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當年,崔萬化是在崔萬治家宴的席上和王瑤偶然照面的。王瑤貌美聰慧,雖是庶女,心比天高,忖度着姐姐能嫁得大皇子,她沒準也能嫁得皇室中人,因一見崔萬化,自然使出一些引人注意的手段。
崔萬化那時節卻是知曉,若能得王家支持,封太子的可能性更大,因也有心和王瑤周旋,暗抛秋波。
崔萬治也不知道是看出崔萬化的心思,還是确實喜歡王瑤,沒多久,就求得老皇帝旨意,納了王瑤為側妃。
待得崔萬治駕崩,崔萬化回京奔喪時,王瑤便用了溫柔手段,令得崔萬化甘心聽命,協助崔承元理着朝政。
論年紀,王瑤也才三十歲,和崔萬化接觸一段時間下來,不覺動了真情,越來越癡纏,時不時召崔萬化進宮。
那頭,崔萬化的王妃陸氏已是生了疑心,開始試探崔萬化。崔萬化有所察覺,進宮次數方才少了一些。
當下崔萬化見王太後轉移話題,不說朝堂的事,只說些兒女私事,不由心焦,硬把話題拉了回來道:“紀飛出戰之事不可行,還請三思。”
王太後這才道:“哀家自然也想議和,但南昌公主畢竟是皇上嫡親姑姑,身份和輩份在哪兒,若送了她去和親,實在太傷顏面,也怕她想不開。若不送她和親,又怕匈奴人輕易不肯退兵。”
現時皇室中适婚的公主,也只剩下南昌公主而已,餘者不是已婚,便是年紀極小的,實在不适合。若當下挑出宗室女封為公主送去和親,又恐匈奴王感覺受到慢待,更為不滿。
崔萬化想得半晌,道:“如今之計,便是挑出至為美貌的宗室女,先封了公主,再叫畫師畫了新封的公主并南昌公主畫像,自然,南昌公主畫像,卻要不小心濺一些墨點,令其臉上有痣或是生了斑塊,之後,再把兩幅畫像送至匈奴王手中,言道願意送一公主和親,請匈奴王挑一位。同是公主,雖則南昌公主更尊貴一些,但匈奴王為人好色,總歸會挑一位漂亮的。”
王太後聽到此處,眼睛一亮,觑崔萬化道:“陵王好心思。”
崔萬化見說通了王太後,一時松了口氣。
兩人又說一會兒話,崔萬化方才告辭出來。
他一出長樂宮,就有內侍來請,說道:“王爺,皇上請您到養心殿說話。”
這會,崔承元卻是牽着墨玉進了養心殿,令內侍擺了酒菜,他自己執壺,作出要斟酒的姿态,眼神滿是恨意。
小皇帝想做什麽呢?墨玉看着崔承元的舉動,略一思索,心下突然一驚,他該不會想毒殺崔萬化吧?
若崔萬化突然死了,議和之事定然了了,到時王家人全面掌權,肯定會命紀飛出戰,趁機謀取最大利益。
朕不能讓崔萬化死!墨玉小手指在椅背上敲動。
很快的,內侍就進來禀報道:“皇上,陵王來了!”
“快請!”崔承元深吸一口氣,眼神澄清起來,臉色平靜,似乎适才那股恨意是墨玉的錯覺。
崔萬化進來後,依崔承元邀請,坐到酒桌對面上。他一眼掃了坐在旁邊椅子上玩耍的墨玉,也不以為意。
崔承元作出一副請教朝中形勢的姿态,和崔萬化談起朝事,嘆息道:“朕也和皇叔一樣慮着匈奴勢猛之事,如今确然宜和不宜戰。”
崔萬化見崔承元有見解,心下大慰,皇上雖年小,能看清形勢,大夏國便有救了。
崔承元說着話,便提了酒壺給崔萬化斟酒,勸道:“皇叔喝一杯!”
崔萬化正要舉杯,卻聽得墨玉猛然“咳”了一聲,他不由停一停,看向墨玉道:“莫非你想喝?”
