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盛懷仁帶着張栩下了車,張栩看了看醫院的大門,笑道:“盛哥,這小破醫院的院長我認識,前年從我哥那裏因為階級鬥争站錯了隊被下放來這裏的,人悶騷的很。”

盛懷仁道:“嗯,帶你來就是想确定一下,那個醫生開的藥我不放心。麻煩你了。”

張栩笑笑,“盛哥你客氣了,都是自己人,這都不算事兒。”

心裏卻是在咆哮,他媽就一個過敏至于嗎,至于嗎?

C 城地方小,醫院更小。因為是海濱城市,沒什麽工業,人口也少,故而本地居民的主要收入都是仰仗着唯一興旺旅游業,醫院亦是如此。江夏住的這家小破醫院一共 就三層樓,科室設置的少,大手術什麽的根本做不了。接受的患者大部分都是游客,爬個山摔斷個胳膊腿,小打小鬧的頭疼腦熱,喝酒喝挂了吊個水,再就是吃海鮮 一類的過敏。所以就算這裏的醫生再是草包,過敏開個藥這點本事也還是有的。

王準在前面一步推開了大門,盛懷仁和張栩一進了大廳就聽到那個值班醫生的抱怨,“今晚上這是怎麽了呢?來的急診一個比一個橫啊,都是哪來的姑奶奶大爺啊?”

張栩笑了,接話道:“哪來的姑奶奶大爺都不知道,你也敢得罪?”

值班醫生順着聲音看過去,見到張栩,愣了一下,臉色頓時變了,“張科長?您怎麽來了?”

然後看見張栩身邊的盛懷仁,目光就發直了。

盛懷仁卻只看了一眼那個值班醫生,目光便定格在了他身後,不遠處,陳光扶着梁胥年慢悠悠的走了出來。

陳光看到盛懷仁,也愣住了,然後便覺出臂彎間的力度變大了,梁胥年死死的箍住他的胳膊,全身僵硬的像木乃伊。

張栩瞧了瞧這情形,覺得好像有戲,正琢磨着到底怎麽回事兒,那個值班醫生湊了過來,“張科長,您看,哪陣風兒把您給吹來了?我們賈主任昨天還念叨着哪天要再請您來視察視察呢。”

張栩毫不客氣的白了他一眼:“視察個屁!就你們這醫療水平醫務人員素質,視察一百遍也是差評。”

值班醫生臉上笑容僵住,“張科長您看你這話說的,我們不也是在追求進步嘛。”

張栩懶得理他,“那個過敏的患者呢?我去看看。”

“樓上點滴呢,您這邊走,我帶您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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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栩看了一眼仍在沉默對視的盛懷仁和對面兩人,低聲道:“盛哥,我先去看看。”

盛懷仁點頭,“麻煩你了。”

眼神仍是死死的盯着對面的梁胥年和陳光。

張栩跟着值班醫生上了樓,王準走到盛懷仁耳邊低語了幾句之後也跟着追了過去。不算寬敞的一樓大廳裏就只剩下了三個人。

盛懷仁走過去,表情嚴肅,“胥年,你的腳怎麽了?”

梁胥年沒有料到盛懷仁的第一句話竟然還是噓寒問暖的問候,不免有些感動,都這個時候了還是能保持風度,盛懷仁真不愧是名門望族□□出來的。

“扭傷了,不要緊。”梁胥年平靜答道,“剛剛給那個不負責任的醫生看了看,據說沒傷到骨頭。”

盛懷仁點點頭,“你放年假,是來C城?”

