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風夾着雨落在陽臺上,天空是陰沉的暗色,杜寒蜷縮在椅子上,他沒有開燈,房間裏只能看見一點煙頭的火光閃爍。

床上的被子被他抱在身上,杜寒抖了抖煙灰,将剩下的一點香煙按在煙灰缸裏。

腿上的手機屏幕亮着,父母的臉正朝自己笑得開心,杜寒卻笑不出來。

他靠在椅背上,點了點快暗下去的屏幕,嘆氣說:“老頭子,告訴我該怎麽辦啊?你跟我媽托個夢給我也行,再不想點辦法,你兒子怕是要死在船上了。”

“當年姥姥姥爺叫你們不要管閑事,你們要去,沒說你們做錯了,可是現在除了你們兒子,還有誰記得你們?”

“就算他們家起火有蹊跷,那又怎麽樣呢?你們惦記人家孩子,帶回家裏照顧,後面你們出事了,我又有誰惦記?”

杜寒嗤笑了一聲,将手機屏幕湊到嘴邊親了親,低聲說:“算了,我沒怪你們的意思。我媽要是聽到的話,老頭子你安慰她幾句,別叫她哭。”

鎖了屏幕的手機被扔到床上,杜寒抓了抓腦袋,心裏想着要不要剩下的幾日都不要出門,叫人直接送餐到房間裏。

今天已經是航行的第十天了,滿打滿算還有五天就能回到港口,杜寒抓着被子蹭了蹭臉,突然想起最後一天的晚上,還有一個船長晚宴,到時候船上的乘客都是要正裝出席的。

但是現在船上出了這麽多事情,接連死了四個人,誰會有心情參加什麽船長晚宴,說不好上一秒還端着酒杯說話,下一秒就被槍瞄準打了個透心涼。

杜寒想着打了個哈欠,向後反着手去摸放在桌上的煙盒,結果他摸了半天只摸到了一張卡片。

是那張沾着唐榮血跡的獵人卡。

杜寒拿着那張卡看一眼,就扔在了一邊,轉過身去找他的煙盒。

唐榮是獵人,獵人臨死的一槍帶走了馮創,而馮創是一個醫生,醫生能救人也能害人,所以他身上留下了一張女巫卡。

打火機的火光在房間裏亮起來,杜寒叼着煙想,女巫有兩瓶藥,馮創究竟用了沒有?如果是用了,又是用在了誰的身上?

之前的張妍和方正恒,其中的誰會是馮創下手殺死的?

如果這是一場游戲的話,二狼三神的配置,兩位狼人從一開始就出局,為什麽還在有人死亡?剩下的一個神究竟是不是吳明?

還有他身上的那條疤,自己曾經在一個人的身上看到過。

杜寒眯了眯眼睛。

但是那個人已經同自己父母死在了車禍裏。

在一個跟今天同樣的雨天裏,轎車沖破了高速公路上的護欄,直接墜下山崖,車裏的人和轎車一起變得支離破碎,再無生機。

如果真的是他,那當時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等到手上的煙燃盡,這時候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裏啪啦的落珠入盤聲讓他覺得疲憊。

連着兩天都親眼看見死人屍體,實在不是什麽好體驗。

因為昨天吳明那杯加了料的牛奶,杜寒昨天晚上睡得踏實,什麽噩夢也沒做,還是一覺睡到自然醒,雖然醒來之後的發現讓他驚吓,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确睡了一個好覺。

但是窗外雨聲潺潺,這樣的天氣,讓杜寒只想逃避一切,将自己蜷縮起來,什麽也不去想。

他窩在椅子上閉着眼眯了一會,睡意朦胧的時候似乎聽見門口有動靜,但是仔細一聽似乎又想沒有,他掙紮着将眼睛睜開看了眼房門,發現什麽聲響也沒,只當是自己聽錯了,又閉上眼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海上起了霧,連着溫度也下降了一點。

杜寒按了按自己睡到發麻的腿,準備起身去泡面,剛剛走過去将房間裏的燈打開,就見房門口被塞進來了一張紙。

他站在門口沒有動,只垂眼看着那張寫着字的紙沒有說話。

外面沒有聲音,但是能從門縫裏看見投在地上的影子。

過了一會外面又塞進來一張紙,杜寒看也沒看,轉身進了浴室洗臉。

吳明靠在走廊上,仰頭看着頂上的燈,隐約聽見裏面的水聲,他面上笑了一下,又提筆在紙上寫下字,将紙又從門縫下塞了進去。

杜寒洗完臉出來,蹲下`身将那些紙都撿起來,他看了兩眼就将門打開,靠在門邊的吳明一下站直,看着杜寒沒有說話。

将手上的紙撕成兩半,杜寒問:“幼不幼稚?”

