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九那晚,莫離被叫進書房,和宇文邕商讨要事

“明日會有行動,你在皇兄身邊保護他,除了你,我還會安排其他人。”宇文邕和達奚武一幹人等已經将明天計劃好,但是卻無完全把握,那人太狡猾。

“是,那殿下您……”

“放心,即使憲去了蜀地,但是,還有達奚他們在。”無緣無故的說了一句,知道他擔心,才會有此言,只是,他不明白,他為何會對這男子這般照顧。

半年的時間,讓他明白了這個男孩的忠心,所以才會大膽的任用他。他會讓他覺得驚訝,有時候的想法超出尋常,但偏偏能派上用場,讓他和皇兄不禁另眼相看。

想到皇兄,宇文邕心裏有幾分難過,看到那些日子皇兄神情恍惚,那樣子讓他于心不忍,那樣子的他似乎真的想随皇嫂一起去了。宇文邕不明白,那是皇兄是怎樣挺過來的。

說道宇文憲,前些日子被宇文護派去了蜀地一帶,現今不再長安,這事莫離苦惱了半天,雖然知道這是無法改變的,但是,他不在,宇文邕就少了一只臂膀。

“望殿下萬事小心。”莫離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響起,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年來,她所受到的苦,從未受過這般艱苦的訓練,騎馬騎到大腿磨破皮,練劍練到手起泡,鏈子讓原來一雙潤滑,纖細的手起了繭子,不再如當初。

“明日,別讓自己受傷。”

“多謝殿下。”

“先下去吧。”

他們之間的距離近了,用了半年的時間,只是莫離尚不知,她什麽時候才能恢複女兒身,尚不知他能否接受,尚不知……太多太多。

第二日一早,莫離拿了令牌匆匆進宮。來到寝宮時,看到削瘦的人,不禁嘆了口氣,獨孤伽明的死對她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但是莫離更加慶幸的是,宇文一氏的人在感情上算的上好的了,連宇文護也不例外。

“莫離參見皇上。”單膝跪下行禮。

“免禮。”宇文毓的聲音聽上滄桑了不少,他真的身心俱疲了。

“皇上,不如莫離陪您下盤棋?”時間還很長,但是莫離深知,這個男人活不過今夜子時。

她有能力救他,只要讓他離開這裏,聽不到兒子被宇文護所擒的消息,他自然是不會受到威脅。但是,他不死,他便無法登基,所以……看向他的眼裏帶着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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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宇文毓命人将棋盤擡上後屏退了所有人。

時間在一點一點的流逝,今日的局勢如棋盤上的棋子,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莫離有點心不在焉,她該怎麽做,怎麽做才能既保住眼前人的命,又能讓那人登上大統。

夜色漸深,已經到了掌燈時分,不知道下了幾盤棋的兩人心裏的弦越繃越緊,靜谧的空氣中流動着不尋常的氣息。

“莫離,你可想好了,這一子落下,可就沒退路了。”宇文毓沒有擡頭,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這一子要是落下,這局,也該結束了。

“啊?……棋既已落下,那便不能悔,莫離輸了。”莫離看着棋盤,真的是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縱使前面布了再好的局,卻也抵不過最後時分的那一子。

宇文毓聽了,沒有說話。半閉着眼,不知道想些什麽。莫離也沒有說話,她不敢擡眼看眼前的人。對于任何人,她都可以狠下心,唯獨他不能,因為……他是他大哥,宇文邕最在乎的人。

思緒間,莫離聽見他說。

“若今日敗了,四弟就勞煩你了。”

聽到這話,莫離猛地擡頭,只看見對面的人,清亮的眼中是一片精明,喊着淡淡的笑,有着一絲、一絲解脫。

“皇上?!”