墨玉一下溜下椅子,邁着小短腿靠近崔萬化身邊,看定他道:“不要喝,喝了會死!”朕還是小娃兒,這杯酒有毒朕便救了陵王一命,沒毒的話,他們自然當朕小娃兒亂說的。至于崔承元,度着不會因為這件事就毒殺朕這個寵娃。
崔萬化和崔承元同時一怔,緊接着,臉上同時變色。
崔承元已是喝斥墨玉道:“小娃兒別亂說。”
崔萬化已是恢複了鎮定,擱下酒杯,站起來道:“天也不早了,臣先告退。”
待崔萬化一走,崔承元提起墨玉放到椅子上,用手掐在她脖子上道:“真想掐死你呀!”
墨玉一臉無辜地看着崔承元,指着他的手道:“不要掐,掐了會死!”
崔承元手掌一松,喃喃自語道:“小娃兒學語,朕怎麽當她真曉得……,罷,也是陵王命不該絕。待朕親政,總要跟他清算這一筆帳。”
墨玉暗暗籲口氣:好麽,還真救了陵王一命,希望陵王能成功扭轉朝堂形勢,跟匈奴議和。
崔承元想着崔萬化适才那臉色,莫名也覺得解了一點恨,因收拾一下,牽着墨玉回了景福宮。
東方正指揮嬷嬷們給他置筆墨,想臨字帖,眼見崔承元和墨玉回來了,忙又跳下椅子去牽墨玉,搓她的小手,問道:“外頭冷麽?”
墨玉小聲道:“不算冷。”
一會兒,崔栖梧和王敏光也來了,苦着臉跟崔承元禀道:“皇上這幾日國事繁忙,不須上學,太傅一對眼睛全瞪在我們身上,今兒又布置了許多功課。”
因這陣子匈奴入侵之事,朝堂争論究竟要戰還是要和,事體重大,太傅便放了崔承元幾日假,說道國事為重,待解決這件事之後再行上學。
崔承元心煩着,随口道:“明兒你們帶了東方一道去上學,跟太傅說,是朕準東方上學的。”
東方在旁邊聽着,看墨玉一眼,見墨玉點頭,他忙過去道謝道:“謝皇上恩典!”
崔承元擺擺手,有氣無力道:“免了!”說着又朝崔栖梧和王敏光道:“你們兩人,今晚陪着朕一道,宿在景福宮,朕要親自起夜照料小震寶貝兒。”
墨玉:“……”
按着崔承元的吩咐,墨玉和東方睡覺的兩張大床邊,很快又置了三張床。
當晚,墨玉睡到半夜時,便被崔承元假裝成小娃兒口吻的聲音吵醒了。
崔承元從被窩中把墨玉掏出來,抱起道:“小震寶貝兒,咱們該解個手再睡。”
不要啊!墨玉本來睡意朦胧,待見崔承元一副要抱着她去把尿的姿态,一時吓得全醒了,掙紮着喊道:“江嬷嬷快來!”
江嬷嬷立在床邊,聞言應了一聲,卻不敢上前。誰都知道,皇上一旦生了悶氣,就會睡不着,因半夜侍養寵娃,不肯假手他人,非要折騰得一衆人全睡不着為止。
墨玉見江嬷嬷不敢上前,她臉一沉,眼睛裏有氣焰,喝斥崔承元道:“松手!”
崔承元對上墨玉的視線,莫名憶起崔萬治當年喝斥他時的眼神,一下就把墨玉交到江嬷嬷懷中,自己愣愣坐回床邊。
床下卻有夜壺,只墨玉無論如何不肯當着崔承元的面在夜壺上解手,因指指淨房方向。
江嬷嬷只得抱了她去淨房解決。
待得她們回來,崔承元又活躍起來了,正叫人擡了一個小爐子進殿,在爐子上溫起牛奶,又朝墨玉道:“小娃兒要加餐,才能長得更快。”
墨玉又困又倦,心下道:有完沒完?
崔承元溫牛奶時,又吩咐兩個嬷嬷道:“把栖梧和敏光叫醒,幫着朕服侍小娃兒。”
一會兒,睡得正熟的崔栖梧和王敏光就被掀起來了,東方同樣被吵醒過來。
梅花燈下,崔承元端着牛奶哄墨玉喝,旁邊三個小娃披着被單圍觀。
墨玉:崔承元這小子看來病得不輕,明兒,得想法讓太醫來看看他。若不然,這樣折騰下去,朕也會被折騰病的。
眼見墨玉皺着小眉頭,一動不動,不肯喝牛奶,崔承元便柔聲哄道:“乖寶寶,喝了奶奶才會長高哦!”
