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演講結束,唐哲等宋朔一起回去,散會的時候人太多。宋朔和唐哲直接通過兩棟樓的連通橋去對面走樓梯,唐哲一邊走腦子裏一邊回憶以前和宋朔在學校的事情,沒注意臺階腳下一滑人就要往下倒。這是在樓梯頂端,宋朔險些魂都吓沒了,一把抓住唐哲,唐哲因為慣性還在往下倒,連着把宋朔也拽倒了。宋朔拉住欄杆才把唐哲扯住,兩個人停在了樓梯上。

唐哲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宋朔有氣都顧不上發,自己還坐在樓梯上就把唐哲拉起來,上下看,“有沒有摔傷?”

“沒有。”唐哲後知後覺地拍了拍自己身上,他因為在發呆,這一切對他來說發生的太快,一轉眼自己就躺在了樓梯上。他跟着去看宋朔:“宋老師你沒事兒吧?”

宋朔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你都多大的人了,眼瞎了嗎?”說完也不等唐哲就自己往樓下走去了。

宋朔從沒和唐哲說過這種重話,以至于唐哲愕然之後才意識到宋朔這是生氣了。他趕緊要去追宋朔,才跑兩步就見宋朔轉過身來,嚴厲地說:“不準再在樓梯上跑!”

唐哲低着頭,“哦。”

“過來,”宋朔喊他,“我拉着你。”

宋朔雖然板着臉,還和他發了脾氣,但還是小心地拉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唐哲知道這是自己的錯,也不敢戳宋朔的雷點,就一路被宋朔拉了下去,到回家都沒敢和宋朔說話。唐哲第一次見宋朔這麽生氣,上床睡覺後都沒給唐哲好臉色。唐哲有點不安了,小心翼翼地湊到宋朔身邊,和孩子似的一會兒戳戳他的後背,一會兒搖搖他的胳膊。唐哲搗鼓了快十分鐘,都沒能讓宋朔轉過來看他。

唐哲有些洩氣了,他一個人埋着頭躺在床上,突然感覺床劇烈地一震,是宋朔翻過身來了。

宋朔看着他,“你知道有多少人從樓梯上滾下去摔傷骨頭嗎?輕的傷筋動骨,重的直接造成殘疾,還有的摔到頭頸直接死亡。”

唐哲垂頭喪氣,“我不敢了。”

宋朔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過來掀開被子,開始脫唐哲的睡衣。

“呃?”唐哲雖然不介意,但這個過渡也太突然。宋朔看了他一眼,“我看看身上有沒有摔傷。”

“哦,”唐哲主動坐起來把衣服都脫了,“沒有。”

“腳踝有沒有擰到?”

“沒有。”唐哲老老實實地說。

宋朔檢查完才放心,給他把衣服穿上,“睡吧。”

唐哲猶豫了一下,又拍了拍宋朔,“那你也給我檢查下?”

“我沒事兒。”宋朔不理他。唐哲也不管,直接就去扯宋朔的衣服,這一扯還真發現了問題,宋朔大腿上一整塊兒都泛着青紫色腫了起來,腳踝一側似乎也是從樓梯上滑下去硌腫了。這比宋朔剛剛說的顯然更有說服力,唐哲一下就垂了下腦袋,看他一臉內疚,宋朔揉了揉他的腦袋,“行了,我皮膚本來就容易青。”

唐哲以前窮折騰的時候直接把宋朔的腿踢青,他那時候沒什麽太多的感覺,現在卻覺得心裏一下難受極了。他一把抱住宋朔嘟囔,“我估計這輩子都再不敢走路分心了。”

宋朔的那兩塊兒淤青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下去,而且他有時不注意自己碰到還會疼得皺下眉,實際上傷的沒有看起來那麽吓人,但一直都有點淡淡的疼。唐哲在宋朔傷痕下去之前每天都很殷勤地陪在宋朔左右,都快把他當成個巨嬰照顧了。

宋朔自己都有些受不了,把唐哲推開,“你自己下次注意點,別天天讓我擔驚受怕就行了。”

宋朔一說唐哲就想起了他當時走神想的事情,開口道:“宋老師,我最近老是想起咱倆以前在學校的事情。”

宋朔正在備課,不以為意地說,“估計是你年紀大了喜歡回憶從前。”

唐哲好像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似的,誇張地說:“我年紀大了?”