吳明依舊沒說話。

撕成兩半的紙被塞進吳明的手裏,杜寒準備關門,卻被他一下撐住了房門,而自己也被推着進了房裏。

杜寒反手就是一拳,卻被吳明一下按在了牆上,白紙落在兩人的腳邊,杜寒被吳明籠罩在陰影下。

吳明垂眼看着他,輕聲說:“有些事你誤會了。”

“松開。”杜寒掙了掙自己的手,沒有看吳明。

攥着自己的手沒有動,杜寒輕笑了一聲,他擡頭看着吳明一笑,突然靠近他說:“你這個姿勢是要對我做什麽嗎?”

杜寒照着吳明平日裏的語氣和神情學了個十足十,甚至還故意放軟了聲音,帶着邀請的意思。

兩人的臉貼着,杜寒向他靠近,忍着自己心裏的反感,蹭了蹭吳明的臉頰,輕聲說:“恩?”

吳明松開攥着他的手,杜寒以為他要将自己推開,卻沒有想到直接被他拉着手扯進了懷抱裏。

杜寒被他緊緊抱着,後腦被按住,臉頰貼在他的脖間,鼻間滿是男人身上的煙草和香水混合的味道。

“你不會有事的。”吳明輕聲說。

杜寒看着虛空處,低聲道:“你在暗示什麽嗎?”

他臉上笑得惡劣,質問道:“難道是你和你的同伴鬧翻了,現在他們決定對我下手了?”

吳明搖頭,閉着眼睛道:“沒有人要對你做什麽,你放心。”

“是嗎?”

杜寒推開他一點,仰頭看着吳明問:“那你也不想對我做什麽嗎?”

房間裏一時安靜,杜寒在等着他的回答。

吳明看了他一會,垂下眼睛沒有與他對視,低聲承認:“想。”

怎麽會不想呢?吳明這些年來只能暗地打探杜寒的消息,就算偶爾能夠在同一個城市,呼吸同一片天空的空氣,自己也只敢躲在暗處看上他一眼。

知道他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知道他像普通的孩子一樣長大,吳明就滿足了。

他的心裏永遠對杜寒充滿着愧疚。

如果不是自己的到來,杜寒應當擁有一個幸福而美滿的家庭,不應當是像現在一樣,心中煩躁恐懼的時候,連床上也不敢躺,只能蜷縮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膝蓋睡去。

吳明抱住他,低聲道:“但是我不敢。”

他想要補償杜寒一個家庭,但是卻沒有資格做到,也沒有能力做到。

從來沒有人能讓死人起死回生。

杜寒輕笑了一聲,用手肘在兩人之間撐開距離,推開了他。

“可是你要對我做什麽呢?”杜寒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紅的手腕,往後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男人問:“我記得我對你說了,我不是……”

“不是那個意思,我之前的态度的确不對,我向你道歉。可是……”

“可是我當真了。”杜寒面無表情說。

吳明一怔,他看向杜寒,只見他臉上綻出一個笑,輕聲重複道:“可是我當真了。”

我把你的暧昧,你的輕佻,你的靠近,全部當真。

“我……”吳明不知道要說什麽,不知道要說什麽,他不知道杜寒是什麽意思,是單純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還是将自己的靠近當真并且記挂在了自己的心上。

杜寒握緊了自己的手,指甲陷進肉裏,讓自己臉上的表情維持住,在心裏不停警告自己不要露餡。

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面前的男人,微微擡頭,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說:“我不喜歡別人騙我。”

吳明渾身僵硬,不敢說話,垂眼一看,發現杜寒緊握着的手。

頸邊是他輕微的呼吸聲,頭頂的黃色光源灑在靠近的兩人身上,吳明伸出手,握住杜寒,輕輕用力,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展開。

“我知道了。”吳明說。

杜寒一愣,心想你知道什麽了?

被掰開的手指被張開,吳明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我不會讓別人傷害你的。”吳明輕聲道。

“我保證。”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都會滿足你。”

他不等杜寒回應什麽,就松開了交握着的手,握着杜寒的肩膀将人推開一些。

杜寒站在玄關,看着吳明走到椅子邊将上面的被子抱到床上,又将兩把椅子的位置複原。他拿起椅子上搭着的一件外套遞給杜寒,緩聲說:“我們出去吃點東西。”

“你去吧,我沒有心情去吃東西。”杜寒沒有接過衣服,而是走到床邊坐下。

杜寒的手上還殘留着開始兩人交握之後的觸感,他心裏不自在,但吳明還在這裏,他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吳明看着他,試探問:“那我買了給你帶回來?”

“随便。”杜寒懶懶道。

吳明開門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囑咐道:“待會我敲門,你看過了再開門。”

杜寒背對着他沒有回答,吳明知道他聽見了,便關上門離開。

他一轉頭,便看見顧仲站在走廊的鏡頭,手上抓着一個黑色的東西同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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