“失敗了。”宇文毓聽見門外傳來的腳步聲,不是四弟,但卻是很熟悉的腳步聲,是那個人。

莫離也聽見了那腳步聲,只是,為何他這般肯定呢?若真的是,她該怎麽辦?她……莫離始終忍不下心,這人是他大哥啊,不是那個逆子宇文贇,她狠不下心,況且,這半年來,他帶她不薄,所以——“皇上,這宮中是否有秘道,您先走,莫離斷後。”深知一般的皇宮裏都有幾條秘道,只是不知道這裏有沒有。

“來不及了,記住我剛才說的話。”宇文毓的手動了動身邊的案桌,不知觸動了什麽,原來坐在對面的人立刻跌了下去。

宇文護看向案桌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大步向宇文毓走去,揮手讓外面的人跟上接到命令的人手上端着一杯酒。

“毓真是文雅,竟一人在此下棋。”宇文護居高臨下的俯視坐着的人,大手一揮,案上的棋盤跌落在地,棋盤上的棋子發出敲擊聲,撒了一地。

“可惜了一副好棋。”

聽到這話,宇文護臉色一變,竟大笑起來,“哈哈,毓是惜物之人,可知那幾個侄兒不如父親這般,此刻應該在……”

“你要什麽?”宇文毓站起身,直視那雙如狼一般的雙眸。

“你的命,不知給是不給?”宇文護哼笑一聲說道。

“我的命?堂兄若要,拿去便是。”宇文毓笑了,如盛世裏快要跌落的煙火,絕美、但是卻凄涼。

“啪啪。”宇文護讓人講酒杯送至宇文毓的手邊,靜等那人動作。

宇文毓拿起酒,迎視他的眼。宇文護,宇文護,你定時沒瞧見四弟他們,不能将我們連根拔起,所以,你注定了要失敗,邕和憲,不必我這般好對付,“讓四弟繼位。”

仰頭飲下整杯酒,撕心的痛溢上心頭,身形不穩的跌落在椅子上。他看見了,看見了迷迷糊糊中一個翩然的身影,對着他笑——是伽明。嘴角溢出一縷血,一雙好看的眼緩緩合上眼皮。蓋住了他的視線,永遠。

宇文護瞥了一眼倒在一邊的人,冷笑一聲,回頭大步走出這座很快易主的宮殿。

“明帝崩,守孝三個月。”宇文家的兄弟就是學不乖,明明有了個宇文覺在前面,卻不會吸取前車之鑒,一定要讓他動手嗎?宇文護笑着走出了正武殿。

門外,立刻跪了一地。

大周朝廷,現在是一片混亂。明帝崩,卻未留下遺诏,命誰繼位,而明帝的喪事魯國公等人一手操辦,皇陵和陪葬等事要一一操辦,但朝堂之上的分派更加明顯,相持不下。但是宇文護卻明知這宇文毓留下口谕讓宇文邕繼位,但是卻遲遲不出面,等着一幫大臣争辯,因為他要好好考慮,這誰繼位最合适。

“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應該今早選定皇位的繼承人。”朝中的老臣開口。

“前朝之人向來是子承父位,應該是讓大皇子繼位。”另一名武将也符合着說。

“依我說,這皇位是邕坐最适合不過。”宇文護腰佩長劍,一身铠甲踏入承乾宮。他經過考慮,這老四是看上去最老實的,所以他也是最好操縱的,所以,讓他登基就好。

承乾宮裏一片寂靜,紛紛看向一身白衣的宇文邕。

“難道不合适嗎?”宇文護的話聽着雲淡風輕,但縱觀歷史上,哪有臣子上朝佩劍。此人一向張狂,若如今忤逆了他,下場,定是沒有好的。

“不行!應讓——”

“噗!”

一顆圓滾滾的頭顱滾到宇文邕腳邊,白色的衣角已經被染透,但宇文邕臉上的表情确實變也沒變,倒是身邊的一個文臣吓得暈了過去。

宇文憲不露痕跡的看向身邊的四哥,只有他才看得到那藏在衣袖裏握緊的拳頭。四哥,現在一定很難過。

“邕,難道為兄的說得不對嗎?”宇文護話鋒一轉,直指宇文邕,臉上的表情讓在場的人都為宇文邕暗自捏一把冷汗。

……宇文邕壓下心底的怒火,壓住想要一劍刺穿此時正張狂的人的想法。但他不能輕舉妄動,不能壞了多年布下的人脈和計劃,更不能因一時的沖動辜負大哥舍命相救的心,所以……

“堂兄說的是,父親曾讓輔國,一切自當由堂兄做主。”宇文邕擡起低下的頭,再擡頭,眼裏已經是一片清明,不帶一絲情緒。

“哈哈,那十日後新帝登基。”宇文護一向都是我行我素,所以,他丢下這一句話後就離開了。

宇文邕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拳頭捏得“咯咯”的響。皇兄屍骨未寒,他卻急着找新的皇帝,宇文邕一臉陰郁的垂着頭,明日是大哥出殡的日子,他,寧願他不要來。

