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三個反派(13)
龔家別墅裏,尴尬的氣氛蔓延開, 一時間客廳裏寂靜無比。
龔城邶艱難地開口, 道:“爸,您年紀太大了……”
龔添臉色黑了黑:“你什麽意思?”
龔城邶厚着臉皮道:“明顯是我的年紀和邊姽更合适啊。”
龔添:“……”他還真沒想過龔城邶會有這樣的心思, 之前龔城邶是對邊姽多有關注, 甚至是想要對邊姽有所關照,但那時候龔添也只當龔城邶也記着當年認識的那段情誼, 他還想着,既然這樣的話,等他将邊姽追到手, 龔城邶和邊姽相處起來應該也會很融洽。
他唯獨沒有想到, 龔城邶心裏頭一直盤算着的是怎麽跟爹搶人。
“你和邊姽一共見過幾面?”龔添問。
龔城邶回過去一記暴擊:“您總共也沒見過他幾面啊。”
龔添:“……”
龔城邶這會兒的思緒驟然拉回到了正事上, 龔城邶低聲道:“先不說這個, 爸, 我還有個事要和你說。”
龔添臉色不虞地坐了下來:“說。”
“我有個同學叫林學雯您還記得嗎?她來找我了。往警局報警的就是她, 她說……”龔城邶的臉色有些難看,咬着牙道:“她說她曾經就被綁走,差點喪命, 她當時還見着了……邊姽。”龔城邶的聲音微微啞了。
龔添臉上的神色頓時退了個幹幹淨淨,半分喜怒都不再能看得出來。
……
·
杭清怎麽都猜不出來那個報警說是知情人的,究竟是什麽身份。邊母其實是個做事很隐秘的人,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都愣是沒被捅出來。除卻邊正入獄的那年,她幹了太多不理智的事,其它時候她都收尾得幹幹淨淨。
雖然以前他覺得這些事實在太惡心, 所以懶得去過問,但這時候……不過問不行了。
杭清将跟在身邊比較久的手下叫了過來。
“最近的新聞你們應該也都看了。”
手下笑了笑,道:“都十多年前的事兒了,那些廢物警察能找出來什麽?主人請放心,不會出事的。”
“警局有人報案了,說是當年的知情人。”
站在跟前的一排手下,個個臉上都瞬間沒了笑容,有人驚疑不定地道:“怎麽可能會有什麽知情人去報案?這……”他們對視了一眼,馬上在杭清跟前跪了下來:“主人,絕不可能是我們中間的人洩露了出去。”
其實邊家的手下,也算得上是最盡職盡責的手下了。邊姽窩在邊家不出,他們也就幾乎窩在邊家不出。要說往外洩密還真沒什麽機會。何況能聚在邊家的人,也多數不是什麽好人,他們除非是瘋了才會自己往警局跟前送。所以杭清一早就知道,不可能是他們中間的人。
“你們還記得那段時間裏,有什麽逃出去的小孩兒嗎?”杭清也只能往這上面想了。事情都是在邊家宅子裏發生的,只有兩種人才可能是知情人,一種是加害者,一種是受害者。邊家上下都屬于加害者,他們被排除了之後,那自然就只剩下了受害者。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低聲道:“……有,那個孩子是您親自帶出去的。”
他親自帶出去的?
杭清搜尋了一下屬于邊姽的記憶,偏偏最後什麽也沒能搜羅出來。
“你們知道那孩子叫什麽嗎?”
“這……進了這兒的人,都沒名字啊。”
杭清這會兒突然覺得自己燒照片燒得有點太快了,不然還能拿照片讓他們認一認。現在看來提前提防都找不到目标了。杭清面色淡淡地道:“你們下去吧。”
手下們忙鞠了鞠躬,退了出去。
杭清不自覺地把玩着手邊的茶盞,眉心漸漸起了褶皺。他有些出神,連身邊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都沒發現。等杭清放下空了的茶盞,一轉頭才瞥見了跟一根柱子似的宋懲之。
宋懲之站得筆直,也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了。等發覺到杭清在看他,宋懲之幾乎是立刻就改站為蹲,湊到了杭清的腿邊,笑了笑,低聲問道:“您是遇上什麽煩憂了嗎?有我能為您效力的地方嗎?”
