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少年
二月紅還在對程複旁敲側擊地試探,忽見小班失魂落魄連滾帶爬地奔回來,口中叫道:“不好啦,不好啦,小佛爺被怪物抓走了!”
二月紅心中咯噔一聲,快步迎上去問道:“怎麽回事?”
小班喘着氣語無倫次地将方才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程複還有些雲裏霧裏,便見二月紅回頭喚道:“張副将。”
“是。”張副将已經會意,跟着小班和二月紅先行趕去了事發地點。
被斬斷的那截肉繩仍留在原地,卻已經開始迅速腐壞,發出陣陣惡臭。
小班一想到這東西曾勒過他的身體,就渾身一陣寒栗,随後追上來的程複一個沒忍住,又跑一邊吐去了。
二月紅盯着那肉繩看了看,然後緩緩蹲下身去。
張副将趕緊道:“二爺,小心有毒。”
“不礙事。”二月紅随手在地上撿了一根樹枝,戳着那肉繩翻來覆去地觀察了半晌,才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東西,應該是某種動物的舌頭。”
“舌頭?”衆人咋舌。
小班更是不敢置信:“這手腕一樣粗的東西居然是舌頭?那究竟是什麽怪物?”
二月紅反問他:“你與你兄長往返□□這麽多次,就沒見過這東西?”
小班搖頭:“別說見過了,聽都沒聽過!我要是以前碰見過這東西,還能有命活到今天?”
随即他想起這一次他的小命還是張啓山救下的,然而張啓山自己卻被怪物拖了去,生死不明,不由一陣唏噓。
二月紅環視了一下四周,很快便找到了不遠處土壤中殘留的拖拽痕跡。
他循着那痕跡往前走了十幾步,然後漸漸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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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怎麽樣?”張副将在一旁緊張地問。
“佛爺應該暫無性命之虞。”二月紅道,“他如果受傷或者死亡,我能感應得到。”
張副将對于九族間的這種心靈感應已經見慣不怪了,問道:“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找到他。”二月紅頓了頓,指着地面上的痕跡,“你看,這拖拽的痕跡很明晰,并沒有絲毫掙紮的跡象,這說明……”
“說明佛爺是故意被對方帶走的!”張副将搶着道。
二月紅颔首:“自進入□□之後,一直有一雙眼睛在盯着我們,使我們始終處于被動局面,此次佛爺任憑對方擒走,想必是為引對方現身。而我們所要做的,便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他。”
張副将了然地點了點頭,随即又問:“可是,這迷霧始終不散,我們怎樣才能找到他?”
二月紅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會有感應。”
張副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麽?”二月紅一臉莫名。
“沒什麽。”張副将擺了擺手。他反複告訴自己,二爺是很嚴肅地在跟他商讨對策,并不是在秀恩愛。
張啓山睜開眼睛時,正躺在陰暗山洞中一方粗砺的石板上,渾身冷得厲害。
他下意識想要起身,卻發現身體被繩索捆得十分結實,根本無法動彈。
身後傳來吧嗒吧嗒的聲音,張啓山扭過頭去看,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白衣少年閉目慵懶地坐在不遠處的另一方石板上,左手把玩着一根碧綠色的竹管,長發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卻遮不住他美豔的五官。
只不過,少年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太過陰鸷,讓人生不起一絲好感。
在少年的身側,盤着一條巨大的蟒蛇,只不過眼下這條蟒蛇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像是受傷不輕。
張啓山心想,那看起來像是肉繩的東西,難不成就是從這條蛇嘴巴裏吐出來的?
少年似乎感應到了張啓山的目光,睜開眼睛,淡淡問道:“醒了?”
張啓山反問:“是你把我弄過來的?”
少年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将竹管的一端放在唇邊輕輕吸了一口,便有淡青色的煙霧自管中吸出,進入他口腔,片刻後又從他的鼻腔中散逸出來,此時煙霧已經變成了近乎透明的顏色。
張啓山漸漸蹙起了眉心,因為就在少年吐息的瞬間,他聽見了無數冤魂的哀鳴。
“原來你聽得見。”少年盯着張啓山饒有興致地看了片刻,然後晃了晃手中竹管,得意道:“沒錯,這裏面收了很多冤魂戾氣,非常美味,要不要來一口?”
張啓山看着他臉上一半天真一半陰邪的笑容,沉默了片刻,然後婉言謝絕:“不了,我吸不慣那玩意兒。”
少年突然抖着肩膀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很怕我啊?你怕我吸了你的魂魄,對不對?”
張啓山并沒有被他激怒,而是很認真地設想了一下那個場景,然後搖頭道:“我估計你吸不出來。”
少年愣了一下,笑聲戛然而止。
他陰冷地盯着張啓山:“你在取笑我?”
