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假簪子
江渡塵坐在隔間,對面是一個衣着華貴的陌生男子。
男子眼尾上挑,莫名鋒利,他望着坐在對面的人輕笑道:“你就這麽瞞着她?”
江渡塵摸索着手中的暗金面具,容色輕佻,一反從前溫潤模樣:“她遲早會知道,這麽多年都瞞過來,又何必在意這早一天晚一天的。”
男子撐着頭道:“你可想好了,你的身份,那姑娘一瞧就是個倔脾氣,就算你把她騙到手了,你确定她能容忍未來你身旁還有別的女子。”
江渡塵長眉微挑:“不會有旁的女子。”
男子愣了一會兒,忍不住笑出聲:“不是吧,你別告訴我你想從一而終。”
“有何不可?”
男子捧腹笑道:“倒也不是,只是難以想象你會這樣,就算你執意一人,可皇上那兒……”
江渡塵琥珀色的瞳孔看不清深淺:“父皇那兒我自然會想法子解決。”
男子聳了聳肩:“既然如此,那你自己看着辦。”他換了個姿勢,一臉玩味:“我可聽說咱們的二皇子殿下在人家姑娘面前,可是個溫潤如玉的正人君子。”
“難道我不是?”
男子嗤笑:“就你?我還不知道你?先不說溫潤如玉,正人君子我都不信。”
他與江渡塵相識數年,江渡塵雖然也是江家血脈,但和他不一樣。當年朝政不穩,外戚幹政,後宮大亂,貴妃當道。皇帝的子嗣殘存不多,皇後為了保住自己與皇帝的唯一血脈,連夜将江渡塵塞回娘家,托自己的兄長照看。這一看,便是十數年。
男子是金陵江家長子江廷晏,與江渡塵自幼相識,早早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是什麽樣的性子。
在姑蘇待久了,他這麽一打聽,旁人竟然說江渡塵溫文爾雅正人君子,簡直是笑掉他的牙。
江渡塵摩挲着手上的面具,江廷晏看他這幅樣子,最終還是忍不住道:“你可得想好了,如今皇帝身體還好,朝中三七皇子勢均力敵,若等皇帝……這太子之位總要得出結果,皇帝一直召你回京,你好不容易回去了忽然又回了姑蘇,你說聖上會不會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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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渡塵眸色沉沉:“你想說什麽?”
江廷晏遲疑道:“經過當年的事,皇帝最忌諱皇家男兒用情深重……”
江廷晏的話并沒有說完,但江渡塵已經明白他的意思,神情有些恹恹的,不再言語。
另一廂,葉檀好不容易糊弄完周氏相看的事情,周氏又忽然想起了那晚的事情,有些猶豫:“你與那位大人很熟?”
葉檀愣了:“倒也……不算熟。”
周氏一想到江渡塵那日明顯袒護的樣子有些惴惴不安:“這位大人是金陵來的,主家千叮萬囑要好生招待,連你父親都如此伏低做小,身份只能往高的猜,切莫招惹他。”
葉檀摸了摸鼻子:“……沒有招惹。”
葉檀仔細想了想,一開始也是他主動送她東西,又是自己跑去她的院子她的卧室,她可一點兒都沒有招惹的意思,但人家要想招惹她,那她也沒什麽辦法。
周氏仍有些不放心:“總之避着點兒。”
雖然那位大人似乎對檀兒有些偏袒,但應當不至于……周氏生怕葉檀被這位大人看中,葉家都要小心對待的人,除了金陵那些世家大族,便是皇室中人。
若是皇族的人要求娶,葉家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葉檀笑道:“身份再尊貴,難不成還是皇子?母親您多慮了,或許那位大人那晚被吵到,心情不悅順便幫了我呢。”
周氏輕斥:“皇室中人豈可議論?”
葉檀連忙捂住了嘴,眉眼彎彎的明顯沒将周氏的話放在心上。
母女二人又說了幾句話,周氏好生勸了幾句,讓葉檀這幾日少出門,葉檀也應了。說完話後葉檀便打算回無心閣,路過花園時還見到了葉恪,少見的是趙姨娘竟然不在,是葉府的管家帶着葉恪。
葉恪捏着一把木頭小劍上下揮舞着,管家彎着腰追在後頭,葉恪一扭頭就瞧見葉檀,罵罵咧咧了幾句跑遠,葉檀倒葉不在意,直接回了無心閣,正見到慈安齋的田嬷嬷。
“這是怎麽了?”
田嬷嬷見到葉檀時忙行了個禮,葉檀虛扶一把,未七道:“田嬷嬷說有東西要交予姑娘。”
說着,田嬷嬷從袖中掏出一只簪子道:“這是那日趙氏強闖慈安齋時塞給老奴的,老奴當時也沒攔住,這東西若是交給老夫人或夫人,總是給她們添煩的,這東西我是萬萬不能收。”
葉檀皺眉 :“怎麽不還給她?”
