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梁胥年坐在盛莊恒身邊,低頭凝眉,專注的翻看着手中的資料,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盛懷仁聽到盛莊恒的調侃,并沒有接話,而是對着在座的那些股東道:“對不起各位,剛剛出了一點狀況,我遲到了。楚董事因為有事今天不能來參加股東會議,會議內容我稍後會整理拿給他。”

盛莊恒一聲輕笑,低聲自言自語:“哎,總是這麽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累不累啊。”

聲音不大,只有坐在他身邊的梁胥年聽得到,梁胥年卻依舊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盛莊恒看看梁胥年,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胥年,還在回想剛剛那一幕呢?”

梁胥年拿着文件夾的手微微一動,仍舊沒有擡頭,卻開口道:“盛總,會議開始了。”

盛莊恒笑而不語,顯然已經看穿了梁胥年的僞裝,卻也懶得道破,只一只手在她後背輕拍兩下,仿佛在安慰。

梁胥年沒有什麽反應,擡頭看向前方的投影屏幕,認真的閱讀着上面的內容,卻不知怎的,一個字都讀不進去。那些數字符號仿佛淩亂的碎片,灑了一整塊屏幕上,擦不掉,抹不去,看着那麽礙眼。

她覺得自己有些眼花了,微微皺下眉,将視線從屏幕上移開,卻無意間掃到了坐在屏幕近處的盛懷仁。

一身筆挺的西裝,始終是凝重的黑色,襯衫領帶袖口都整潔的一絲不茍,英俊的臉上神情十分專注,又帶着幾分威嚴。這副樣子,和十年前一模一樣,毫無變化。

梁胥年曾經以為盛懷仁這輩子将永遠都是這一個樣子。清心寡欲,冷靜平淡,說好聽的是品性端正,說難聽點就是死板無聊。所以她跟他離婚,真是一點都不可惜,反而值得慶幸。

可是剛剛那又算什麽?

盛世雙子樓的A棟和B棟之間有兩個連接點,一個是三樓餐廳那一層的一個空中花園,另一個就是二十九層的空中走廊。平時華年和華錦的合作業務開會都在A棟二十九層的會議室,兩邊的員工通過這條空中走廊互相串門很是方便,省去了坐二十九層電梯上上下下的麻煩。

今天華年開股東例會,盛莊恒和梁胥年作為持有華年10%股份的股東也難得的走了一次這條空中走廊從B棟過來A棟。梁胥年一想到要見盛懷仁,心情就有些莫名忐忑,怕一會兒盛莊恒亂說話引發尴尬,還提前去了盛莊恒辦公室把他們離婚的事情主動交代了。結果盛莊恒聽了他們離婚的消息竟然一點都沒有吃驚,甚至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說。

卻笑呵呵的來了一句,“你們離婚,盛懷仁沒有給你點股份當分手費啊?”

梁胥年聽了哭笑不得,索性嘲諷道:“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厚臉皮,也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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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莊恒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大笑道:“那當然,你看我臉皮多厚,硬是從盛懷仁手上蹭來了一半家産。”

梁胥年早就習慣了這位二少的說話風格,也懶得再跟他多貧幾句。她也清楚,盛莊恒雖然口上愛胡說八道,為人做事其實精明老道的很,現在提前跟他打了招呼,一會兒見了盛懷仁,盛莊恒必然就不會再多說一句。

見什麽人說什麽話,哪句多說哪句少說,在這方面上盛莊恒的修為絕對是梁胥年望塵莫及的。

兩個人剛走過那條空中走廊,推開玻璃門還沒進大廳,就見到了宋玉婷持刀綁架江夏威脅楚京瓷的一幕。

盛莊恒看的津津有味,就差招呼秘書給他倒杯茶拿碟瓜子了,一邊看一邊笑:“宋玉婷還真是花樣夠多的,你說同一個媽生出來的兩個娃怎麽能智商差那麽多?”

