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因果
說起來,這紫微大帝與長生大帝雖同為仙界“四禦”,也經常被不知內情的八卦散仙看作是一對仙侶,但實際上兩人所居之處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基本上幾千年見不上一面,交情實在沒有他人想象的那般深。
而紫微大帝之所以冒着觸怒元始天尊的巨大風險來給二月紅通風報信,實則是為了還他一個人情,了卻一段凡間因果。
這一段因果,還要從幾十年前說起。
紫微大帝雖已在仙界身居高位,卻同其他修仙者一樣,逃不過萬年一次的輪回劫難,美其名曰“凡間歷練”。
這劫若是順利渡過了,修為将更上一層樓,若是渡不過,則要折損修為重來一次,直到渡過為止。
至于渡的是情劫還是命劫,則完全看運氣,大多數仙人都希望自己渡的是命劫,只要命夠硬,捱過那凡界六十載,回到仙界便又是一條好漢;但若是遇上了情劫,則會十分麻煩,輕者傷心,重者傷身,且後患無窮,就算回到了仙界,身後還是會留下一筆筆掰扯不清的糊塗賬。
當時紫微大帝下凡之時,很不幸地就抽到了情劫的簽。
又因他主司帝王命數的高貴身份,下凡之後也是毫無懸念地投了龍胎,成了那九玄帝國命中注定的開國皇帝。
但不論身份如何,情劫卻是必不可少的。紫微大帝轉世之後性情大變,陰鸷多疑,執念深重,這樣的性情若是深陷情劫,勢必會造成兩敗俱傷的慘淡結局。
按照司命星君命簿所寫,紫薇大帝會在年輕時誤入一方仙境,對某位女仙一見鐘情,用盡手段卻不可得,性情越發偏執孤僻,晚年更是荒淫□□,無惡不作,一代開國帝王最終淪為亡國暴君,被叛軍奮起而殺之,落得暴屍荒野的下場。
但這還不算完,若是死後執念不消,便不算渡劫成功,也無法回去仙界,還得繼續在人世間輾轉輪回,嘗盡各種情劫之苦。
司命星君的命簿原是不能為外人看的,為的就是防止有人打亂命數。
但那時候恰逢長生大帝為探查不動佛轉世下落而找上了司命星君,設計從司命星君那裏偷瞄到了不動佛轉世後的命簿,又因其轉世與紫微大帝有些瓜葛,于是又順便偷瞄到了紫微大帝的命簿。
而後,長生大帝借故犯下過失,自請貶為蓬萊散仙,以避開元始天尊耳目。
他掐算着時機,引紫薇大帝轉世後的梁帝誤入蓬萊島,打亂其情劫命格,讓他與命中注定的那名女仙失之交臂,使得紫薇大帝順利過完這一世,按時回了仙界——這是後話。
當然,打亂紫薇大帝命中情劫,不過是他随手之舉,他假意向梁帝示愛,遭到意料之中的婉拒之後,便“退而求其次”地要求與梁帝身邊一名家臣簽訂血契,助梁帝實現宏圖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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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名家臣,也是經過其精挑細選的。他從命簿上知曉不動佛轉世後将與紅氏兒子建立深厚的同袍情誼,便以此為由在紅氏族人體內注入其仙血,作為日後自我覺醒的一道符咒。
而後,他掐指算定日期,便按部就班地去了地府,聲稱自己要去凡世歷練,希望地府能行個方便。
地府自然樂得賣他人情,托身人家也任由他挑,只不過按照規矩,投胎前必須飲下孟婆湯,忘卻前塵。
長生大帝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毫不猶豫飲下孟婆湯,投胎成了紅氏之子,像個凡間孩子一般順利地成長起來,并被當作紅氏一族的血脈繼承人來重點培養。
至此,一切走向皆在他掌控之中。若是不出意外,他将會在十六歲那年憑借體內血脈引動神識覺醒,主動找上不動佛轉世的張啓山,與其再續前緣。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二月紅十歲那年,因其有別于父母的容貌,引起了父親的懷疑。
紅父自作聰明地與他“滴血認親”,此舉雖然成功打消了父親的疑慮,卻也破壞了他事前布下的血契咒引。
二月紅過了十六歲卻毫無覺醒的征兆,雖與張啓山成為同袍,卻未能憶起往日舊情,而是按照二月紅凡身的命簿軌跡,與一名凡間女子相識相愛,經歷了一番并不完滿的愛恨離別。
……
二月紅別過紫微大帝,回到攝政王府時,正瞧見張啓山一身官服卻很沒形象地蹲在地上逗弄阿绌,口中喚着:“金剛,金剛你怎的不理我?”