杭清掃了他一眼,也沒有要隐瞞的意思:“邊家大概要被扯進漩渦裏去了……”
“那您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邊家被扯進去,我當然也免不了。”
“是因為那幾個女孩兒的事?警方不是毫無進展嗎?”宋懲之也跟着皺起了眉,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了對杭清的擔憂。
“有知情人報案了。”
“這個人是誰?”宋懲之立即問道,他黝黑的眼眸裏不經意地閃過了點點兇光。
杭清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幕,他将茶盞往前推了推,踹了宋懲之一腳:“去給我泡杯茶來。”
宋懲之樂呵呵地端着茶盞往外走,大約隔了十來分鐘來回來,一壺熱茶拎在了他的手裏,他動作小心地給杭清倒好茶,低聲道:“那個人是誰?”
“現在誰也不知道那是誰,警局都不知道。”
宋懲之的目光閃了閃:“沒關系,總會出現的。如果那個人出現了……”宋懲之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杭清,道:“您就将這件事交給我去做,好嗎?”
“……能做這件事的人很多。”
宋懲之又靠上了他的腿:“但是像我這樣能為您鞍前馬後赴湯蹈火的不多。”
“你這句臺詞,早有人說過了。”
宋懲之眨了眨眼:“那像我這樣願意為您暖床的不多了。”
杭清:“……”以宋懲之的性子,他們要睡一起,指不定誰給誰暖床呢。
不過杭清也差不多看出來了,宋懲之的性格已經定型了,想要再往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上掰正,那無異于天方夜譚。杭清也就幹脆松了口:“嗯。”
雖然他的口中就應了一個字,但對于宋懲之來說已經完全足夠了,他臉上激動的表情完全掩不住。他順着竿子往上爬,追問道:“這算是您對我松口的一個跡象嗎?”
杭清沒說話。
宋懲之卻自個兒笑了起來:“這樣也夠了,夠了……”反正還有以後呢。不過想到這裏,宋懲之眼底就掠過了陰沉沉的光芒,正是為了以後,所以他必須得找出來那個人,然後盡快處理掉。邊家怎麽樣都沒關系,但他卻不希望邊姽跟着搭進去。
杭清站起身來,一手托着茶盞往外走,毫不意外的,他又看見了靳刖。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只要宋懲之進了他的卧室,靳刖就必然會在外頭等着。幸好這兩人現在都有了各自的事業,白天一個要先去畫廊,一個要先去公司,不然就難以消停下來了。
“新畫。”靳刖微笑着遞出了手裏抱着的畫框,這幅畫要小了很多,上面依舊用布蒙着。
杭清點點頭:“放進去吧。”
靳刖臉上笑意更濃,忙抱着畫就進去了。
而後杭清沒有讓任何人跟随,他獨自在邊家別墅裏搜索了起來。也許還能搜索到遺漏下來的照片。
邊家實在太大了,這一搜,就是一宿。而杭清還真的搜到了不少東西。他陰沉着臉回到了卧室,手裏拎了個大箱子,手下們牢牢把守在卧室門外,連宋懲之和靳刖都沒放進去。靳刖只能回轉身去畫室畫畫,而宋懲之卻是就在卧室門外坐了下來,手下們面面相觑,但想了想,只是坐在門外,似乎也造成不了什麽影響,最後就由他去了。
卧室裏。
杭清坐在地毯上打開了箱子,然後将裏面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厚厚的幾本相冊,上面都鋪滿了灰塵。還有兩個日記本。還有一些破舊的小玩意兒——缺了口的匕首,電擊棒,染了血的繩子,破損的石頭……和一枚戒指。
那枚戒指是邊母當年的婚戒。而剩下的那些小玩意兒,沒錯,都是邊母殺人、折磨人的工具。杭清都沒想到她能這樣變态,竟然将它們都留了下來。這些無疑會成為以後的鐵證。哪怕邊母死了,都洗不掉的鐵證!
