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夏朝對太子制約極多,包括不準和現任官員來往,不準結交知識分子之類,因此崔承元早些年被拘在宮中,能來往的,也只有舅家并公主府,至登基後,諸事繁忙,且為人君者,也不好再俯就官員們,因此有情誼且親密的,依然是王家并南昌公主。

當下南昌公主抱着墨玉,帶了崔承元進府,一邊說着話,問道:“聽聞皇上這幾晚睡得不好,禦醫怎麽說?究竟也開出一個有效的藥方呀?這睡不着最惱人了。”

崔承元雖才十二歲,身量卻欣長,已至南昌公主耳邊一般高,他湊在南昌公主耳邊道:“姑姑,朕是心煩,這才睡不着的。”

南昌公主嘆息道:“賀巡提議要送我去和親,我也沒心煩得睡不着,你倒是先睡不着了。”

一聽這個,崔承元略略內疚,自己也就這一個親近的姑姑了,非但不能護着,還讓人提出要她去和親,使她擔驚受怕的。他道:“朕此來,正是因此事要跟姑姑商議一下的。”

南昌公主沉默一下,慘然一笑問道:“是要送我去和親麽?”

“朕怎麽舍得讓姑姑去和親?”崔承元壓着聲音道:“待會兒,朕跟姑姑細說。”

南昌公主一聽崔承元的意思,卻是不會讓她去和親,胸口一塊大石落了地,眼神明亮起來,笑道:“我就知道,皇上會護着我。”

兩人說着話,已到了院內,南昌公主喊過一個嬷嬷,把墨玉交給嬷嬷道:“領她去玩耍一會,喂一點東西。”說着自己帶了崔承元進書房。

白嬷嬷是公主府內專門伺養寵物的,她一接過墨玉,就打橫抱着,一邊用手掃撫墨玉的背,溫聲哄道:“別怕,嬷嬷會疼你的!”

親,你這樣抱法,是當朕貓兒麽?墨玉才一掙紮,發現白嬷嬷一只手掃撫得更勤快,只好停了動作,自認倒黴,盼望着對方趕緊找個地方放她下來,讓她自由活動。

白嬷嬷卻是抱了她進一處廳堂,吩咐丫頭去備一些吃和玩的過來,自己坐下,把墨玉抱在懷中,改為摸她的頭發。

墨玉忍無可忍,伸小胖手格開白嬷嬷的手,出聲道:“夠了!”

“咦,這麽霸氣?”白嬷嬷一怔,把墨玉置在榻上,低頭觀察她。

墨玉卻是渴了,吩咐道:“倒水來!”

白嬷嬷再次一怔,以前皇上也曾帶了寵娃過來,寵娃總是抽抽噎噎哭哭鬧鬧,渴了餓了也不會說,只會滿地打滾,這個倒好,氣勢十足,還會指揮人倒水。

小丫頭很快倒了水過來,白嬷嬷接過,摸了摸杯底,度着不冷不熱,這才端過去喂墨玉喝。

墨玉喝完水,又指揮道:“去更衣室!”

白嬷嬷忙抱起她,吩咐小丫頭跟上,一行人陪墨玉去更衣室解手。

解完手,墨玉又指揮白嬷嬷道:“逛園子去!”

白嬷嬷脫口道:“好的,主子!”

墨玉滿意了,從寵物到主子,只要一刻鐘哦!

書房中,崔承元把王太後的意思轉達了,說道:“母後的意思,是封了宗室女崔柔為公主,再一并繪了崔柔和姑姑的畫像送至匈奴王那兒,度着匈奴王會挑崔柔為妻,如此,既議和成功,又保下了姑姑。只此事過後,姑姑宜作速挑個驸馬,不能再耽擱,以免匈奴王得知姑姑的畫像誤濺了墨點時,又來尋事。”

南昌公主掀着心,問道:“萬一匈奴王口味奇特,就是看中濺了墨點的畫像呢?”

崔承元道:“皇叔已着人打探過,匈奴王是一個好色的,臉上略有一點瑕疵的女子,他斷然不會要。”

南昌公主這才松口氣,又道:“你們就篤定匈奴王願意接受議和?”