阿绌似乎不太喜歡金剛這個名字,扭過頭去不理不睬。
二月紅站在門邊默默看着,突然有些不忍出聲打擾。
說起來,當初阿绌還是不動佛送給他的,他玩笑說這算是他倆的定情信物了,于是故意當着不動佛的面,取了“阿绌”的名字。
如今,阿绌仍是他忠心的靈寵,張啓山卻早已不是當年深愛他的阿閦。
那頭張啓山還在拿一根狗尾巴草逗弄阿绌,口中道:“真是奇了怪了,以前叫你名字你都會搖尾巴的,怎麽今天就不理我了?”
二月紅于是喚了一聲:“阿绌。”
阿绌立即豎起了耳朵,轉身歡快地投進了二月紅的懷抱。
張啓山奇道:“你剛才喚它什麽?”
“阿绌,”二月紅道,“它的名字不叫金剛。”
“怎麽可能,”張啓山覺得不可思議,“我叫它金剛叫了這麽多年了,你居然要給它改名字?”
他頓了頓,又道:“更何況,改什麽名字不好,要叫阿畜,我們家金剛投胎畜生道已經很可憐了,你還要戳它痛處。”
二月紅看着張啓山,似笑非笑:“我倒不知,阿閦的閦,竟然是畜生的畜。”
張啓山被不痛不癢地奚落了一番卻還不自知,莫名其妙地看了二月紅一眼,轉了話題道:“二爺,你回來得正好,我有些話,想與你單獨說……”
二月紅打斷了他:“正好,我也有些話,要同你說。”
張啓山怔了怔,然後側身笑道:“那便請吧。”
二月紅在張啓山示意下率先步入室內,尚未站穩身形,忽聽身後門窗落鎖,發出“咔嗒”一聲輕響。
他腳步一頓,只來得及微微凝眉,便覺一陣淩厲掌風呼嘯而至。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側身避開,随即轉身迎面而上,出手擋下對方幾乎是用盡全力的攻擊,皺眉道:“張啓山,你瘋了麽?”
張啓山面沉如水,卻不言語,反手又是一招襲來。
二月紅未用全力,且戰且退,眉心疑惑更甚——起初他以為張啓山是走火入魔的症狀再度發作,但随即他發現對方神智清明,下手很有分寸,雖然招招淩厲,卻只是局限于貼身近戰,看起來致命,卻依然留有回旋餘地,似乎也是顧慮真傷了他性命。
看透其中蹊跷之後,二月紅眉心一松,幹脆撤開防護,垂手而立,眼睜睜看着張啓山掌風襲來。
張啓山面露微訝之色,手掌在距離二月紅面門一寸處堪堪停住,驟然回旋的掌風将二月紅的發絲撩得上下翻飛,很快又垂落下來,歸于平靜。
張啓山緩緩收掌,望向二月紅的目光中疑慮更甚。
他方才使用的一套擒拿招式中暗含了專門針對奪舍之人的抽魂術,這對奪舍之人而言是非常具有威懾力的。
然而因為是臨到用時匆忙習得的緣故,他這抽魂術徒有招式而無實質作用,只能用來詐一詐對方,逼得奪舍之人露出原型罷了。
張啓山這一手确實十分出人意料,若不是神識中舟嶺子脫口說出了“抽魂術”,二月紅也實在很難猜測到張啓山此舉背後的目的。
然而當搞清楚張啓山的目的之後,他卻是哭笑不得:“張啓山,你以為我是被人奪了舍?”
張啓山眉間神色并未放松,目光仍是牢牢鎖住二月紅,一邊觀察着他面上神色變化,一邊道:“陸建勳黨羽逐一落網,唯有那舟嶺子不知去向。當晚情況兇險,二爺卻能順利脫身,非但未被傷及分毫,還有餘力救下張某,可否請二爺解釋一二?”
舟嶺子莫名其妙背了一口大鍋,在境中鏡裏破口大罵。
二月紅在神識中涼涼說了一句:“難道你當初不是為了奪舍才侵入我神識的?雖然結果與你所想背道而馳,但你也不冤。”
說得舟嶺子無奈閉上了嘴巴。
然而二月紅卻不能當着張啓山的面承認舟嶺子魂魄就被拘于自己神識之中,這只會加重對方疑慮。
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打消張啓山的懷疑,他蹙眉思忖了片刻,很快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當下,他也不多做解釋,只是悄悄解開了體內兩獸之息的禁制。噴湧而出的獸息如同最烈性的miyao,瞬間将二月紅的雙頰染得緋紅。
“你可知,之前我想同你說什麽?”二月紅緩緩靠近張啓山,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對方脖頸處,毫不掩飾自己的喘息和yuwang,“我體內的毒性又發作了,啓山,你可一定要像以前那樣……幫我。”
張啓山被對方體內散發出來的濃郁的獸息所籠罩,頓時表情僵硬了一下。
随即他意識到自己判斷上的差漏——奪舍之人雖能占據宿體,卻不能繼承宿主的記憶。
反觀二月紅,雖然行事風格與以往有所偏差,但對之前兩人之間發生過的事情卻是一清二楚。
難道真是他搞錯了,二月紅并沒有被奪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