李穆和薛迥互看一眼,無聲的嘆息,難為這個孩子了,雖然少年得志,聰慧過人,但是始終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而已,要承受這麽多,背負這麽多,他們能做的只是盡力去幫他,讓她少受一點罪,護他周全,讓先皇在九泉下安心。

魯國公府,書房裏。

“不惜一切代價找回他。”宇文邕對着坐在自己對面的人沉聲說。

那個莫離自從那天之後向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消息,雖然才過了一天,但是他現在必須知道那晚他為什麽沒有保護皇兄,皇兄為什麽會慘遭毒手。

“是,但是,如果他真的逃了出來,那他會自己來找你。”宇文盛應了一聲。如今,五哥去了蜀地,四兄的得力助手少了一個,但是莫離,終究不是一般人,能讓皇兄保住他的性命,這其中到底有什麽隐情。

“他怎麽會讓你登基,難道不怕你報仇嗎?”

“他是想故技重施,如同大兄和三兄一樣,最終的我還是得聽他的。”

宇文護這人,野心是朝中的人都知道的。皇兄的死,誰會想不到,可偏偏忌諱你的權勢,不敢揭露,總有一天,他會死于自己的自大。

宇文盛默不作聲的看了一眼對面的人。四兄,終究是擔負太多。

“齊國有什麽動靜嗎啊?”宇文邕斂下心思,問道。若是登基,要完成父親的心願的第一件事便是滅了齊國。

“局勢很亂,不過卻終究是皇室內的鬥争。”

如今天下幾分,局勢很不穩定,幾個國家好歹也是安定下來,唯獨齊國內政很混亂,皇帝更是換得頻繁,但這對他國來說卻是很好的契機。君心不定,何以定天下?

“嗯。”沉吟了片刻後,接着說,“如果你找到莫離的話,暫且讓她待在你府上,不要讓他露面。”

“四兄,萬事小心。”宇文盛提醒道。

“嗯。”

第十二章 莫離從被宇文毓推下暗道後,已經過了兩日。莫離不知道該怎麽辦,那個宇文護絕對知道那條難道,她現在出去,不知道、唉,算了。在等幾日。她那天出了暗道之後,在外面尋找了半刻在知道這是長安城外的近郊區,偏偏她又不能會魯國公府,只好先在僞裝後在城中呆着。若是幸運,那會有人來找她,她自然可以回去。

“小兄弟,別發呆了,先吃點東西吧。”一個有點黝黑的夥計将一碗面放在莫離面前,熱切的說。

莫離看着他,愣了一下,才道,“謝謝。”一個陌生人都能如此熱心的對她,莫離有些不知所措,“對了,你知道齊國公回府了嗎?”雖然知道有風險,但是莫離還是想冒一次險。

……

林風的手顫了一下,頓了半刻之後才緩緩開口,“公子貴姓?”

莫離想了一會,開口道,“莫。”

“勞煩莫公子跟小人來。”林風低聲道,“齊國公正在火長安的路上。”

林風沒有想到,受魯國公和自家主子重用的人會是一個尚未弱冠的少年。他是近幾日才回到長安,并不知曉這其中的因果。林風暗自打量着莫離,好清秀的少年,這是他對他的第一印象。

莫離盯着林風看了半天,想要看出他是否有說慌的痕跡,可惜,沒有。

“莫公子請。”林風再次說道。

“前面帶路。”

莫離心中有數的跟了上去。兩日,可以發生了太多的變故,但是,唯一不變的是宇文毓死了,而宇文邕将要登上大統。

莫離記得,那日宇文毓推她下去時的神情——解脫。是的,他是解脫了,黃泉下尚有一縷香魂等他,而這世上,萬裏江山又有兄弟守護,死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只是,莫離有些難受,難過為什麽有人不惜生命要保住她,而她卻在知情的情況些不去救他,這讓她情何以堪。如果……宇文毓不死,那宇文邕不會繼位,他是不是可以活得長一些?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她該如何面對他的質問?還有,她問自己,良心是否還在,為什麽可以這樣冷血,連一滴淚也沒有。

林風走在前面,不說話,只是領着路。他知道宇文毓舍命保住了他,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麽。既然莫離是魯國公派去保護皇上的,那皇上怎麽會舍命救他,這其中,到底有什麽?

