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校園變形記

教職工的房子也是學校降價租的，他們現在頂多是換個地方租房子，也沒什麽不同。陶慕嘉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

不過到底是不一樣的，陶慕嘉看着這間他和遠揚才住了兩個月的房子，裏面已經有了很多他們生活的痕跡。酸楚的感覺像海浪，時不時的沖刷着他的心髒，真是又酸又澀。

遠揚拽了拽他的袖子，低聲道：“老師，該走了。”

家裏大件的東西都搬得差不多了，他們只用回來打包些小東西。

陶慕嘉嘆了口氣，領着遠揚下了樓。

他們搬家的時間還算充裕，遠揚親爸拿了錢就去揮霍，結果被抓了，又關了好些天，從拾荒者那裏聽來的消息，總算讓他們不那麽心驚膽顫。

頭天夜裏下了很大的雪，商場的屋檐下結了冰棱，地上的雪被清潔工掃開了，但還是濕滑無比。

遠揚懷裏抱着他的存錢罐，手上提着他的那些繪畫工具。陶慕嘉拿着畫架，脖子上挂着相機，畫架上粉紅色的蝴蝶結在寒風裏一抖一抖的，顯得孤單而可笑。他們的鞋子漸漸地被雪水浸濕，在地磚上留下一大一小兩個腳印。

他們穿過兩個路口，跨過兩條長街，走上人行天橋，再從上面下來。

他們一共路過了四個紅綠燈口，碰到了兩三個同學，遇見了三五只看守在小店面前的貓和狗，最終進到了一個綠化還不錯的小區。

這個小區離學校有點遠，但是勝在環境好，安全性強。江曉白工作了兩三年，除去給自己花銷，父母不需要他贍養，也陸陸續續存了幾萬塊錢，如今陶慕嘉把這些錢拿出來，打算給他和遠揚創造好一點的環境。

租的房子比之前的要大些，多了一個小房，窗臺朝南，采光甚好。陶慕嘉把東西全部擺上，把照片用一根繩子串起來挂在牆上，再把床鋪好。

遠揚把存錢罐放到書桌一角，已經開始寫作業。

他已經上學好些天了，自從大年初四他爸來過之後，他們過年都過得戰戰兢兢，再多的溫馨都沒能掃開他爸給他們帶來的恐怖，直到開了學，他們才能在學校裏安穩些。

陶慕嘉鋪完床就坐在床上靜靜的看着他，遠揚周圍的一切都已經換成新的了，新的衣服，新的書包，新的手表，就連人都變得白胖了些，不似之前那樣黑瘦。

但是希望值沒有動，穩如泰山地呆在-65。外面的一切能換成新的，血緣的羁絆卻換不了。陶慕嘉想着，或許直到哪天遠揚的父母死得透了，他才可能完完全全地面對自己的人生。

Advertisement

可惜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既真實又可悲。

這種時候陶慕嘉往往會埋怨起1551的沒用：你說我做個任務連金手指都沒有，是你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

1551：這還用說？當然是你的問題，來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俺只提供目标本身行動相關，要是什麽都告訴你還玩個屁。

陶慕嘉：真是簡單粗暴的理由呢。

1551有些得意地哼哼了兩聲，潛伏了回去。

陶慕嘉跟1551拌完嘴心情總能稍微好點，雖然這位系統老哥有點暴躁，但話糙理不糙。從遠揚父母那裏下手是不太可能了，只能通過教育讓遠揚拾起對自己和未來的信心。

路漫漫其修遠兮啊，陶慕嘉有些心累的抹了把臉，又想起來還有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

中考要辦身份證，必須要戶口本和父母的身份證，這些東西還必須回遠揚家裏拿，由于他不知道遠揚父母的動向，也不知道該什麽時候去拿，要是這事能靠錢解決最好，只不過他的錢也不多，怕是經不住那兩人的獅子大開口。

想來最近遠揚他爸被抓了，估計就剩他媽在家裏，或許能趁這個時間去拿出來。這麽想着他就開口問遠揚：“遠揚，将來要辦身份證，需要你的戶口本和你父母的身份證複印件，明天我們就去你家看看吧，能拿出來一勞永逸。”

遠揚頓了一下，搖了搖頭，“她在周末會帶很多人回家的。”

陶慕嘉一時語塞，心中感到有些抱歉，“你不用去了，明天老師去找她要來。”

遠揚突然轉過身看向他，“會不會又要花很多錢？”

“不會的，你不用擔心。”反正陶慕嘉已經想好了，大不了就是報警，這種有案底的最怕的就是這事。

遠揚有些不贊同地看着他，腮幫子鼓起來像是在賭氣。

陶慕嘉沒忍住笑了，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臉，把他嘴裏鼓着的氣像氣球似的放了出來。

“老師說沒事就沒事，不帶怕的。”

遠揚拽住他的袖子，“老師你真的別去，我見過他們打人，可兇了。”

陶慕嘉笑笑沒說話，遠揚知道自己拗不過他，有些難過地垂下眼簾，“那我也去，我知道東西放在哪。”

