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上
缪書茶國慶回來在漣城第一次見到缪暢的時候就告訴了楊潭。他太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了,可是這事情四年間的來龍去脈實在沒辦法向舍友傾訴,所以他只能找楊潭,說自己在學校後面的小吃街上遇上了缪暢。楊潭那邊靜了好一會兒,缪書茶以為信號不好,喂了兩聲,楊潭才說話,聲音有點發顫:“你哥他過得好嗎?”缪書茶回答說:“他在漣城理工上大四。”楊潭自言自語地重複道:“大四,是該上大四了……漣城理工是不是離你們學校很近啊?你們一起吃飯了嗎?”楊潭不知道他們之間那層糾葛,料想到兄弟見面也不該太生分。可這話一下刺進缪書茶心裏了,他想着缪暢說不是親兄弟然後甩開他走掉的樣子:“沒有,他有事情先走了。”楊潭語氣裏透出難以掩藏的失望:“那下次見面一起吃飯吧,和媽打個電話。”缪書茶點了點頭,反應過來電話那頭看不到點頭,才又很輕很輕地嗯了兩聲。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缪暢一面。
後來和缪暢的進展都隐去感情那部分定期向楊潭彙報了,但是缪暢沒在讀書這件事實在沒有機會開口,就還是先瞞着了。在楊潭的印象裏,他們倆現在一個在漣城理工念大四,一個在漣城科技念大二,小兒子有時候會去大兒子租的房子那兒玩。今天是兩個兒子的生日,她給他們都發了短信祝賀,缪書茶說今天會和哥哥一起過生日。楊潭猶豫了一整天才打了這通電話,問缪書茶那邊方不方便視頻。雖然這段時間和缪暢也打過幾次電話,但是她很想看看大兒子現在的樣子。
缪書茶接通視頻聊天,把手機遞給缪暢。缪暢緊張得心髒亂跳,伸手想拉缪書茶一起坐下。缪書茶指了指自己空蕩蕩的領口,轉身回卧室裏穿衣服了。屏幕上先是顯示了雪白的天花板,然後鏡頭往下轉,照到了楊潭和缪海波的臉,兩個人緊緊地擠在鏡頭裏。缪暢覺得心裏悶悶地發疼,開口卻說不出話來,眼淚倒是先一步滾了下來。楊潭看他哭了也忍不住了,顫着聲說:“暢暢,是媽媽啊……”缪暢是不知道,可是楊潭記得二十一年前把小小的暢暢從福利院帶回家那天,她就是這樣自我介紹的。小團子不知道聽懂沒有,但是很信任地吊着她的脖子拱進了懷裏。缪海波攬着楊潭的肩膀輕拍了幾下,眼睛裏也隐約閃着淚光:“兒子生日快樂!”缪暢牽起嘴角笑着喊他們:“爸,媽。”
楊潭伸着手去碰手機屏幕,好像這樣就能真的能摸到缪暢一樣:“怎麽瘦了這麽多啊,臉上一點肉都沒有……是不是課很多啊?每天好好吃飯了嗎?早點睡不要熬夜知道嗎?”缪暢都點頭答應了:“沒瘦,是攝像頭拍出來失真了。”楊潭打量着他背後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房間構造,皺着眉頭問:“你這房子怎麽這麽小這麽舊啊,是不是錢不夠啊?我早就說了不用給我們彙錢你不聽,明天去銀行給你打點錢,租間大一點的。”缪暢随口扯了個謊:“租這個房子是因為它在學校裏面,離上課的地方比較近,不是租金的問題。”楊潭似乎是信了,點了點頭。
缪海波拿過手機問:“小書呢?你們今天生日怎麽過的?”缪暢看了一眼卧室的房門:“他剛洗完澡在吹頭發。我們上午回自己學校上課了,中午一起吃了飯,下午看完電影買了蛋糕,晚上在家裏自己燒的。”楊潭很驚喜地問:“自己做飯?小書反正不會,那是暢暢做的啦?以前不是不會嗎?在……那邊家裏學的嗎?”缪暢頓了一下,含糊地回答說:“嗯,有時候要一個人在家就學了做飯。”
卧室的門開了,缪書茶衣着整齊地走出來,挨着缪暢肩膀坐下。其實他們每天都這樣擠在一起坐,這也不是什麽過分的動作,但是缪暢在楊潭和缪海波的注視下突然就有種心裏有鬼的感覺,很慌亂地往邊上挪了兩寸。缪書茶有些奇怪地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跟楊潭他們打招呼:“爸,媽。”
缪海波笑着逗他:“剛剛暢暢說今天晚上是他做的飯,我問你,是我做飯好吃還是你哥做飯好吃啊?”缪書茶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當然是我哥做飯好吃啦。”缪暢渾身都僵住了,他在攝像頭照不到的地方很不安地扯了一下缪書茶的袖子。缪書茶沒理會他,繼續說:“反正我媽肯定覺得你做的好吃啊,那我就支持一下我哥好了。”缪暢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肯定是爸爸做飯好吃,好久沒嘗到了。”楊潭立刻追着說道:“那有空回家一趟吧!讓爸爸做給你吃!”
缪暢的拳頭很緊張地蜷在膝蓋上,輕輕啊了一聲,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缪書茶伸手過去蓋在他的手背上,轉頭認真地看着他:“那就過年吧,今年過年一起回家吧?”其實他們手上的動作攝像頭是拍不到的,可是缪暢心裏又慌又怕,像在做什麽壞事的時候被一束追光燈盯上了一樣。他越想抽開,缪書茶就攥他越緊,他臉上的表情也越發難看。楊潭心裏一沉,還當他不願意回去,只好試探着問:“可以嗎?暢暢?”缪暢擡起頭,為了掩蓋自己的心虛,趕緊點了點頭。缪海波和楊潭的臉上都顯出驚喜的神色,缪海波聲音都亮了:“好好好,那我們說好了!就等你回來了,讓你嘗嘗這四年爸爸手藝有沒有進步!”四個人又聊了幾句才挂斷,缪暢放下手機覺得像打了一場仗一樣累。
洗漱完躺在床上,缪書茶從後面親缪暢的後頸,缪暢像是被電到一樣往旁邊躲了一下。缪書茶沒料到他會這個反應,小聲地叫他:“哥?”缪暢只覺得身心俱疲,沉沉地嘆了口氣:“今天太困了,我想睡了。”缪書茶很讨好地點了點頭,幫他把被子往上拉了蓋好:“那晚安。”缪暢卷着被子側過身,留給他一個背影。
那天晚上缪書茶又做了噩夢,他已經很久不做這種缪暢突然不見的噩夢了。夢裏他有一天下課以後回到這間屋裏,打開門發現缪暢不在了。就像四年前那次物理競賽回家,房間裏缪暢的東西全都消失了。拖鞋不見了,牙刷毛巾不見了,衣服不見了,被子枕頭不見了。廚房窗臺上那棵綠蘿死了,本來油綠的葉片都幹枯了,皺縮成一團褐色的死物。這時候房東推門進來了,缪書茶沖上去問他:“住在這裏的人呢?我哥呢?”房東把他手裏拿着的鑰匙收走了:“早就搬走了啊,這房子已經又租出去了,你誰啊?趕緊出去,馬上新住戶要搬進來了!”
缪書茶從夢中猛地驚醒過來,窒息一樣難受。他心神不寧地翻過身看着缪暢,伸過手把缪暢連人帶被子緊緊抱住。缪暢睡得很熟,缪書茶太喜歡缪暢了,就連他的呼吸聲都覺得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