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8)
一滞,嗤笑,嘲諷,視線在女人暴露在空氣中的半個身子上轉了一圈,又走了。
帳中安靜得厲害,南思已維持着固定不動的姿勢被壓很久了。
“剛才那人是誰?”南思的聲音沙啞,是激情後的餘韻。
“紮吉多。”
南思:“!!!”
南思被批上了一副,被解下了蒙眼的布條,被動看見了面前男人那張英挺的臉。臉還是那張臉,可又有些說不出的不一樣了。
南思的視線自他面上往下,就看見他一身犬戎人的裝束。南思擡手就給了他一巴掌,“你投靠犬戎人了?!”
翎城:“沒有。”
南思松一口氣。
結果,他又給她扔下一顆大炸彈,“我跟他們說,我才是犬戎國的王。”
南思:“……”
翎城猛地扯開了自己身上的衣,他赤裸的胸膛完全展現在南思的面前。
南思的眼睛瞪直了。
翎城:“看見了嗎?我與你們不一樣。”
南思雙眼直勾勾将他瞪着。
翎城一笑,牽引着南思的小手摸去他的胸膛,他胸膛雙乳下方的位置。“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麽?”
南思努力維持住自己聲音的穩定,“兩只……小狼。”
翎城:“這是犬戎的王子自出生時便帶有的标志,純正血統的證明。”
南思:“?”
“堂堂南國四皇子竟是犬戎人,這确實諷刺,卻是一個不争的事實,我也是待到不惑之年才知曉的這個秘密……”
“然後我便迷茫了,當初,我甚至生不出去一探事實真相的勇氣。畢竟,當年我北擊游牧部落,我身上沾滿了犬戎人的血……”
“四十年前我出生,那時正逢南國與犬戎開戰。我的母親,當時南國遠嫁去犬戎國的公主為保護我,将我與她皇兄的兒子掉了包。我安然在皇宮中長大,享受無上的富貴與權勢,我的堂兄則成了大漠上的王……”
“我親自帶兵深入犬戎國的腹地,親手殺了犬戎的王,也就是我的堂兄。待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我才自一個犬戎國老女人、我母親當年陪嫁的侍女口中知曉了這個秘密……”
“我放過了紮吉多,我堂侄,我冰封起了我堂兄的屍身,我開始到處尋找長生之術……接下來的事,你也都知曉了。”
南思坐在榻上,瞬也不瞬将面前的男人望着。縱然穿了犬戎人的原始獸皮獸衣,這個男人也依舊是好看的。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今天是七夕哦~
☆、将軍百戰死(14)
越美麗的東西,越是帶刺又危險。
南思擡手又給了他一巴掌。
翎城:“凡事不過三,我的南思,你已打我三次了。”
南思高傲地擡起了下巴,“所以呢?你要殺我以洩憤嗎?”
翎城笑了,“怎會?我疼你還來不及。”
接着,翎城面前白光一閃,南思不知何時又掏出了一把匕首,森寒的冷兵器直抵翎城的咽喉:“你可有打推翻我南國的主意?”
翎城看住南思的雙目:“有。”
南思心中猛地一沉,不是想殺他,而是想哭。
耳邊聽得翎城又道:“很久之前我便決定對你誠實。我說有,是不想瞞你。我确實生出過那樣的念頭,不過,很快便放棄了也是事實。南思,我不願你傷心。”
南思聽得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但她面上并不顯出來:“說你放棄的理由。”
翎城:“你。”
南思:“……”
翎城:“好吧,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年事已高,渴望過上抱着老婆退休的好日子。”
南思:“……”
“朝中有人說你通敵。”南思道,她看住翎城的雙目。
翎城:“不是我。”
南思:“哦。”
翎城:“是肖澈。”
南思:“哦……你說什麽?!”