崔承元道:“皇叔說了,我們尚有一戰之力,匈奴若明智,也當知道,議和有好處,開戰是兩敗俱傷,沒準會益了蕃國。”

南昌公主聽崔承元說話,一口一個皇叔,心下道:瞧情形,太後娘娘倒沒有十分偏向娘家,卻是偏向陵王了,陵王所說的話,他們母子是聽入耳了。

兩人說完正事,南昌公主一拉崔承元,比比身高,笑道:“皇上這陣倒是高了不少。”

崔承元很享受和南昌公主這樣親密,神色松懈下來,說道:“姑姑記得不?宮中東邊近着假山邊,有一處暖閣,那邊一個月洞門,彎彎小小,朕年初過去,信步跨過,也不覺月洞門低窄,至上個月過去,好家夥,差點撞着門頂,這才知道,朕高了一大截了。”

南昌公主摸摸崔承元的頭,笑道:“照皇上這樣長法,明年可能就要高過姑姑了。”

“有可能!”崔承元哈哈一笑道:“到時姑姑就摸不着朕的頭了。”

姑侄說笑一會,南昌公主道:“對了,公主府新近得了幾匹好馬,走,姑姑領你去瞧瞧!”

他們到了馬廄,正碰上兩匹公馬為一匹母馬打架,崔承元又笑了一回,心情漸好。

待長史領了幾個小美人來試馬,策馬飛奔時,崔承元先只注意馬,後來就注意到馬上一個小美人了,也巧,那小美人策馬經過他身邊時,馬兒突然調皮,颠了一下,于是那小美人就從馬上跌了下來。

崔承元眼疾手快,一下過去一撈,就把小美人撈在懷內。

小美人吓得花容失色,被崔承元一撈,自然就攀住了他脖子,嬌嬌喘了口氣,似乎喘不上第二口,當場就暈在崔承元懷內。

崔承元抱着這樣的小美人,感覺很新鮮,眼見小美人胸脯還在起伏,便朝南昌公主道:“她吓暈了!”

南昌公主過去一探小美人鼻息,嗔罵道:“沒出息,騎個馬也能暈。”說着吩咐人去請府內供奉大夫。

當下,崔承元抱了喬媚兒進馬廄不遠處一個亭閣,把喬媚兒平放在榻上。

一會兒,大夫就來了,診斷之後道:“只是吓着了,不礙事的。”

崔承元道:“既然不礙事,怎麽還沒醒?”

大夫誠惶誠恐道:“禀皇上,若要她醒極容易的,捏捏她鼻子,或者潑一點冷水至她臉上,她也就醒來了。”

“哦!”崔承元聞言,一下伸手去捏喬媚兒的鼻子道:“喂,醒醒了!”

喬媚兒被捏了鼻子,眼睫毛不由亂顫,一下睜開眼睛,待一眼見得崔承元,臉頰馬上盛了兩朵桃紅,嬌豔欲滴。

崔承元一下就看呆了,心弦似乎被人撥動了一下。

喬媚兒眼眸如水,瞥一眼崔承元,喃喃喊道:“皇上!”說着就要起來行禮。

崔承元忙虛虛一按道:“你剛暈倒,別起來,坐着就好。”

喬媚兒求救似地看向南昌公主,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南昌公主見喬媚兒這般,心下道:鄭長史果然沒看錯人,這一個喬媚兒,年紀不大,卻極會演,只這麽幾下,度着就讓皇上上心了。說不定啊,她以後真能……

南昌公主拉回思緒,笑道:“皇上讓你不必起來,你便只管坐着就是。我們皇上啊,可是一個憐下的。”說着又怕自己太過着跡,又論起馬兒的優劣來。

那一頭,墨玉指揮白嬷嬷抱她逛園子,逛了一會,聽得一個小丫頭來跟白嬷嬷嘀咕,說道去試馬的喬媚兒暈倒了什麽的,一下來了興趣,指揮白嬷嬷道:“去看馬!”

白嬷嬷也略感奇怪,喬媚兒騎術極佳,在府內騎個馬怎麽會暈?她想了想,便抱着墨玉往馬廄方向走。

到了馬廄,知道崔承元等人在亭閣,她們又往亭閣去了。

一進亭閣,以白嬷嬷的敏感,馬上猜出了大體事由。

墨玉同樣瞧出來了,心下道:嗬,南昌公主這是要塞美人給小皇帝了。可憐的小皇帝,這才十二歲呢,就被許多人惦記上了。

崔承元一轉頭見墨玉來了,忙去白嬷嬷懷中抱了過去,問道:“不見了朕,慌了是吧?”

墨玉很給臉面,答道:“很慌!”

崔承元一下笑了,朝南昌公主道:“姑姑瞧她,是不是很可愛?”

