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江夏打開門,看到陳光坐在床上,穿着褪色的舊T恤,手上拿着一個啃了幾口的面包。

那是江夏最喜歡吃的一種面包,抹茶口味的,價格有點小貴,超市就有賣的,他們經常趕着打折買好多屯着。

陳光看見江夏進來,整個人也呆住了一下,然後看見江夏身後的盛懷仁,急忙把手上的面包放下,從床上下來,站起身,“江夏,盛總,你們......”

江夏看見陳光那一刻,忽然覺得大腦一片空白,靈魂都輕飄飄的飛走了。就這麽怔怔的看着他,他身上穿的那件黑色舊T恤,還是大學時候買的,以前總穿着打籃球,在大夏天裏汗流浃背,被陽光烤幹了,棉質料子上滲出一層薄薄的鹽粒。

他嘴邊還有殘留的面包屑,以前他們總是喜歡互相指着對方的臉笑話對方。

這間屋子,那麽小。卻滿滿的都是回憶。

不過幾天而已,一切都變了。

盛懷仁看見江夏失神,便冷淡開口道,“我們來帶紅燒肉走,紅燒肉呢?”

陳光愣了一下,然後四下看看,卻找不到紅燒肉的影子。尴尬笑道:“剛才還在呢,可能是跑去鄰居家了,那個,你們在這等會兒,我這就去抱回來。”

陳光穿了拖鞋走到江夏面前,想說什麽又沒有開口,側着身子,繞過江夏,走出了門。

盛懷仁打量了一下這間小房間,确實小的令人發指,四面牆壁,東西倒是不少,雜七雜八的四處堆放着。牆上挂了一套男人西裝,還有一條橘紅色的小洋裝,正是酒會那日兩人的行頭。

江夏還是一動不動。

盛懷仁擔心的輕輕拍拍江夏,“江夏,你還好嗎?”

江夏“啊”的一下,忽然回神,面色裏莫名帶出幾分惶恐,她笑一下,道:“我沒事,我只是......”她手指着床上那個啃了幾口的面包,喘了一口氣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來,那個面包,今天再不吃就過期了......”

她皺着眉,拼命撐着眼眶,嘴角硬生生扯出一個笑,“還有,我換下來的衣服,總是不記得疊好......”說着眼神看向床邊那一摞疊好的衣服。

眼淚還是沒控制好,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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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懷仁心中一痛,握住了江夏的手,“咱們馬上就走,紅燒肉回來馬上就走。”

轉頭恰好看見陳光抱着紅燒肉站在門口,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紅燒肉看見江夏,特別激動的“唔嗷”叫了一聲,蹬着小短腿想要掙脫開陳光的束縛奔向江夏。

盛懷仁走過去,用眼神示意陳光把狗給他。陳光看了一眼盛懷仁的眼神,卻沒有把紅燒肉抱過去,而是自己走到江夏面前,“夏夏,紅燒肉可想你了。”

江夏抽了一下鼻子,笑了,她抱起紅燒肉,在它胖乎乎的額頭上親一口,“紅燒肉,我要帶你去新家了。”

陳光聽見“新家”兩個字,全身一個激靈。“夏夏,你要把紅燒肉帶去哪?”

江夏看看陳光,心裏的情緒早已決堤了,卻還是勉強做出個笑臉,“嗯,去一個比較寬敞的地方。”說着她笑嘻嘻看向盛懷仁。

盛懷仁眸色溫柔的回應她,走過來自然的摟住她的腰,“紅燒肉抱着了,咱們走吧。”

江夏笑着點點頭,“好。”

陳光卻叫住她,“夏夏,等一下。”

江夏回頭,“幹嘛?”

陳光有些局促的四下看看,“這裏還有紅燒肉的一些東西沒有收拾,還有......你的衣服那些......”

江夏笑笑,“嗯,那些就以後再說吧,我過幾天找時間來收拾一下,你不用在家,我自己收拾好了,就把鑰匙塞進你的信箱。”

陳光眼神流轉,“啊......好吧。”

江夏忽然想到什麽,又道:“對了,那邊抽屜裏還有兩包花生糖,我前幾天從家裏帶回來的,我開了一包偷吃了兩塊,恐怕再不吃完就要受潮了。你記得趕緊吃了,別浪費。”

說完便轉頭,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掉。盛懷仁心疼的摟着她大步出了那扇門。

陳光心裏一陣難受,忍不住叫道:“夏夏......”