梁胥年卻一直看着盛懷仁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令人膽寒的憤怒。

而下一刻,她看到的畫面,徹底碾碎了她心中那個盛懷仁的形象,宋玉婷才松開那個女人,盛懷仁便及時的把人接住,摟在了懷裏。動作之敏捷,反應之迅速,都讓梁胥年愕然。

這算什麽?

那個女人是誰?

原來盛懷仁也會這麽呵護一個女人?竟然那麽用心。

一瞬間梁胥年覺得自己這十年好像是白活了。

就連當年她遍體鱗傷的從那個地下室逃出來見到他崩潰大哭的那一刻,他也只是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僅此而已。

靈魂出竅之時,偏偏身邊還有個愛說風涼話的盛莊恒,“啧啧,看不出來啊,我大哥還有這麽溫柔的時候呢?哎哎,你看他對着那姑娘笑的,春~光燦爛啊!”

梁胥年覺得心裏那個剛結痂的地方又被撕裂了,沒有說什麽,便轉身進了會議室。

腦子裏不停的告訴自己,他們已經離婚了,沒有關系了,他現在抱誰,對誰笑,都是自由的。

可靈魂深處卻還是有一股難以消化的怨恨,趁着理智稍有松懈,便竄出來,在身體裏橫沖直撞。她生怕暴露情緒,便一直低着頭,只偶爾的擡頭看看前面的屏幕,裝作自己很認真。

然後視線就這麽跟盛懷仁相撞,只一瞬,兩個人便都迅速的移開了視線。那麽短,甚至來不及産生尴尬。

不知為何,梁胥年忽然很想笑。

終于挨到這個會議結束,梁胥年沒有等盛莊恒,自己先匆匆離開了座位,大步走出了門口,才想起平板電腦還忘在桌子上,想要轉身進去拿,卻又怎麽都不想再進那間屋子。

糾結之時,身後有人輕拍她的肩,她回頭,看到盛莊恒一臉詭笑,将手上的平板塞到她懷裏,“走那麽急幹嘛?又沒人知道你心情不好。”

梁胥年覺得頭疼,不想說話,只冷冷的看了盛莊恒一眼,便轉身離開。

盛莊恒對着梁胥年的背影笑着搖搖頭,自言自語:“脾氣可真大,連誰是上司都忘了吧。”

胡成走過來,對盛莊恒道:“二少,盛總在裏面,想請你過去聊聊。”

盛莊恒笑着走進屋,對着坐在那裏的盛懷仁道:“大哥,你這也太快了,才把大嫂甩了就勾搭上年輕小姑娘了?”

盛懷仁早就習慣了這個弟弟的說話不着調,淡定的轉移話題道:“盛世傳奇下周上市,華錦那邊打算購入多少?”

盛莊恒攤手,“那華年這邊打算讓我購入多少啊?”

盛懷仁道:“這次畢竟是跟宏達合作的,盛世占得太多未免落人口實,我建議你不要購入太多,最好不要超過10%。”

盛莊恒痛快點頭,“成,那我就聽大哥的,就收10%。”

盛懷仁看看盛莊恒,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在生意上着實精明,好在還算安分。笑了一下道:“有空常回家看看爸爸。”

盛莊恒笑道:“我一回家他就看我不順眼,給大家都添堵,何必呢?倒是你啊,大哥,你就這麽不聲不響的把婚離了,不怕老爺子跟你翻臉?梁胥年可是老爺子發小的女兒啊!”

盛懷仁臉色一滞,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件,“這件事我會和爸說清楚。胥年在你那裏,還是會和以前一樣吧?”

盛莊恒也站起身,拍拍盛懷仁的肩:“這個自然,她當初來我手下那天起,我就沒把她當成嫂子看過。”

盛懷仁點頭,“嗯,以後也麻煩你了。”

盛莊恒笑笑,“大哥,跟我還客氣什麽?”