宇文邕順利登上大統,沒有阻礙,一切,似乎順利得不尋常,至少,在莫離眼中是這樣。有時候,她自己都會懷疑,她是不是有些杞人憂天了。

莫離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見到他,至少,這些時日早已超過了最初定的時間,知道,兩個月後,在府中見到他和宇文憲。

“——莫離見過皇上。”他不再是府中的魯國公了,而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不再是魯國公府中的公侯。而她呢?要以什麽身份站在他身邊,而她的身份,要怎麽告訴他?

“免禮。”宇文邕一身常服,黑底金龍紋,身上的皇族氣息在他身上格外的突出。

宇文邕的黑眸鎖住他,他太特別,有些不似常人,不過,這兩月他似乎過得挺不錯的,挺自在的。

“今日随我入宮。”

“入宮?”莫離呢喃着,過了一會才擡起頭來看着他們,道,“莫離謹遵皇命。”

入宮代表什麽,莫離豈能不知,只是她的身份是什麽呢?正在遲疑是否該開口問時,他卻提前一步開口了。

“我會封你為六卿之一,官邸的事中書省那邊會有交待。”宇文邕雖然想把他安插在身邊,但是,若是把他放在朝廷,拉攏人心,也讓他今早熟悉朝政,這樣的利處更多。

“是,望皇上給莫離半日,把楚兒——”

“那丫頭挺機靈的,讓她跟着你,再說,你不是挺喜歡她的嗎?”宇文邕打斷了她的話,意思在明顯不過。

“是。”對于他,她只有妥協。

幸好,她沒成為內臣,不然,楚兒想要離開,可就有點棘手。即使以後她真正的得到了他的重新,但悠悠衆口要怎麽去堵,殺了?殺不完。他的寵姬成了公侯的姬妾,世人将怎麽看待他們,這代價太大了,她扶不起。

宇文邕沒有說話,只是盯着莫離看了一會。他——察覺了吧。他的不全心新人,但是,他自己信誰,他都不知道,信任的人十個手指都可以數出來,甚至連有的時候,他連自己都不信任。

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暗湧流動,誰也不想率先打破這份沉寂,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宇文憲看着兩人,也不好開口,只好等着他們開口。直到宇文盛從遠處走來,身後跟着楚兒,面帶笑意的說,“皇兄,怎麽來了?”眼睛飄向另一邊的莫離,開口道,“莫離,你的美嬌娘我可是帶來了。”

“奴婢見過皇上。”楚兒恭敬的行了一個大禮。

“哈哈……你們真應該讓莫離請你們一頓,他可是升官了,六卿之一。”宇文邕突然朗聲大笑,讓莫離詫異不已。

“早該了,這小子不知吃了我多少,現在是該她請了。”宇文憲急忙開口說,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熱絡了起來,像平常人家一樣,兄弟之間開開玩笑,打打鬧鬧,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了。

莫離有些莫名其妙,這唱的是哪出啊?不過……她好像明白了這些年是怎麽過得。醉生夢死,貪歡享樂。

“皇命在身,莫離可不敢違背,莫離一定會做到。”明白了緣由後,莫離也接上去。

在常人看來,這裏是兄弟情深,君臣同樂,可這其中的玄機又是多少人可以明白的呢?前方的未知太多,縱然莫離知道這段歷史,但,她來到這會生出多少變故,亦或者沒有的記載的時間上有什麽故事,誰也不知道。

“莫離,我可記得今日的話,別忘了啊。”宇文憲笑着說。

四兄是想讓她去吸引宇文護的注意嗎?莫離的才敢的确能夠讓宇文護注意,只是四兄,這一部是走的太險、太急,還是另有安排?想到這宇文憲擡眼向兩人看去。

宇文邕感覺到宇文憲的目光,這個弟弟到是更加了解他一點,比那個琴聲的好多了,那六年的兄弟相處不是白相處。但是,時機不到,有的是還能開口,開口尚須時機。

第二日,莫離在朝堂上出現,果真是引起宇文護的注意,官拜中大夫的莫離站在群臣上,一起等着他們的君主到來。還有一刻,群臣紛紛想到這宇文邕才一登基,便把跟在他身邊的近臣安排在朝堂上,不知是何意。