盛懷仁回頭,一個刀鋒般冷冽的眼神狠狠看向陳光。陳光被吓得一僵,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盛懷仁沒有說話,只是随手一甩,哐的一下,鐵門與不大合襯的門框便狠狠相撞。

江夏跟着盛懷仁下了樓,王準從後備箱拿了新買的狗箱子把紅燒肉裝進去,放在後座的位置上。江夏坐在旁邊,一言不發,滿面淚痕。王準又為盛懷仁開了副駕的車門,盛懷仁卻沒有過去,而是坐進了後排,緊緊摟着江夏。

王準只好關了車門,坐回駕駛位,開了車。

江夏一路安靜,直到王準的車開進了江楓苑,她才看着外面的滔滔江水,喃喃自語道,“歪的。”

盛懷仁低聲問:“什麽?”

江夏笑了一下,“那個門框是歪的,你剛剛那樣摔是關不嚴的,要關好那扇門可需要技巧了,所以我總是不願意關門,都是陳光關。”

她以為她已經沒事了。

這些日子在C城,她刻意的把陳光的全部都封印起來,依舊陽光燦爛的做她的江夏。

剛剛甚至上樓的時候她都在驚訝,驚訝自己的沒心沒肺,可就在開門的那一剎,她就知道自己錯了。

所有的一切,鋪滿而來的氣味,牆上釘釘子留下的孔隙,陳光嘴邊的面包屑,就這麽無情的撕掉了她心裏的僞裝。

這個陰暗潮濕的小房間,她住了快兩年,又哪是說忘就能忘的?

盛懷仁帶着江夏下了車,王準抱着紅燒肉一起進了門。

盛懷仁讓江夏坐下,轉頭對王準道:“今天沒你什麽事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過來帶一些狗糧還有用具。”

王準道:“是。”便轉身離去。

盛懷仁看着坐在沙發上神色恍惚的江夏,想起她剛剛面對陳光,明明流着淚,卻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裏就擰着勁兒的疼。

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做點什麽,哪怕一點點,能緩解她的心情也是好的。

他是真的不會哄女人。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怨恨自己,為什麽沒有跟老楚多學學。

他去廚房打開冰箱拿了兩瓶水,走過來幫她擰開蓋子遞過去,“喝點水吧。”

江夏接過,勉強笑笑,“謝謝。”

盛懷仁看着她的笑那麽苦澀,心裏更難受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江夏喝了兩口水,道:“不好意思,讓你為難了,我已經沒事了。嗯,就是剛剛突然回到那裏有些不大适應罷了。”她做個深呼吸,笑道:“現在真的沒事了。”

盛懷仁眸色柔和的看着她,微微點頭,“嗯,那就好。”

江夏抹了一把臉,站起來,走到狗箱子旁邊打開蓋子,把紅燒肉抱了出來。紅燒肉一路上被圈在小箱子裏有些昏昏欲睡,被江夏抱了出來陡然重見了光明仿佛不适應似的,吧嗒這小嘴,兩眼無神。

江夏抱着它坐在盛懷仁身邊,抓着一只小爪子對盛懷仁揮舞,“紅燒肉看到沒,他以後就是你的新主人了,帥不帥?來打個招呼,嗨!”

盛懷仁笑笑。

紅燒肉見到眼前的陌生人陌生環境有些緊張,弱弱的把腦袋埋進江夏懷裏,假裝什麽都看不見。

江夏撓撓紅燒肉的背毛,“這點兒出息,見個陌生人就吓成這樣,就知道窩裏橫。”

紅燒肉弱弱的“唔嗷”叫了一聲。

江夏笑起來,摟着紅燒肉狠狠磨蹭。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盛懷仁笑了,覺得江夏這個女孩子,自愈能力真是很強,怪不得一直都能這麽笑呵呵的,明媚開朗的像一道陽光。

卻不成想,忽然聽到江夏說:“謝謝你,剩壞人。”

他擡起頭,有些疑惑的看看她,“為什麽謝我?”

江夏抿抿嘴,一雙大眼睛眸光似水,“沒什麽,就是謝謝你在這個時候陪着我。”

盛懷仁的心裏一動,他笑着伸手過去,揉了揉她的頭,“不客氣。”

江夏低下頭,目光流轉,“那我就回去了,紅燒肉就拜托你了。”說着站起身。

盛懷仁一把攬住她道:“你還沒吃晚飯,不如我打電話叫外賣一起吃吧。”

江夏頓了一下,微微笑道:“也好。”于是又轉身,一只手撐着沙發坐下。

她又笑笑:“原來你們這種土豪也叫外賣的?”

