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江夏被問得一愣,擡頭恰好對上他的目光,仿佛受驚了一樣,又急忙偏過頭去看窗外。心裏忽然就亂跳了一下。

“我哪知道啊,你這種高智商的人的想法我可猜不透。”她說。

盛懷仁嘆了口氣,靜默了一會兒,忽然又開口,“江夏,我有一個問題想聽聽你的看法。”

江夏轉過臉來,大眼睛澄澈透明,“什麽問題?”

盛懷仁頓了一下,道:“你說人這一生,究竟可以愛上幾個人?我指的不是父母親情也不是其他那些感情,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愛情。”

江夏被這沒頭沒腦的問題驚了一下,想不明白這人怎麽忽然大晚上的跟她聊這個。思考了一下還是說:“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樣的,反正,對我而言,我長這麽大就喜歡過一個人,就是陳光。”

屋子裏很安靜,窗外隐約可以聽見潮水拍打岸邊的聲音,盛懷仁聽着江夏的話,心裏漸漸泛起一種難言的情緒。他又嘆了口氣。

“我以前也是這樣以為的,真正的愛情,一輩子只有一次。而我的那一次,已經在我的前女友身上用完了。”他說。

江夏笑笑,“就是那個你故意考不及格的女朋友?”

盛懷仁點頭,“對,她跟我提分手的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突然就沒了顏色,看什麽都是黑白的。”

江夏笑起來,“財神叔叔,您又文藝啦?”

盛 懷仁卻沒有理會她的笑,繼續道:“又或許應該說是我在遇見她之前的生活本來就是黑白的,有了她,我體會到了色彩缤紛的感覺,然後她走了,我就又變回了原來 的樣子。那樣渾渾噩噩過了五年,覺得自己不該再繼續下去了,所以就找了個同樣想法的女人結了婚......我以為婚姻可以改變我的生活,可惜并沒有。”

江夏聽完他這段話,想起他說自小就與母親和妹妹分開的事情,也就笑不出來了。

盛懷仁繼續道:“我很想改變我的生活,我也不想讓我的妻子跟我一樣繼續在這段死氣沉沉的婚姻裏消磨人生,所以我離了婚,想還給她自由。但是......”他頓住,目光直直的看向江夏,“我似乎又錯了。”

江夏看着他的目光,卻有些想不明白他說這些話的意思。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安慰他一句,可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糾結了一下,只好咧嘴笑笑,“盛懷仁,你的名字雖然聽起來像剩壞人,但你确确實實是一個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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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懷仁心裏更加難受,看着她純淨的眼睛,無奈的低下頭去,“江夏,我剛剛在醫院的樓下,看見了陳光和梁胥年在一起。對不起。”

江夏的眼神忽然定格,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笑了一下,“你剛剛說什麽?我怎麽沒聽明白。”

盛懷仁臉上帶着痛心的內疚,“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不應該由我來告訴你,但是,我實在不想再看見你繼續被騙了。”

江夏全身顫抖了兩下,皺着眉頭,“那個梁總就是你的前妻?”

盛懷仁嘆口氣,點頭,“對,梁胥年就是我的前妻,陳光的上司。上次我們在酒會見到過。”

江夏覺得呼吸困難,手腳燙的想要被烤焦了一樣,可後背卻沁出了冷汗。

“呵呵,怪不得,怪不得那個梁總看你的眼神那麽奇怪,怪不得你會帶我去吃飯,你們兩個是在較勁嗎?還可以......這麽玩的?”

“我跟她提出離婚的時候,她很平靜的就答應了,所以我也沒有想到,原來離婚對她的刺激這麽大。江夏,對不起。”盛懷仁低聲說。

江夏忽然全身一個冷戰。

想起這段日子,陳光對自己那麽上心,那麽溫柔,果然是因為做了對不起她的事麽?

