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過去

鄒皓然剛洗完澡,打開門,卧室空調吹來的冷風讓他打了一哆嗦,他微微一頓,拽緊手中的兔子,裹好浴巾,輕輕踮着腳邁出門,低着頭往外探。

一個男人大刀闊斧地坐在沙發上,自始至終都盯着他不眨眼,忽然一笑:

“怎麽,這麽久不見?又不認識我了?”

鄒皓然瞳孔驟然放大,身體陡然一僵,多年的反射如同劇毒一般深入骨髓,讓他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動彈不得。

“愣在那邊幹嘛?過來啊。”男人自顧自沏了一杯茶。

鄒皓然好半天才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你是誰?”為什麽我會對你如此恐懼。

“我是誰?”男人似乎是冷笑一聲,擡起頭對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是你爸,鄒廣坤。”

“父親?爸爸?”

鄒皓然如遭雷擊,神情恍惚,多年的記憶如水沸般上湧。

“小然,你看看,這是什麽?”一只兔公仔在眼前不斷搖晃。

“哎呀,小然是男孩子,你怎麽給他買這麽女孩兒氣的玩具。”

“怎麽會,我覺得我們家小然,就好像兔子一般可愛啊,你看他餓的時候,眼睛周圍紅紅的要哭不哭的樣子……”

“哎呀,阿坤!你讨厭!”

“哈哈,小然,你看看,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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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紅色的兔毛,柔軟的觸感,玻璃般透明的眼珠子。

不足周歲時候的畫面,因為不斷地反複加強,有時自以為忘記,其實卻深深地烙印在人的潛意識記憶區域裏,總是下意識地讓人做出選擇。

鄒皓然擡起頭,眼前是一個模糊的人影。

“小然,今天爸爸要出差,你在家好好照顧媽媽呦!”

“嗯,爸爸早點回來。”臉上被胡渣摩擦得生疼。

四歲的鄒皓然長得又白又嫩,萌萌的,天天拖着一只和自己一樣大的粉紅色兔子玩偶走來走去,兩條小短腿總是被絆着,好在絆倒也是摔進軟乎乎的兔毛裏,一點都沒喊疼。

“現在的奶粉真是越來越不安全了。”這天,母親正在看電視,順口說道,“哎,阿坤,要不過兩天,我去超市裏買點進口的奶粉吧,我看前兩天在打折,本來一罐180,現在,兩罐,才300呢!”

男人正在廚房裏切菜,聞言走出來。

“買什麽買,老子現在沒錢!”

“怎麽沒錢!成天看你出去工作,怎麽就連個奶粉錢都不給出了!”薛曼麗有些不高興。

男人摸着自己的寸頭皺眉。

“你本來不是說等再過兩年,攢了錢,就不打拳了,不拼命了嗎?現在連個錢都不出,拿什麽來養我和兒子!”

男人焦躁地繞着圈圈。

“我這不是正在想辦法嗎?這兩個月拳場的生意越來越差,前兩天條子也來過……”

“條子來了!條子去你們那裏幹嘛?我早就跟你說過開賭局不安全,是你偏偏不聽,你答應過我結了婚就從圈子裏退出來,現在呢?”

“我退出來!誰來給你們掙錢,誰來養活你們!”

“得!你成天三更半夜出去,天亮也不見你回來,誰知道你到哪鬼混去了!”

“我沒有鬼混!”

“你騙人!”

“我說了我沒有!”菜刀深深地紮進沙發的靠背裏,耳邊是女人的尖叫,和摔門的聲音。

“媽媽,爸爸去哪裏了?他已經好久沒來看小然了。”

“小然乖,想爸爸的時候,就看看爸爸送給小然的小兔子,好嗎?”

“嗯。”鄒皓然懷裏被塞進一個柔軟的東西,那是一只雖然有些老舊,但依舊被洗得幹幹淨淨的玩具兔子。

時隔一個月,終于有一天門被敲響。

“曼麗,我回來了,你看看,我帶着什麽回來了!”

“阿坤,你怎麽回事兒!家裏沒有大人,我也沒辦法出去找工作,小然都快被餓死了!”

“曼麗,你別急啊,看看這個。”

“阿坤!你哪裏來的那麽多錢!”

“哈哈,曼麗,你放心,這回我跟了大人物了。”

“阿坤,你不會又去幹什麽危險的事情了吧?”

