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寡情

陸建勳挾持着小皇帝一路退至宮門口,而上萬兵馬此刻正在宮門之外嚴陣以待。

陸建勳回頭看向遠遠尾随而來的張啓山等人,喝道:“讓他們都撤走!否則,我現在就和小皇帝同歸于盡!”

張啓山沉默了片刻,然後擡起一只手,揮了揮。

宮門之外的兵馬收到指令,開始有序地撤離,但九族之人卻未敢走遠,生怕再生變故。

張啓山等到兵馬撤盡之後,才道:“陸建勳,現在,你可以放了皇上了吧?”

陸建勳冷笑:“你當我是傻子麽?我如果現在就放了小皇帝,你們怎會容我出城?”

“你想挾持皇上出城?”張啓山眯了眯眼,“我不得不提醒你,這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你既不能傷皇上分毫,要一路挾他出城,只會讓他變成你的累贅。”

陸建勳皺了皺眉,顯然,張啓山說得沒錯。

張啓山繼續道:“但只要你現在放了皇上,我可以向你保證,你會平安無事地抵達城門口。”

“抵達城門口?”陸建勳反問了一句,“那城門以外呢?只要你們想抓我,随便哪道關卡都可以扣住我。”

張啓山轉頭看向站在遠處的霍錦惜:“霍當家的,麻煩你将名牌借他一用。”

霍錦惜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張啓山的意思,于是十分爽快地将名牌抛向陸建勳,說道:“這是我的随身名牌,見牌如見我本人,城門守衛不會為難于你。”

張啓山見陸建勳已接下名牌,于是道:“我們已經表達了我們的誠意,那麽你呢?”

陸建勳想了想,道:“要我放了皇帝可以,但我手中不能沒有籌碼,否則你們随時可以反悔。”

張啓山問道:“你要什麽籌碼?”

陸建勳的目光落在二月紅身上:“二爺,可否麻煩你陪我走一遭?只要我能安全出城,我便放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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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九族之人異口同聲道:“不可!”

陸建勳笑了起來:“聽說九族之人飲了二月紅的血,個個都對二月紅唯命是從,看來傳聞竟是真的。”

二月紅此刻傷勢并未輕減,見陸建勳點名拿他替換小皇帝,臉上的蒼白之色反倒有所減退。

他一手捂着胸口,步履蹒跚地走到人前,張啓山下意識地攔了他一下,面有憂色。

二月紅輕輕擋開他的手,給了他一個寬慰的眼神,然後望向陸建勳道:“傳言太過誇大其詞,不過是九族同心罷了,否則,六爺又怎會棄暗投明?”

這簡直是在信口胡言,就連站在一旁的黑背老六自己,也不禁老臉一紅。然而這句話卻不偏不倚地戳中了陸建勳的痛處,當下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不待他發作,二月紅繼續道:“不過能讓我代替皇上,倒也是我的榮幸。”他說着,朝着陸建勳的方向緩步走去,“陸建勳,說話可要算話,你若當真放了皇上,我便陪你出城又何妨。”

張啓山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霍錦惜的名牌,落入他人手中便會失效,這個秘密二月紅也是知道的,但他依然答應代替皇上做人質随陸建勳出城,想來也是無奈之舉。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皇上毫發無傷,其他一切人事物,都可以犧牲。這是在場所有人的共識,也是張啓山與二月紅的共識。

在衆目睽睽之下,二月紅與小皇帝順利完成了交換。

小皇帝一旦脫離陸建勳的掌控,便立即有一群內侍圍上去噓長問短,更有大批侍衛來到他周身,将他嚴密地保護了起來。

小皇帝雖然受了一番驚吓,卻沒有像同齡的孩子那般撲到親近之人身上哭泣,而是繃着一張小臉,默不作聲地關注着場內二月紅的安危。

只見陸建勳扣住二月紅命門,對衆人道:“你們最好不要跟過來,尤其是你——張啓山,我見識過你的神力,如果你敢跟過來,我就算與二月紅同歸于盡,也不會讓你們得逞!”

張啓山無奈苦笑:“二爺都在你手中了,我又怎敢對你如何?”

陸建勳見他示弱,于是得寸進尺道:“再給我一匹馬,要跑得利索的快馬。”

張啓山依言命人牽來一匹馬。

于是陸建勳便扣着二月紅一同上了馬,回頭望了張啓山一眼,嘲諷道:“佛爺,多謝了。”說罷,策馬離去。

而張啓山也當真如他自己所說,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遠去,絲毫沒有要追的意思。

待陸建勳和二月紅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張啓山才領着衆人向小皇帝下跪,口中道:“臣等救駕來遲,請皇上降罪!”

小皇帝雖在之前的風波中心有餘悸,但此刻也只能故作鎮定,保持皇帝的威儀道:“衆人平身。”

大家陸續站起身,唯有黑背老六伏地而跪,未曾擡頭。

小皇帝不解地看着他。

張啓山問道:“六爺,你這是做什麽?”

黑背老六道:“末将一時被小人蠱惑,犯下滔天大罪,本該自行了斷,但末将內人無辜,鬥膽懇請皇上饒她一命。”

小皇帝雖然從陸建勳和張啓山的言談之間,猜到了一些旁枝末節,但畢竟對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并不了解,于是道:“此事,便全權交給佛爺處置罷。”

“臣遵旨。”張啓山也不推脫,他低頭應了一聲,然後走到小皇帝面前,蹲下身來,與他平視,輕聲問道:“皇上,可還安好?”