兩兄弟一前一後走到門口,盛莊恒忽然又開口道:“大哥,話說你該不會是當年結婚時候就想好了吧?讓梁胥年來我這裏工作,就算以後離婚了也不用見面尴尬?”

盛懷仁微微一怔,随即笑笑:“不,我跟胥年在一起,從未有過尴尬。”

因為他們之間的距離,還沒有近到會産生尴尬。

他和梁胥年結婚十年,兩個人就像是永遠不能同步的地球兩極,明明一樣的寒冷,一樣的孤寂,卻始終隔着一個春夏的距離。

梁胥年晚上回到家的時候,陳光已經做好了晚飯。噴噴香的飯菜已經端上了桌,陳光給梁胥年盛了一碗米飯,“梁姐,你太瘦了,應該多吃點。”

梁胥年看看穿着圍裙的陳光,臉上帶着居家男人的溫暖笑容,不知怎的,竟有點感動。

但她不是一個會把感動随便說出口的人,所以也沒說什麽,連一句謝謝都沒說,直接問:“你的手好了?”

陳光晃晃包着紗布的手腕,“沒什麽大事了,我剛剛自己換了紗布,洗菜的時候不小心弄濕了。”

梁胥年沒說什麽,只“嗯”了一聲,便低頭吃飯。

陳光看着她臉上的表情,笑着問:“今天公司事情不多吧?”

梁胥年沒回答,還是“嗯”了一聲。

陳光想了下,忽然道:“下周是不是有個盛世傳奇上市酒會?要我陪你去嗎?”

梁胥年手中筷子一滞,擡頭看他。

陳光急忙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到華錦只派了你一個人去參加好像太孤單了,我去了給你當個跟班充充場面也好。”

梁胥年點頭,“行,你想去就去吧。”

陳光笑笑,兩個人便繼續吃飯。吃過了飯,陳光又主動去洗碗,梁胥年只是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紗布,卻也沒有跟他客氣,便獨自上了樓換了衣服洗了澡,然後一個人坐在二樓的陽臺的椅子上,對着寂靜的夜空發呆。

陽臺的架子上,那套紫色絲綢的床單依舊挂在那裏,好幾天了,保姆臨走前沒有來得及收,她便也懶得理。就這麽曬了這麽久,怕是顏色都曬掉了。

有什麽關系。

反正盛懷仁從來都沒有真正欣賞過它一眼。

梁胥年覺得自己這樣的顧影自憐實在是很可恥。忽然想起手下那個叫Lucia的女孩子,去年失戀,一個人對着辦公桌一發呆就是一整天。那時的梁胥年對Lucia絲毫沒有半點同情,只是把她叫到辦公室裏,冷冷的說,你要是今天不把剩下的工作做完,明天就不用來公司了。

她知道自打那次之後,Lucia總在背後說她冷血。還有一次,Lucia在茶水間說她的壞話,梁胥年剛好經過,正準備大步走進去給她個教訓,卻忽然聽到有個聲音道:“你們怎麽能這麽說梁總呢?說這些之前怎麽就不看看梁總能做到現在的成就?”

說這話的人,是陳光。

梁胥年做了個深呼吸,覺得有點冷了,便離開了陽臺,走下樓去,看到陳光也一個人坐在客廳,對着落地窗外的夜景發呆。

梁胥年走過去,坐在他身邊,低聲問:“想什麽呢?”

陳光回頭,笑笑:“梁姐,我在想,從這個角度看A城的夜景可真漂亮。”

梁胥年看了窗外一眼,只覺得樓下的燈火晃得刺眼,便道:“是麽?”

陳光看着梁胥年,神色變深,怔怔的出神。

梁胥年覺得奇怪,問:“你看什麽呢?”

陳光神色微動,彎起嘴角,“梁姐,你要是想哭的話,我可以把肩膀借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民那對盛莊恒有啥想法?老商表示其實還滿喜歡這種嘴賤毒舌的角色的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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