墨玉一聽這聲音,渾身起了雞皮,喝斥道:“閉嘴,江嬷嬷來喂!”
墨玉一喝斥,崔承元就乖乖聽話了,把牛奶遞給了江嬷嬷。
江嬷嬷忙接過了,吹了吹,摸摸碗邊,确實不是很燙,這才拿調匙勺了,喂給墨玉喝。
墨玉喝了小半碗,一推碗邊道:“不要了!”說着再喝斥崔承元:“睡覺,不許再鬧!”
說也奇怪,崔承元被這樣一喝斥,突然就安了心,同時困意也上來了,打個呵欠,看着三個披床單圍觀的小娃道:“大半夜不睡覺,圍在這兒作什麽?還不讓開?”
三個小娃默默:當皇上就可以這樣任性,可以這樣把人叫起來,再喝斥一通。
崔承元并不知道,他這一晚的舉動,誘發了三個小娃對皇帝位置的向往。
當下,三個小娃默默讓開,看着崔承元爬向旁邊一張床上,躺下睡覺,他們也各自回了自己的小床,很快睡得人事不省。
崔承元躺到床上,适才的困意又消了,只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至第二日起來,便雙眼通紅,神色異樣。
江嬷嬷見崔承元這般,自然悄悄令人去禀了王太後。
王太後忙忙召了禦醫過去給崔承元診脈。
禦醫會診後,禀王太後道:“皇上身體并無大礙,如今睡不寧,只能服些安神藥,再無他法。”
“先開藥服下看看罷!”王太後嘆息了。
禦醫猶豫一下,禀道:“太後娘娘,皇上先頭睡不寧,服了安神藥後雖睡得略好些,但過後又睡不寧時,再要服這種藥,便要下重份量才有效果。”
王太後怒道:“養你們何用?就不會再研制新藥麽?”
禦醫喃喃應了,忙去開藥方。
朝堂上,是戰是和還在争吵,邊關告急信又來了,王太後一邊焦心朝堂的事,一邊焦心崔承元的病,這日下了早朝,又召了崔萬化去說話。
崔萬化道:“太醫們既然治不好皇上的病,只好請一些海外的異能之士來試試了。”
王太後道:“此事就交托給你了。”
景福宮內,墨玉也發愁了,要是崔承元的病一直這樣嚴重,朕豈不是每晚都會被叫起來解手和喝牛奶,這樣會被折騰死的呀!
崔承元服了安神藥,初始一晚睡得還算安寧,第二天晚上卻又是睡不好,半夜又起來溫牛奶喂墨玉喝,又從被窩中強掏出另三位小娃圍觀他喂牛奶過程。
崔栖梧和王敏光因夜裏睡不好,白天上課時就打了瞌睡,結果又被太傅罰抄功課,不由叫苦不疊。
東方下課時,回來跟墨玉耳語了崔栖梧和王敏光被罰功課的事,又道:“我也打瞌睡了,太傅只罰我背誦一遍新學的文章,并沒有罰抄,還容易完成。”
“這樣下去不行。”墨玉回憶自己前世時,每碰朝事繁重,心情不好時,間中也睡不好,那時卻是召了美貌郎君玩耍,心情漸漸就恢複了。但崔承元現下才十二歲,要如何才會減壓,恢複心情呢?
墨玉沉思片刻,和東方耳語道:“東方,你告訴敏光,讓敏光去禀了太後娘娘,說道皇上是心情不好,若能出宮玩耍半天,沒準心情好了,就能睡得着了。”
東方點點頭,轉頭就告訴了王敏光。王敏光一聽,忙去禀了王太後。
王太後知道崔承元還是睡不好,早急了,當下聽得王敏光的話,嘆口氣道:“皇上先頭去南昌公主府時,倒是有興頭,也罷,如今還要叫畫師畫像的,且把此事交托給皇上,讓皇上到公主府一趟。”
王太後卻是和崔萬化私下作了決定,不管朝堂如何争吵,他們是要送畫像給匈奴王,為議和作準備的,此事也得知會南昌公主,省得又出亂子。
崔承元聽得要去南昌公主府中,果然有了一點興頭,抱起墨玉道:“小震,跟朕走!”