這個時候,營帳的簾子再次被人掀開,就走進來一個彪悍的犬戎人,“……準備好了,請……”
那人對翎城的态度好奇怪,想尊敬又不甘,想怠慢又不敢,說話也是沒頭沒尾的。
“去讓你做什麽?”南思心不在焉問了一句。
翎城:“去決鬥。”
南思:“!!”
翎城:“這是犬戎人承認他們的王的方式,将上一任王自決鬥場上拉下來,下一任的王便産生了。”
南思:“……”
南思又問他:“現犬戎軍中可有人願聽你號令?”
翎城答:“一半一半吧。”
南思:“……”
臨走前,翎城拍了拍南思的腦袋,“南思,請你相信,南國人與犬戎人,我誰都不想傷害。”
南思相信他。
可是,決鬥?
一定又大又長的帽子兜頭兜腦朝南思蓋了下來,這樣,旁人就看不見她的臉了。
翎城牽住南思的手向外走,“屆時,我需要你在我身邊。”他頓了頓聲音,“希望是我多想了。”
犬戎人的軍中,簡陋的臨時搭建的鬥獸場。
翎城:“別亂看,紮吉多就在現場。”
南思:“哦。”
在犬戎人熱火朝天的叫嚷聲裏,南思不着痕跡扯翎城的袖子:“不要告訴我那是只真老虎。”
翎城:“難不成還是布偶做的?”
南思:“……”
老虎盤踞在籠中,一雙嗜血的兇殘的眼環視四周中。
周遭的犬戎人開始起哄。
在起哄聲裏,老虎伸展四肢,仰天一聲狂嘯,虎嘯聲震天。
犬戎人開始沸騰。
南思開始雙腿打顫。
南思小小聲又結結巴巴:“有、有必要嗎?跟老虎決鬥有必要嗎?這樣太傻了不是嗎?”
翎城并不看南思,是握緊了她的小手,“聽着,南思,犬戎人的價值觀與南國人很不一樣,他們信奉強者,以真刀真槍的實力說話。我若想打進犬戎人內部,另他們徹底信服于我,就必須令他們看見我的實力。這是最快的辦法。”
南思:“打贏老虎就勝利了?”
翎城:“後面還有狼群,豺狼群,獵豹群……”
南思:“……”
翎城:“逗你玩的。”
南思:“……”
南思深吸一口氣,“紮吉多會允許你……成功打進他們內部嗎?”
翎城就刮了刮她的鼻子,“所以,我需要你。”
南思:“?”
翎城一把抱住了南思,在外人看來,他們在親熱,可南思卻将他的話越聽越心驚,“為減少不必要的沖突,我的人都埋伏在外。若……紮吉多有異動,你便發出訊號……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南思:“你在幫南國?”
翎城親親她的唇,“無所謂幫誰,我只不想看見流血戰亂和犧牲。”
盯住南思的眉眼,他又道:“好吧我承認,我是不想看見你哭。”
南思被他說得突然想哭了。
翎城又道:“還記得如何發訊號?”
南思點頭。
翎城又猛地抱她一下,大步朝老虎走去。
猛虎出籠,勢如破竹,那尖利的獠牙瞬間就能将人撕個粉碎。
老虎朝翎城撲過去了!
竟然還不能用武器!尼瑪什麽破規矩?!
幸而,翎城身形靈活,巧妙躲過了老虎的致命一撲。
猛虎又奮起,虎軀內似乎潛藏着永遠耗不光的能量。
南思緊張注視着場中央,生怕漏過了一瞬的光景。
突地,她對上了場外紮進多的眼!
紮吉多應該沒認出他來,只不過,看着翎城的時候,他面露兇光,完全是一副兇狠的樣子。然後,紮吉多轉身就走掉了。
耳邊響起翎城的囑托,南思一咬牙,悄悄跟了上去。
紮吉多轉過拐角,入到了一頂軍帳中。
南思的腳步頓了一頓,因她聽見身後陡然就響起了震天的虎嘯。
她的心在發抖,忍不住要回身間,前方突地走來了一列巡邏的犬戎士兵。南思不得不閃身避開。
可那一列士兵竟是朝她這個方向直直走來,越逼越近了!
