯，不能說胖。
林絮有點不敢認這是球球，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他随手拎起兩個凳子走過來，看樣子是打算兩人坐在一起看。
林絮狀似不經意地摸着肚子道：“你先自己看吧，我去做晚飯了，好餓。”
說着加快腳步進了廚房。
國人大多含蓄，倆人一起看她有點不太适應。
球球看着她快步離開的背影，輕輕将凳子擺在屋檐下，背靠着牆壁，打開了她發來的視頻。
視頻有兩個。
第一個是非常正經的人體器官和生理知識科普，也不知道林絮是怎麽找到這個的，看着像是好多年前的東西。
球球皺着眉看完，若有所思地仰頭想了一會。
不僅是身體出現了變化，大腦也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一些東西，但這些東西并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當看到某些東西時，知識就會自動浮現。
仿佛是原本就在那裏，只是現在才找回來一樣。
眉頭放松一些後，他接着點開了第二個。
第二個視頻的封面竟然是一只海豚。
球球疑惑地地看着那只可愛的海豚好一會，确定是林絮發來的沒錯，這才點進去。
這次出現了立體投影，一片汪洋的藍色大海中，一只海豚很正常地在嬉戲玩耍，畫面持續了兩分鐘之後，海豚游到了一個淺灘處，翻過身躺好，身體微微弓起，弧度圓潤的鳍裏不知怎的多了個古怪的圓形物品，它将那東西往自己身上某處一套，接着均勻地運動起來。
原來這是只海豚獸人，并不是單純的動物，只是用了原形拍攝而已。
球球開始還皺着眉看着，慢慢的眼睛開始瞪大，幾分鐘之後，他猛地關掉了終端，散在腦後的頭發落到額前，擋住了他的臉。
他無意識地咬住頭發，臉再次開始發燙。
怎麽是這種東西，難道林絮說的解決方式就是這樣？
球球光想一下鱗片就要豎起來了。
他從小到大的觀念都覺得這東西很髒，童年留下的陰影一直伴随到現在。哪怕現在理智上知道那是正常的，他也沒辦法接受。
可比起堅持自己的想法，他更願意相信林絮。
兩種觀念在腦海裏沖撞拉扯。
球球煩亂地扯着自己的頭發，腦袋上傳來陣陣疼痛讓他回過神來。
心虛地松開頭發，他關掉終端，沒再繼續看下去。
他走到廚房外，屋裏溫暖的燈光照在正在忙碌的人身上。
林絮正将切好的菜下鍋，旁邊炖鍋裏袅袅的霧氣散開，一股飯香味撲面而來。
這樣溫馨又充實的場景和人，瞬間讓球球紛亂的心平靜了下來。
林絮早就告訴過他不需要在意的，不管變成什麽樣子，哪怕比現在醜陋一千倍，她也不會嫌棄自己。
這裏是永遠能依靠能讓他縮起來的家。
林絮直到做好飯才發現球球站在門外，她詫異地問：“你站在那裏多久了？怎麽不進來？”
球球搖頭：“剛來。”
“快來吃飯吧。”
“好。”
兩人面對面坐下，林絮是真的餓了，在森林跑那麽久，消耗很大，她現在腿都有些酸疼。
比起她的好胃口，球球吃的就很少了，仍舊像先前一樣，只喝了點湯，吃了兩口蔬菜就放下了筷子。
放下筷子後他也不說話，就一直看着林絮吃，帶着水光的黑色眼睛仿佛是看着深愛之人一樣飽含深情。
他不說話也沒有其他表情的時候，像個成熟又穩重的大人，加之他瘦了許多，整個人看着都跟先前大不相同。
不知道為什麽，林絮感覺面前像坐了個陌生人一樣，讓她有一點不太自在。
她忍不住放下碗，像是要确定一般地喊了一聲：“球球？”
球球擡頭，疑惑地看她：“嗯？”
“現在感覺好點了麽？身上還疼不疼了？”
這次發病比從前都要嚴重，骨頭一次次地寸寸折斷，那疼痛光是想想都無法忍受。
林絮心疼地又給他夾了一塊子菜：“再吃一點吧，你今天消耗很大。”
球球搖搖頭：“已經飽了。”
他歪着頭道：“我似乎，不太需要從這些食物裏攝取營養。”
所以一直以來，他吃的都很少也不覺得餓。
林絮不解，但轉而又想起來球球的情況，他們是這個科幻世界裏最玄幻的存在，大概是像仙俠小說裏的神仙一樣，吸收天地靈氣就夠了。
“就當嘗嘗味道吧，腸胃長時間不用會萎縮的。”
球球嗯了一聲，将她夾來的菜吃掉了。
林絮其實是想問，他看那些科普看的怎麽樣了，但她也不敢太深入地問，她畢竟不是一個真正的母親，現在球球又是成人模樣，她總覺得讨論這個太過界，完全沒法說出口。
“你現在還覺得困擾麽？”
球球在她看似平靜的眼神中搖了搖頭，是困擾的，可他不想讓林絮再擔心了。
“我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
