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官憐霜（一）

是夜，巧月為皇上和絮瑤端來糕點茶水和各色果子，悄悄地退下了。

“瞧愛妃這眼睛，可是受了誰的氣？”皇上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瞥了絮瑤一眼。

“沒有。”

“竟敢騙朕，愛妃的眼皮都腫起來了呢。”皇上笑笑，“朕那皇弟也真是的，什麽‘美人如花隔雲端’啊，什麽‘天長路遠魂飛苦’啊，可是句句戳傷了愛妃的心呢。”

絮瑤自然是不接皇上這話。

“我可以問皇上一個問題嗎？”

“愛妃啊，對着朕要自稱臣妾。不過愛妃難得問朕什麽，不妨說來聽聽。”

“皇上可有喜歡過的人？”

“當然，後宮佳麗衆多，朕各個都是喜歡的。天下還有那麽多女子，每年選秀都會送來一批秀女，挑着朕喜歡的才會留下。”皇上看着絮瑤明顯不以為然的眼神，“哪個女子不想要朕的喜歡，愛妃卻是一個例外。”

絮瑤沒有說話，微微閉上了眼睛。

“我在想，皇上今天要什麽時候離開？”

皇上夜夜留宿落華宮，貴妃娘娘恩寵無數，惹來無數人的嫉妒和仇恨，但誰知道每夜睡在落華宮的只有絮瑤一人。

“愛妃這是什麽意思？可是在把朕往外趕了？”

“皇上以落華宮掩人耳目，讓所有人都以為皇上迷惑于美色。但皇上每天只在這落華宮略坐坐就走，今天臣妾累了，想早些休息，不知道皇上可不可以早點走。”

“若朕不想讓愛妃睡呢？”

“皇上的吩咐，有誰敢不答應？”

“呵呵，很好。”

皇上一手抱起絮瑤，皇宮上空只見兩個黑影閃過，再落地時，已經是一片廢墟。

“這皇宮裏夜色正好，愛妃此時就睡豈不是對不起這一片景致？”

皇上拾起一段燒焦的匾額，“憶夢居”三個字隐隐略現。

“愛妃覺得這裏如何？”

“很好。”

“哈哈，果然是朕的愛妃。這裏比那醜惡的宮殿軒宇好上何止百倍？”皇上極是贊賞的看着絮瑤。

“愛妃可願随朕一游？”皇上徑自在前邊走着，沒有去管絮瑤是否願意。

皇上來到一張燒焦的桌子旁，“皇弟所寫的李白的長相思固然是好，但愛妃可曾聽過另外一首詞？‘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之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不曾。”那一字一句，早已觸動了絮瑤的心。

“那朕解釋給愛妃聽。這首詞表達的是一個女子對一個男子的傾慕之情。女子對男子表白，上天呀！我渴望與你相知相惜，長存此心永不褪減。除非巍巍群山消逝不見，除非滔滔江水幹涸枯竭。除非凜凜寒冬雷聲翻滾，除非炎炎酷暑白雪紛飛，除非天地相交聚合連接，直到這樣的事情全都發生時，我才敢将對你的情意抛棄決絕！”

皇上撫摸着桌子，盡管落手處沾滿了黑灰，但是動作卻是那般愛惜。

“這固然是好的，只是若是‘不敢與君絕’豈不是更好？但是又有誰能做到呢？”絮瑤環視四周，見這一片殘桓，毫無落腳之處。

“朕為愛妃講一個故事吧。曾經有一個皇子，自小就不受母後喜歡，他的弟弟每每在母後身邊撒嬌時，他心裏雖然羨慕，卻明白自己永遠得不到那樣的寵愛。母後一直對這個皇子很嚴厲，他也很努力，總希望有一天自己變得很強的時候，母後也會向對他的弟弟一樣，可以摸摸他的頭，可以抱一下他，可以問他喜不喜歡剛做好的茶點。”

皇上坐在地上，笑道，“愛妃不也一起坐下來嗎？”

絮瑤看了一眼，坐在皇上對面，看着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當時皇上忙着朝中的事情對這些皇子都不關心，只偶爾會考察一下這些皇子的學問，每次夫子誇獎的最多的就是他，但是皇上卻只是賞賜給他一些東西，從來沒有抱過他親一親，從來沒有用一個父親的角度對待他的這些孩子。皇子八歲那年得了病，最難受的時候非常想讓自己的父皇母後看自己一眼，可是沒有，皇上依然在處理他的政事，母後卻只顧忙着給剛剛得到夫子稱贊的弟弟做新衣。這時候是一個宮女給了皇子一絲溫暖，那個宮女每次都把藥吹涼再送到皇子口中，每次喝完藥都會剝開一個新橙喂給皇子，酸甜的滋味最是可口。皇子病好之後自然和那個宮女親近些，他的母後并不關注他，因此也沒有發現。”

皇上突然問絮瑤，“你是不是覺得這個皇子接下來和宮女朝夕相處，日久生情？”

“他從小就沒有得到過父母親情，此時當然如此。”

皇上笑了，“皇子十二歲那年，父皇病逝。雖然他當了皇帝，但是母後卻沒有改變原來的态度。皇子十八歲那一年，向母後提起要封那個宮女為後，可想而知母後自然是不答應，反而因此讓所有人都注視到了這個宮女的存在。”

“那後來呢？”絮瑤問道。

皇上看了看天空，長嘆了一聲，後來嗎？世事如棋，若是能夠預料到後來的變故，這個皇子還會不會那麽執着，卻執着的那麽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