盛懷仁笑着點頭,“嗯,一個人的時候不喜歡出去吃飯,外面太吵。”

江夏想了一下,笑笑:“忽然覺得,我們之間的差距好像也沒有那麽遠了。”

可是當盛懷仁點的外賣送到了,江夏迫不及待的打開飯盒時,她愣了一下,無奈又笑道:“我要收回剛剛的話,差距還是挺大的。”

這一盒一盒的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哪裏有一點江夏印象裏外賣的樣子。

盛懷仁笑着遞給她一雙筷子,“吃吧。”

紅燒肉聞到了香味,也扭着小屁股湊了過來,揚着脖子,水盈盈的大眼睛滿是渴望。盛懷仁便拿着筷子夾了一塊肉塞進它嘴裏,紅燒肉迅速吃了,高興的對着盛懷仁猛搖尾巴。

江夏笑道:“看吧,給點兒吃的馬上就叛變了,這小沒良心的就是個漢奸。”

盛懷仁笑着又喂了紅燒肉一塊肉,笑道:“趨利避害,這是動物的本能。”

江夏神色微微一滞,低下頭,擺弄着手裏的筷子,“人也是這樣吧,都希望能依附對自己有利的人。”

盛懷仁轉過頭來看她,眸色微動。

江夏笑了一下,放下筷子,随手拿了水喝了一口,微微皺下眉頭,然後道:“盛懷仁,你家除了礦泉水就沒有別的能喝的東西了麽?”

盛懷仁道:“除了水,就只有酒了。”

江夏把手中的礦泉水往桌上一放,“那就拿出來吧,水沒味道,我不喜歡。”

盛懷仁微微皺眉,“你酒量不好,确定要喝?”

江夏笑着點點頭,“我現在喝水,總覺得,嘴裏有點發苦。所以還是喝點有味道的東西吧。”

盛懷仁站起身,走去酒櫃裏拿了兩瓶酒出來,又去櫥櫃裏拿了兩只玻璃杯子,放在桌子上,“這裏有一瓶香槟,一瓶幹紅,你想喝哪一種?”

江夏看看兩支瓶子,指着其中一支藍色瓶子道:“就這個吧,大海的顏色,很好看。”

盛懷仁笑着開了那瓶香槟,淺黃色的液體冒着細細的泡泡,襯得玻璃杯子通透晶瑩。江夏拿起杯子,不等盛懷仁說幹杯,便咕嘟嘟的一口氣喝完了一杯酒。

盛懷仁有些吃驚,“江夏,你......”

江夏做了個深呼吸,雙頰迅速飛起兩朵紅暈,她笑得燦爛,“這是跟宋姐學的,喝酒沒必要磨磨蹭蹭。”說着把杯子遞給盛懷仁,“我還要。”

盛懷仁猶豫了一下,卻還是給她又倒了一杯,動作娴熟從容,然後拿起自己的杯子,與她碰杯,眸色溫和,淺笑道:“幹杯。”

江夏笑着,眼神晃動着注視着盛懷仁的臉,“盛懷仁,你剛剛說幹杯的樣子特別帥!”

盛懷仁心裏猛地一動,目光流轉着,喝了一口杯中的香槟,“是麽?”

江夏誇張的點頭,“是啊是啊,難道從來沒有人跟你說過嗎?你倒酒的樣子,說幹杯的樣子,都特別帥,特別迷人。”江夏想了一下又道,“就像老電影裏面的的紳士,那個......魂斷藍橋!”

盛懷仁神色一滞,微抿着唇,不說話。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梁胥年也跟他說過同樣的話。那時候他們新婚夜,兩個人在新家裏對酌,梁胥年拿着酒杯依偎在他懷裏說,盛懷仁,你給我倒酒的樣子特別迷人。

江夏眨着大眼睛看着盛懷仁發怔,笑道:“看來除了我之外,還有人這樣說過你吧?”

盛懷仁點頭,“嗯,梁胥年也說過同樣的話。”

江夏聽到梁胥年的名字,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後笑得更誇張了,她把身子往盛懷仁身邊挪了挪,仰着臉看着他,問:“你們當年很恩愛嗎?那幹嘛要離婚?”

盛懷仁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夏的小臉,覺得全身發熱,便又喝了一口冰涼的香槟,道:“我和梁胥年在一起結婚十年,從來沒有體會過相愛的感覺。因為從一開始,我們的目的就不是相愛,只是應付家裏人搭夥過日子罷了。”

江夏聽了撇撇嘴,“這麽說來你們也沒必要離婚吧,完全可以繼續搭夥過一輩子啊?”

盛懷仁轉過頭去,輕輕嘆氣,“或許吧。”

江夏笑了一聲,随即一拳打在盛懷仁身上,“那你幹嘛要離婚!你如果不離婚,梁胥年也不會搶走陳光了!剩壞人,你是個大壞人!”

盛懷仁的身子被江夏打了一下微微顫動,他轉過臉看着江夏,眸光帶着疼惜:“對不起,江夏。”

江夏皺着眉頭,深吸一口氣,苦笑一下,“你看,你就是這麽個實在的老好人。這些事哪裏怪得了你呢,就算你不離婚,沒有梁胥年,陳光他也還是會背叛我。趨利避害,是動物的本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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