杭清閉了閉眼,隐去了眼底的戾氣,然後翻開了日記本。
兩本日記分別記錄了邊母不同時期的心路歷程。前一本是她還沒有結婚的時候寫的,文字間滿滿都是陰郁的味道,她在筆記本裏憎恨她的父母,甚至頻頻寫下希望他們去死之類的話。這個畫風實在太過陰暗,杭清沒看多少就覺得心頭仿佛被壓上了鉛塊,沉沉的,難受極了。
杭清正準備将日記丢開,窗外的風吹來,湊巧将日記本翻到了倒數幾頁。然後杭清就一眼看見了邊母記載她和邊正相識的過程。邊母的畫風一下子就變了,她的文字變得抒情且夢幻了起來,邊正在她的日記裏變成了仿佛童話王子一樣的人物。
現在小學生瑪麗蘇都不這麽寫了。
杭清壓下了心底作嘔的感覺,趕緊将日記本丢進了箱子裏。
然後是第二本,前面是邊母黑化的心路歷程,其中甚至還寫了不少邊母想要殺死邊姽的渴望心态。杭清匆匆翻過,然後他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沒翻多少頁,他就看到了邊母記載下來的犯案過程。
可能每個兇殺與偵探的劇情裏,都會有這樣貼心的反派,詳細地将自己的犯案過程記錄下來。當然,杭清也知道,這個行為從心理學上來說是有依據的,心理變态的人,大都會帶着炫耀性質地記下自己的犯案過程。有寫成文字的,有錄音的,甚至有錄像的……甚至是留下受害者器官做成标本的。
杭清揉了揉額角,強忍着不适的感覺強迫自己往下看去。以邊母的習慣,如果有女孩兒逃脫出去,她肯定會記錄下來以此宣洩不滿。
“……會在哪裏呢?”
杭清看得眼睛都有些花了。
而這時候外面天光越來越亮,眼看着太陽都快要升起了,杭清覺得腦子都隐隐發昏了。他伸手拿過茶杯喝了一口,涼的……杭清頓時更覺得不舒服了。
他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腿,然後緩步走向了門邊。
他伸手,開門。
外頭直挺挺地坐着一個雕塑——宋懲之。
宋懲之聽見動靜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轉過了身,并且站直了:“我瞧您的燈亮了一夜……”
“去給我泡壺茶,拿一些點心過來。”
候了很久的女傭正要動作,宋懲之直接喝住了她:“你別動,我去。”
女傭手足無措地看了看宋懲之,又看了看杭清。
“讓他去。”
女傭也分不清這是說他還是她,不過宋懲之已經先大步下樓去了。杭清轉身進了卧室,門沒有再關上,但卻沒有人敢跟進去。杭清也沒有急着坐回到地毯上去,他先走到了小陽臺上,先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看了看遠方被染紅的地平線……
腳步聲漸漸在屋子裏響起,杭清知道,這是宋懲之回來了。
杭清才剛轉過身,宋懲之就拎着大衣愣在了當場。
看來宋懲之本來是想要給他披上的,誰知道他剛好轉了身。杭清擡手揮開了大衣,進了卧室。卧室裏暖洋洋的,甚至還有些熱,當然就用不上大衣了。
宋懲之卻也沒有要放手的意思,他抱着杭清的大衣站在了一旁。
杭清端起桌上倒好的熱茶淺抿了一口,溫度正好合适。宋懲之從來都将他的口味把握得極其精準。
不得不說,這一點實在太容易打動杭清了。
看在這個份兒上,杭清也就任由他站在一旁了,然後他繼續拿起日記本往後翻。宋懲之在那兒站了會兒,發現杭清并沒有怎麽理會他,就自己盤腿坐了下來,懷裏還牢牢抱着杭清的大衣。
宋懲之覺得有些困了,尤其當懷裏抱着男人的大衣的時候,他就更覺得舒服得想要睡過去。但是宋懲之惦記着杭清眼底下淺淺的烏青。邊姽應該一夜都沒睡。想到這裏,宋懲之就無法睡下去了,他瞪大了眼,忍不住就這樣緊緊盯住了杭清。
杭清完全沉浸在了日記本裏,對于宋懲之過于專注和灼熱的視線毫無所覺,也就方便了宋懲之肆無忌憚地盯着他瞧。
額前的碎發。
微微掩上的綠眸。
挺直的鼻梁。
卷翹的睫毛。
從襯衣口露出來的一部分鎖骨……
真好看。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好看的人呢?