“那就好。”林絮放松下來，不知道怎麽嘴瓢地叮囑了一句：“如果将來有喜歡的人，在一起時記得要做好安全措施，女生都是需要保護的，不要胡來。”
球球驀地擡起頭，有點驚愕又茫然地看着她。
“安全措施，是什麽？”
林絮瞬間想打自己的嘴。
不過這個也在科普範圍內，她放下碗，本着學術精神嚴肅認真地道：“女人比起男人受感染的風險更高，某些病毒在男人身上不顯現，但是在女人身上可能就會致病，帶來痛苦。所以在做某些事情的時候，需要你做些措施，戴上保護套。不過現在跟你說這些還早，等你遇到喜歡的人時再來考慮這些也行。”
球球似乎沒有在意她前面說的那一串，只聽到了最後一句話。
林絮話音剛落，他就認真地接了一句：“我喜歡你。”
手一抖，林絮差點把面前的碗給打翻。
這時候說這種話就像告白一樣，配上球球這麽帥的臉，認真的表情，換個對象換個場景，說不定就能成了。
她心裏瞬間湧起了仿佛老母親一般的感動和欣慰。
不用為球球的終身大事擔心了，撩妹還挺有一手的。
但是欣慰過去，就變成了糾結。
球球到現在為止，接觸最多的人就只有自己，他依賴自己，也只依賴自己。
自己曾經跟他說過無數次的喜歡他最在意他。
他會不會分不清楚哪種喜歡是什麽？親情和愛情是不一樣的。
沒有像往常一樣回一句我也最喜歡你，林絮道：“球球，這和我說的是不一樣的。”
球球茫然無措地看着她，眼中瞬間淚水湧動，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忐忑委屈又難過。
哪怕變成熟了，愛哭也還是改不掉。
林絮本想仔細解釋清楚，一看到他眼中含淚看着自己的樣子，就立即心軟了起來。
剛剛接受這麽大的打擊，自己何必再給他增加一個重擊。
這些東西以後可以慢慢解釋，沒必要急在在一時。
嘆口氣，她挪到球球身邊，伸手虛虛抱住了他。
這麽大個人了，林絮發現自己竟然沒法将人圈過來，只能吃力地抱住一半。
“我是說，我也很喜歡你。”
“可你剛剛說不一樣。”球球啞聲道，頭發淩亂地散在臉側，他眨眼，一滴眼淚落下來，眼淚沾在頭發上，瞧着好不可憐。
林絮絞盡腦汁想了幾秒：“我說的不一樣是，球球身上所有地方我都喜歡。”
“我也是，是一樣的。”球球反駁。
“好，是我錯了，是一樣的。別哭了，乖，你已經是大人了，大人不輕易哭的，有句話叫男兒有淚不輕彈。”
球球伸手抹掉臉上的眼淚，一邊哭一邊哽咽地道歉：“嗚嗚嗚，對不起，我忍不住。”
說完剛擦幹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小孩子哭的時候，就是心疼，可看着個成人哭，林絮的心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說可愛吧，勉強，說心疼吧，也不是完全心疼。
倒是覺得，梨花帶雨的，還挺惹人憐愛，特別是當他用那種委屈又清澈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
她不僅想憐愛，還想笑。
“不是責怪你的意思，在我面前，你想哭就哭。”
“好。”
球球哭着哭笑了起來，伸手将她往上一提，林絮就整個人都完全被抱進了懷裏。
站起來身高差巨大，坐着也巨大，林絮只能趴在球球懷裏，人被他完全包裹住。
他雖然瘦了，身上摸起來也還是肉乎乎的，不僅肉還軟。
他抱着林絮，像從前林絮抱着他一樣，簡直是将她當做個大件的玩具娃娃一樣，下巴擱在她頭發上。
林絮頭次跟一個成年人這麽親近，她不自在地動了下想要起來，手一按，就摸到球球身上的軟肉，別說，手感還挺好，跟小時候一樣。
她沒忍住捏了下。
“哼。”球球沒忍住發出聲音，音調有點變形。
林絮偏頭一看，發現自己捏的位置不太對，難怪摸着手感這麽好。
她呆愣兩秒，立即起身，大聲道：“對不起！”
是她忘記避諱了，剛剛沒看見也沒注意。
球球沒防備被她掙開了，有點遺憾地用帶着鼻音的聲音悶悶地道：“沒關系。”停了一會後，又很小地補充了一句。“其實，你可以随便摸。”
說着莫名挺了下胸膛。
耳尖聽到這一句的林絮：“……？？？”
球球你幹什麽？你怎麽回事！從哪學的這亂七八糟的，剛剛給的視頻裏應該沒有這個吧？
懵了一會後，林絮沒有說教，假裝什麽都沒聽見一樣，端着晚盤再一次沖回了廚房。
果然孩子大了，帶着越來越刺激了。
