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完了

唐哲這麽大的人從火車站回家不會有什麽問題,但唐家爸媽還是帶着對出門在外上學的小兒子足夠的關懷派出了代表。

他拉着箱子站在出站口伸長脖子往停車場方向使勁看兒時,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地高跟鞋鞋跟敲擊地面的噠噠聲,唐哲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一個人用力勾着脖子往下一壓,唐哲猝不及防重心不穩差點整個倒下去。

“怎麽都這麽大了還這麽沒用!”熟悉的鄙棄聲,唐哲在來人的鉗制下努力扭頭。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雙黑色的細跟高筒靴,再其次才是那雙靴子的主人。他被卡的有點呼吸不順,掰着那個還夾着他脖子的手臂,大喊:“姐!”

唐袅婷“切”了一下,松開唐哲,“都快畢業了也沒見點什麽長進!”

唐哲捂着脖子咳了兩聲,皺着眉努力地說:“我又不是去學校學打架……”

靴子的主人是唐哲的姐姐,唐袅婷。

唐袅婷比唐哲大八歲。

這八歲的年齡差距讓唐哲成為了姐姐的小玩具,唐哲上小學二年級前就活在自家姐姐的陰影之下,唐袅婷,可惜人既不袅袅也不婷婷,每天熱衷于強迫自己的弟弟紮小辮穿裙子,給他灌輸一些不服從自己就會被折磨欺負的思想。可憐唐哲小小年紀就懂得了什麽叫屈辱,然後這些屈辱的經歷讓唐哲迅速的脫去了同齡孩子的稚氣,從而堅定地成長成一個小男子漢,每天為了自己的尊嚴而和唐袅婷作鬥争。

同齡孩子玩兒泥巴的時候,唐哲正義秉然,“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做這些事情!”

同齡孩子和小女生一起過家家的時候,唐哲嗤之以鼻,“他們真是太幼稚了!”

唐袅婷承包了唐哲的學前教育,不遺餘力地把唐哲帶成了一個皮孩子,終于在唐哲升入三年級的時候,大魔王姐姐唐袅婷上了高中住校不能再對唐哲施加影響,不過唐哲這時候已經從一個懵懂乖巧的萌娃變成了多動症的混世小魔王……

随着時間和年紀的變化,唐哲已經從那個口口聲聲喊着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唐袅婷一只手就能提起來的小孩子變成了身高近一米八的真正的男子漢,而唐袅婷也早已有了金龜婿嫁出了娘家,但這種壓制和被壓制的關系從來沒有改變過,唐袅婷喜歡欺負弟弟的興趣也沒有絲毫的減弱。只要回家,唐袅婷就還是唐哲的噩夢,甚至面對唐袅婷,唐哲就會下意識的手心出汗,生怕自己這個姐姐突然又做點什麽。

唐袅婷站在他面前,正對着他審視了一下,唐哲有點緊張,例行接受家姐的視察,約莫半分鐘,唐袅婷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不錯啊,學校生活挺滋潤,你都胖了!”

唐哲跟着去摸自己的臉,悄悄移開眼神,“是嗎……”

唐袅婷眯了下眼睛,“呦,還真挺滋潤啊,我說話你這麽心虛?”

唐哲咳了一下,“拿獎學金和舍友出去吃飯來找,另一個舍友也請客……我們又去吃了,”他看了眼唐袅婷,“你別和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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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哲媽媽是學校老師,向來最反感兩件事情:第一是拿了助學金去揮霍的;二是拿了獎學金出去請客吃飯的。用唐哲媽媽自己的話來說,前者是欺騙和令人羞恥,甚至是犯罪的行為,而後者是愧對知識和學問!唐哲姐弟兩個大學之前的獎學金都交由父母保管,一直到大學才作為各自學費的一部分來用在唐哲媽媽堅持的“該有的歸途”上。唐哲的日子是很滋潤,不過那和豆芽菜以及他那兩頓飯沒什麽關系,都是宋老師喂得。

他打了個馬虎眼,換了個方向去撞唐婉婷槍眼上那個“心虛”,偷偷摸摸地就把重點轉移了,好歹也和唐袅婷鬥了這麽多年,沒有成功也有經驗。

唐袅婷果然沒有多問,在她眼裏媽媽的行為不過是一個知識分子固執的清高,唐哲的遮遮掩掩小心翼翼不值一提。

神經病如宋朔還有一個比他更神經病的好友肖致,按照唐哲小時候的鬧騰勁兒,他的發小狐朋狗友更是多的能爬完小時候住的大院兒的每一個房頂。

唐哲進家門和父母沒說多久,哥們兒朋友的電話就打爆了,唐哲爸媽顯然也已經很熟悉他這個套路,看着兒子不但沒有缺胳膊少腿黝黑瘦弱,反而越發地白淨甚至有往白胖發展的趨勢就心大的把人扔出去交給了那堆猴急着等着一聚的朋友。