正好被堵上了的南思只得越往營帳間的更深處退去。
眼看就要到達營帳盡頭了!
等等,營帳外的空地上也有人!?
“什麽人?!”完了,前有追兵,後有虎狼,南思退無可退!
這個時候,身後的腳步聲近了,有人直直朝她這個方向走來,“锵——”的一聲響,那人拔刀,森冷刀光在陽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自那刀背反射的光裏,南思看清那人正是紮吉多!
南思躲在某營帳側邊,渾身冒冷汗。那一列直直走來的士兵已被紮吉多叫停,紮吉多親自提刀來抓人。只肖一個側身,他就能看見她!
南思覺得紮吉多看見她了,只因他突地止步,緩緩舉起了長刀。陽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他提刀的樣子就清晰地映在了南思眼前。
刀子狠狠劈下來了!
卻在那一瞬,背後的營帳內陡然生出一雙手,瞬間将南思拉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将軍百戰死(15)
有一雙纖細的手拉着南思奔跑。
二人穿過一個又一個營帳,巧妙避過層層犬戎守衛,最後,竟奇跡般地逃出了犬戎人的軍營。
南思:“你……”
“噓……別說話。”這人在向後張望,确認有無追兵。
南思不管不顧就抱了上去,“南湘……”
沒錯,突然冒出來救了南思的這雙纖細的手的主人,正是南湘。
兩姐妹抱住痛哭。
南思語無倫次,“你怎麽……來了……對不起……我沒去救你……我……”
南湘亦動容,“我明白,姐,我都明白的……”
哭過之後。
南思:“你怎麽出現在這裏?偷跑出來的嗎?”
南湘咬着唇瓣,聲音幽幽的:“姐,我夢見陸勁了,他……我有點不放心,就回來看看,卻沒想到紮吉多他……”
南湘不提陸勁還好,她一提陸勁,南思只覺腦中“嗡”一聲響,仇恨的火苗沖天,“紮吉多殺了陸勁!”
南湘:“陸勁……怎麽了?”
紮吉多率領一部分犬戎勇士自軍營後方出的時候,翎城将将把猛虎摔在場中。猛虎抽搐兩下,死了。
周遭陡然響起呼喊叫好聲,這些都是相信翎城的犬戎高貴血統,并願意擁護他的犬戎勇士們。
這個時候,天空當中有綠光一閃,似禮花。
翎城擡頭望天,眼內漆黑如墨。
紮吉多誓要血洗帝都,以報當年他父皇慘死之仇。這是紮吉多自小的信仰。可那個叫翎城的男人一出現,一夕之間,他的信仰便面臨崩塌。
他很想一刀結果了那個男人性命,可犬戎的勇士們不能答應。僅在軍中就有不少犬戎勇士願追随那個男人,他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他覺得自己長久以來所建立的東西有分崩離析之險。
此刻的紮吉多是不冷靜的,他受到的內心的沖擊太大,他覺得自己心中有一頭猛獸在橫沖直撞,似乎只有淋漓的鮮血才能叫猛獸平息下怒吼。
所以,紮吉多決定冒險一次。他帶出了一部分的軍隊,直逼南國皇城而去。
說他紮吉多是南國皇族的後人,呵,那便等着他血洗皇城吧。
紮吉多的運氣不算好,沒跑出九州城的地界二十裏,他迎面就遇上了勤王軍。
許是國家危在旦夕,勤王軍終于肯賣力打一回仗了。再加之勤王軍早有埋伏,雙方一場混戰下來,均損失過半。
紮吉多下令全軍往東北退去。
夜色黯淡下來,黑衣武士悄無聲息潛入犬戎人的駐地當中。他們從天而降,在犬戎大漢完全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手抱犬戎人的頭,另一手極快抹向他們的脖子。犬戎人的頭滴溜溜滾落在了地上。
待紮吉多聞到危險的氣息時,犬戎人的腦袋已落了滿地。
“迎戰!”紮吉多的怒吼聲震天。
黑衣武士個個乃死士出手,完全憑真刀真槍打仗的犬戎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眼看犬戎人的屍身鋪了滿地,紮吉多大聲喝斥衆人後退。
犬戎人且戰且退,一路退去了華州城外。
紮吉多本不欲攻打華州城,卻是那華州城太守送死,帶火的箭矢直朝犬戎人的隊伍裏放。
憋着一股氣的紮吉多下令攻城了。
華州城不是個大城,犬戎人在攻城的過程當中卻遭受到了最強勁的抵抗。一夜間,他們損失數千人,華州城卻依舊屹立不倒。
紮吉多跨馬于高地上,隔着明明滅滅的火光,他猛然間就看見華州城的城牆上,有黑衣武士的身影一閃而過。
聯系到沿路的種種,紮吉多便知自己是中計了。
“撤!”
