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

缪書茶像是被缪暢的目光凍在了原地,張了張口卻連一聲“哥”都喊不出來。缪暢向他們走過來,陰着臉對西裝男吐出兩個字:“放開。”缪暢為人一向溫溫和和,從內到外都透着種雅氣,放起狠話來實在沒什麽說服力。加上他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一副乖學生樣子,西裝男自然不會把他放在眼裏,立刻将缪書茶的手腕攥得更緊,粗聲粗氣地問道:“你誰啊?”缪書茶轉着手腕,另一只手把西裝男用力推開,怯生生地靠到了缪暢身邊,可是低着頭不敢看他。西裝男這下看懂局勢了,很輕蔑地挑眉一笑:“原來是為了氣小情兒啊,我說怎麽摸個臉還三貞五烈的……”作勢又要伸手來碰缪書茶的下巴,缪暢把缪書茶往身後一拉,擋到他面前:“你嘴裏放幹淨點。”西裝男懶得和他們計較,嗤笑着罵道:“操,真他媽晦氣。毛還沒長齊就在學校好好念書吧,別他媽出來玩了,有病!”說完轉過身罵罵咧咧地回酒吧了。

路口一下子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冬風卷着落葉在地上亂跑,還帶着呼呼的響,讓人遍體生寒。缪暢轉過身和缪書茶面對面站着,缪書茶始終不敢看他的眼睛,過了好久才微不可聞地喊了一聲:“哥。”缪暢恨恨地望着他,沒忍住罵了句髒話:“缪書茶你他媽腦子有病是吧?”缪書茶看到他猝然揚起了右手,立刻條件反射般閉上眼睛瑟瑟等待着,緊張地用手指絞緊了衣角,但是等了很久那個耳光也沒落到他的臉頰上。缪書茶偷偷睜開眼看見缪暢的右手停在離他的臉很近的地方,收成拳頭漸漸握緊,然後很慢地垂下去放回了身側。缪書茶鼓起勇氣去看缪暢的臉色,瞬間呆住了,——缪暢在哭,明明那天聽到四年前真相的時候他都沒哭過。缪書茶惶恐地去擦他的眼淚,就像很珍惜地拿雙手捧着他的臉一樣。缪暢被他這樣一弄才發覺自己哭了,空白的腦海裏晃過一個念頭:也許病的不止是缪書茶一個。

與其說缪暢從小是個很遵守規則的人,不如說缪書茶就是他的規則。明明很聽楊潭的話,但是缪書茶想吃炸串就給他買了;明明攢着零花錢都不舍得買文具,但是給缪書茶集齊了全套水浒卡、買了最高級的陀螺溜溜球;明明缪書茶就是随口說了一句,但是馬上想着法子給他生了火烤了紅薯……他們倆像一把圓規,缪書茶就是針尖的那只腳,他是鉛筆的那一頭。人人都說鉛筆只知道繞着針尖轉圈,卻沒人想過哪天圓規中間的鉸鏈斷了,鉛筆要怎麽描自己的軌跡。他迷茫着亂畫了四年,終于找回了他的支點,他們注定要站在一起靠在一起才能存在。

他沒有辦法抗拒規則,他輸給缪書茶了。

他們打車回家,并肩坐在後座。缪暢看着還是有些心事重重,偏過頭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缪書茶很不安地靠近他,拿膝蓋撞着他的膝蓋,拿肩膀擦着他的肩膀,拿手臂貼着他的手臂。缪暢的手握成拳放在膝蓋上,缪書茶就把自己的手覆上去,冰涼的指尖拂過缪暢精巧的指節,從第一個摸到最後一個,再從最後一個摸回第一個。缪暢的手是熱的,缪書茶很貪戀地在他手背上畫圈,半輕不重弄得人很癢的那種。缪暢還是不看他,但是掌心一翻把缪書茶亂動的手團在一起裹住了。缪書茶心頭一動,只安穩了一會兒,就掙脫他的鉗制,伸展開手指,一根根往缪暢的指縫裏鑽。缪暢不配合,他就用指甲撓他的手心,最後終于是鑽過去了,兩人的手變成了十指交握的樣子。缪書茶的手心貼着缪暢的,一點一點溫暖起來。他再收攏手指,指腹一個個按在缪暢的手背上。

出租車還是停在巷子口,兩個人下了車。缪書茶擡了一下手臂,他就是撒個嬌想讓缪暢抱一下。沒想到缪暢直接往他面前踏了一步弓下身,這是要背他的意思。缪書茶呆了呆,環着他的脖子伏上去。兩個大男孩這種姿勢其實挺別扭,不過夜很深巷子很暗,沒有人會看到。缪書茶雙手圈着缪暢的脖子:“哥,我錯了……”缪暢把缪書茶往上托了托,沒理他。兩個人的手機都沒電了,開不了手電筒,缪暢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是很穩。

缪書茶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因為你說我不喜歡男人,我才想去那裏的。”缪暢聞言手上一瞬間收了力氣,缪書茶眼看着要從他背上滑下來,立刻可憐兮兮地吊緊他的脖子:“然後我發現我真的不喜歡他們。”缪暢終于嗯了一聲,又調了一下位置把他背好了。缪書茶低頭親了一下缪暢的後頸,溫溫熱熱的鼻息全拂在缪暢頸間:“我發現不喜歡他們,我只喜歡你。”缪暢側過頭看他,兩個人一下子離得很近,睫毛都像是能碰到一起。缪書茶又伸着脖子湊過去小心親了一下缪暢的眼角,嘗起來是鹹的。他又說了一遍:“我只喜歡你。”缪書茶把下巴枕在缪暢的肩窩裏,他們仿佛回到善北鄉間的小路上,星暮低垂像是一顆顆要落到背上,大黃狗還沒變老,汪汪叫着等他們回家,屋子裏的蚊子很多要用蒲扇趕,被咬了要掐十字封印住癢癢……

他們走在黑暗、狹窄又逼仄的小巷裏,一縷光都沒有,也看不清前路。可是兩個人一起走就好像什麽都不用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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