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奇毒

一身夜行衣的二月紅,以及錦衣華服的陸建勳,混在諸多平民百姓中,顯得十分突兀。很快,他們便引起了守城士兵的注意。

一名士兵攔住了兩人,目光在二月紅身上徘徊了片刻,警惕地問:“你們兩個,做什麽的?”

陸建勳這才意識到,強擄了二月紅同行,雖則能夠保命,卻也是一種麻煩。

但他很快便想好了說辭:“我與我兄弟有要事出城,我兄弟來不及換衣服了。我們是霍家的信使。”說着,便将早已準備好的名牌遞了過去。

那士兵接過來看了一眼,果然是七香閣特制的名牌。先帝在位時便頒下特令——持此名牌者,所有關卡不得攔阻。

士兵看向二人的眼神,頓時變得恭謹了起來。他雙手将名牌遞了回來,退開一步道:“請。”

陸建勳原以為霍錦惜在給他這塊名牌時,必定會動些手腳,所以在遞出名牌時,便做好了硬拼的打算,卻沒想到守城士兵如此輕易便放了行,倒讓他有些意外。

但他并未表露出異樣,神色如常地收回了名牌,便挾二月紅一道出了城門。

那士兵又盤問了幾個過往百姓,總覺得自己的手指有些異樣。他下意識低頭看了看,卻發現自己手上沾了些粘膩的墨汁。

他不解地皺了皺眉,随即意識到,這沾染了墨汁的部位,正是之前觸碰過那塊名牌的部位。

卻說陸建勳帶着二月紅出城門不久,便望見張啓山一人一馬,候在前方,遙遙望着他們。

陸建勳也不驚慌,皮笑肉不笑地道:“佛爺腳程倒是快,竟比我還早出城門,虧了我還一直戒備着身後那些追兵,卻原來不過是佛爺的障眼法。”

張啓山并不理會他的奚落,只是道:“如今候在此處的,只有我一人罷了。我已依約放你出城,你也當放了二爺吧?”

陸建勳沉默了下來。不能怪他多疑,實在是這一路上太過順利,張啓山的态度也太過配合,他總覺得,前方似乎還有什麽陷阱在等着他。

張啓山不緊不慢地道:“不妨實話告訴你,并非霍當家的名牌有假,而是霍氏名牌一旦離身,墨跡便會逐漸褪色。你方才僥幸蒙混出城,若不趁此機會脫身,待那士兵事後覺察,恐怕你便沒那麽容易離開了。”

陸建勳不料這名牌還有這樣彎彎道道的秘密,不由心中一緊,回頭向城門口望去,果然見一隊士兵騎馬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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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顧不得二月紅,一把将他甩下馬去,揚鞭奔逃而去。

張啓山眼疾手快,一個飛身将二月紅淩空接住,帶着他安全落了地。

二月紅這一折騰,牽動體內傷勢,喘息了一陣,問道:“就這麽放他走了?”

佛爺輕笑道:“前有陷阱,後有追兵,他逃不了了。”

“陷阱?”二月紅沒想到他短短時間內竟已布置好了陷阱,不由有些好奇。

張啓山提醒道:“難道你忘了,當初被我們甩在了後頭的親兵們?”

二月紅不禁莞爾:“他們已經到了?張副将的傷如何了?”

“這一路上,他已經養得差不多了。”張啓山頓了頓,道,“這小子還在因為我們丢下他們自己趕路的事情而氣悶,但他又不能對我這個主子有意見,為免他憋出內傷來,我便将陸建勳丢給他發洩發洩吧。”

二月紅沒有了挂心之事,一直以來繃着的一口氣驀地松懈下去,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此時追兵已追至二人跟前,為首之人正喊着“快捉拿那個黑衣人”,便見黑衣人倒在了另一人懷中,而抱着他的人,卻又不是之前提供假名牌之人,一時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張啓山指了指前方道:“那人已經跑了,你們還不趕緊追。”

為首之人遲疑道:“那此人……”

“此人受了重傷,交給我罷。”張啓山模棱兩可地道。

士兵們見張啓山穿着一身官服,以為他是來追捕兩名逃犯的,于是匆忙朝他抱拳行了一禮,便率衆人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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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館內,解九與二月紅并排躺在床上。而小皇帝則與張啓山一同站在旁側,目不轉睛地盯着太醫。

太醫分別給兩人施針之後,擦了擦額上的汗,對小皇帝道:“啓禀皇上,解九爺的傷已無大礙,再休息兩日便會醒轉。”

小皇帝松了口氣,又問:“那紅二爺呢?”

“紅二爺麽……”太醫遲疑了片刻,道,“腑髒之傷,配合藥物慢慢調理,終歸會康複的,但……”

張啓山皺了皺眉:“怎麽?”

“二爺臉色十分蒼白,下官原以為是失血過多導致。然而在施過銀針之後,卻發現了奇怪的事情。”

“此話怎講?”

“佛爺請看。”太醫從二月紅眉心處抽出一根銀針,遞向張啓山。只見那纖細的針尖上,竟覆了一層薄薄的冰淩。

張啓山愕然道:“這是?”