唐哲跟着被拉出去一醉方休,夜裏十點多暈暈乎乎地爬回來洗漱好上床的時候一摸手機才發現它早就沒電關機了。他躺下去順手把手機充上電,動作突然一頓猛地想起來,他把給宋朔報平安這回事兒扔到九霄雲外了。

其實不止宋朔,唐哲宿舍四個人都是有傳統的,但凡有人出門或者回家,到了之後一定要和大家确認。這個規矩是胖子定的,呂青雲雖然日常性脫線不靠譜,但實際上心細如發,也許也有年紀比大家大一點的關系,考慮事情也最周全。唐哲一開機就被短信沖爆了,第一個果然是胖子的,他連着發了好幾條,後面也有豆芽菜和竹葉青擔心的消息,宿舍群也都是三個人的詢問,唐哲不好意思地趕緊回複又解釋了一遍,大家才放下心來。

這麽一通處理完了,唐哲握着手機,舍友該發消息的都發了,該打電話的也都打了,但從未接來電到未讀消息卻都沒有宋朔。

唐哲看看時間,十一點半,宋朔應該還沒睡覺吧……那他沒睡覺為什麽沒打電話啊?!唐哲心裏有點小在意,他把手機放下躺倒,卻翻來翻去半天都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掙紮半晌還是掏出機撥了宋朔的電話。那頭連着好幾聲居然都沒人接,唐哲挂了電話等了一會兒打了第二個,仍然沒有通。他從咬牙生氣到真的擔心宋朔是不是遇到了點事情,到他忐忑地打了第三個電話後,似乎沒有盡頭的忙音才終于停止了,那頭傳來了宋朔懶洋洋地聲音,“喂?”

唐哲有點上火,“你剛幹嘛去了,十一點半電話沒人接!”

宋朔不緊不慢,“你敢到現在才回我的話也很牛氣啊。”

唐哲一下就沒了底氣,“內個,我手機沒電了……”

“嗯?嗯。”

唐哲支吾了會兒,驀的又找到新的點,“我看了記錄也有沒有你的啊!”

宋朔仍是不緊不慢,“我等着看你什麽時候會記得回我。”

唐哲又不說話了,他頓了一下嘟囔道:“那我要真忘了一直不打怎麽辦……”

宋朔嘆口氣,“怎麽辦,你不打只能我給打你啊。”

宋朔那句“我給你打”大大地取悅了唐哲,但實際上之後的一周多唐哲沒有接到任何一個來自宋朔的電話或者短信。唐哲心裏嘀咕地厲害,但他又打不出去電話,那樣好像自己有多期待見到宋朔一樣。別扭孩子抱着僥幸和期待的心情登陸了游戲,卻在看見自己顯示為0的在線好友就瞬間失望了。他悶悶不樂地抱着最後的希望登錄了微博,唐哲雖然有微博但很少用,宋朔也不常上但他挂着那個“百科男神”的名號呢,還得時不時地去替人解答一下。唐哲找不到宋朔又想知道對方最近的動态的時候,最後一個能去的地方,并且知道一定能看到宋朔活動軌跡的地方就是微博。

唐哲上去一看,自己被冷落的心不但沒有被撫慰,反而更加凄涼了。宋朔微博不僅這幾天更新頻繁,甚至在半個小時前還有一條動态,宋朔的粉絲都嬉笑他“高産似母豬”。唐哲的微博相比之下空蕩蕩的,留言也是數天之前的,偶爾一兩個最近的還都是吐槽唐哲不上線活的宛如僵屍博主。

他心情複雜地翻着宋朔的微博,閱讀微博內容的時候,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帶入了宋朔的聲音和語氣,甚至會熟稔地想到對方這麽說時的表情和習慣的姿勢。

他腦袋裏倏的蹦出來一行字:唐哲,你完了!

