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房間裏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暗淡的星光。

她身上的被子蓋得嚴嚴實實,才這麽一小會兒就熱得後背都濕了。胳膊掀開被子,手背在唇上抹了一下。剛剛被他吻過的唇,詭異的發麻。

宋玉婷剛剛喝酒時候說,“你可別說你不知道我哥喜歡你。”

她趁着宋玉婷話多就這麽混了過去。可是這心裏,真是說不出是個什麽感覺,總而言之就是不想再去想,寧可假裝永遠都沒聽到。

可盛懷仁對她好,她又何嘗不知道。

如果說一開始只是因為宋玉婷的緣故各種照顧她,那麽後來幾次三番的幫她請她吃飯與她談心就是無論如何都解釋不清了。所以她才會一直把陳光挂在嘴邊,不着痕跡的提醒着他們之間絕無可能。盛懷仁智商那麽高,她相信就算不用她說他也自然會懂。

不過還是會覺得有點不對頭,她已經過了做灰姑娘花癡夢的年紀,對于盛懷仁為什麽會垂青自己,還真是有些理解無能。

但是剛剛,就這麽一沖動的紮進他懷裏,僅僅那一刻而言她還真是有些義無反顧。只是哭到後面,也漸漸覺出了尴尬,不知道該如何收場,只好默默裝睡。

卻想不到,他明明剛才一直那麽緊繃的一動不動,居然後面會以為她睡着便偷偷吻她。

江夏覺得頭疼之餘,再想想這少女漫畫一樣的情節,卻又不免失笑。

宋玉婷果然說的沒錯,盛懷仁在感情方面的智商真的是低的可以。明明在其他方面是那樣一個了不起的天才。

于是這一夜竟然睡得安穩。

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江夏覺得頭疼,剛要下床就看到床頭上放着一杯水,她拿起喝一口,水還正溫,半杯下肚,最适合宿醉的人還魂。

身上仍有酒氣,她拿了換洗的衣服洗漱用品出了房門,打算去洗個澡再下樓,走廊裏恰好遇到宋秀媛,臉色尴尬的打招呼,“小姨,早。”

宋秀媛眉目溫和,“我以為你要過了中午才會醒,居然這會兒就起床了?”

江夏咧嘴笑笑,“我想去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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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秀媛熱情道:“我帶你去,這是老房子,浴室比較簡陋,你不要嫌棄就好。”

江夏連忙說不會,跟着宋秀媛去了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雖然舊了點,該有的設施也都齊全,而且寬敞,還有浴缸,江夏索性在浴缸裏泡了起來。溫溫的熱水包圍着身體,感覺整個身心都被淨化了一遍。再走出浴室的江夏,臉上又恢複了平日裏最習慣的笑容。

走下樓見到宋秀媛在準備午飯,江夏便撸起袖子準備幫忙,恰好盛懷仁從外面走進來,看見江夏,微笑道:“江夏,你起床了?”

江夏見到盛懷仁,眼神還是免不了的微微一動,随即咧嘴笑道:“嗯,肚子餓了,就醒了。”

盛懷仁笑容倒是很自然,也走過來,“不如我也來幫忙吧。”

宋秀媛笑了,“懷仁,我發現你這次回來變了不少。”

盛懷仁問:“怎麽變了?”

宋秀媛笑意溫和的看看他,又看了江夏一眼,“變得愛笑了,以前總是板個臉,話也多了。你還記得第一次帶胥年回來,幾乎都不怎麽說話的,胥年也安靜,我當時跟我姐就私下說,你們這兩人夫妻當的,話都沒有幾句,日子怎麽過。”

江夏聽到梁胥年的名字,表情有些僵住,默默地轉身,看見臺面上的一捆韭菜,便拿過去,接着水池摘起爛葉子來。

盛懷仁看到江夏轉身,臉色也微微一變,對着宋秀媛笑笑,“小姨,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宋秀媛仿佛早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卻接着說:“所以說這人吶,就是會被周圍的人影響。尤其是互相喜歡的人,兩口子,要麽怎麽說夫妻相呢。”

盛懷仁知道這才是小姨說話的重點,心中默默嘆口氣。小姨這個幫倒忙的習慣,跟宋玉婷真是如出一轍。

盛懷仁走到江夏身邊,“我幫你。”

說着就從她手上拿了一部分韭菜,然後兩個人的手就不小心碰了一下。下一刻,江夏手中的韭菜就全都掉在了水池裏,她慌忙的驚叫了一下,“啊!”