小皇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本正經地道:“朕除了肚子有些餓,其它都還好。”

張啓山轉頭對一名內侍吩咐道:“命人去準備一些膳食。”

“是,是。”那名內侍諾諾應下,拔腿便往宮內奔去。

張啓山又問:“皇上,可知曉解九爺身在何處?”

“應該還在朕的寝殿中,”小皇帝想了想,道,“當初陸太妃帶人逼宮的時候,解九爺曾用齊八爺教給他的陣法抵擋過一陣,後來有兩個身份不明的人一出現,陣法就失效了,解九爺也受了傷,一直昏迷不醒。”

張啓山心中松了口氣,想必那兩個身份不明的人,便是梼杌和饕餮了。解九體內也沾了一些二月紅的血液,以饕餮饑不擇食的脾性,沒有當場将解九給吞了,還真是萬幸。

小皇帝見張啓山沉默不語,有些不安起來,問道:“佛爺,解九爺還救得活麽?”

“這得先問問太醫。”張啓山說着,轉頭對另一名內侍道:“立即去請太醫前往寝殿,為解九爺診脈。”

“是。”那名內侍應下,匆匆離去。

張啓山再度看向小皇帝,問道:“皇上,臣還有些事要辦,您且先行回宮休息,可好?”

小皇帝似乎看出了張啓山的意圖,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低聲道:“佛爺,你與二爺都要平安回來。”

張啓山點了點頭,無言地撫了撫小皇帝那被夜風吹亂了的發絲,然後目送他在衆人的擁護下離去。

霍錦惜走到張啓山身邊低聲道:“佛爺,難道就這樣放陸建勳走了?二爺可是要……”

張啓山擡手制止了她的話:“不可說,我自有安排。”

說罷,他轉頭看向黑背老六:“六爺,可想将功補過?”

黑背老六這才從地上爬起來,躬身道:“願聽佛爺差遣。”

“你讓你的屬下帶一隊人馬追上去,若是發現了陸建勳的蹤跡,遠遠跟着,不要太過接近。”

黑背老六怔了一下,擡頭看他:“陸建勳謹慎而狡猾,萬一被他發現了,恐怕會對二爺不利。”

“就是要讓他發現,”張啓山道,“畢竟二爺在他手中,如果我們完全不聞不問,他反而會心生疑窦,進而生出玉石俱焚的念頭來。你讓人遠遠跟着,又不敢近身,反而能安他的心。”

黑背老六心知張啓山既有此言,必是另有安排,于是不再多言,召了幾個人進行部署。

齊鐵嘴和吳老狗聚過來問道:“佛爺,可要我們幫忙?”

張啓山看了看東方微微發白的天色,自言自語道:“城門大概何時會開?”

“大約卯時吧。”齊鐵嘴答。

張啓山算了算時辰,然後對兩人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言畢,牽過一匹馬,翻身跨了上去。

齊鐵嘴問道:“佛爺,您去哪裏?”

“去救二爺。”張啓山說罷,徑自策馬離去。

齊鐵嘴看了看張啓山遠去的方向,不可思議地轉過頭問吳老狗:“他這是……打算單槍匹馬去救人?”

吳老狗點頭:“看起來是這個意思。”

“那之前黑背老六手下的那些人呢,是做什麽用的?”

吳老狗被問得煩了:“你不是能掐會算麽,自己算去。”

臨近卯時,天已漸亮,守城将士尚不知宮中變故,還如往常一般交接換班,然後打開城門,對出入百姓逐一盤查。

混在人群中的陸建勳,一手挾着二月紅,一手緊緊握住了霍錦惜的名牌,随着人流緩緩向城門口移動。

身後數十步開外的地方,幾名黑背軍的士兵遠遠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卻不敢堂而皇之地靠近,更何況眼下出城百姓人數衆多,道路十分擁擠,他們要想近身擒人,也不是那麽容易,所以陸建勳雖然早就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卻并未露出驚慌之色。

卻說二月紅,之前就受傷不輕,後來又跟着陸建勳連夜颠簸逃命,早已臉色蒼白,血色盡失。一路上,他都閉着眼睛,像個死人一般沉寂,既然他沒給陸建勳添什麽麻煩,陸建勳自然也沒有什麽心思與他為難。

但此刻,城門就在眼前,他們究竟能不能順利出城,出城之後,又如何處置二月紅,倒成了陸建勳的一大難題。

想到此事,他不禁瞥了二月紅一眼,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二爺,你們的人就在後頭跟着,你是打算在這最後關頭開口呼救,還是任由我出城?”

二月紅緩緩睜開雙眼,有氣無力地道:“事已至此,我還有什麽能耐阻你出城?”

“你的确是沒什麽能耐了,但是那個張啓山,我卻是不怎麽信得過。”他頓了一頓,湊到二月紅耳邊,低聲問道,“你與那張啓山不是很有交情麽,他難道真的放得下心讓你一個人冒險?”

二月紅重新閉上了眼睛,語氣平淡地道:“皇上與我,孰輕孰重,他分得清。”

陸建勳“哈”的一聲輕笑起來:“多麽涼薄的攝政王!我聽人說,幾年前你夫人危在旦夕,你親自去将軍府求藥,卻被張啓山拒之門外,讓你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夫人病重而亡……其實你的心裏,還是挺恨他的吧?”

二月紅臉上依然沒有什麽波瀾,沉默了片刻,才道:“在他心裏,江山最重,我又有什麽理由去苛責他。”

“呵,江山最重。”陸建勳譏諷地笑了笑,“我終于知道,姑母為什麽會輸了。任何親情、友情、愛情,遇上那大義寡情的張啓山,便只能淪為輸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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