紮吉多帶領剩下的犬戎武士打馬狂奔。
在某處平原上,紮吉多遇上了早先被派往犬戎的駐地搬救兵的傳令兵。
彼時天邊将将現了魚肚白,晨光吓,傳令兵狼狽的樣子顯露無疑。
“回大王,剩下的兄弟們全都……都……”
“都如何?”
“都另認了主!”
紮吉多怒極,一馬鞭就掃在了地上。
“還……還有個消息,”傳令兵戰戰兢兢道,“軍中傳開來一個消息,說、說大王才是南國皇族後……啊……”
紮吉多一鞭子兜頭兜腦抽向了傳令兵,傳令兵當即被抽死過去。
紮進多的面色冷得如嚴冬裏最可怕的那股風。
他們的正前方有隆隆馬蹄聲傳來,是南國軍人!
犬戎人跨下的馬兒開始嘶鳴不安,頃刻間,他們所在的平原就被黑衣武士及南國軍隊包圍。
紮吉多于高地上眯起了眼,叫他意外的是,他竟在軍中看見了南國的女皇。
“呵,正好一刀結果了,也免得我再去帝都。”
突地,紮吉多的神色滞住了,只因在南國女皇的身邊,有人女人緩緩擡起臉來。這女人的面容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此刻,女人望向她的目光裏,滿滿是仇恨。
“南湘……”紮吉多語聲喃喃。面對南湘隔着千米遠的距離投射過來的視線,紮吉多突然覺得無所适從。顯然地,他騙了她,他徹底背棄了對她的承諾,在她嘗試着相信他的時候,他轉眼就來誅殺她的族人了。
可這是紮吉多從小樹立的信仰,肩負的使命,沒有任何人能動搖得了他。若他哪一天動搖了,那他便是死了。
南國軍人與犬戎人混戰在了一起。
紮吉多骁勇善戰,一刀下去便能結果好幾條的人命。他殺人不眨眼,視人命如草芥,南湘只覺一顆心冰冷,如墜寒窖底。
遠遠地,南湘看見犬戎人漸漸不敵,紮吉多的左臂上被黑衣武士狠狠砍了一刀。
犬戎人狼狽撤退。
在離開前,紮吉多打馬回頭,他專注的視線直直投向南湘的方向,似欲言又止,終究什麽都沒說。
南思抱一抱南湘,“他跑不了多遠的,大部分犬戎人都已歸順了翎城,且翎城已帶人從另一個方向伏擊他們了。我們很快便能為陸勁報仇。”
南湘始終低垂着眼,顯得若有所思。待聽得陸勁的名字,她方猛地擡起臉來,“陸勁……”她語聲喃喃。突地,南湘猛地掙脫開南思的手,三兩下就上了最近的一匹戰馬,她一夾馬腹,馬兒如離弦的箭般直沖出去。
南思:“湘兒!!”
