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三個反派(14)

一杯熱茶擺在桌上,熱氣升騰而起, 模糊了杭清的面容。

龔添和龔城邶一起坐在了他的對面, 一時間誰也沒有先開口,都目光緊緊地盯住了杭清。

杭清摩挲了一下杯子的邊緣:“叫我過來, 是有什麽事要說嗎?”

龔城邶最先沉不住氣, 等杭清話音一落,他就幾乎立刻開口道:“你認識一個叫……”

龔添敲了兩下桌子, 制止了龔城邶往下說。這種問話方式顯然是不合格的。此時外面還站着其他的警局人員,他們表現得與邊姽太過親近、維護,并不是什麽好事。影響他們的名聲倒是沒多大關系, 但是間接影響到以後他們為邊姽說話的可信度, 這就糟糕了。

只有越表現得公事公辦, 以後再為邊姽說話的時候, 就顯得極為有力了。

龔添淡淡道:“今天請你過來, 是因為接到了報案。現在警方懷疑, 你和近來發現的小女孩兒遭虐殺案件有關系。”

聽見龔添冷淡的口吻,杭清并不覺得意外,警方和犯罪分子本來就是站在天生的對立面上, 龔添就算表現得再冷酷,那也都是正常的。

旁邊的龔城邶微微一愣,不過随即就收拾好了表情,并且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杭清抿了一口熱茶。

……還是碧螺春。

這個不是龔添的私茶嗎?怎麽還泡給他?

杭清放下水杯,擡頭看了一眼龔添,這一刻, 杭清隐隐約約明白了些什麽。

冷淡的态度……是故意為之?可,為什麽呢?

杭清沒有過分糾結于背後的原因,他繼續很好地扮演着自己的boss角色,漫不經心地道:“請問警方有什麽證據呢?你們不會又像那個關隊長一樣,信口污蔑吧?”非常典型的反派boss死不認罪的姿态。

門內在進行問話,外頭的其他警局人員都驚駭地瞪大了眼,他們還沒能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初時他們都還以為邊先生上門來,是為了詢問關勇那件事的進展,怎麽突然間就被問話了呢?之前不是已經證實隊長關勇的指證都是污蔑了嗎?怎麽突然又将邊先生和那件案子拉到了一起來?而且居然還是龔廳長将人請來的!

他們在震驚之餘,都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龔廳長這都單身多少年了……

難怪條件那麽好還一直單身呢。之前誰都看得出來他和邊先生走得親近了,誰知道現在一出事就鐵面無情地将人請來了。龔廳長還真是一點沒變啊……

“有報案人的證詞在。經過查證,她的證詞是可信的。”龔添盯着杭清的面容,冷聲道。一邊說話,他一邊也在觀察杭清臉上的表情。

杭清神色平淡,絲毫沒有變化:“哦,可是沒有證據是嗎?光有人證有什麽用呢?就算你們要污蔑我,将我送到法庭上去,法官也會要求你出示證據。”杭清頓了頓,又道:“我也得提醒你們警方,你們是無權扣押我的。如果問話問夠了的話,我就該回去了。我很樂意配合你們的調查,但是無謂的罪名我不接受。”

多麽容易引得正派怒火爆發的姿态。

杭清以前看影視作品裏,十個變态反派,九個都是這樣的嘴臉。

龔添臉色陰沉了下去:“我送邊先生出去。”

“那就有勞了。”杭清站起身。

龔城邶也跟着起身,走上前收拾水杯。

然後杭清聽見他低低地問:“你認識林學雯嗎?”

杭清心裏立刻有了數。這個林學雯,應該就是那個所謂的知情人。杭清沒想到,龔城邶竟然就這樣放了水。雖然心底有些驚訝,但杭清看也沒有看龔城邶一眼,他直接就這樣走了出去。

門一開,杭清就看見了外頭站着的不少警員。

他們尴尬地笑了笑,然後就看着杭清遠去了。

他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他們竟然無法對着邊先生做出兇惡或者嚴肅的表情來。大概是因為,他們都不大相信邊先生真的會和案件有關吧。上次關勇私闖邊家威脅邊先生的事,他們可都知道。在知道整個經過之後,他們都不由覺得有些過分……

此時關勇還不知道,自己當初莽撞的舉動,反而消去了大部分人對杭清的疑心。

·

杭清坐上車的同時給立刻給宋懲之打了個電話。

“有方向了。”杭清低聲道:“那個知情人叫林學雯,這三個字可能有很多種組合……”

“那也很快就能找到了。”那頭的宋懲之勾起嘴角:“您等着我的好消息!”

