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 幽夢冥蘭

衆人在梅家用過晚宴,又集中在議事廳詳細商讨了一個多時辰,确定了人員分配等瑣碎關節,這才疲憊告辭。

菊重憐比賀蘭芷還小兩歲,早睡熟了過去,被菊重陽背在背上,跟着菊奉南先行一步。然後是竹寒聲和竹清茅,因為要進行常規夜間巡防,父子兩人直接帶人去海島沿岸檢視巡查了。

“梅二哥呢?怎麽總不見?”賀蘭芷臨別也不見梅千嶺,心有不甘,又不敢拂父意,悄悄問梅霜寒。

梅霜寒臉現尬色:“大概在房中休息吧,似乎吃了什麽不該吃的。”

賀蘭敏戲笑道:“不會是一人躲在房中吃珍馐,怕我們搶。”

“二哥,梅二哥可不是這種人!”賀蘭芷堅決維護。

“耶?小妹還沒嫁過來,就為人家說話了?”賀蘭敏打趣道。

“二哥!”賀蘭芷用力擰了下他小臂。

梅霜寒便說:“敏敏,這種玩笑開不得,女兒家臉皮薄。”

賀蘭敏吐了下舌頭,拽着賀蘭芷跟在賀蘭山後頭。

賀蘭舟特意放慢腳步,将梅霜寒叫到僻靜處詢問:

“霜寒,後山那裏不要疏漏,十年期至,我擔心會有異動。”

“嗯,”梅霜寒神色一凜,“我也正有此擔心,還需找時日去探探方是上策…”

後山?

小仙躲到柱後恰好聽到這段,打起十分精神側耳傾聽。

“那人十年前被梅伯伯關在後山,梅伯伯也因此耗盡心力中毒不治。十年間他的功力一定見長。花會期間千萬不能因此引起事端,否則,我擔心君子島會有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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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殺子之仇不共戴天,他一定會伺機而動,趁着花會後山守衛松懈時,找機會出關,若那樣可就糟糕了…”

“誰?!”發現第三者鼻息,賀蘭舟目似寒冰。

小仙一凜,知難輕易瞞過二人,只好從柱後轉出來:

“見過兩位少主。”

梅霜寒見是席上為梅千嶺添飯的傲婢,心中不快:

“夜已深,你這婢女為何仍在此?”

小仙有些慌亂,扯謊道:“禀門主,奴婢聽說少主用了奴婢的飯後身體不适,心中十分愧疚,故在此耽擱,想詢問少主的身體是否已無礙,又不敢上前,絕無意竊聽兩位談話,還請門主治罪。”

“哦?”梅霜寒目色一轉,“即如此,恐怕我那小弟的不适與你也難脫幹系,你待如何受罰呢?是砍了手腳去做花肥,還是關在豬籠裏投海喂魚?”

小仙唏噓,這個梅霜寒心地可比他弟弟歹毒多了。

“這兩樣都不适合在花會期間傳給外人,為了顧全大局,奴婢想,門主會給奴婢第三種選擇。”

梅霜寒眉目一挑:“你倒伶俐。我就給你第三種選擇。你明日去後山替我找一樣東西,我要急用。若辦好了,就恕你無罪。”

小仙大喜,正愁沒借口去後山搜尋,機會就自動上門,便問梅霜寒是何事。

梅霜寒道:

“我要找一種名叫幽夢冥蘭的花品,花冠狀若鈴蘭,但要大得多,通身雪白剔透,包括葉莖在內沒有一絲綠色,花冠像死人站立時的頭顱一樣向着大地低垂,黑暗中會發出幽白的廣,通常生長在潮濕的山洞、河堤旁腐爛的動物身上,此時正是花季,但因花期短,數量極其稀少罕見,找起來分外艱難。你到後山采兩株給我,花冠越大越好,花體越通透越好,我要用它入藥,可曉得?”