梁胥年笑笑,“對啊,C城空氣好,而且,回憶滿滿。”

盛懷仁對她這句語氣古怪的話并沒有什麽反應,而是看向陳光,“他陪你來度假?”話說的卻是對梁胥年。

陳光剛要開口,就被梁胥年攔住,她莞爾一笑,“是啊,我一個人度假多無聊,有人陪才好嘛。”

盛懷仁的眸色漸漸變深,像一個黑道,将所有情緒都吸了進去。陳光被他的眼神吓到,目光流轉着低下了頭。

“胥年,我希望你能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盛懷仁一字一句道。

梁胥年笑了一聲,“盛懷仁,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跟你結婚,現在已經沒什麽事會讓我後悔了。”

盛懷仁微微一怔,随即看向陳光,“陳光,江夏現在因為蜂蜜過敏正在樓上挂點滴。”

陳光一驚,才想起剛剛開車時候好像收到過江夏的一條微信,但是他沒有打開看。

“你想怎麽做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幹涉。但是,”盛懷仁頓了一下,繼續道:“我不允許你傷害江夏。”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明明也不帶多麽濃重的情緒,可就是帶出一股不怒自威的狠勁兒。

陳光哆嗦了一下,皺着眉,“盛總,那江夏,就麻煩你照顧了。我......一定會找個合适的時間跟她把話都說清楚的。”

梁胥年又尖笑了一聲,“你不允許?盛懷仁,你還真是個大好人,保護灰姑娘的王子殿下。”

盛懷仁沒有說話,只是眼鋒冷冷的掃過梁胥年,便繞過他們兩個,徑直走向樓梯。

這樣的蔑視,讓梁胥年冷不防的打個寒戰。

靈魂都被震得顫了三顫。

然後恍惚間,她聽到有個聲音問,梁胥年,你在幹什麽?

梁胥年,你在幹什麽?

這個聲音在她體內不停回蕩,讓她覺得眩暈。

“盛懷仁!”她忽然發瘋似的大喊他的名字,猛的甩開了陳光的手,一個站不穩便摔倒在地。

盛懷仁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陳光急忙蹲下,想要扶她起來,卻被她甩開,“你走開!離我遠一點!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陳光吓得不知所措,“梁姐......”

盛懷仁回頭,看見倒在地上的梁胥年,眸光中隐隐透出一絲不忍。

梁胥年卻已經模糊了淚眼,口中繼續不停的喃喃道:“盛懷仁......”

正在下樓的王準聽到樓下的聲音急忙趕下來,走到盛懷仁身邊,眼神冷漠機警。

盛懷仁走到梁胥年身邊,抓着她的手将她扶起來,“胥年,你在幹什麽?”

梁胥年又是一個激靈,全身的血脈噴張,覺得哪裏都燒得厲害,卻又禁不住的打寒戰。

梁胥年,你在幹什麽?

梁胥年,你在幹什麽?

盛懷仁嘆口氣,把梁胥年的手交給王準,“送梁總回A城,今晚就走。”

梁胥年不再說話,神情恍惚的被王準帶走。陳光看着梁胥年一瘸一拐離去的身影,一時間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轉過頭來看到盛懷仁冷漠的眼,全身僵住。

盛懷仁盯着眼前這個年輕人,眼中的怒意再次翻滾。

“陳光,剛剛那些話,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

陳光咬着牙,頂着巨大的壓迫感,點頭,“我知道了,盛總,謝謝提醒。”

盛懷仁沒有說什麽,甚至不再看他一眼,便轉身上了樓。

江夏坐了快一個小時,那挂着的吊瓶裏卻還剩下大半瓶的藥水沒有點完。她覺得全身難受,四肢無力,皮膚脹脹的發燙,還特別癢,連意識都有些模糊了似的。

宋玉婷此刻正趾高氣揚的對着那個值班醫生大肆發火,用盡了各種生僻的成語俚語甚至還有中英文雙語發連珠炮,把那個值班醫生罵的都快站不住了。

張栩第一次見識到這麽霸氣的女人,變着花樣的罵人都不帶重複的,可真是長了見識了,于是覺得今晚倒也沒白來。然後看見江夏的表情好像欲言又止,便走過去問,“怎麽了?”