宋懲之幾乎壓制不住心底的躁動。
而這時候,杭清也終于找到了那段記錄!他面上神色一松,眉間褶皺瞬間鋪平開來。邊母的确提到了那個女孩兒。
她寫:抓錯了人,不過沒關系,不管她來自于哪裏,進了邊家都不能再出去了。(2月5日)
她跑了!竟然讓她從邊家跑了!我就不該将這件事交給邊姽,這個沒用的東西!我讓人去抓那個女孩兒了,一定要抓回來,不然就完了!(2月6日)
沒能找回來那個小賤人,最好是死在路上了。(2月7日)
杭清皺了下眉頭,迅速翻過好幾頁。
萬幸,沒有任何人知道邊家的事。為了阿正,不能有任何人發現這裏的事。還有那麽多的女孩兒,等着阿正出獄後來臨幸呢。那個小賤人沒死。不過她在醫院裏也快死了,我去看了一眼……呵呵,醫生說可能會燒壞腦子。她的父母沒有發現一點不對勁,還将我送了出來。希望她就這樣死個幹脆。(2月22日)
有了幾個關鍵詞。
那是個女孩兒,十六年前的2月22日左右生了一場大病,高燒入院。而那個女孩兒的家人很可能和邊母是認識的。再結合開頭說的,抓錯了人。杭清突然想到了曾經那些人販子不知好歹綁到了宋懲之和靳刖的頭上。
那麽會不會,邊家的手下曾經也愚蠢地綁到了一戶豪門的孩子?
畢竟這樣人家長大的女孩兒,總是打扮得更為漂亮,邊家的手下一眼相中這樣的女孩兒,也是極有可能的。
那麽這個範圍就能被縮小了。
杭清舒了一口氣。他變換了一下坐姿,這才感覺到了四肢酸軟,恨不得就這樣躺倒下去。
宋懲之突然湊了上來,低聲道:“您結束了嗎?”
“嗯。收拾一下吧。”
宋懲之眼底頓時就燃起了明亮的光。邊姽讓他來收拾?是不是算給了他絕對的信任?