“沒事,放心。”

父親的回歸似乎為家裏帶來了一絲活氣,和一絲不安定的氣息。

年幼的鄒皓然最喜歡幹的事兒就是站在那張比自己高的方桌子下面,摟着桌腿柱子和他最喜歡的小兔,看爸爸媽媽在客廳上談話。

“阿坤,你最近很忙啊?我給你做頓飯補補吧。”

“下次吧,這兩天都是飯局,真的是很忙。”

“那行,你早點回來。”

依舊是門關閉的聲音,只不過這一次,更加頻繁。

有了足夠的錢,母親依然沒有請家政和保姆的習慣,依舊是自己打掃着家裏,照顧着小然,只不過這兩天,母親顯然出門的次數也變多了。

“小然,你自己一個人在家,飯要經常吃,菜你自己熱一熱啊。”

父親今天回家很早,還帶回來一只活雞。

“小然,你媽媽呢?”

“媽媽出門了。”

“哦。”

“想看父親殺雞嗎?”

年幼的鄒皓然并不知道殺戮和血腥的真正含義,純粹是出于天真和好奇而點的頭。

母親回來了。

“家裏什麽味道,怎麽一股腥味!臭死了!”

“說什麽呢!我給小然買了只雞補補身子——你打扮成這樣幹什麽去了!”

“什麽幹什麽,我和幾個女朋友出去玩玩,逛街不行嗎?”

“行!怎麽不行!穿的和只雞似的。”

“你說誰像雞!”

“你穿着一件黃裙子,不就是有點像嗎?”

“阿坤,你變了!你以前從來不當着我和孩子的面說這些話。”

“什麽話!”

“你怎麽能當着小然的面說粗話呢!”

“這也算粗話?”

“你到底在幹什麽工作?”

“我幹什麽工作你不用管,你只要安心在家裏管好孩子掃好地就行了。”

“鄒廣坤!我也有我自己的交際圈!你一天到晚出去玩,難道就不準我出去散散心嗎?”

“什麽叫我一天到晚出去玩!”

“那好,你告訴我你去幹什麽去了!!”

“你想知道是吧,行,那你明天跟我一起去。”

從那天開始,鄒廣坤不再對薛曼麗遮遮掩掩,相反地,他逐漸向她敞開了一切。

災難似乎從此開始了。

一開始只是争吵。

循序漸進地,争吵激烈之後就會上手。

鄒廣坤心中的野獸終于逃出了牢籠,他開始對薛曼麗動手,甚至好幾次借着酒勁對鄒皓然實施家暴。

年幼的鄒皓然的世界就這麽在這樣一次次的虐待中扭曲。

薛曼麗一開始嘗試過好言相勸,嘗試過反抗,嘗試過逃離,鄒廣坤短暫地收手過,但最終還是會再犯,掙紮的結果是在這個惡性的泥淖中越陷越深。

最糟糕的時候,母子二人都被捆在漆黑的房間裏三天兩夜,差點沒有餓死。

薛曼麗試過帶着兒子一起離開,但在鄒廣坤的懇求下又心軟了。

日子就這樣或好或壞地過去了。

鄒皓然去上學,薛曼麗是承受了很大一部分壓力的。

每一天回家,鄒皓然都懷着一種奇怪的心情。

既像是恐懼,又像是期待。

鄒皓然還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薛曼麗曾說過,鄒廣坤是那種男人,當他對你好的時候,你會得意得仿佛擁有了全世界,當他對你兇的時候,你會下意識想要去服從他。

“媽媽,你痛嗎?”

他幫薛曼麗擦着藥酒。

“媽媽不痛。”薛曼麗眼眶是紅的。

“媽媽。”小鄒皓然看着她,“我也不痛。”

“乖皓然。”薛曼麗把他擁進懷裏,她好瘦,懷抱輕得沒有力度。

八年就這樣過去了。

薛曼麗突然失蹤了。

鄒廣坤發瘋一樣的找了她一個星期,終于把她找了過來。

鄒皓然試着阻止自己的父親,但卻被一腳踹倒在桌下。

“你想逃到哪裏去!”

薛曼麗的臉被發絲遮住了,看不清神情,但是她在哭。

疼痛和恐懼積累得有多久,怨恨和厭倦就有多深,鄒皓然成了那個最後落刀的人。

“行了,爸爸!你要是真的那麽讨厭媽媽,就殺了她!”

于是,鄒皓然成了沒有疼痛,沒有感覺,沒有母親,也沒有父親的瘋子。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家裏的wifi壞了_(:зゝ∠)_

只好充了個流量來發文

快來誇誇我(挺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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