但莫離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而是,她看到了一個人,闊別一年的算的上朋友的人——張彪。原來他不是一般的謀士,也不是侍衛,而是朝廷中人,只是……雲陽城外的演技可不簡單,若不是演技太好,那便是宇文護在朝中安插的人,不過多占一個位置,掌控權力罷了。

何泉的聲音響起,提醒階下的人,皇上——來了。

“臣等參見皇上!”莫離貴了下去,只是,那個人卻沒跪,再看他人,早已見怪不怪,除了尉遲迥和獨孤家的人面上有不悅,其餘的人都面無表情,宇文護,可真是……權傾滿朝。

“平身吧!”宇文邕一身黑色龍袍,垂下的珠子讓莫離看不清他此時眼中的內容,但,就算看到,又能怎麽樣呢?恐怕也看不出什麽。

“可有事奏?”低沉的聲音響徹大殿,殿中,鴉雀無聲。

“皇上,這南方水患之事該如何解決?”尉遲迥踏出來說道。

“大冢宰應有對策,此時由他定奪。”宇文邕不甚在意的說,半眯着眼,緩緩開口說,“若無事,朕累了,這便下朝吧。”

一時間,大殿寂靜無聲,衆位大臣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說什麽。

“恭送皇上。”

衆人看着宇文邕已有退朝的意思,只好說道。通通拱手而立,低頭将人送走。

莫離不解,若他真想流芳百世,但如果這樣放任權力,不關朝政,縱使朝中人知他是懼怕宇文護,但那天下的百姓呢?天下百姓沒有那麽多心思去猜測帝王的心意,以後,他要怎樣奪回民心呢?

“莫離。”

正在思量間,莫離聽見有人叫她,回頭一看來人,嘲諷的勾起一抹笑,“張大哥,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各為其主罷了,看看你跟了什麽人?你是個聰明人,自有定論。”張彪語氣如一汪死水,沒有起伏。

“如你所言,他——是好人,注定咱們,道不同,不相謀。新居尚有事,現告辭了。”

未等他開口,莫離先一步離開。

賀蘭璨沒有說話,其實,他還有另外一個名字,賀蘭璨,賀蘭祥的兒子。

賀蘭祥看着賀蘭璨站在那裏,望着那遠去的背影,那人可不簡單,他記得他的名字,莫離。

“有些事,不能用感情衡量,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的立場。”這個兒子個方面,只是,太重感情。

“孩兒明白,勞爹費神。”賀蘭璨淡淡的說。是啊!莫離都知道他們倆不同、不相謀,他也該明白。

“明白就好。”

第十三章 北周的局勢算得上穩定,但北齊的內庭依舊混亂,皇室為了皇位之争,兄弟手足互相殘殺,最終,贏得了皇位的是高湛,高歡第九子。

莫離每集日會到宇文憲那裏待上一兩個時辰,而幾天之隔,她會到上書房去。她不知道,現在可以幫他什麽,但她要的是,他活着,不能讓宇文護害了他。

“莫離,可知朕今日找你來所謂何事?”宇文邕坐在禦案後,靠着椅背,神情慵懶的問,神色雖放松,但,眼裏的戒備不曾放下。

“臣不知。”莫離立在案前,低垂着頭問。

“齊國大亂,人心不穩,正是攻其的最好時機,所以——”

“皇上——不可!”

“哦?”眯起眼,看向擡起頭的人,“理由?”

莫離自知逾越了,但是,若是眼下攻齊絕不是好時機。高長恭,斛律一家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這仗,不好打,況且,現在國庫和大軍都不如齊國,國力尚弱,這仗要怎麽打?