宋懲之忙跪在地毯上,俯身收拾好了散落了一地的東西。他雖然很好奇這些都是什麽,但宋懲之卻知道此時不該問的就不要問了,如果邊姽願意告訴他,那就一定會說的。好不容易博得了邊姽松動的跡象,宋懲之可半點也不想破壞現在的美好。
“你不是要去處理那件事嗎?現在,交給你一些信息,你去找一找那個人是誰。”
宋懲之眼底的光更亮了:“是,您放心交給我!沒有人會比我更願意為您去做一切了。”他激動得連尾音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邊姽将信息歸納過後告訴給了宋懲之,然後一邊站起來,一邊道:“出去吧。”
宋懲之緊跟着爬起來,卻道:“我先幫您放好熱水吧,您泡一泡會緩解疲勞。”
“嗯。”杭清也的确想要泡個澡,既然宋懲之這麽貼心,他就放手讓宋懲之去做了。
宋懲之放好水之後,并沒有久留,他為杭清關上浴室的門,然後就退了出去。
宋懲之去準備熱粥了。當然不是他來煮。是由大廚做好了,他再親手給男人端過去。順便也能借機打開浴室的門,往裏面看上兩眼。借口他都想好了。
也約莫幾分鐘的功夫,杭清在溫熱的水裏泡得四肢發軟的時候,浴室門突然開了。
杭清勉強撐起了眼皮,朝門邊看去。宋懲之似乎紅着臉站在那裏,低聲道:“不能泡太久,容易暈,我來扶您吧。”
杭清也的确感覺到了暈眩。他點點頭,撐着浴缸邊緣坐了起來。
浴缸底部多少有些滑,尤其是當杭清四肢發軟的時候,他就更覺得滑了。杭清試了兩次,最終還是放棄了。讓宋懲之扶他起來,總比在浴缸裏滑倒摔下去要好。
“過來。”
宋懲之馬上走了過去,一手扶住了杭清的胳膊。有了支撐,杭清就覺得腳下有勁兒多了。他另一只手撐住浴缸邊緣,站了起來。随着他站起來,宋懲之手上的動作也發生了變化,他一把從後面抱住了杭清的腰,然後他整個人都成為了杭清的腰部支撐。
杭清泡浴缸裏當然不再是穿着衣服的。
宋懲之的手很輕易地就觸碰到了細滑的肌膚,宋懲之的心跳即刻就快了起來,他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目光都不知道該往哪裏看了。
杭清站直了,跨出了浴缸。
宋懲之始終環着他的腰,不松手。
等杭清落到地面上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宋懲之緊貼了上來,同時感覺到的還有宋懲之昂揚威武的下體。
“抱夠了嗎?”大約是因為熬了夜,再泡了會兒澡的緣故,杭清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但同時又帶着說不出的勾人味道。宋懲之心底一顫,低聲道:“沒有抱夠。”
杭清:“……”是他太低估宋懲之的厚臉皮程度了。
“松開。”
由于這次傳達的指令幹脆利落,宋懲之倒是真的松開了。杭清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就感覺到宋懲之的目光灼熱地投注到了他的……屁股上。
杭清再一次無話可說。
少年人……
嗯,少年人欲望起是很正常的事,何況他現在還是宋懲之喜歡的人呢?
杭清很快披上了浴巾,宋懲之粗重的呼吸這才得到了些許的緩解,不過盡管如此,他的腦子裏還依舊是男人揮之不去的肉體。
杭清走出浴室以後就見到了桌上放着的海鮮粥,還冒着微微的熱氣。
宋懲之跟着走出來,笑了笑,道:“您吃一些?”