“怎麽不大了,”宋朔擡頭看着他,愉悅地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你今年生日已經過完了,我的唐哲你二十六了!而且這已經是下半年,你馬上就要二十七了。”

唐哲簡直不敢相信似的,“我都要二十七了,我剛上大學認識你的時候,才……”他歪頭回憶了一下。

宋朔也回憶了下自己第一次見到唐哲的時候,大一下學期,宋朔教他們班JA VA,上第一節 課的時候,唐哲作為學委給他遞點名冊。宋朔遇到過很多學委,有聰明的一上課之前就把什麽都準備好,早早地等他到了全交給他;也有不那麽機靈的,來得晚就算了,一問連簽到表和花名冊全忘帶了。唐哲不是前者也不是後者,老老實實地在他問完學委是誰後才站起來,宋朔等着唐哲給他花名冊,卻發現對方就真的站起來之後只盯着他看。于是宋朔無奈地說:“你把花名冊給我。”

唐哲才恍然大悟地掏出來走到講臺上遞給他,給了宋朔之後居然站在講臺邊上不走。宋朔歪頭看唐哲,想知道這個學生還想幹什麽,沒想到唐哲突然對他一笑,“老師您好,我叫唐哲。”

宋朔想起這些陳舊的初遇一下覺得心情很好,他看見唐哲還在算自己剛上學時候的年齡,就道,“十九歲,你大一。”

“好快啊!”唐哲感慨,他拉過宋朔的手,又習慣性地去轉他的戒指——自從他把這個戒指給了宋朔,他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唐哲當時沒給自己買,宋朔後來也沒給他補,他們經常湊在一起一對兒戒指還是有些顯眼了。雖然唐哲和宋朔都不在乎,但能不給自己招麻煩還是不招為好。而且唐哲還有宋朔以前給他買的那個平安扣。他從戴上脖子後就沒摘下來過,不比戒指的意義少,何況他在公司天天炫耀那是他愛人送的。

“今年居然是七年之癢啊。”

“那還是差遠了,”宋朔在他腦門上點了一下,“十九歲只是認識,你後面拖了我三年。”

那些黑暗中的小暧昧和別扭不約而同地跳入兩個人的腦中,他們從過去走到現在不能說一帆風順,卻也幸運地沒有經歷什麽大風大浪,以前那些時光都成了兩個人隐秘的寶藏,別人都不知道,只有他們清楚裏面的每一個細節,并且視若珍寶。宋朔喜靜,唐哲其實挺好動,但和宋朔在一起這麽久後,漸漸地也沾了些宋朔的習慣。小時候唐哲最喜歡做的事情是每天出去瞎跑胡鬧;青春期唐哲每天都在努力克制自己一雙想到處惹事情的手,最愛宅在屋子裏拼模型;大學後的唐哲和宋朔糾纏一路,關系剪不斷理還亂,如果非要那時候只想和宋朔做對的他說出個喜歡做的什麽事情,他脫口而出的八成是看宋朔吃癟。現在他還是喜歡看宋朔,單純地看宋朔本人,即使腦子裏什麽都不想,心裏也覺得很輕松。宋朔問過他:“你老看我幹什麽?”

“因為你好看。”唐哲以前也和宋朔說過這些輕佻話,當時他還忐忑和宋朔的關系,只想做點什麽好确認一下,現在說,心裏裝的都是愉悅。

宋朔習慣唐哲這種動不動就要抽抽風的性格,基本都不太理他,自己該做什麽還繼續做什麽,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這時候眉眼總是帶着笑的。

生活很平淡,平淡的就像JA VA那個冒着熱氣的茶杯。多神奇的一個茶杯,看着舒服地讓人想睡一覺,卻能創造出那麽神奇的代碼世界。

肖致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他經常給唐哲和宋朔打電話,唐哲和宋朔的生活太閑散了,兩個人也願意陪他聊聊。肖致在宋朔和唐哲有了新家後還沒過來過,但他聽完唐哲和宋朔現在的日子後,強烈地表達了自己的鄙視:“你們一個才二十多一個三十多的兩個人,活的和七、八十歲似的有勁沒勁啊?!我要是和你倆似的,估計墳頭都能長出樹了!”