南昌公主點點頭道:“太可愛了!”

墨玉趁機掃視亭閣內諸人,待看到長史鄭安賢時,眼睛停留了一下,猜測着:這位三十多歲,廣額大鼻,瞧着體面,是鄭長史麽?

鄭安賢見到墨玉時,也想了起來,早前兩天,族弟過來找了他,說道龍門鎮有親戚投奔在他家,托他探聽宮中寵娃墨玉一事雲雲。他當下就上前,笑向崔承元行禮,禀了自己和鄭安榮的關系,說道:“這位玉姐兒的父親和堂兄,現時卻是落足在我族弟家中,只為探聽玉姐兒一個平安,方才安心回鄉去。”

崔承元心情好,便願意給面子,吩咐道:“來人,鋪紙,朕要寫字。”

一時有人忙忙在桌子上鋪了紙,磨了墨,這才退開。

崔承元便坐到桌子前,把墨玉置在膝蓋上道:“來,玉姐兒,給你父親報個平安!”說着握住墨玉的手,在紙上寫上“平安”兩個字,下面落上墨玉的名字。

墨玉突然有些感嘆,崔承元本性不壞,壞就壞在宮庭是一個大染缸,至最後,才把性子不堅的他染黑了。不論如何,他今日代朕寫下這報平安的字條,他日朕必報答之,至少,要令他的結局好些。

崔承元寫完字,朝鄭安賢道:“把字條給玉姐兒父親送去,告訴他,玉姐兒安好,就是今日情形,準你向玉姐兒父親描述。”

鄭安賢忙行禮道:“皇上親寫字條,這對墨家,是天大的體面了,臣代他們謝恩!”

崔承元卻是出來一段時間了,早有內侍上前催道:“皇上,天不早了,可該回宮了。”

崔承元只好準備回宮,一面跟南昌公主道:“姑姑,今日瞧中的馬兒……”

南昌公主笑道:“知道,已吩咐人牽出來,要給你送進宮呢!”說着随意指指坐在榻上的喬媚兒道:“她是你救下來的,讓她進宮服侍你如何?”

崔承元瞥一眼喬媚兒,見喬媚兒不敢看他,垂着頭楚楚可憐,一時便“嗯”了一聲,同意了南昌公主的提議。

待崔承元抱着墨玉,領着喬媚兒出府,南昌公主忍不住跟鄭安賢道:“瞧着,皇上真是拖家帶口的。”

鄭安賢差點繃不住笑了。

至晚,鄭安賢回家時,就先拐到鄭安榮家中。

鄭安榮聽得他來了,忙忙出來相迎,攜手道:“可把大哥盼來了,怎麽,托你打聽的消息,有眉目了沒有?”

鄭安賢含笑道:“客人自己打聽到消息了沒有?”

“這幾天苦等消息呢!”鄭安榮道:“胡兄還要往陵王府去見宋問松,哪兒能見到人?都白費了功夫。”

說着話,兩人進了廳。

墨金秋和胡蘭擎在外逛了一天,到處尋門路想見宋問松,只苦于見不到,現正回來,剛換了衣裳,一時聽見說話聲,又見鄭安榮兒子進來說了一聲,道是鄭安賢來了,他們對視一眼,驚喜起來,忙忙出廳相見。

鄭安賢見他們出來,相見畢,彼此落座,這才說起話來。

墨金秋心急,問道:“不知道鄭兄可有小女的消息?”

鄭安賢還要賣關子,笑道:“我今兒倒是見了皇上一面,你們猜怎麽着?”

“怎麽着?”墨金秋和胡蘭擎捧場,齊齊出聲詢問。

鄭安賢這才從懷中掏出字紙,展開了,小心翼翼捧到墨金秋跟前道:“是禦筆,你看仔細了。”

墨金秋見鄭安賢鄭重,他忙也鄭重起來,小心接過,見得紙上寫了“平安”兩個字,下面落款墨玉,不由擡頭去看鄭安賢,等着他解釋。

鄭安賢籲了口氣,描繪起崔承元帶墨玉到公主府的過程,最後道:“我見得玉姐兒,便上前禀了皇上,說道玉姐兒家人挂念,想得個平安的消息才能安心回鄉。皇上當場就握了玉姐兒的手,寫下‘平安’兩個字,讓我拿來交給你們。這一廂,你們可該放心了罷?”