唐哲在反應過來的同時,猛地退出微博,把手機像燙手的山芋似的扔到了一邊,臉上還帶着因為尴尬而冒出來的紅色,好像被人知道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宋朔全然不知道唐哲所經歷的掙紮和內心的震撼,他坐在自己的大轉椅裏,對着一堆卷子勾勾畫畫,統計分數上傳成績,還要對着幾份卷子仔細地查看,頭疼地琢磨怎麽給這些個同學送上及格。離別的想念和苦惱?那怎麽會折磨宋老師,相比唐哲的懵懂,不管是面對這種不同于常人的感情時的掙紮和搖擺,還是自己獨自一人的孤單,甚至是單方面的被一個人填充大腦的時間,宋朔都比唐哲有更深刻的體會。該痛苦的都在和唐哲坦白之前痛苦完了,該一個人苦澀的也都在唐哲躲着他的那些日子伴着煙抽了,現在留給宋老師的只有坦然和習慣了的站在後面等待。

大概是縱容唐哲一邊縮在他懷裏享受他的特殊待遇又回避做出答複的行為太久了,宋朔在沒期望唐哲這個假期和以往的有什麽不同的空當,更是連唐哲假期閑下來也許會想起自己都不抱有想法。但怎麽可能會不想唐哲,宋老師也會改着改着卷子的時候突然嘆一聲,感慨怎麽其他人就不如唐哲優秀的時候,默默地點根煙,眯着眼睛想唐哲或讨好或帶着奸計的笑臉。想完了就滅了煙繼續幹活,一如他開始發覺自己喜歡唐哲後等待中的每一天。

唐哲在短暫的頹廢了幾天後,又再度崛起了——好友遠歸,四~人~幫人齊了!

四~人~幫是大人們給唐哲這個小團體取得名字,意思和感情傾向都十分明顯,簡而言之就是一個熊孩子明星天團!打首的是魯明煊,唐哲小時候只是愛鬧坐不住,這家夥才那個一肚子壞水的罪惡頭頭!四兄弟排行老二的是康然,康然算是這個不讓人待見的小團體中最招人喜歡那個,康然長的白白淨淨,小時候眼睛又大又圓,大人一看就覺得是個乖孩子,實際上康然和魯明煊兩個人一樣的能禍害人。唐哲排第三,老大老二想好了壞主意,實施一般是唐哲幹的,最後的老小叫丁一鶴。

丁一鶴本來不叫丁一鶴,原來叫丁清,後來是丁一鶴媽媽看自己乖兒子整天和唐哲幾個人混在一起,打心眼裏不喜歡兒子這幾個朋友,兒子又一副鐵了心的樣子要和他們玩兒。恨鐵不成鋼的丁媽媽給兒子改了名,希望兒子能“鶴立雞群”,這鶴這雞是誰都不用說。但唐哲這熊孩子知道了丁一鶴媽媽的意圖和想法後,他那時候還小也不太懂這成語什麽意思,模模糊糊地就是知道雞是不好的意思,就每天跟着丁一鶴屁股後面喊“老雞”,丁一鶴也樂呵呵地答應,這外號一直喊到現在,丁一鶴媽媽聽了還氣的咬牙。

高中畢業後魯老大和丁一鶴都上了本地的大學,而唐哲和康然一南一北“遠走高飛”。前幾天唐哲放假回家的時候康然還沒到,就只三個人小聚了一下,又過了幾天康然終于在大家的期盼中到了家。

四個人一通胡鬧,後來勾肩搭背地去K歌,喝大了的魯明煊非喊着要做麥霸,康然體貼地點了一首《青藏高原》,丁一鶴沖上去,“放着我來!”抱着魯明煊兩個人争搶一個麥克風,兩個音色不同卻一樣跑調的歌聲因為争搶麥克時大時小地傳了出來。到了高潮部分,兩個人都吼得氣短,臉憋得通紅,康然在旁邊拿着手機錄像,把兩個人耍酒瘋的樣子原原本本地留下來打算第二天要挾這兩個。唐哲癱在旁邊的沙發椅上看着魯明煊和丁一鶴笑的要喘不過起來,宋朔姍姍來遲的電話便是在這個時候突然造訪的,唐哲被酒精遲鈍了的大腦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在自己兜裏瘋狂震動的手機。

他不耐煩地掏出它,瞟了一眼來電人,打算直接挂斷的手指硬生生地改變了方向,他匆忙地站起來從包間跑出去,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接了電話。

“幹嗎呢?”宋朔的聲音很輕快。

唐哲在聽見他聲音的一刻,就笑了起來,全忘了前陣子因為突然發覺某個被他一直刻意忽略的事實和惴惴不安的自己,丢盔卸甲,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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