“我說的是事實。”張啓山無奈,他并沒有虛張聲勢,根據百年前的契約,他的魂魄與窮奇的魂魄是終生綁定的,除非這少年比窮奇還要強大數倍,否則他根本無法吸出他們的魂魄。
少年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他走到張啓山面前,貼着他的臉看了一會,用一種情人般溫柔而親昵的語氣道:“你不要怕,我不會弄死你的,你長得很順眼,我挺喜歡的,舍不得就這麽弄死你。”
他頓了頓,像是突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要不然,你做我的雙修伴侶吧?”
張啓山不可思議地皺起了眉:“你說什麽?”
然而少年已經開始興致勃勃地跟他讨論體位問題了:“如果你願意在下面,那是最好不過,當然如果你喜歡在上面,我也不介意。”
“……”張啓山看着他,無言以對。
少年說這些的口吻,輕松地像在讨論晚餐吃葷還是吃素。
沉默了半晌,張啓山低聲問道:“是誰……把你變成了這樣?”
少年臉上的表情滞了一下,随即他擡起右手,狠狠抽了張啓山一巴掌,頓時在他臉頰上抓出了五道鮮紅的血痕。
張啓山沒有呼痛,甚至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因為他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少年的右手上——此時他才看清,少年之前一直藏在袖中的那只右手,猙獰得像是野獸的利爪——這讓他想到了某種可能。
少年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像是遮醜一般,又将右手縮回了袖中。
“你最好不要再試圖激怒我,”他擡起了下巴,露出高高在上的表情,“否則,我會讓你落得和那些冤魂一樣的下場,煙消雲散,什麽都不剩。”
“我沒有想過要激怒你,”張啓山故意放低姿态,溫言道,“我只是……有些同情你。”
“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少年又恢複了之前的語調,抽了一口竹管裏的青煙,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現在這個樣子,我很滿意。”
張啓山淡淡道:“如果真的滿意,你便不會急着尋找雙修伴侶了。”
少年眉眼一沉,眼看着又要發作,只聽張啓山繼續道:“你只有短短幾十年的修為,但你體內灌注的邪氣太盛,你的肉體根本承受不了。
“為了壓住那股邪氣,你只能用以毒攻毒的方式達到短暫的制衡,但這種方式也并非長久之計,因為整個西岳國的百姓數量十分有限,他們的魂魄根本滿足不了你的需求。
“所以你轉而想到了雙修之法,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暫時将體內邪氣轉移到雙修伴侶身上,讓他代替你承受痛苦——我說得對不對?”
少年的臉色越來越陰鸷,盯着他看了半晌,啞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怎麽會知道這些?”
張啓山聳了聳肩:“如你所見,我只是一個途徑□□的商人。”
“你撒謊!”少年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正要說什麽,突然面色一凝,湊到他頸項間嗅了嗅,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複雜了起來。
片刻之後,少年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用審視的目光細細打量着張啓山。
“原來……你竟也是同類。”他松開手,開始神經質地大笑,“我這是踩的什麽狗屎運,竟擄了個同類過來。”
張啓山無語了片刻,道:“你誤會了,我可不是你的同類,我沒有吸食魂魄的嗜好,更不喜歡濫殺無辜。”
少年不可置信道:“可你體內的陰邪氣息明明比我還濃郁好幾倍!”
張啓山正琢磨着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卻見少年看着他,漸漸眯起了眼睛,眼瞳中迸射出羨慕又嫉妒的光芒:“還是說……你有一個對你無私奉獻的雙修伴侶?”
張啓山怔了一下,正要反駁,卻在張口的剎那,突然改變了主意。
“這個嘛……”張啓山意味深長地止住了話頭。
少年果然被他勾起了強烈的征服欲,再度湊到他頸項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陶醉般地舔了舔鮮紅的舌頭,喃喃自語道:“如果我把你的魂魄據為己有,繼承你所有的能力,你的雙修伴侶會不會轉而選擇我呢?”
張啓山垂眸看着他:“我想,不會如你所願的。”
“不試試看,如何知道呢?”少年擡起眼眸,迎上他的視線,“反正我現在已經是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再也沒有比這更壞的結局了。”
說罷,少年突然高擡右手,露出獸爪下尖銳鋒利的指甲,瞄準了張啓山心口的位置,用力紮了下去。
忽聽“铿”的一聲撞擊,少年只覺爪尖一陣劇痛,其中一根指甲被生生削去,頓時鮮血直流——而削掉他指甲的,卻是一顆看起來圓潤光滑、其貌不揚的鐵彈。
“什麽人?!”少年忍着劇痛,高聲喝問。
洞口人影忽閃,眨眼間便有一名男子出現在張啓山身側,關切問道:“你還好吧?”
張啓山看着他笑:“有二爺在,我怎麽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