“這是一種世間罕見的毒物。”

張啓山心中咯噔了一聲:“你的意思是,無藥可解?”

“倒也并不絕對,”太醫搖了搖頭,“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所有□□,必定有相應的解藥。只不過,此毒太過罕見,下官醫術有限,請皇上與佛爺恕罪。”太醫說着,躬身而拜。

張啓山面色陰沉地想,究竟是誰、在什麽時候給二月紅下了毒。

當然,最有機會下毒的,便是挾持了二月紅出城的陸建勳。并且從動機上來看,陸建勳極有可能是在出城之前便對二月紅下了毒,以防張啓山設陷阱害他。

但太醫既然說此毒世間罕見,那麽陸建勳又是從何處拿到□□的?

随即他想到了梼杌和饕餮,陸建勳既有辦法與這兩人勾結在一起,那麽其他的事情也就不足為奇了。

小皇帝見張啓山一直沉着臉不說話,而太醫還在面前跪着,于是開口道:“你先下去吧。”

太醫如釋重負,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小皇帝道:“佛爺,二爺是不是因為代替朕做了人質,才會被害成這樣?”

張啓山醒過神來,才察覺到自己失态,于是溫言安撫道:“皇上不必過于自責,二爺受傷,并不是皇上的過錯。”

小皇帝恨恨道:“都是那個陸建勳不好,朕若是抓住了他,定要将他大卸八塊!”

此時,殿外內侍禀報:“皇上,佛爺,黑背六爺一直在門外跪着。”

小皇帝不解地看向張啓山,張啓山想了想,道:“皇上,您曾命臣全權處置六爺之事,此番,便由臣出面應付罷。”

小皇帝點了點頭。他被陸太妃軟禁數日,雖未受皮肉之苦,精神上卻是受盡了煎熬,如今又因挂心解九與二月紅安危,整夜未曾合眼,如今實在是困了,于是交代內侍好生守着病人,自己便回寝殿休息去了。

張啓山恭送小皇帝後,才緩步踏出門去。

天空中淅淅瀝瀝下着小雨,入冬時節的風如刀子一般割人,然而黑背老六卻只穿了一身單薄布衣,背負荊條沉默地跪在廊下。

張啓山慢慢踱到他面前,負手俯視着他,多年未見,黑背老六的兩鬓竟微微泛出了白霜。

“老六,”張啓山喟嘆道,“其實我一直很敬重你,因為你重情重義,也因為你耿直坦蕩。然而,如今你卻接連讓我失望。”

黑背老六依然沉默地低着頭。

張啓山繼續道:“陸逞對你有之恩,你想報恩,原不是什麽錯事,若放在平日裏,大家都會贊你一聲義氣。然而這樣的義氣,放在效忠陛下、維護國家安定這樣的大義面前,卻是微不足道,你卻不知權衡,為了小義而罔顧大義。

“你既選擇了投靠陸建勳,便要将立場站穩,不可左右搖擺,然而你卻因為一個女人,臨陣倒戈,致使陸氏功虧一篑。作為對手,我自然是樂見其成,但若是站在盟友的角度,我卻難再對你托付重任。”

黑背老六終于開了口:“佛爺如何處置,我老六都不會有任何怨言。但有一點,佛爺卻說錯了。

“怎麽?”

“她不僅僅只是‘一個女人’,她是我的夫人。”

張啓山興味索然地笑了笑:“當年二爺為了夫人不惜下跪求藥,如今你又為了夫人甘願背負罵名。你們這些人将情感看得太重,我卻始終無法感同身受。”

“佛爺若是遇到心儀之人,自然會懂。”

“怕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張啓山不欲在感情問題上多做探讨,轉移了話題道:“六爺,我只想問你一句,你這輩子,還欠過誰的恩情?”

黑背老六怔了怔,不解地看向張啓山。

“你最好仔細想想,若是還欠了誰的恩情,換種方式去報恩,即便是金銀財寶那般俗物也無妨,但萬不可再拿你的忠心做籌碼,忠心是無價的。”

張啓山不待黑背老六有所反應,便繼續道:“至于你那位夫人,建議你好生規勸她幾句,既然做了你的夫人,便要盡到賢內助的本分,別一天到晚想着出門跟人打雀牌,生生讓人抓住你的軟肋。”

“是。”黑背老六低頭應下,片刻之後才回過味來,擡頭看向張啓山:“佛爺不殺我?”

“殺了你,于我沒什麽好處,于朝廷,卻是平白損失一員猛将,不值當。”張啓山道,“但你的兵權暫時得收歸朝廷,你也好趁此機會與你夫人在京中過幾年閑散日子。日後朝廷若有用人之際,再讓你将功補過罷。”

“……謝佛爺大恩!”黑背老六激動地拜倒在地,一連磕了幾個響頭。

“不必謝我,”張啓山站起身,淡淡道,“若非皇上仁慈,也不會将你交予我處置。你若真心感恩,日後便須老老實實地向皇上盡忠,不可再生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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