“陸勁……陸勁……我要替陸勁報仇……”她聲音低低,于奔馳的馬兒上,無人能聽清。
作者有話要說:
☆、将軍百戰死(16)
紮吉多果然遭到翎城所帶隊伍的伏擊。
犬戎人被打得措手不及,一路敗退,損失慘重。
他們暫且撤退去了一處隐蔽的林中。
夜晚,天際的圓月高懸,背井離鄉的犬戎人開始想家了。這個時候,只那随身攜帶的烈酒可給他們一些安慰。
紮吉多喝酒了,且喝了很多。他突然有一種他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的錯覺。這樣的錯覺叫他的心情愈發煩躁,他是大漠裏的頭狼,犬戎人公認的英雄。
南湘美麗的面龐出現在了紮吉多眼前,他伸出手去觸摸,她的樣子便消散了。
他的人生就如同是一場鏡花水月。
在失敗的夜裏,犬戎王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種難堪的悲怆,這是不該出現在大漠之狼的犬戎人身上的情感。紮吉多忍不住想,難道,我真的不是犬戎人?難道,我當真是那軟弱無力的南國人之子?
不!
紮吉多猛地仍了酒囊,發出憤怒的一聲吼,他不會認輸!這定然又是狡詐多變的南國人的詭計!
南國人生性狡詐,先是故意示弱叫他掉以輕心,接着便在他軍中散布謠言,如今,是要卯足了勁滅了他犬戎人?
好,我紮吉多定然奉陪到底!
這個時候,紮吉多醉态已顯。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就看見前方傳來了亮光,草叢裏更有窸窸窣窣的聲響不絕。
“什麽人?!”紮吉多猛地拔刀。
前方林子盡頭有人舉着火把在跑。
明明滅滅的火光刺激到了飽受打擊,又半醉的犬戎人。在犬戎王的號召下,犬戎人紛紛亮刀,大聲怒吼着追了過去。
他們追去了一個小村子。
這個村子與世隔絕,似乎絲毫未受戰火的侵襲。
村子裏張燈結彩,紅燭鼎盛。
刺目的紅光刺激到了紮吉多狂躁的心肝。
眼前的一切與記憶中的景象重疊。在紮吉多的記憶中,也是在這樣的紅夜,犬戎人一年一度歡慶的日子裏,他的父親在為他慶生。他甚至都來不及撲進父親懷中,南國的軍隊就殺了過來。
無數的犬戎人死在南國的鐵騎下。
那一夜,塞北的荒漠血流成河。
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奶嬷嬷被南國人的長刀一刀劈做兩半,他那從來都是無所不能的父親被南國人毫不留情地斬于馬下……自此,他成了草原上的小孤狼,歷經了辛酸跟苦難。
眼前的村落突然給了紮吉多一種時空錯亂的錯覺,他身體裏那個滿滿都是恐懼的小孩子在那一瞬間複蘇。村裏有孩童嬉笑的聲音傳來,那聲音愈發刺激到了紮吉多。他看見二十年前蹒跚在大漠中的那個孤獨無助的自己。小小的紮吉多邊哭邊爬,大漠的黑夜如期而至,黑夜中,有點點幽綠的光閃現,那是大漠中的野狼。
“啊——”小小的紮吉多恐懼驚叫,滿身絕望。
“啊!”紮吉多憤懑吼出聲,與記憶裏那個小小的紮吉多融合在了一起。他長刀揮下,直指前方那個喜氣洋洋的錯落,“兄弟們,給我沖!殺!”