宋朔歪在唐哲身上,曬着太陽和肖致說:“我們收入穩定,身體健康,感情和睦,為什麽要折騰其它有的沒有?”

宋朔一句“感情和睦”把肖致羨慕的眼睛都紅了,他雖然也很和睦,但還一直希望“更和睦一點”。他挂了電話去客廳找喬杉杉要求安慰,卻發現杉杉難得開着電視沒看,而是拿着日歷發呆。

肖致走過去,在喬杉杉面前晃了晃手,問道:“杉杉?怎麽了?”

杉杉擡頭看着肖致問道:“你覺得十月二十四號怎麽樣?”

肖致不知道杉杉突然問這個幹什麽,但他老實回答:“十月二十四?挺好的吧,你想出去旅游嗎?這個時候剛好躲開了十一的旅游高峰期,又不會太冷,應該挺适合出去的。我去看看我能不能請到假。”

杉杉點點頭,“我也覺得挺好的,據說是這兩年國內搞的中國的程序員節,一零二四對你來說是個單位的基本進制,對我來說像個碼元,挺符合我們身份的,反正溢出節已經過了,趕趕這個也還不錯。”

肖致不明白,他看着杉杉剛想開口,就聽杉杉說:“肖致,我們結婚吧。”

她的表情很鎮定,好像只是在提議他晚上吃什麽。肖致卻一瞬間驚呆了,他看着杉杉張着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喉間好像被什麽哽住了,肖致控制不住自己指尖不停地發顫。他想問杉杉,但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他等這一天等太久了,從第一天喜歡上喬杉杉的時候他就在想象和她步入婚姻殿堂的畫面。研究生上學他追杉杉追到畢業才等來一個“好”字,杉杉當時漫不經心,看起來好像随口說的似的,連一個笑都沒給他,以至于肖致一直很怕杉杉和他突然分手。他終于到博士畢業,畢業後肖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求婚,杉杉還是那副不驚不喜的樣子,淡淡地說先工作,肖致有失落卻沒放棄。他後來也求了許多次婚,但杉杉每次都拒絕了,總是那個工作工作,肖致到最後連期望都不再抱有。喬杉杉很獨立也很好強,肖致知道,但他心裏仍然泛着強烈的渴望,到底什麽時候對杉杉來說,他們的未來能比她的工作前景更重要?肖致明白結婚後,對杉杉工作的影響,他越是尊重心裏越難受。

杉杉看着肖致,問:“能請到假嗎?”

肖致回答不出來,他轉過身背對着杉杉,低下頭用手捂住眼睛,哽咽地哭聲傳了出來。杉杉從沙發上站起來,把臉靠在他背上,一手環住肖致的腰,另一只手探到肖致胸前輕輕地安慰地拍打。肖致抓住她的手,杉杉摸到了他一臉的眼淚。

肖致要結婚了。

這比唐哲和宋朔自己的事情還重要,宋朔和學校請了三天的假,唐哲被肖致拉去當伴郎,多請了天假提前走了。

肖致和杉杉談了這麽多年戀愛兩家人也早就熟悉了,一說結婚也都松了口氣,即刻就開始準備。杉杉和肖致求婚的時候距離一零二四已經沒有多少天,整個婚禮準備的還是有些倉促。不過杉杉本來就嫌麻煩,所以整個婚禮流程都從了簡,連客人都只請了些多年的好友和部分親戚。

唐哲第一次當伴郎還有點緊張,宋朔說:“你有什麽可緊張的,這種時候伴娘要陪着女方事情才多,你肖叔不會有什麽要你操心的地方。”

但婚禮沒有想的那麽順利,中間要給新人送交杯酒的時候,伴娘不知道去哪裏了。唐哲只能緊急上去頂替,結果被司儀拉住要給肖致和杉杉說些祝福的話。唐哲的懵逼是寫在臉上的,宋朔在臺下不厚道地笑了出來。唐哲的無助地眼神在肖致和杉杉臉上轉了一圈,最後又看到下面的宋朔,認命地在腦子裏現編,唐哲拼命地想想出個什麽高雅又好聽的祝福詞,這一刻卻深深地對自己工科IT男的身份感到無比痛恨,他結結巴巴地說:“希望肖叔和杉杉姐能幸福美滿,百年好合。那個……”他猶豫了下說:“肖叔有時候好像不太靠譜,杉杉姐看起來總是太冷漠,但我覺得沒有人比他們更适合在一起。因為肖叔只有在杉杉姐面前才顯得特別不靠譜……”他說到這兒,臺下一片哄笑,連杉杉都不由自主地翹起了嘴角。