盛懷仁看到江夏不說話,更加擔心起來,“江夏,你還好嗎?梁胥年我已經安排王準送回去了,她也跟我說了以後不會再見陳光。這件事錯在我,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江夏仿佛沒聽到,繼續沉默的看着窗外。

醫院建在海邊,四周沒有什麽高樓建築,所以到了晚上外面就是漆黑一片。也只有在這樣黑的夜空下,月光和星光才會那麽耀眼。相比起來A城的夜晚真是太浮華了,各色的燈光交織在一起,把那被高樓割裂的天空映得比白晝還亮。

可是燈光越亮,就越能掩蓋那些本該存在的黑暗。

“江夏?”盛懷仁着急起來,“你怎麽樣?”

江夏茫然轉過頭來,仿若無事的笑笑,“其實我早就知道,陳光沒有以前那麽愛我了。”

她 仍是笑,一顆淚珠卻順着臉龐滑落,“可我就是不想承認。我覺得,兩個人相處久了,感情會變淡這是正常的,但這并不妨礙我們繼續在一起生活。就 算......就算他犯了錯,我也不應該對他那麽苛刻的指責,因為我知道他還愛我,就算犯了錯,我也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

她抽 了下鼻子,“所以我就一直假裝着,什麽都不知道,只要他還愛我,我們就能一直幸福......事實上,那次之後他對我比之前好了很多,讓我覺得我們好像又 回到了大學時候。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我沒出息,我甚至覺得,這樣也好。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不計較的原諒了他,他會感激我,然後對我更好......”

盛懷仁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輕輕的幫她擦着眼淚。

“他已經答應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盛懷仁說。

江夏轉過臉看他,眼睛裏淚水晶瑩如珍珠,“可我要的不是一個交代!”

她全身顫抖着,縮成一團,“盛懷仁,我要收回我剛剛說的那句話,你不是一個大好人,你就是壞人!大壞人!”

盛懷仁說不出話,眼睜睜看着小家夥窩在床上哭,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哭,明明之前每一次看到的都是她明媚的笑臉。

心裏像刀割一樣痛。

他想過去緊緊抱住她,卻又全身定格一樣的一動都不能動。他又有什麽資格去抱她呢?

江夏就這麽蜷縮着,一直哭,一直哭。

凄楚的哭泣,聲音涼涼的,每一聲都像是一把冰刃,刮在盛懷仁的心上。

直到窗外濃的化不開的夜色終于暗淡了,隐隐的天際吐出一絲若隐若現的微光。

她已經哭得累了哭不動了,眼睛裏幹幹的早已沒有了眼淚,只是全身還是止不住的一顫一顫。

盛懷仁一直看着她,頹然的眼睛裏布滿了心疼的血絲。

宋玉婷打來電話,告訴他自己正在來送早飯的路上,語氣裏帶着些調笑,“哥,這一晚上沒浪費吧?”

盛懷仁沒有回答,挂了電話。轉頭看見外面已經蒙蒙亮了,微弱的晨光打在小家夥臉上,他才覺出,她臉上的紅已經退了,取而代之的是讓人心驚的慘白。

他再也忍不住的走過去,一把将她抱在懷裏,小小的身體,那麽瘦,那麽軟,涼的徹底。

“江夏,別再難過了好麽?”

小家夥在他懷裏微微動動,“剩壞人,你要勒死我了!”

盛懷仁急忙松開她,滿眼疑惑的看着她的小臉,“江夏?”

江夏慘白的臉上露出個沒心沒肺的笑,“我沒事了,不好意思昨天吓到你了,還讓你陪着我一夜沒睡。”

盛懷仁還是難以置信,“真的?”

江夏又笑了一下,然後點頭,“嗯,我覺得,我昨晚哭的比我之前這二十幾年來流的眼淚還多。居然還是在海邊,真是應景了。‘聽,海哭的聲音......’”她扯着沙啞的嗓子唱了一句跑調歌。

宋玉婷帶了兩只保溫瓶過來,打開蓋子,香飄四溢。

“放心吃吧,這一次小姨跟我說她跟□□保證肯定沒放蜂蜜。”宋玉婷笑道。

江夏笑嘻嘻的拿着勺子吃了一口粥,“嗯,真好吃!我昨天晚上就餓了!”