“嗯。”應完聲,杭清想了想,還是添上了一句:“如果發現了是誰,不要輕舉妄動。”

“是!”宋懲之應得很是乖巧。

杭清這才放心地挂斷了電話。他找報案人,只是為了有效防範,而不是為了将這個知情人滅口。從他穿過來以後他就沒殺過一個好人,以後當然也不會殺。為了自己活命,就漠視別人的性命,那就和以前的邊姽沒區別了。

挂斷電話之後,杭清面無表情地在心底做起了推算。

就算找到林學雯,他也只剩下幾個月的時間了,還剩二十點的好感度,一直都沒有要漲動的跡象。得另辟蹊徑了……

·

将杭清送走以後,龔添兩父子就一塊兒進了辦公室。

龔添打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早已經沒了男人的蹤影。龔添轉過身來,神色有些疲憊,他低聲道:“你那個同學沒有撒謊。”

龔城邶臉色驟變:“不可能……”

“他的反應不對,如果案件真的跟他沒有關系,他不該是這樣的反應……”越往下說,龔添的表情越是難看,他的眉頭緊緊鎖住,整個人都像是陷入了狂躁的情緒中。

龔城邶也知道,龔添的經驗比他更為豐富。這一行幹得久了,總會有自己的經驗和直覺。

龔城邶有一瞬間的茫然,他在桌前坐下,手無意識地摳了摳桌面:“那要怎麽辦?”

“查,繼續往下查,查清楚是怎麽一回事……”龔城邶點了根煙:“他太奇怪了。有件事,我從沒和別人說過。當年之所以會掃蕩人販子窩那麽雷霆手段,都是因為有一個東西做依據。有了它,我們當時的行動快了不少,往往那些組織還沒能反應過來,就被當場抓獲了。這些都是因為邊姽給過我一個冊子,他說那是他動用邊家的力量查出來的。那上面有許多的人名、時間、地點和聯系方式。活脫脫就是個交易記錄的花名冊!”

龔城邶抿緊了唇,也意識到其中的不對勁:“就算是再動用勢力,就算是邊家在這座城市裏再有本事,也不大可能弄到這樣詳細的東西吧……”

“對,而且這麽一份薄薄的冊子,絕對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做成的。最可怕的是,裏面所記載的信息沒有一點出錯的地方。”龔添的心情大概是實在太過煩躁,他用力一咬,口中的香煙都斷成了兩截。龔添伸手拿下來,在煙灰缸裏摁滅了以後,飛進了垃圾桶裏。

龔城邶低聲道:“那麽這份冊子……很有可能是內部人員才能拿得到。”

“還有一種人也能做成這個冊子。”

“什麽?”

龔添又點了一根煙:“買家。”

龔城邶再度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否認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是買家……”

“從你将林學雯的說辭轉述給我之後,我就讓人去查了一下當年被忽略過的疑點。當初邊姽在游樂園大動幹戈地尋找的那兩個孩子……不是邊家的子侄。邊姽根本不和邊家的其他人來往,那些人也從沒将子孫送到邊姽身邊去過。當年那兩個孩子,現在都還留在邊姽的身邊,是因為……他們很可能是邊姽買來的。”

龔城邶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了。

因為喜愛這份職業,加上身後有着強大支撐,可以讓他借用手中的權勢去追求正義,所以龔城邶當初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個職業。但是現在一道難題擺在了他的面前。

其實這道難題同樣也在龔添的跟前擺着。

“邊姽這個人太複雜了。”龔添忍不住感嘆了一聲,目光也跟着暗淡了一些。現在仔細想一想,當年他第一面見到邊姽的時候,邊姽是不是就是懷着目的而來的呢?邊姽當時應該是在尋找一個可以接手那個冊子的人。邊姽或許早就知道他來自京城龔家,所以邊姽沒有選擇當地的局長,而是選擇了他這個在當地剛紮下根的副局長。

“可我想不明白,如果他是個壞人,那他為什麽要将冊子給您呢?這樣做也是有風險的啊。”

“所以……他是個複雜的人。”龔添此刻的神色也很複雜,他忍不住伸手摸索到了口袋裏的照片。裏面有兩張照片,他随身攜帶在了身上。那是那天在邊家,他将那本相冊握到手裏的時候,私心留下來的兩張照片。龔添摩挲了兩下:“你先出去吧,這件事還得往下查,至少要弄清楚是怎麽回事。”

龔城邶點了點頭,走了出去。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以後,龔城邶忍不住也點了根煙。

旁邊的人看了一眼:“龔隊不是不抽煙嗎?”