“皇上,齊國之所以亂,是內政不穩,此時湛帝得為,勢必要先平內,而且其餘宗室也會有争權之人,所以,現在要做的事是先擴充軍隊,和除掉奸臣。”

“是嗎?”宇文邕臉上的表情變了變,語氣帶有一絲賞識,“哈哈,憲,你說的對,莫離和朕想的一樣。”

帷幕後走出一個人,正式如今的官拜大司空的宇文憲,此時他臉上正挂着笑意。

那笑,莫離令莫離有些惱,這人是什麽時候都不消停。咦?不對,按剛才宇文邕的話,這個攻齊的計劃是宇文憲提出的點子。

“皇兄,我就說莫離這小子有頭腦吧。”宇文憲說道,還趁宇文邕不注意的沖她眨了一眼。

“不過,攻齊不成,但是,擴充軍隊這是還得想辦法。”宇文邕有些懊惱,如今大權全在宇文護手中,而他無實權,想要做事,勢必要經過那關。

“皇上,如今,唯有盡快除掉他才是。”莫離不想讓他等待十三年。那太長,如果他提前得了大權,後來,或許會不一樣了,而他可以完成父親遺願,一統天下。

“嗯,高湛野心大,為人好色,他登位,邊境小戰定會頻繁,而堂兄那人好戰,定會趕往前方,他一走,朝中就只剩賀蘭祥和李穆兩人可以成氣候,對了,直那邊有動靜嗎?”想到那個弟弟和母親,宇文邕有些落寞,太後不喜他,宇文直和他對着幹,果然,皇室中的至親根本不算什麽,上不如李夫人來得好。

“皇兄,直那邊最近很反常,沒有和宇文護聯系,而是在家裏閉門不見客。”宇文憲收到探子的來報時,也有些奇怪。

“皇上,莫離有一事要說,不知當講不當講。”宇文直嗎?他不可能死,若這殺宇文護的計劃不能提前,他就是那個關鍵人物。

“講。”宇文邕腦中不禁響起去年在雲陽城時,莫離似乎也是這般,他那會兒還在訝異,一個夥頭軍的小兵竟然生得這般白淨,如同官家公子一般,但那計劃從他口中說出來時,卻才讓他認真的注意這個與他一般年紀的男孩,那雙眼裏是從容、睿智、冷傲,但卻有藏得很深的緊張。

“無論發生什麽,不能殺掉衛國公。”

“為何?”好奇的看着他,“他有價值,我不會殺他,況且,太後那也不好交代,只要他安份,在太後身邊伺候就好。”

宇文憲和莫離一起離開書房,出了宮門,莫離才開口。

“你怎麽回事啊?”

“你昨日收到情報,高湛已得到皇位,但是其手段太殘忍,引起老臣的不滿,正在鬧不和,所以我才會向四兄提議攻打齊國。”宇文憲回答道,其實四兄還忘了一點,堂兄好戰,他其實也好戰,朝堂不合适他,他太懶,所以他會為四兄守住江山。

“好啦,不過沒有下次,欠你一頓,去雲豐客棧。”

“丫頭,舍得呀,我可是很能吃的。”宇文憲低聲說,剛一說完,就被莫離踩了一腳。

“禍從口出,不知道嗎?再說了,有王爺在這,我怕什麽,堂堂齊國公府總不會被一頓飯吃垮了吧!”

兩人一路拌嘴向雲豐走去,沒半個時辰後,兩人已經坐在包廂裏,等着夥計上菜。

宇文憲銜着最北,聽似不經意的說,“準備什麽時候向皇兄坦白?”

莫離拿着杯子的手一頓,半天沒有說話。她只能說,時機不對,雖然他足夠重用他,但,還不夠信任她,把她當自己人,卻不是宇文憲那種親信,所以——

“沒想好,時機不到。”

“你有十六了吧?都一年了。”宇文憲并不追問下去,反而說,“莫離,若你真的讓四哥信任你了呃,就別讓他傷心,四兄……承受了太多。”

“我懂,若不是,如今我不會在這裏。”莫離發現,宇文憲和宇文邕的性格差別很大,宇文邕內斂、沉悶,不愛與人交流,有點像雍正,唔……他們的經歷很像,同樣是四子,也非嫡子,都很沉穩,而宇文憲很正常,熱情,想誰呢?沒想到。不過,他們的關系都和雍正與他十三弟的關系一樣。

朝中的局勢一日強過一日,宇文氏、賀蘭氏,尉遲氏本是同族關系,但是忍心卻不齊,有人擁護宇文邕,有人擁護宇文護,幸而如今尚未有什麽大事出現,也就是為了誰當權,誰做主而争辯。

時間一月一月的過去,莫離才深知,要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有多麽困難,大家勾心鬥角,誰也不是省油的燈,比狐貍還精明,哪有那種一挑撥就傻乎乎聽從你的話的人存在,莫離無奈的,更加感慨。