一路受氣的犬戎人需要發洩。
于是,他們進行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村。
反抗的男人們被一刀斬于馬下;抱着孩子奔逃求救的女人們難逃被長刀深深刺穿後背的命運;蹒跚的老人哆哆嗦嗦将孩童護在懷中,壓在身下,年邁的身軀抖得如風中殘燭。
“遭孽喲!遭孽喲!”老人們的呼喊是最後的抵抗。
村口的石碑轟然倒塌,前一刻還喜氣洋洋的村子頃刻間變作了人間地獄,血流成河。
“大王!”部下一聲叫喚。
殺紅了眼的紮吉多方找回一點點神智。
漆黑夜空下,眼前的一切慘不忍睹。犬戎人齊齊看向他們的王,他們在等待紮吉多的下一個命令。
有一扇木門內傳來“砰砰砰”的聲響,裏頭有人。
紮吉多銳利的視線在門上一掃,衆人屏息。
紮吉多到底提刀離開。離開前,他大手一揮,“放火!”
他們要一把火燒了眼前的罪證。
紮吉多騎馬立于高地上,前方的村子內立時燃起了熊熊的火,不肖片刻功夫,那個地方的人與物就會化為灰燼。
紮吉多一直望住大火燃燒的方向,火光在他眼中跳躍,殘忍而又痛苦。
突地,紮吉多眼內一閃,火光當中,他好似看見有一個小小的身體破門而出。
來不及細看,犬戎人的後門傳來了隆隆的馬蹄音。
南國人頃刻間至,南湘率先跳下了馬來。
因為太過慌亂,她甚至未等馬兒停下便整個人跳了下來,險些被馬兒一腳踢到肚子。可南湘混不在意,她只是拼命向前奔跑。
犬戎人的隊伍自動分作兩排,他們認得他們的王妃。
紮吉多立于長長隊伍的盡頭,瞬也不瞬看住朝他飛奔過來的南湘。
南湘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狠狠摔在了地上。她喉間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慌亂想爬起來,卻又狼狽得不能,她嚴重扭傷了腳腕。
不理身後萬千的南國士兵,紮吉多大步向南湘走去。
南湘的目光卻是越過紮吉多徑自落去了那燃火的村子裏。熊熊大火幾乎将整個小小的村子吞沒,“靈兒——”南湘發出慘烈的呼喊。
所有人都是一怔。
南湘終于爬了起來,她踉踉跄跄跑向燃火的村子,“娘在這裏!娘來了!靈兒不要怕——”
作者有話要說:
☆、将軍百戰死(17)
“哄——”的一聲,紮吉多腦中的思緒瞬間被炸成了空白。他猛地回身,那一刻,被烈火吞沒的村子裏,塵煙肆起。
有一名犬戎的勇士一聲“啊”叫,竟是被南湘拉下了馬來。南湘周身陡然迸發出了叫人難以理解的氣力,她飛身上馬,駕着馬直沖燃火的村子而去。
“湘兒!”南思試圖去阻止南湘的沖動,卻被身後的翎城一把抱住。翎城抱住南思的身體,他的聲音低低似溫暖的月光:“給他們時間。”
南湘帶着靈兒返回南國,為了不驚擾到小小的孩子,她将小小的孩子寄托在一戶淳樸的村民家中。誰也不會想到,那個與世無争的村子,會被紮吉多放火屠村。
馬兒帶着南湘呼嘯而來,紮吉多試圖去攔一攔南湘,可自南湘眼中,他看見了徹骨的恨意。
紮吉多覺得自己渾身陡然變得僵硬,那一刻,他完全無所适從。
紮吉多轉過身去,通紅的視野裏,他竟看見了自己的兒子。兒子小小的身體在奶媽的保護下,在烈火中沖撞。奶媽倒下了,兒子在向他跑來!
紮吉多無意識上前一步。
火勢太猛,阻了孩子小小的脆弱身板。
“父王!”兒子好似在喚他。
紮吉多猛地上前一步。
呼呼風聲夾帶着熊熊烈火,火勢越來越猛。
平原上方突發傳出一聲男人沉悶的壓抑的痛苦的吼,紮吉多如一頭猛獸般向火海沖去。
奔跑中,紮吉多難過到不能呼吸。又或者說,他已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好似有一件他生命裏至關重要的東西,自此流失了。
他殺了那麽多南國人,所以,就要用他兒子的血來償嗎?