宋玉婷看着江夏白的跟紙一樣的臉色和哭腫的眼睛,目光微動,“怎麽這過敏反應下去了,臉色就白成個這樣?”說着看向盛懷仁:“你昨晚怎麽照顧的人家啊?”

盛懷仁沉默不語。

江夏笑着又吃了一口,“哎呀,這個煎蛋好好吃!”

宋玉婷看着盛懷仁那張冷的吓人的臉,一眼就看出有問題,卻也不戳破。笑道:“你多吃點兒,一會兒還得跟我們一起去爬山呢。”

江夏問:“爬山?”

宋玉婷道:“去看望我媽媽啊,她現在呢在廟裏面修行,可是那座廟呢,在山頂,哎,爬一次累死個人。”

江夏目光流轉,“姐,我真要去嗎?”

不等宋玉婷開口,盛懷仁便道:“江夏身體還沒有恢複,今天還是再在醫院休息一天,确定沒事了再出院。”

宋玉婷有些不高興,“都說好了一起去的。”

江夏只好開口道:“姐,那個,你也看到我臉色不好了,我确實想休息......”

宋玉婷只好說:“行吧,那你就在這再休息一天,我們晚上回來接你。”

江夏胃口還真是不錯,竟然把小姨準備的早餐都吃完了。盛懷仁看她精神狀态确實像是恢複了,雖然還是覺得蹊跷,卻也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摸摸她的頭,“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張醫生一會兒還會來再看看你。”

江夏抿嘴笑笑,沒有說話。

宋玉婷跟着盛懷仁離開了病房,剛一下樓,宋玉婷就粗暴的揪住盛懷仁的衣領,“怎麽回事兒?昨晚到底怎麽了?”

盛懷仁覺得煩躁,拿開她的手,“王準回來了沒有?”

宋玉婷道:“沒有啊,對啊,王準哪去了?”

盛懷仁拿出手機打給了王準,“王準,你在哪?”

電話裏王準答:“盛總,我在來C城的路上,有點堵車,大概半小時會到。”

盛懷仁又問:“你把梁胥年送回家了?”

王準答:“是,盛總,已經安全送回家中。”

盛懷仁“嗯”了一聲,“她精神狀态還好嗎?”

王準頓了一下,“回去路上哭了一個小時十五分鐘,後面的一直到回到家裏的兩個小時都很安靜。”

盛懷仁道:“知道了。”

挂了電話,看到宋玉婷犀利的眼神,盛懷仁嘆口氣,拍拍宋玉婷的肩,“走吧,路上說。”

江夏看着兩個人走出病房,剛剛還滿是神采的眼睛便呆滞了。

值班醫生下班之前還特意帶着護士過來噓寒問暖了一下,她也只是面無表情的任由護士給她測體溫。

那個值班醫生覺得有點緊張,昨晚還挺歡脫的一個人,全身紅的跟龍蝦一樣都能有說有笑的,怎麽今早就成這樣了?該不會是真的還有什麽問題吧?

于是又給她測了心率和血壓,數值都還算正常,可還是不大放心。跟護士一起走出去之後,想着要不要跟主任說一聲,要多加照看。卻聽到身後兩個小護士說:“那姑娘怎麽看着跟失戀了似的呢?”

“哎,你也覺得啊,我看她那眼神兒覺得就是,會不會是昨晚被大款給飛了?”

“那大款不是對她挺好嗎?”

“哎這都說不準。”

江夏一個人在床上又呆呆的坐了好久,然後終于走下了床,從衣服口袋裏拿了手機出來,一晚上沒充電,手機顯示只剩下一格電量。

她打開了微信,沒有打字,按了語音,然後對着話筒,聲音平靜的說:“聽說你在C城,要是還沒離開的話就過來找我吧,我在海邊的醫院三樓。”

說完不等任何回複,便将手機關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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