盛懷仁急忙道:“對不起。”

江夏勉強笑笑,“不怪你不怪你,那個,要不還是我自己弄吧,你去幫小姨。”

盛懷仁看她一臉的受驚小動物似的表情,無奈笑道,“好,”

午飯都做好了宋玉婷也沒能起床,宋秀媛慈祥道:“沒關系,讓她多睡一會兒吧,咱們先吃。”

吃過了午飯,宋秀媛便去花園裏打理花草,盛懷仁坐在客廳裏拿出手提電腦辦公,江夏覺得沒事做,便回了房間拿了手機出來上網。

才想起手機沒電了,從包裏拿了充電器出來,插上電源,好半天才開機。兩天多沒有上網,收到郵件若幹,大部分是廣告。有兩條被的微博,都是朋友為了抽獎的無恥轉發。微信朋友圈收到一個贊,居然是宋玉婷,贊的還是她們兩人車上的合照。

她忽然有一種,被世界遺忘了的感覺。

然後微信對話裏終于蹦出一條消息,來自陳光,時間是昨天晚上,“夏夏,你還好嗎?”

腦子一瞬間就一片空白。

她定了定神,呆呆的看着那條消息,在回複框裏寫了一句,“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想了一下又删掉,然後打了一句“用不着你關心。”又删掉,再改成一個字“滾!”

可還是沒有發出去,她頓了一下,退出了微信。

心裏的傷口,就這麽又疼了起來。

陳光收拾了酒店的東西,開車回到A城之後第一站就是梁胥年的家。他路上就不停的打電話給梁胥年,可是無人接聽,到了梁胥年家門口按門鈴,也無人響應。他心裏有些糾結,梁胥年還真是說到做到的女人。

可是轉念又一想,她被帶走時候的那個精神狀态那麽差,該不會回到家之後一個人想不開......心裏頓時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瘋狂的敲門,“梁姐,梁姐,你還好嗎?梁姐,你開開門!”

一番捶門大叫之後,他趴在門上仔細聽着門裏面的動靜,哪怕有一絲聲響也能證明她還活着。

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陳光更加緊張,心的越來越慌,只得繼續不停敲門,“梁姐,你開門!梁姐!”

身後電梯門打開,梁胥年走出來,聽見陳光聲嘶力竭的吶喊,面無表情道:“你喊什麽?”

陳光回頭,看見梁胥年一身随意打扮,手上提着兩只超市的袋子,眼神冷漠,無波無瀾。

這才松了一口氣,大喜過望的撲上去抱住她,“太好了你沒事!我,我還以為......”

梁胥年掙脫開他,冷冷道:“你來幹嘛,我說過我不想再見到你。”

陳光一腔熱情就這麽被這句話澆滅了。他表情僵住了半天,才指指放在門口的行李箱,“我來給你送行李,你把這些落在酒店了。”

梁胥年拿出鑰匙開了門,随手将那行李箱往門裏一推,“謝謝。”說着就要關門。

“梁姐!”陳光搶先一步扶住門,“你,你讓我進去,咱們聊聊吧。”

梁胥年輕蔑的看他一眼,“沒有什麽好聊的,陳光,我們已經結束了。如果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就別再來糾纏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陳光心裏又是一陣抽痛,表情難掩沮喪:“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

梁胥年笑笑,“不是你錯了,是我錯了。我想趁着自己還沒有錯到無可救藥,把這些事情都結束了。陳光,摸摸你的良心,你就知道你錯在哪了。”

說着砰地一聲關了門。

梁胥年進了屋,連鞋子都沒換便坐在了沙發上。心裏有個傷口就默默又湧出了鮮血。

她确實是錯了。就在那一刻,她在盛懷仁略帶悲憫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的影子,竟然是那麽不堪。

一瞬間就醒悟了,她在做什麽?