田嬷嬷笑了:“三小姐有所不知,這趙氏也算從二爺哪兒得了不少金銀,這東西還她作甚?雖然姑娘也不缺這些東西,但給她不如給姑娘,趙氏的東西應當不錯,姑娘找個地兒賣了,或者拆了重做件首飾,都是極好的。”
葉檀接過那簪子,使了個眼色給未七,未七從裏屋拿出一袋銀子,田嬷嬷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這……這不行。”
葉檀捏着荷包塞到田嬷嬷手裏,笑嘻嘻道:“這有什麽?嬷嬷伺候祖母這麽多年又盡心盡力,這點不過是檀兒小小心意罷了,嬷嬷不收下,檀兒可就不高興了。”
田嬷嬷再三推辭,見拗不過她只得收下。
田嬷嬷一走,葉檀即刻回房捏着那簪子仔細觀察,未七見狀道:“姑娘,可是有什麽不妥?”
葉檀适才一接到這簪子的時候就覺得不大對勁,重量不對,太輕了。
這金絲嵌寶石玉梅簪做工極好,乍一看當真是名貴之物,葉檀還是眼尖地瞧見簪自細微處的模糊,她拿出一個紅寶石耳墜将這簪子放在一塊兒。簪子寶石的光澤明顯不如耳墜的。
她沉吟片刻,又讓未七點了盞燈來,她捏着簪子的頂端,簪尾放在燭火上細細烤着。
不多時,簪尾上露出了紫紅色。
未七驚了。
“假的。”葉檀淡淡道。
未七有些疑惑:“這……她怎麽會戴假的?”
葉斬對趙氏不一定有愛,但是寵是有的,她的衣着打扮光鮮亮麗,葉斬也不可能送假的東西給她,只能是她自己做的。
這簪子雖是假的,但做工也很不錯,不是有經驗的匠人是做不出來的。
看這個樣式,倒像是寶月閣的。
葉檀思來想去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又将未雲未曉叫了過來。未雲未曉從前在趙氏那兒服侍,想來會知道些什麽。
未雲凝眉思考:“趙姨娘從來不讓咱們近身……這,奴婢也不太曉得。”
葉檀斂眸,畢竟是她的人,趙氏有防備之心想來也是情理之中,她揮了揮手正準備讓她倆出去,卻聽未曉忽然道:“姨娘素來喜歡金銀,想來是将首飾販賣換了銀子,又怕二爺知道,就又做了個假的。”她又道:“姨娘素日甚少出門,不過月中時都是會出門的。”
這簪子若是真的,那可價值不菲,趙氏一個婢女能有什麽花銷?月中出門……
葉檀越想越不對勁,吩咐了未雲未曉暗中跟着。
她捏着那簪子當即出門探探消息,未七忙道:“姑娘今日幾時回來?”
“怎了?”
未七嘆氣:“姑娘你可是忘記了,白姑娘約了您明日游湖,您若太晚歸來,明日該起不來了。”
若非未七提醒,葉檀都忘記了這一茬。
這簪子的工藝不錯,尋常人定是做不出來,只能是匠人刻意尋了劣質材料再精心模仿雕刻。
二人剛走進珠寶閣,就見一個身形颀長極為貴氣的公子坐在其間,右腿翹着放在桌上,左腿耷拉在右腿上,雲錦鞋面上嵌着個鴿子蛋般大的翡翠。左手五指戴滿了戒指,整個人就一個詞兒形容——
珠光寶氣。
一個穿着清涼的女子柔弱無骨,慵懶地倚在公子懷裏。珠寶閣的掌櫃站在公子身側點頭哈腰,就差搖尾巴了。葉檀見此覺得太誇張,不就是錢,誰沒有?
葉檀有錢,但也不喜這般做派。
珠寶閣進了些時新的首飾,葉檀雖然不愛戴,但是對于這些好看的物件兒也着實沒有什麽抵抗力,一看到這些就擱置了今日要做的事情,當即讓小二去取,小二卻沒工夫搭理葉檀,一個勁兒的在男子跟兒前跑上跑下。
取個首飾讓葉檀等了足足一炷香。
未七忍不住低罵道:“不就是錢,好像誰沒有似的。”
“你說什麽呢!”公子身側站的仆人聽到未七這句話,當即提高音量。
未七不甘示弱:“有錢了不起?你們滿月閣就這麽沒見過錢?知不知道咱們小姐等了多久?”
滿月閣的掌櫃面上難堪,未七還想說些什麽,葉檀伸手攔住了她,淡聲道:“不必和這般人計較,把這璎珞圈取出來吧。”
葉檀今日是來套話,如今場面鬧成這樣,還怎麽套?她也不想惹是生非,否則就平常,這樣的,她早就怼回去了。
那富貴公子一聽葉檀發話,冷笑了聲:“什麽叫這般人?”男子擡起頭,整個半身還癱在椅子上,目露不屑:“爺有的是錢,姑娘這話聽上去酸得很。”
葉檀眯了眯眼:“不就是錢,你以為我沒有?”
富貴公子嗤笑了聲,身旁的仆人高聲道:“你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誰?”
葉檀抱臂:“我管你是誰?”
仆人直了直腰脊,一臉驕傲自豪,指着男子道:“我家公子,蘇胤軒!”
葉檀眸光微怔,蘇胤軒?
她忽然想起那晚上和江渡塵一起探查時,那二人跑進的,就是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