杭清走過去坐下,宋懲之馬上跟上去伺候起了杭清用早飯。等用完早飯以後,杭清就覺得疲累和暈眩的感覺都消得差不多了。
“你出去吧。”杭清走向了床邊。
宋懲之倒是沒猶豫,大步走了出去。他該去尋找那個女孩兒的訊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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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對身體的影響還是比較大的,至少杭清從躺下去以後,哪怕吃了安眠藥,也依舊滿腦子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思緒……到後面它們甚至自動演化成了畫面。
而就在這時候,杭清隐隐約約從自己的腦子裏看見了一個奇怪的畫面。
他先看到了一個女孩兒。
那女孩兒年紀很小,穿着粉色小裙子,臉蛋白皙可愛,是那種很容易讨人喜歡的小姑娘。但是視線往下移,杭清看見女孩兒是被綁住的,綁她的人下手很重,女孩兒腰間、腿上都被緊緊捆住了,裸露在外的小腿甚至因為被綁得太緊而有些血液不暢。然後視線進一步擴大,他看見了周圍的環境。
這裏是邊家。
畢竟太眼熟了,杭清一眼就辨認了出來。
視線再次擴大。
然後杭清看見了自己,哦不,應該說是邊姽。
年輕時候的邊姽。
只是邊姽穿着黑色的衣服,面色冷酷,就連他的目光都是漠然的,他那張蒼白的面孔上透着一股濃濃的陰暗的死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變态殺人狂。
小女孩兒哭了起來,孩子的哭聲尖利又吵鬧,邊姽很難受地皺起了眉頭,他走近了女孩兒,冷聲道:“該死的噪音源,我會殺了你。”
小女孩兒打了個哆嗦:“不,哇……不要殺我……”
邊姽眉頭越皺越緊。
杭清的心也不自覺地縮緊了。
他毫不懷疑邊姽真的會殺了這個女孩兒。
就在這時候邊姽的目光隐隐有了變化,他看着女孩兒的目光從難以忍受、憎惡慢慢變成了疑惑、冷淡,最後他眼底的目光歸于一片寂滅。
女孩兒實在怕極了邊姽的目光,數次都哭得像是要暈厥過去一樣。
到這時候,杭清也疑惑了,為什麽邊姽沒有殺她呢?
忍受到這個時候還沒動手,就可以說明邊姽不會殺她了。
“走。”邊姽突然取出随身的小刀割開了繩索。
女孩兒停住了哭聲,還茫然地坐在那裏,像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似的。
邊姽皺着眉将她從椅子上扯了下來,然後粗暴地推搡出了門。門外并沒有什麽看守的人,邊姽很輕易地就将女孩兒帶了出去。他們一直走到了大門邊,邊姽帶着女孩兒上了一輛車,車很快駛出去,越來越遠……
等到了公路邊上的時候,邊姽将女孩兒扔了下去。
女孩兒茫然地站在那裏,然後看着車遠去。
杭清也有些茫然,邊姽為什麽會這樣做?邊姽竟然這樣做了?
邊姽的臉龐在杭清的視線裏晃動了起來,不過杭清還是能看清邊姽臉上的冷酷和眼底的漠然……杭清突然間明白了些什麽。那時候的邊姽還尚且年輕,還沒到後期心狠手辣、變态入骨的時期,放走那個女孩兒,大概是邊姽僅存的那一絲善念了。從那之後,邊姽就再也沒有善良過……
邊母親手掐死了存有善念的邊姽,然後一手教出來了一個漠視生命,将人類視為玩具的瘋子。
等那個邊姽回到別墅以後,就遇上了邊母發瘋。
年輕的邊母容貌憔悴,臉上挂着病态的蒼白,她瘋狂地大吼大叫,歇斯底裏地砸手邊的東西。等邊姽進門之後,邊母就将手邊的花瓶沖着邊姽砸了過去。
邊姽躲也不躲,滿眼孺慕地看着邊母。
“喀嚓”花瓶碎裂開,邊姽頭上、手臂上、脖頸上、臉頰上都滲出了血……
但他卻依舊直挺挺地站在那裏。
邊母打罵了許久,發洩了個夠,然後才攏了攏身上的睡意,牽着一個女孩兒上了樓。邊姽站在碎瓷片中,站了很久很久,等到邊母徹底沒了聲響,才有人敢拎着醫藥箱上前……
畫面漸漸轉暗,杭清沉沉地睡了過去。
杭清這一覺不知不覺就睡到了下午,他從被子裏掙紮起來,然後就注意到手機上有龔添和龔城邶倆人的未接來電。出于禮貌,杭清還是回撥了過去,不過是先給龔添回撥的。
“你怎麽一直不接電話?”龔添在那頭急急地道,不過等說完,他似乎就注意到自己的口吻似乎有些不大好,于是龔添又忙補充了一句:“抱歉我是太擔心你了,所以剛才的語氣有些急。”
“沒事……請問有什麽事嗎?”