她嫁給盛懷仁十年,一直為了能做一個讓他另眼相看的女人拼命努力,可才離婚不到一個月,居然就把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形象全毀了。

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所以她現在一看到陳光,就仿佛看到自己堕落的影子,厭惡的難以自拔。

陳光灰溜溜的回了家,走進那窄窄的走廊裏就嗅到了鄰居家做飯的味道,确實跟江夏說的一樣,惡心的想吐。江夏曾經不止一次跟他說,她懷疑隔壁家做的不是飯,是豬食,要不怎麽別人家做飯飄出來的是香氣,他們家做飯飄出來的味道那麽臭呢。

他進了門,開了燈,小小的房間裏也是一股發黴的味道。

床上還留着江夏的幾件衣服,随随便便的團一下就扔在那裏,他為此曾教育過她好多次,衣服換下來要疊好,要不搞得全是皺褶怎麽穿。可她每次都是笑哈哈的摟着他的脖子,撒嬌讓他幫忙疊。

陳光嘆口氣,還是拿了那幾件衣服過來,鋪平了,手掌還在起皺的地方摩挲幾下,然後認真的疊起來。疊到一半,才意識到,江夏不會再回來了。

這時候心裏才真的難受起來。

想起她坐在那個病床上,臉色白的吓人,表情卻是淡淡的,她說,陳光,我不打算再原諒你了,咱們分手吧。

說真的那時候他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

因為他去醫院的路上就一直擔心,擔心江夏不想分手,對他哭鬧,指責他對不起她,那麽他也是絕對狠不下心來毫無招架之力的。他甚至想了個懷柔的辦法,如果江夏執意不肯分手,他就建議兩個人先分開一陣子,都冷卻一下,再慢慢打算。

現在想來真是諷刺的要命。

他的小江夏,平時嘻嘻笑笑哭哭鬧鬧的,到了這個時候,卻冷靜的讓他震驚。這麽決絕的主動提了分手,反倒讓他有些悵然若失。

他把手上疊到一半的衣服還是整整齊齊的疊好了,放在那裏,她至少會回來一趟拿走她的東西。

這一點,就是江夏和梁胥年的不同。

鄰居張姐看到陳光這屋裏亮了,便把紅燒肉抱着送了回來。紅燒肉小臉抽抽着,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好像不開心。回到了這個小屋子裏,也不往陳光身上撲,就自己默默的窩在牆角,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地面。

它跟陳光一向不親近。

所以說這小畜生也是有靈性的,精得很,誰稀罕它誰讨厭它,分的清楚着呢。

陳光想起他答應江夏,每天給它拍一張照片發微信。想起她孩子氣的指責他不守信用,心裏又是難受的不行。于是掏出手機,走到地上對準了紅燒肉,咔嚓一下拍了一張。

照片裏的紅燒肉小模樣甚是凄楚,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發了過去。

卻久久得不到回信。

陳光給江夏發微信的時候,江夏剛跟盛懷仁走出廟門,循着略崎岖的山路下山。午後又下了一陣雨,山路泥濘,沾了泥的鞋底踩在那一塊塊不是很均勻的石板鋪成的臺階上,免不了一下一下的打滑。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盛懷仁走在前面探路,一邊回頭,把手遞給江夏,“小心點兒,我拉着你吧。”

江夏急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

結果說着腳下又是一滑,眼看就要失去重心滑到,身子卻被一條結實的胳膊攔住,跌進了他的懷裏。

雨後的空氣清新濕潤,男人的懷抱溫暖踏實,江夏的臉不覺就有些發燙。

盛懷仁很自然的松開她,問,“沒事吧?”