老天……你為何要公平得那麽徹底?!
前方傳來馬兒痛苦的一聲嘶鳴,是馬失了前蹄,南湘痛苦得摔倒在地上。
紮吉多頃刻便追上了南湘,他試圖抱起南湘,一起沖向火海。
“娘——”火海裏真的傳來了幼童微弱的呼喊聲音。
紮吉多與南湘俱是一震。
紮吉多将南湘縛上背。
可就在這個時候,村子口的一棵百年古木倒下,将小小孩童的身體壓在了樹下。
“啊——”南湘嘶啞的痛苦叫喊劃破蒼茫的天際。
大火吞沒整個村子,裏面的人再無生還的可能。
紮吉多一直抱住南湘,四周圍安靜的厲害。
南國的軍隊與犬戎人立在一起,他們将紮吉多與南湘圍在中間。那一刻,所有人默哀,為燃不盡的熊熊烈火,為死去的生命。這一刻,似乎兩國人的仇與恨都随着那一場大火,散去了。生命中還有比仇恨更重要的東西,那便是活着,那便是鮮活的美麗的生命。
天空當中起了小雨,冰涼的雨絲似乎驚醒了南湘。
南湘推開紮吉多一些些,她眼內空洞無焦距,“靈兒,死了。”
紮吉多心痛到不會呼吸。
南湘望向了遙遠的天際,烏雲籠罩了天空,細雨下,天空中無星辰。“靈兒去了天上吧,和陸勁一起。”
紮吉多孔武有力的身軀陡然一震,“我該死。”他說。
南湘嘴角竟露出了些微的笑意,她伸手,竟是撫上了紮吉多胡渣滿布的臉,她說:“我真後悔遇見你。”
紮吉多說:“我知道。”
南湘說:“但是我又感謝你,你把靈兒帶給了我,讓我過上幾年無憂無慮的日子。”
紮吉多說:“我……”
南湘說:“如今,靈兒走了,我的夢到頭了,我的日子也結束了。”
紮吉多沒來得及說話,他眼內陡然就迸發出了驚恐,南湘嘴角流下鮮血,她撫摸紮吉多面龐的那只手染血。紮吉多的視線往下,便看見南湘的另一只手握住匕首的刀柄,匕首的尖端狠狠刺入了她的胸口。
南湘死了,死得悄無聲息。
那一夜,有無數的生命悄然逝去了。那裏面有平民,有戰士,有公主,也有犬戎人的王。
那一夜,紮吉多自刎。
最後,他也是和南湘抱在一起的。
犬戎人的王死,犬戎人便如一盤散沙,不攻自破。
作者有話要說: 好坑爹。。很多章節沒審過所以不能看,所以喔這篇文成了四四八八豆腐幹了麽
☆、大結局(1)
南國隆慶十年冬,帝都門外,有雪。
帝都門關,南國十萬将士陳兵帝都門外。
營帳紮滿了帝都外的平原,一門之隔,同一個國家,兩個天地。
守城兵戰戰兢兢,他親眼看見城樓之下的女皇陛下負手而立,那威嚴的身形叫他頭皮發麻。可是,上頭有令,不開城門。守城兵只希望自己能活着看見明早的太陽。
如此僵局已持續了三天。
無疑,帝都被肖澈控制,城內百姓與滿朝文武無辜,且都是南國自己的将士,實在不宜動幹戈。
直到天空盡數染上黑色,南思方背着手,心事重重踱回了營帳。
她的營帳內,有小娃娃在嗚咽。
南思:“靈兒乖寶寶,小姨來抱。”
小孩子帶着奶香味的身體撲入了南思懷中,是的,這便是南湘的孩子。
當日,這孩子确實在大火中。千鈞一發之際,擅挖地洞的啞仆陳三等人冒死挖洞闖進火海裏,搶出了這個幼小的脆弱生命。可南湘到底還是死了,還有那紮吉多。自此,靈兒沒了母親,也沒了父親,只有南思這一個親人。
靈兒在南思懷裏,不一會兒便睡着了。
南思擡頭看房裏人,房內幫忙帶孩子的陳三顯得拘謹而不安。
南思:“說。”
陳三條件反射一個心虛,身體抖了。“說、說什麽?”