林絮進廚房沒多久，球球就跟了進來，他已經不哭了，頭發被乖順地紮在腦後，只眼睛還有點紅紅的。
“我來吧。”他站在林絮身邊，接過了刷碗任務。
這竈臺和水槽對現在的他來說有點矮了，必須彎下腰才行。
小很多的衣服緊緊裹在身上，将他的脊背勾勒出一個圓潤的弧線來。
林絮伸手替他揪了下衣服：“這件衣服小太多了，別穿了，上次進城時不是買了些大號的衣服，可能是放在我的櫃子裏了，我待會找給你。”
“好。”球球點點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覺得有點尴尬，林絮沒說話，而球球向來也不是話多的，她一安靜，兩人就都安靜了下來。
廚房裏只能聽得見水流聲，碗碟碰撞的聲音，還有林絮拿着抹布在四處清理的聲音。
球球喜歡這樣一起幹活的感覺，哪怕什麽話都不說，也覺得很開心。
他一邊想事情，手下動作越發慢了起來，那邊林絮都已經擦完了所有能擦的地方。
“刷好了麽？”她忍不住問道。
球球趕緊将碗從水槽裏抱出來：“好了。”
盤子要放在下方專用的櫃子裏，但也不知道是沒在意還是手滑，才剛抱起來，一摞盤子就冷不丁地全掉在了地上。
球球愣了愣，趕緊彎腰去撿：“對不起！”
林絮也吓了一跳：“小心手。”
家裏用的都是瓷碗磁盤。這裏也有瓷器，價格比木和塑料要貴一點，又不耐放，其實用的人不多。但林絮用慣了瓷碗，買回來的也都是這種。
摔碎的盤子邊緣相當鋒利，球球徒手捏都沒什麽事，反倒是林絮剛說完小心手，自己的手就被割了一道。
血飛速湧出，球球見狀，立即扔掉手裏的盤子，條件反射地拉住她的手指噙在了嘴裏。
林絮驚訝地瞪大眼睛。
這橋段怎麽這麽眼熟？這不是言情小說和偶像劇裏的标準動作？
球球什麽時候這麽會了？
球球沒有像她一樣想那麽多，就是下意識的動作。畢竟口水比眼淚更有效。
裹住傷口一會，他這才松開了嘴，低着頭再次跟她道歉。
“對不起。”
今天他已經說了無數個對不起了。
林絮回過神來，傷口很快就不流血也不疼了，她不自在地沖掉手上的口水，搖搖頭：“沒事，這不是已經好了，先收拾吧。小心點。”
她還打算再次去撿，腰還沒彎下去，球球就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來。”
林絮以為就是普通的阻止自己而已，沒想到他一把抱住她的胳肢窩，提小孩一樣，輕松地将她抱到了門口放好，非常有男友力地道。
“你在這裏等我。”
說完也沒看她的反應，就彎腰繼續撿盤子。
碎片扔進垃圾桶，剩下的放在水槽裏重新洗過，又利落地将地上的碎渣打掃了一遍。
林絮站在門前愣愣地看着，一直以來都是她忙忙碌碌地忙活，照顧比人，體貼別人。突然被人照顧了，她還覺得有點不太适應。
但林絮沒發現，她臉上是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笑容。
球球很快收拾完畢，關上燈，拉起她的手指看了看，發現雖然已經不流血了，但傷口還在。
為了能快點好起來，他低頭又噙了一會，舌尖抵在傷口上，不疼，癢癢的。
上一次林絮忘記阻止他，可這次她仍舊忘記了。
“不疼了，明天就好了。”球球安慰道，話跟從前林絮安慰他時一模一樣，現學現用。
林絮縮回手指，揣進衣服裏道：“嗯，快點洗漱睡覺了，已經很晚了。”
走到洗漱間，球球又先一步進去，為她将水放好，洗漱用的東西先準備好。
剛剛在廚房還能讓他搶先幫忙，現在就有點過了。
林絮趕緊擡手：“別，不用了，這些我自己來就好了。”
“你的手還在受傷。”球球義正辭嚴地道。
“這就是個小傷口，已經不疼也不流血了。你忘記今天受傷更嚴重的是誰了麽？你才是傷者，乖乖站在那裏等着。”林絮将他推到一邊，幫他弄好了洗漱物品。
接着兩人并排站在洗漱臺前刷牙洗臉。
兩人不僅用的杯子和毛巾都是同款，連刷牙和洗漱的姿勢都一模一樣。
球球透過側邊的鏡子看到這一幕，臉上忍不住露出個笑容來。
見他一邊刷牙一邊傻笑，林絮問道：“怎麽了？”
球球搖頭：“我好了。”
“嘴上還有泡沫，再洗洗。”林絮擡手擦了下他的嘴角。
球球低頭洗臉，臉上剛冒起的熱氣很快壓了下去，只是嘴角的笑一直沒消失。
他覺得自己現在變得很奇怪，只要看到林絮就會覺得很開心，被她碰一下心就跳的很快，臉上不自覺冒熱氣，還渾身難受。
這不就是發病前的征兆。
難道他是病的更嚴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