江夏低頭,目光流轉,“嗯,沒事。”

盛懷仁已經察覺到,這幾天江夏對自己的态度有些古怪,總是避免與自己對視,說話也過分客氣。這般扭捏的小女兒家姿态,還真讓盛懷仁有些摸不着頭腦。

明明是那麽一個大咧咧的傻丫頭。

“今天下山确實晚了,倒不如和玉婷一起住在山上。”盛懷仁道。

江夏笑笑,“那怎麽行,難得淨空法師留宋姐在山上。”

那日大醉之後,江夏和宋玉婷都元氣大傷,兩個人在宋秀媛家裏休養了兩天,第三天江夏對盛懷仁提出,要去拜訪淨空法師。盛懷仁起初有些詫異,後來就明白了江夏的用意。三個人到了廟裏,江夏終于見了這位傳說中的淨空法師,然後不得不感慨,宋玉婷說的真是一點都沒錯。

這位出家人跟電視裏的尼姑師太之類的确實相差有點多,那眼神,一看就是六根沒有一根是真淨的。

不過還是蠻慈眉善目的一個老太太,說話也确實文鄒鄒的,張口閉口的佛法有雲,跟背課文似的。只是她的話一直圍繞着盛懷仁轉,變着法的打聽兒子的日常生活,盛家的瑣碎雜事。江夏默默感慨,這老太太要是沒出家,肯定也是一個事兒媽。

宋玉婷一直安靜,也不說話,這次倒是戴了假發,乖順的很。

然後江夏看着天色漸晚,便提出想要下山,師太自然也不會留她。江夏卻提出臨走前想要跟法師單獨說幾句,再出來的時候,便對盛懷仁說,咱們走吧。宋玉婷也站起身,卻聽到淨空法師說,“玉婷,今晚你留下吧。”

宋玉婷自然是受寵若驚,盛懷仁也好奇起來,江夏究竟跟媽媽說了什麽。可是兩人出了廟門,盛懷仁問她,她卻笑着賣關子,“天機不可洩露”。

石階都走完了還有一小段彎彎曲曲的小路,野草枯枝,極其不平。盛懷仁便折了一小段樹枝遞給江夏,“用這個當個拐杖吧。”

江夏笑着接過,覺得這位總裁大人野外生存能力好像還挺強。想要調侃他一句,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

盛懷仁看着她的表情,心裏輕輕嘆息。他還沒怎麽主動出手,她就已經緊張的閉門謝客,這以後可怎麽辦。

神思恍惚時,腳下忽然踩到了什麽,盛懷仁一驚,全身定住,轉頭對江夏說,“你別過來!”

江夏也吓一跳,急忙問:“怎麽了?”

盛懷仁臉色嚴峻,“我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你快離遠一點,這邊危險。”

江夏全身一緊,卻沒有後退,手上攥着那根樹枝,小心翼翼的探過來。

盛懷仁皺眉,“你幹嘛?別過來!”

江夏表情認真,“我把這個給你,你用它戳戳看是什麽。”

盛懷仁接過樹枝,又提醒一句,“快離遠點兒。”

江夏這才後退一步。

盛懷仁小心的移開鞋底,手上的樹枝還沒碰地,就聽到了“呱呱”兩聲,一直青蛙三跳兩跳的跑了。

盛懷仁一愣,江夏也怔住。

然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江夏指着盛懷仁大笑道:“吓死我了,還以為是什麽,原來是只青蛙!”

盛懷仁也笑的尴尬,“是啊,我也吓了一跳。”

江夏笑着走過去,拍着盛懷仁的肩膀,笑道:“財神叔叔受驚了,回頭找玉皇大帝告狀去!哪來的小青蛙這麽大膽,驚了財神叔叔的大駕!”

盛懷仁哭笑不得,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你這張嘴!”

江夏笑容明媚,大眼睛裏光彩流動,看着盛懷仁那張英俊的臉,忽然覺得似乎沒有那麽尴尬了。盛懷仁見她沒有躲開,心裏也總算放心了一些。

自己丢了個面子,換回了她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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