“曉得。”

經他一形容,小仙立刻識得這個叫幽夢冥蘭的花品就是江湖上號稱冥界之花的毒花,花本無毒,但一吸收動物或人的血液,就會變成藍色的劇毒之花。這種花據說只生長在高原極寒地帶,因為吸收腐屍為養料,在一些濕度極高的死亡沼澤一帶也有生長,但小仙從未見過。

梅霜寒說要用它入藥,要麽是殺人□□,要麽就是以毒攻毒的解藥,無非這兩種。

“你下去吧,明日一天時間,子時之前拿來給我。”

小仙退下了。

賀蘭舟忍不住問:“你讓她找冥蘭,是想她死?”

梅霜寒冷冷說:“方才你也見了,她聽到了我們的談話。雖不确認聽去多少,但為絕後患,她不得不死。”

“可是,梅二弟似乎對她情有獨鐘呢,若知她被你這位大哥滅口了,豈能放過你?”

“哼,兒女私情與君子島的生死存亡,哪個更重?”

“當然是後者。”

“所以,我沒做錯。一個婢女而已,以後他想要多少有多少。”

“呵,都說我冷,看來你才是真正的冷,霜寒,名如其人。”

梅霜寒不置可否,将他送出府去,當下不表。

小仙回到卧室,趁其他人睡下,就與螢火和山櫻商議,明日去後山找花的事。

山櫻不無擔心地說:“什麽幽夢冥蘭,你竊到他們的機密,八成是想滅你的口,我看你還是不要去。”

“不去梅霜寒能放過他?”螢火接道,“說不定一起要我們的命。”

山櫻說:“要去一起去。”

小仙拒絕:“不行,他既吩咐了我,一定會派人暗中監視,我們三人一起目标太大,再說三個人都不在花圃也會被懷疑,若一起被抓,後面的事情都難辦了,還是我一人去,你們按兵不動。若有什麽意外,也有人接續。”

山櫻仍不同意:“我和螢火在暗處跟着你,不會被發現的,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不行,後山毒物太多,你們不通醫藥反而會添亂,我自顧不暇,可沒空照顧拖後腿的。”

螢火生氣了:“怎麽說話呢?師妹也是擔心你安危,竟然說我們是拖後腿的?”

小仙無心與他鬥嘴,從他那要來白玉匣和蛇鞭帶在身邊,準備次日一早就去後山。

第二天雞鳴,趁着微白的天光,就穿好衣物出門了。

山櫻和螢火仍在睡夢中,小仙不想多擾,未及告別便孤身而去。

沿着花壟一路向西,土壟的盡頭就是綿延幾座的高山青障,他回頭看了看剛露白的東方魚肚,一轉身,身影即刻消失在山嶂中。

這後山,果然如梅千嶺所言,毒物多,深淵多,草木更是茂盛。雖有修好的棧道索橋,但極為險要,且因人煙稀少,樹木皆生得參天高大,奇形詭谲,每走一段路,就會在頭上掉下一條毒蛇,或者背後爬上一只毒蠍,或者不小心踩進豬籠草等着中食人草裏,剛挪動腿腳,又纏上毒藤。幸虧小仙自小就與這些毒物打交道,藝高人膽大,均能逢兇化吉。

路上一直留意白曼陀羅,奇怪的是,行了快一個時辰,一朵都沒見到,難到也不在後山生長?

正思量間,猛聽得十裏外一聲山嘯,驚起一只飛鷹并一大群山鳥撲棱着沖入天空。小仙初以為是猛獸嚎叫,可再聽第二聲,竟是人吼。

于是尋着聲跡向上攀附,在一個山坳背後竟發現一處低窪濕地,蓄了雨水彙成一方水池,在水池不遠處,有一座十分隐蔽的洞口,被衆多毒藤和毒草遮擋,常人見了根本無法辨認,那嘯聲即是從洞裏傳出。

小仙沿着水池邊沿摸到洞口,撥開草藤才發現,這個洞的洞底離地三尺,竟是懸在半空的,全靠兩旁數十米高的古樹托起,仿佛一個天然山籠。

“你是誰?是來殺我的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洞內傳出,震顫耳膜。

小仙立時感到兩耳的疼痛,捂住雙耳小心撥開那些毒藤。

幽暗中,遠遠可見深處閃爍的幽白的光,在黑暗裏異常詭秘。

這多半就是梅霜寒要找的幽夢冥蘭了。

小仙剛要擡腳而入,那蒼老的聲音突然厲聲喝止:

“不要動!你是何方小賊,竟敢擅入禁地?”