墨金秋看着紙上的字,似乎得了保證,一顆心不再焦灼莫名,擡頭道:“我會把字裝裱了,好好保存的。”

胡蘭擎也松了口氣,代墨金秋謝過鄭安賢,又問道:“照鄭兄這樣說,玉姐兒在宮中,卻是甚得寵愛了?”

鄭安賢道:“那是當然。皇上親手抱進抱出的,還親自握她的手寫字,別的人誰有這個殊榮?你們且放心,養到明年三歲時,也就放出宮來了。到時你們提前過來,我得了消息,就和你們一道去接人,包保平平安安。”

墨金秋忙站起來道謝,喃喃道:“鄭兄這番恩德,不知道如何報答呢?”

鄭安賢道:“你們是安榮的親戚,便是我的親戚,不必見外。”

胡蘭擎便又問道:“鄭兄在公主府中得重用,豈不是常常能随公主進宮,見着玉姐兒?”

鄭安賢道:“我主要打理公主府的文書,跟公主進宮的,另有人在。”

胡蘭擎道:“不瞞你說,玉姐兒先前拜了宋先生和白畫師為師,也有師徒名份,若能聯系上白畫師,親自拜托白畫師照應一下玉姐兒,我們更加放心。”

鄭安賢一笑道:“白畫師?是白之畫麽?他為人傲驕,并不好相攀。”

胡蘭擎便示意墨金秋拿出宋問竹寫給宋問松那封信,遞到鄭安賢跟前道:“這封信,是宋先生寫給她兄長宋問松的,若鄭兄能幫忙我們見到宋問松一面,我們托宋問松一聲,讓他轉告一下白畫師,也就徹底安心了。”

墨金秋略略疑惑,他們不是已将宋問竹寫的一封信托給常公公,讓常公公帶給白畫師了麽?怎麽現下又要托宋問松去轉告白畫師?現下已知道玉姐兒情況,不是只要托人把信帶給宋問松,事情就完了麽?

墨金秋雖疑惑,但他在京城幾天,也學會看一點眼色,因附和着胡蘭擎。

胡蘭擎那兒,卻是認為鄭安賢雖是公主府長史,畢竟權力不大,提攜不了他們。若能借機見到宋問松,事情又不同了。現下陵王協助皇上理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作為陵王府幕僚的宋問松,手中握有權力,若願意提攜,胡家便能借着東風起飛。

鄭安賢已出手幫忙,也願意幫到底,聞言道:“見宋問松之事,包在我身上,過兩日有消息,我再轉告你們。”說着起身告辭。

過了兩日,鄭安賢果然有消息出來,帶了墨金秋并墨昌平和胡蘭擎去見了宋問松一面。

宋問松接了信,拆開一看,見是妹妹宋問竹的親筆信,神色一下柔和下來。

胡蘭擎趁機巧妙奉承,着意攀交。

墨金秋和墨昌平叔侄反跟宋問松搭不上幾句話。

不管如何,墨金秋還是感激胡蘭擎的,沒有胡蘭擎,他連京城東西南北還摸不清呢,更不要說什麽見過鄭長史,見過宋問松,拜托着這些人照應墨玉了。

隔天,白之畫跟崔萬化進宮,趁機便和宋問松見了一面,談及墨玉,宋問松說了宋問竹信中拜托之事。

白之畫道:“玉姐兒在宮中卻受寵,并無什麽不妥,宋兄見到墨家人,讓他們放心罷!”

宋問松又說幾句,這才走了。

轉個頭,白之畫去景福宮見墨玉,江嬷嬷倒是告訴他道:“白畫師,玉姐兒從今兒起,都要陪着皇上到學堂讀書了。”

“玉姐兒坐得住麽?”白之畫驚奇了一下。

“度着能坐得住的,玉姐兒可喜歡讀書了,還說要早些認字,可以寫家書給家人,樂死我們了。”江嬷嬷笑着說道。

這麽一個時間,墨玉正和崔承元等人在學堂內讀書。

太傅見她坐在小桌子上,跟着衆人搖頭晃腦念書,不信她真認得字,便上前用手指一戳,戳在一字上,問道:“這個字念什麽?”

“大!”墨玉念了出來。

太傅正要說她念錯了,一低頭,見自己手指遮住了字體一個點,便把手指一縮,問道:“現在呢?”

“犬。”墨玉一副英明神武狀,大大聲回答。

“孺子可教!”太傅只好誇了墨玉一句。

墨玉和意極了:朕前世上學,想得到太傅一聲認同,可是太難了,現下居然憑着犬字就得到一聲誇獎,太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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