很快,大地步入了冬日,第一場雪降臨世間。

宇文邕披着披風站在川黔,心裏,難得有片刻的放松,難得靜了下來。

窗外,大學還在不停的飄下,落在窗外幾株梅花梅花上,沒能讓梅失去美麗,反而讓它迎着雪怒放,奧利在風雪中。

看着怒放的梅,宇文邕不禁想起一個人,他也像梅一樣,冷傲,這是尉遲叔他們給他提過的,但是,在他眼中,他卻更像蓮,不染塵嚣,雖然身在官場,但那雙眼卻從未染上一絲污濁。想着想着,外面傳來腳踩在雪地上發出的聲音,笑了一下,人已轉身回到桌後。

“吱呀”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厚重的披風下一張白淨的小臉露了出來。

“微臣參見皇上。”君便是君,臣便是臣,這是千年不變的道理。

“起來吧。”宇文邕從桌後走上前來,緩步走向已經起身的莫離。

莫離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站在那,紋絲不動。

宇文邕也沒明白,為何自己會走向他,只是——一時、一時沖動而已,但——他的手卻撫上了她的發間,為他拂去不小心粘上的雪花,他的手剛一觸及到那烏黑的發,便感到面前的人身子僵硬了一下,片刻之後又恢複正常。

“皇上……”擡起疑惑的眼看向他,不知所錯的問,他這是怎麽了。

“發上有雪,化了之後容易染上風寒。”收回手,壓下剛才的片刻失神,這雙眼,太獨特了。

“多謝皇上關心。”莫離也收斂了心神,看向他,眼中的疑問尚未褪去,道,“不知皇上召臣進宮所為何事?”

“齊軍進攻汾州,崇夕此刻已經在汾州了,但,這次湛帝怕是下了決心,要一舉攻下汾州,然後——斛律恒伽,斛律世雄都已經出戰,所以,朕想你和憲去汾州。”宇文邕不能禦駕親征,因為,宇文護還在,他不能離開長安,盡管薛迥和尉遲迥、達奚武一幹老臣都在,但宇文護那人急了,便是遇誰殺誰。

“那齊國公知道了嗎?”

“昨晚已經讓人去通知了,再過兩日,你二人便帶三千精兵去丹州。”不能耽擱,若是讓齊軍破了丹州,軍心、民心都會被影響到,接下來的局勢便更難控制。

“臣領命。”莫離的聲音雖然輕,但卻異常堅定,“此去,定不辱命。”

話音落下後,兩人皆沒有在說話。死一般的寂靜,仿佛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也能聽見,屋外雪花落地的聲音也能聽見。

“莫離,千萬被試圖背叛我。”宇文邕緩緩的吐出一句話。

他開始全心去信任他,但是他容不下背叛,不管是誰,背叛的下場是死。

莫離的身子顫了一下,她感覺到了,他說出背叛時的殺意。但她卻有些竊喜,他信任她,這便夠了,即便、即便他不信她,她也絕不會讓他失望,也絕不會背叛他。

“下去吧。”宇文邕轉過身,正好撞見莫離看向他的眼神。

“臣告退!”莫離倉皇的行禮離開,有些狼狽的走出了書房。

他的眼裏是什麽?為什麽會有,會有癡纏?宇文邕想不明白,這種眼神是不該出現在他的眼中的。

莫離慌張的走着,想要快點離開那道仿佛可以看穿人的目光,一時間沒注意到拐角處快步跑來的小人兒。

“啊!”一聲稚嫩的驚呼聲将莫離的魂拉了回來。

“殿下,您沒事吧?”一名十幾歲的宮女急忙将跌倒在地的人扶了起來,擔心的看這看那的。

“沒事,大膽!撞、撞了本殿下還不跪下!”稚嫩的童聲卻說則會與這張可愛的臉不相符的話。

“殿、殿下?臣該死,沖撞了殿下。”莫離一時抛開剛才的心事,急忙拱手請罪。

眼前的小孩不過兩歲左右的樣子,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在宮中有這般大的小孩只有宇文赟一人。

“奴婢參見莫大人。”那宮女看清是誰後,恭敬的說。

“起來吧。

長安月下問君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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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九那晚,莫離被叫進書房,和宇文邕商讨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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