“你能來一趟警局嗎?”龔添的口吻很正經,并且還帶着兩分嚴肅,不由得讓人想到,是不是出了什麽大事。
“好,我等下就過來。”杭清挂斷了電話。難道是那個報案的知情人已經找到了?
杭清起身洗了臉,換得了清醒,然後換上了衣服出了門。
那個夢裏的內容還在他腦子裏晃悠。
按理來說,人做的夢在醒過來以後多半都會不記得。但杭清卻發覺到自己的記憶格外的清晰,難道是因為腦部記憶區特地被開發過後得到的金手指嗎?
杭清不得不說,那個夢還是有一定幫助的。
那大概就是屬于邊姽的深藏于記憶深處的記憶,只是那種善行對于後來徹底黑化的邊姽來說,反倒成了一種恥辱,所以他将那段記憶深深埋藏了下去,當杭清接管這具身體之後都沒能發現,還是靠日記本才喚醒了記憶深處的索引……從而做了這樣的一個夢,來還原邊姽的那段記憶。
杭清将複雜的心緒先壓在了心底,然後叫上司機往警局去了。
路上杭清給龔城邶回了個電話。
龔城邶接到電話後的反應和龔添差不多,都以為杭清出事了。
“你沒事就好!”龔城邶舒了一口氣,然後突然道:“邊姽,你來一趟警局吧,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他沒有再稱呼杭清為邊先生,杭清還有些驚奇,而聽龔城邶的口吻也很奇怪。這父子倆到底是怎麽了?他們都有什麽話要和他說。
“我馬上就要到了。”杭清道。
龔城邶突然失聲道:“我爸提前跟您說過,讓您來警局了?”
“嗯對。”
龔城邶在那頭沉默了一下,又問:“……那您喜歡我爸爸嗎?”
話題拐彎的幅度實在太大了,那瞬間,杭清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說龔城邶說錯了……
見杭清沉默,那頭的龔城邶低聲道:“您也可以考慮一下我啊,我別的優點沒有,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信。”龔城邶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咬出了這段話。
杭清:……………………
他都快要風中淩亂了。
這一個個的都是怎麽了。
排着隊表白嗎?
這是潮流嗎?
而且他們知道他的年紀比他們大多少嗎?
也就只有龔添的年紀比他大上幾歲。
杭清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幹脆地挂了電話。
那頭的龔城邶也不沮喪,他好半天才将舉着手機的胳膊放了下來,然後看着跟前的辦公桌,低低地重複道:“我別的優點沒有,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信。”他的聲音太低了,像是說給自己在聽。
過了會兒,龔城邶突然站了起來,然後大步往警局門口走了過去。
誰知道龔添也早有準備,等龔城邶剛走過去一看。
他爸也正站在門口呢,手裏還夾了根煙,完全就是一副等人的架勢。
兩人都想到一塊兒去了,都想第一時間接到杭清。
龔添站在左邊,龔城邶毫不猶疑地站到了右邊去。
龔添注意到他的出現,冷飕飕地掃了他一眼:“你跑出來幹什麽?滾回去!”
“我不。”龔城邶不僅不挪腳步,反而還站得更直了。
裏頭的保安都忍不住探頭來看這對父子了,覺得這吹着冷風的,他們怎麽不坐辦公室,非要站在門口呢?是要接什麽大人物嗎?
大人物杭清的車這會兒也終于到了。
他從車上走了下來。
龔添和龔城邶同時緊緊地盯住了他。
他們不約而同地将杭清的模樣和曾經第一次看見的模樣重疊到了一起。
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裝,依舊是少年模樣,五官姣好,美麗如同惹人憐惜的純潔少女。
就是這樣的一個,溫柔的,聰明的,心懷善念的人……怎麽可能是林學雯口中的人呢?龔添和龔城邶同時在心底嗤笑了一聲。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