龔城邶沒理會他。

龔城邶想起了,自己給邊姽打電話的時候說的那句話。

我別的優點沒有,但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信。

我都信……

那就信吧。

那就繼續信下去。

龔城邶一激動,嘴裏的煙也給咬成了兩截,前頭那截掉下來,把褲子給燙了個洞。旁邊的人見狀,忍不住打趣道:“您想什麽呢?”

……

杭清好好休息了兩天,而這兩天的功夫裏,宋懲之也鎖定了那個知情人的身份。杭清換好衣服走下樓去,就見宋懲之和靳刖兩個人都坐在了沙發上,兩人似乎在低聲說什麽,等杭清一去,他們就立刻閉了嘴,然後同時站了起來。

“你怎麽回來了?”杭清看向了靳刖,這個時間,他應該在畫廊才對。

靳刖繃緊了臉色:“我看見新聞說有知情人出現了,我就忍不住回來了。”

宋懲之在旁邊淡淡道:“你回來也沒用。”

靳刖被噎了一下:“……我也是能為您分憂的。”

“你回去。”杭清不容拒絕地道。

靳刖臉色微白:“可我……”

“現在要反抗我了?”杭清斜睨了他一眼。

靳刖只得低頭道:“那……那您小心,我這就回去。”

靳刖一走出大門,宋懲之就立刻喜笑顏開了起來,嘴上還道:“您也是為了他好……靳刖不摻和進來,以後還能好好活着。”

聽到這句話,杭清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宋懲之。

宋懲之繼續沖着他笑:“如果這次的事遮不住了,那我就和您一起啊。”

杭清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宋懲之不是會撒謊的人,他既然這樣說了,那麽說明他心底多半也就是這樣想的。杭清低低地迎了一聲:“嗯。”

宋懲之聽見了這道幾不可聞的聲音,随後臉上的笑容就更濃了。

“那個女孩兒怎麽處置?”宋懲之忙說起了正事。

“你有發現警察在周圍嗎?”

“沒有,我仔細觀察過了,連便衣都沒有。”

也不一定是便衣,龔添手底下還有更不容易被發現的人手。杭清想了想,道:“你去試試能将人帶回來嗎,如果很棘手就放棄。現在沒有确鑿的證據,警方也不能怎麽樣。”

宋懲之雖然是點了點頭,但他眼底卻不經意地洩露出了一絲兇光。

他怎麽能放棄呢?

既然這個女孩兒很重要,他就一定會為男人帶回來!不管怎麽棘手兇險!他可和靳刖不一樣……總有一天他能告訴邊姽,他口中曾經的“為他赴湯蹈火”并不是虛言。

宋懲之并沒有作休息,他得了杭清的吩咐之後,就立刻帶了人手出門去找林學雯了。

杭清上了樓,去泡了個澡。

等他從浴室裏出來,手機上都有好幾個未接來電了,竟然還都是龔城邶打過來的。難道是他又要來和自己透露案情?杭清想了想,立刻回撥了龔城邶的手機號。

等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龔城邶松了一口氣:“你肯接電話就好。”

“嗯,有什麽事嗎?”

“有。”

“嗯?什麽事?”杭清冷淡地問。

龔城邶頓了一下:“我之前說的話,依舊算數。”龔城邶一字一句地說完,然後突然挂斷了電話。

杭清捏着手機還有些愣。

這是什麽意思?他之前說過的話……表白的話嗎?杭清腦子裏霎地滑過了那句話。

龔城邶竟然認真了!

沒多久,龔添的電話也緊跟着打過來了:“你現在在做什麽?”

杭清不太明白他的意圖,就低聲道:“沒有在作奸犯科。”

“我知道。”“這個時候了,你吃飯了嗎?”

“……吃了。”杭清覺得對話有些尴尬。畢竟現在他幾乎已經完全撕去了僞裝。他和龔添之間的對立已經足夠明顯了。龔添打電話來,還有什麽意義呢?