南思:“說你們瞞了我什麽事。”
陳三:“能有什麽事兒啊……”
南思:“翎城呢?為何遍尋他不到?”
陳三:“陛下您都找不到主公在哪兒小人怎麽會知道呢巴拉巴拉巴拉……”
南思:“啞仆呢?”
陳三:“啞仆和主公一起去了啊……”
陳三:“糟糕,說漏嘴了。”
南思:“?”
陳三:“?”
南思一拍桌案,“他們一起去哪兒了?”
陳三:“我、不能、說。”
南思:“!”
陳三:“去、去皇宮了。”
南思:“!!!”
南思在禦書房外的庭園內看見了肖澈。
肖澈披一身雪白狐裘,他長長的白袍下擺垂落在雪地上,一輪冷月在上,他整個人好似同整個白色的雪的天地融為了一體。
肖澈背對着南思。
南思示意随行的黑衣武士靠後,悄悄尋找翎城的下落。
黑衣武士領命閃身。
這個時候,肖澈轉過了身來。
白色的天地裏,肖澈猩紅的雙目顯得尤為刺目。他就那樣将她看住,仿佛在看她,又好似透過了她,看向她身後無盡的虛空。
這樣子的肖澈,叫南思害怕。
二人靜靜對視間,陳三回來了南思的身後,他悄悄告訴南思,皇宮中沒多少肖家的人。宮中的一應布防也好似被人打亂了。
南思的雙目就是一眯,是翎城?
肖澈在向南思走來。
陳三等人要上前,南思攔了他們一攔,“你們都下去。”
衆人想要多言,但觑了南思臉色,只得作罷。
南思的視線越過肖澈,投向燈火通明的禦書房。禦書房內有人影閃動,是翎城嗎?
這個時候,肖澈已走來了南思身邊。
無論肖澈做了什麽,南思總是不希望他死的。于是,她對他說:“肖澈,你沒有勝算的,放棄吧。”
肖澈的回應是迅疾出手,長手直取南思頸項而來。
在場衆人無不驚呼,立時就有數名黑衣武士齊齊朝肖澈襲去。
南思收勢不穩,整個人将将倒地之際,背後有一雙溫暖的掌将她的纖腰托住。
“怎麽就來了?”身後的男人一聲嘆息,将南思摟緊。
南思的視線瞬也不瞬盯住肖澈。
那裏,黑衣武士同肖澈打在一起。肖澈身形如鬼魅,出招迅疾,招招狠戾,十幾名黑衣武士竟奈何不了他。
終于,肖澈現出了一個破綻,黑衣武士一劍刺中肖澈腋下。
可肖澈卻猛地夾臂,同時,另一手出掌,狠狠擊落了黑衣武士。他整個人猛地向後退去,寬大袖袍張揚開來,若垂天之翼。肖澈雪白的衣上染了鮮紅的血,他卻混不在意。
自南思這個角度看去,肖澈面似寒鐵,雙目猩紅若火光,整個人雖立着,卻了無生氣。
“他……怎麽了?”
翎城一聲嘆息:“中了蠱。”
南思:“!”
南思:“你幹什麽?啊……”翎城淩空躍起,竟是帶着南思朝肖澈直躍而去。
南思擡眼便對上了肖澈猩紅的雙目。
下方的肖澈張口,竟是露出了尖銳的獠牙!
這個時候,南思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