墨玉:胡蘭擎提過,他有一位親戚的族兄是南昌公主府的長史,那麽這一去,能否碰上那位長史呢?若碰上了,長史過後應該會和族弟提起自己,如此一來,父親和堂兄也就知道自己近況,不會擔憂了罷!
南昌公主方面,接到崔承元要來公主府一趟的消息,心神不安,跟長史鄭安賢道:“朝堂争論還未休,皇上卻來公主府,這意味着什麽?”
鄭安賢道:“公主莫憂,若太後娘娘決定送公主和親,王家定然會知道,提前來知會公主,現王家沒有動靜,度着皇上不過是悶了,像以往那樣來散散心而已。我可是聽得宮中內侍提過,皇上這幾晚睡得不寧。”
南昌公主也是知道崔承元這個毛病的,聞言道:“這麽說,倒真個是來散心了?”說着嘆口氣道:“如今命運掌握在他們手中,也只能殷勤招呼了。”
鄭安賢道:“皇上喜歡馬,公主待會引了皇上去看馬,先逗得皇上歡心再論。”
南昌公主半開玩笑道:“可惜皇上年小,若不然,倒可以送美人逗他歡心。”
鄭安賢接口道:“十二歲,也不能算小了。”
南昌公主瞥鄭安賢一眼,突然一笑道:“待會試馬,安排那幾個小美人上去騎馬,盡量讓皇上來個英雄救美。這年紀的小少年,若做得一回英雄,心頭也就大暢了,對小美人呀,也會念念不忘。”
鄭安賢應了,笑道:“一行小美人中,倒要數喬媚兒最為出色,再長一兩年,姿色也就壓群芳了。”
南昌公主道:“她進府多長時間了,可查了根底?”
鄭安賢道:“進府三年,根底查得清楚,并沒有問題。”
南昌公主點頭道:“且喊來瞧瞧!”
鄭安賢忙吩咐人去傳喬媚兒過來。
一會兒,喬媚兒就到了,盈盈福下去道:“拜見公主殿下。”
南昌公主示意對方免禮,因過去用手托起喬媚兒下巴,仔細瞧了瞧,見喬媚兒雖才十四歲年紀,卻是柳眉杏眼,身姿如柳,我見猶憐,一時點頭道:“模樣還好。”說着考較了喬媚兒幾句。
喬媚兒卻是伶俐,答得機巧。
南昌公主這才點了頭,慢慢道:“媚兒,如今有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只看你會不會把握了……”
喬媚兒聽完,一下跪伏在地道:“媚兒得公主栽培,若得了這樣的機會,只當盡力抓住,不負公主一片心。日後,不管媚兒在何處,都是公主的人。”
南昌公主淡然一笑道:“你若得機會,本公主也會幫你照應好家人,沒準啊,你家人将來有造化呢!”
喬媚兒忙又叩下頭去道:“謝公主恩典!”
南昌公主這才讓喬媚兒起身,教導幾句,說道:“皇上還小,且有睡不寧的毛病,你若能想法逗得他開心,令他睡得安寧,太後娘娘也會封賞你的。”
喬媚兒一一聽教。
正說着,已有人進來禀道:“公主殿下,宮中轎馬過來了!”
南昌公主忙讓喬媚兒下去準備,她領着府中人去迎駕。
宮車停下時,南昌公主迎到轎前,見着轎簾掀起,她忙親自伸手要去扶崔承元,卻見崔承元避開她的手,抱着一個小娃兒跳下轎來,一時又把小娃兒塞到她懷中道:“姑姑幫忙抱着。”
南昌公主懷中猛然被塞了一個小娃兒,不由自主就看向墨玉,眼神似乎在問:喂,你這小娃兒,會不會尿本公主一身?
墨玉回視南昌公主:你想多了!朕這麽英明神武,怎麽可能尿你一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