唐哲繼續說:“但是因為杉杉姐喜歡肖叔偶爾脫線,所以肖叔才會那樣。杉杉姐也是,她其實清楚很多事情的“□□”,但還會陪着肖叔裝瘋賣傻。”

“家庭最幸福的樣子,應該就是這樣為了更好的對方。”

唐哲說完了把話筒遞給司儀,又去看宋朔,臺下那麽多人,宋朔永遠在他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終于從臺上下來。臺上的肖致和杉杉開始和交杯酒了,唐哲懷疑肖致的眼睛紅了。他還沒來得及确認就看見杉杉把杯子放在一邊,扔掉手裏的捧花,一下掀起頭紗親住了肖致。整個大廳內一陣歡呼尖叫,唐哲沒能完整的見證肖致和杉杉的故事,但這一刻也被感染,祝福夾雜着感慨,他正有些惆悵突然感覺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唐哲回頭發現宋朔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他靠在唐哲耳邊說:“一會兒你要給肖致和伴娘擋酒,先去吃點東西。”宋朔把唐哲帶到杉杉和肖致休息的房間,桌子上這時候已經擺好了飯菜,唐哲剛吃不久,肖致和杉杉,以及那個剛剛不知道去哪兒的伴娘也回來了。等四個人吃的差不多了,就要出去敬酒。宋朔拉住唐哲,“你雖然是擋酒但也看着別喝太多,別肖致沒醉你先倒了,我不想收拾醉鬼。”

唐哲應了,但不醉是不可能的,況且他本來就非海量。轉完一圈回來,唐哲已經七葷八素,他一路腦袋昏昏沉沉,喝到一半感覺不太好的時候就想着要去找宋朔,他腳步虛浮,幾乎要倒了才看見發現他皺着眉快步走過來的宋朔,帶着酒氣傻傻一笑,放心的紮進宋朔懷裏了。肖致遠遠地和宋朔示意自己這邊沒有問題,宋朔就把唐哲拖到了休息室。

唐哲真的喝的有點大了,自己坐都坐不直,像是沒骨頭的一樣窩在宋朔的懷裏。他沒醉的很徹底,但也沒什麽太清醒的意識,只知道抱着宋朔的腰,使勁往他身上蹭。宋朔給他端了杯醒酒茶,喂着他喝了,卻沒什麽效果。宋朔沒辦法只能抱着他坐在凳子上。唐哲喝多了喜歡折騰,看見宋朔攬着他的手,張嘴就去咬白皙的手腕。咬的不疼,但不松口,和小狗崽似的黏糊糊的,宋朔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手腕拯救出來,唐哲又叼上了他的無名指。唐哲眼神虛晃晃地,臉色酡紅,對着宋朔發出低笑。宋朔揉了把他的腦袋,輕輕捏着他的腮幫,把自己的手指抽出來。唐哲有些不滿了,就又在他懷裏擰了一下,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扯開宋朔衣領下的扣子,去咬他的鎖骨。

也不知道是咬開心了還是如何,他哈哈地笑起來。

宋朔反正随便他折騰,問他:“你喝醉了這麽開心?”

唐哲搖搖頭,“我,我剛聽說,肖叔和,嗯……和杉杉姐,十多年了……”

“嗯,”宋朔說:“從研究生到現在是有十多年了。”

唐哲嘟囔着:“真好。我們也這樣就好了。”

宋朔沒預料到唐哲喝醉了會蹦出這樣一句話出來,他短暫地驚訝後,一下笑出來。

宋朔低頭吻了吻唐哲的額頭,“會的,不止十年,還會有二十年,三十年……”

他的眼神很溫柔,盯着唐哲的側臉又想起了他們之前讨論過的,他第一天教唐哲的那天。當時唐哲報完自己的名字,宋朔笑了,心說這個孩子辦事情不夠機靈介紹自己還挺主動。

宋朔點點頭,說:“好,唐哲同學是吧,我記住了,你也好。我是這學期教你們班JA VA的老師,我叫宋朔。”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看到結局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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