龔添大概也意識到了對話的尴尬,忙輕咳了一聲。

電話兩頭都沉寂了下來。

就在杭清都準備挂電話的時候,龔添突然又出聲了:“我很想知道,那年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說是只在電視上見過我,所以對我有些好奇。那話是不是真的?”

“是。”他是的确好奇正牌攻的父親是什麽樣子。但這并不是當初他去觀察龔添的理由。

龔添又問:“那處別墅的确是你的?”

“是。”

“你為什麽要将那個冊子交給我?就為了将那些人繩之以法?”

“是。”他的确懷的是這個心思。只是現在他的身份暴露之後,這個行徑就顯得格外的尴尬了。

“好,我知道了。這就夠了。”說完,龔添也挂斷了電話。

杭清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還沒能想明白這兩人的用意。

那頭門被叩響了,女傭在外面問:“您要用飯嗎?”

“擺飯吧。”杭清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杭清剎那間理清了所有思緒。龔添在警局裏的冷酷與公事公辦,是裝出來的吧?他是為了先提前将問題都問了,好讓後頭也懷疑杭清的人,都無話可問。而龔添表現得越是态度強硬,也就越可以和他劃清關系,之後再為他說話,可信度應該就能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如果龔添真的沒有半分想要維護他的心思,那就不會打這通電話來了。

一個自認被欺騙從而心生惱怒的人,應該是恨不得和他再也不通來往吧?

女傭小心翼翼地看向他:“飯都擺好了。”

“嗯。”杭清這才重新邁出了步子。

下樓用過飯之後,宋懲之就回來了。

幾個手下押着一個女孩兒進來了,女孩兒被堵住了嘴,吓得瑟瑟發抖,臉色雪白,眼淚流了滿臉,看上去狼狽又可憐。看來她就是林學雯了。

同一時刻。另一頭的龔添也接到了電話。

“那邊來人将林小姐帶走了。”

龔添沉默了一下:“那就讓他們帶走吧。”

龔添挂斷電話之後,忍不住摸出了口袋裏的照片。照片上是年幼時候穿着裙子的邊姽。那個時候的邊姽漂亮又脆弱,只能任由他的母親擺弄,任由他的父親折磨。如今的邊姽變得強大了起來,但也徹底走向了另一條道路……回想起當時看見照片的心疼和憤怒,龔添就再一次感覺到了對邊姽的無力。

就算最後證據都擺在面前,他能下得了手嗎?

龔添将照片扣上。

再想起當時想要護住邊姽的心,似乎有三分可笑。

……

“取掉她嘴裏的東西。”杭清注意到林學雯的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了。如果因為過于害怕而喘不上氣來被活活憋死,那可就冤了。

手下毫不猶豫地扯掉了林學雯嘴裏的東西,林學雯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她畏懼地看着杭清的方向,連咒罵尖叫的聲音都不敢發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杭清才聽見她低低地道:“那時候,你說我太聒噪了,要殺了我……”

“原來你還記得。”杭清淡淡道。

“原本是忘了的……”林學雯露出了一個哭泣的表情,但她卻沒有哭出來:“可是,也許是老天都看不過去了,他讓我恢複了記憶……你以為抓來我就有用了嗎?那些話我已經告訴過警局的人了!我一失蹤,他們立刻就會盯上你!”

“他們已經盯上我了。但是如果将你留在這裏,他們抓住我的速度就會慢上很多。”杭清淡淡道。

“垂死掙紮,有意思嗎?”也許是因為将事情告訴了龔城邶和龔添的緣故,林學雯這一刻倒是陡然來了勇氣,她毫不客氣地諷刺冷笑了起來。

“當然有意思。多活一天是一天。”

林學雯一噎,恨恨地看了一眼杭清。

杭清淡淡一笑:“就麻煩林小姐先留下來了。”

“你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會死的!”林學雯終于忍不住大叫了出來。

“人生自古誰無死呢……”

林學雯這回連罵都找不到罵什麽了,憋了半天,只吐出了三個字:“不要臉!”

林學雯很快就被帶走了。

宋懲之笑眯眯地湊到了杭清的面前:“我完成了。”

杭清拍了一下他的頭:“嗯,很好。”

宋懲之緊挨着杭清坐下來,低聲問:“您會怕死嗎?”

“不怕。”杭清是真的不怕,他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只要能完成任務,早死晚死都一樣。

宋懲之低低地笑了笑:“我也不怕。要死一起死我就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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