“不行，你去我不好保護你，我明天送你到劉老師家，你在那等我來接你就行。”

“好吧……老師你要小心啊。”

“知道知道。”陶慕嘉戳了戳他腦袋，讓他安心學習。

第二天一早陶慕嘉就把鋼管塞進棉襖裏去了遠揚的家。

有些生鏽的綠色鐵門緊閉着，窗戶也關的嚴嚴實實，陶慕嘉帶着點躊躇敲響了門。

裏面沒一點動靜，陶慕嘉又用力敲了幾下，還是沒人來開門。

隔壁一老太太開了門，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你找這家？”

“啊，是的，您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回來嗎？”

老太太更是奇怪了，“他們早搬走了，有一個多月了，到大鐵廠去了。”

陶慕嘉如遭雷劈，大鐵廠那地方原本是個工廠的宿舍區，後來工廠搬遷，那個地方就荒廢了，過了幾年來了一夥人，也沒人知道他們是誰，從哪來，據說是外鄉逃來的通緝犯，有騙了錢的，有殺了人的，都在那塊地方駐紮了下來，成了當地的黑幫毒瘤。

各個城市的黑幫都大同小異，是一群不受法律約束的亡命之徒，遠揚爸媽一下子搬到大鐵廠去，怕是再難得一見了。

陶慕嘉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黑幫，也覺得那樣的人群離自己太過遙遠，然而現在還沒大清理，淩晨四五點上街走一走，就能看見有些人抱着插着塑料管的瓶子坐在霓虹閃爍的卡拉OK店前面吸的正歡。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再過兩天遠揚他爸也要被放出來了。

陶慕嘉幽幽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先在這找一找，他用帶着的鋼管敲碎了窗戶玻璃，窗戶不高，陶慕嘉把玻璃渣掃幹淨了才翻進去。

裏面已經被搬空了，只留下了幾件又髒又破的內衣內褲，陶慕嘉聞着裏面的黴味直惡心，他轉了一圈，把每個角落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戶口本和身份證。要麽是被帶走了，要麽是被扔了。

陶慕嘉不甘心，想着要不要去翻一翻垃圾桶。1551還沒來得及阻止，陶慕嘉就跑下樓去看了看垃圾堆。

那個時候垃圾還不像現在這樣有大型垃圾桶裝着，全都丢在後面靠着圍牆的一個坑裏，在冬天都是臭烘烘的。陶慕嘉捏着鼻子扇了扇，直接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就算跳下去找，也無異于海底撈針。

陶慕嘉走到劉玉家門口的時候心情不由得有些忐忑，他想着要幫遠揚脫離原生家庭，卻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但他總不能沮喪着臉去接遠揚，陶慕嘉調整了一下表情，敲開了劉玉家的門。

劉玉一看是他，招呼着他進來。

“不了不了，我就是來接遠揚回去的，這次麻煩你了。”陶慕嘉把手上剛買的水果遞過去，對遠揚招了招手。

遠揚正陪着劉玉的侄子玩，看起來挺開心的，差點沒注意到陶慕嘉朝他揮手。

劉玉硬是把他拉了進來，“孩子們玩的挺開心的，你就讓他們多玩會，順便在我們家吃個飯再走。”

陶慕嘉心裏憋着事，笑得有些勉強，但是難得看到遠揚和同齡人玩得這麽熟，他也狠不下心來拒絕。

遠揚見他進來就和那個孩子打了個招呼跑了過來，站在陶慕嘉面前擡頭望他。

遠揚什麽話都沒說，陶慕嘉心裏卻不好受，他摸了摸遠揚的發頂，“先吃飯吧，回去再說。”

遠揚好像立刻就懂了什麽似的，點了下頭。

好在這頓飯吃的心安，遠揚也交到了一個朋友。

回去的路上，遠揚靜靜地跟在陶慕嘉身邊走，他不問，陶慕嘉也不說。

兩人一路無言，到了家就恢複了往日的作息。

臨睡前，陶慕嘉還是沒忍住，敲了敲遠揚的房門，遠揚看着他笑了笑，“老師你不用為這個事操心了，我會自己去拿的。”

陶慕嘉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他，“你父母搬去大鐵廠了。”

遠揚的笑容一下子就沒了，收拾床鋪的手都有點抖。

由于高中不是義務教育的原因，沒有身份證無法參加中考，這世上或許有很多像遠揚這樣的孩子認命的辍學，但是遠揚的路才剛剛開始，現在就放棄委實可惜。

“別擔心，還有一年呢，我先想想辦法，看看你這種特殊情況能不能直接辦理，實在不行，就讓校長幫幫忙。”陶慕嘉想着，要是遠揚成績好，直接被哪個高中錄取也可行。

身份證的事暫時告一段落，兩人還是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軌跡中。

不得不說他們搬家真是個正确的選擇，遠揚爸去老地方找了他們兩次都沒找到，後來尾随他們發現了小區，可惜因為小區安全性高，一直沒能進去，後來還因為太鬼祟被保安抓了起來。

這大概算是他們聽到的為數不多的好消息，遠揚也因為這件事心情好了不少，希望值變到了-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