江夏勉強咧嘴笑笑,“張醫生,我就是覺得,這半瓶藥都下去了,我怎麽也不見好啊?反倒更暈了呢。”

張栩笑道:“沒那麽容易退的,他給你開這個藥沒有問題,只是見效有點兒慢,你得今晚熬過這一晚,明天睡醒了估計就沒事了。”

江夏這才放了心,“哦,原來這樣啊。”

張栩看這小姑娘長得水水靈靈的,着實好看,可聽張逸白的八卦,盛家沒有這麽年輕的女兒啊。“你也是盛哥的妹妹?”

江夏搖頭,“不是,宋姐才是盛懷仁的妹妹,我叫江夏,是宋姐和盛懷仁的朋友。”

盛懷仁一進門,就看到江夏小臉紅紅的坐在那裏,好像更虛弱了些,不由得更擔心了。“張栩,江夏沒事吧?”

張栩回頭,心想就是個朋友?朋友會這麽關心?臉上卻笑着說:“沒什麽大事兒了,今晚就住院一晚吧,明天早上估計就好了。”

值班醫生急忙道:“我這就去安排床位!”

盛懷仁道:“等一下,你們這有VIP病房嗎?”

值班醫生道:“有一間。”

盛懷仁道:“那好,我今晚留下陪床,你去安排一下吧。”

值班醫生急忙答應了。這小醫院就一間VIP病房,平時也根本用不上,只有過那麽幾次科裏的主任跟家裏老婆吵了架沒地兒住,在那張床上睡過兩天,所以他又特意叫護士去好好打掃了一下。

說是VIP病房,也不過就是個有幾件家具的小單間,兩張床,中間隔一個簾子,一邊睡病人,一邊睡家屬。

宋玉婷看看這住宿條件,不等盛懷仁開口,便說:“這破地方怎麽住啊?哥,江夏今晚交給你了,我可得回去小姨那睡。”

說着眼神略帶深意的看看盛懷仁,又嬉皮笑臉的看看江夏。

江夏道:“不用陪,我自己在這睡一覺就行,你們都回去吧。”

盛懷仁看看張栩,“麻煩你把玉婷送回去了,我司機剛剛把車開走了,所以你們倆恐怕得叫輛車。”

張栩笑道:“那都是小事兒,盛哥你放心吧,有什麽事兒就再叫我。”

宋玉婷摸摸江夏的頭,“乖乖休息,我明兒早來看你,給你帶小姨做的早餐。”

江夏還想掙紮一下,可看見盛懷仁的臉色并不是太好看,似乎他留下來是有什麽別的理由一樣,便也不敢再開口說話。

人都走了,病房裏也終于安靜了。盛懷仁關了房間裏那晃得刺眼的日光燈,只留了床頭一盞昏黃的橘色小燈,又走去床前,把敞開的窗子關了大半,只留一個小縫通風。

江夏就這麽躺在床上,默默的看着他一系列動作,不知該說些什麽。

盛懷仁轉身,眸光溫和的看看她,“還覺得熱嗎?”

江夏咧嘴笑笑,“沒事兒。”

盛懷仁走過去,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又仔細看了看江夏的臉,“嗯,好像是比剛剛不那麽紅了。”

江夏點頭,“嗯。”

盛懷仁察覺到她的不安,笑着把手放在她頭上,揉了揉,“江夏,我發現,你其實不是一個會撒嬌的女孩。”

江夏有些發懵,“啊?”

盛懷仁笑道:“上次你眼睛腫了,你也是這樣,不停地說自己沒事沒事,不哭不鬧,比別人還不在意。”

江夏這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本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又不是什麽嬌小姐,幹嘛撒嬌啊。再說......”撒嬌也不會對你啊。

盛懷仁問:“什麽?”

江夏笑笑,“沒什麽。”

盛懷仁也沒再追問,又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要留下來陪你?”

江夏低下頭,“嗯,是有一點兒。”

盛懷仁目光凝視江夏的小臉,“那你覺得,我留下是因為什麽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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