小仙才不理他,提高百分警惕,進入洞中。

當下打了個寒戰,洞內腐黴瘴氣濃重,冷熱與洞外差別甚大,尋常衣物竟無法禦寒。從懷中摸出火石,打了半天才燃起微弱火光。

腳底觸感細軟濕滑,将火撚向下而照,不禁大吃一驚,地上星羅棋布的都是各類毒蟲蛇蠍以及野獸腐爛的屍體,與遠來的泥土混在一道,形成一個天然的腐屍路。向路旁照耀,竟也辯得有人的骸骨,有的身上還穿着可看出顏色的織物,但血肉俱是腐敗了的。

洞內空氣不流通,瘴氣和腐氣散發的毒素濃度極高,饒是有辟毒的體質,行走片刻也覺得頭昏腦脹。小仙連忙服了一顆解毒丸,又以絹帕蒙住口鼻,這才保持頭腦清醒。

那蒼老聲音繼續發問:“十年了,你也是不要命來島上找至毒的海外人,還是梅萬年派來取我性命的走狗?哈哈哈,無論是誰,進得洞來就休想活着離開!”

正凝神間,突然腳下一滑,小仙整個人向後倒去,從兩側飛來若幹藤條纏住小仙四肢百骸,被一股極大的力道吸入盡頭,黑暗中只聽聲音逼問:

“說!你是誰派來的?

小仙掙紮了幾下,發現越掙紮越纏得緊,定睛一看,眼前只有一面極為粗糙的山石牆壁,牆壁凹凹凸凸,上爬着各類藤物,看不清凸起物是什麽。

突然想起之前梅霜寒與賀蘭舟的對話,不免驚駭:

“你是十年前被梅門主關起來的人嗎?”

石壁也有些意外:

“看你年紀不過廿歲,怎知我境遇?”

猜對了來歷,小仙膽量大了起來:

“在下江小仙,是被抓來君子島共役使的奴才,因為無意中冒犯了梅家門主,就被罰來後山尋找幽夢冥蘭,唐突了前輩,還請恕罪。”

“幽夢冥蘭?”捆綁的藤條似有松動,牆壁繼續發聲,“你說的就是這個吧?”

一根藤條向地面射出,纏起一團幽白光華擡向小仙。

通體雪白透明,花頭低垂,莖葉慘白,通體彌漫着死亡的氣息。小仙看得清楚,正是梅霜寒要自己尋的冥界之花,便道:

“正是它,還請前輩賜兩株給晚輩。”小仙伸手欲抓。

藤條卻迅速躲開。

小仙十分訝異石壁竟能以內力操縱植物,且在這屍洞裏被關了十年,仍未中毒身亡,該是怎樣的奇跡。

聽他又說:

“想要賜花絕非難事,但要用別的東西交換。”

“什麽東西?”

“耳朵、手腳、心髒,眼珠…随便身體某一處留下,交換冥花,怎樣?”

小仙當然不允:

“我若說不呢?”

暗中以袖內隐藏的小刃切割藤條,一邊引開石壁注意力。

“不?那就留下狗命吧!”藤條驟然勒緊咽喉,全身各處也跟着鎖緊,小仙頓感窒息苦楚。

但當右臂藤條被成功切斷,腰間金蛇鞭一出,向石壁鞭去,身上的藤條皆迅速退散,抵擋蛇鞭,小仙在空中翻了個,穩穩落下。

随後觸動白玉匣機括,從匣底紛紛射出十幾至黑羽毒箭,向石壁直刺而來,卻仿佛碰上了海綿,均無聲散落。

“呵呵,我在這洞中十年,早就修煉成不壞之身,還怕你這些小兒過家家的玩意兒嗎?”

“您當然不怕。”

小仙自信笑道。

暗地裏蛇鞭已在機關觸動後,如蛇一樣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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