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粱胥年一整個上午都心神不寧。她對着辦公桌上一摞文件卻一份都看不下去,時不時的就站起身來,在落地窗前踱步,眼神不自覺的飄向對面三十樓那間辦公室。

燈是黑着的,代表盛懷仁一整個上午都沒有來公司。

她無奈苦笑,看來盛懷仁定力不如她,肯定是忍不住偷偷跟去了醫院。

陳光那天的話雖然混賬,卻提醒了粱胥年一點她沒有想到的,盛懷仁得知江夏懷孕的态度。粱胥年拉下了百葉窗,将傾盆大雨隔在了窗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要養這個孩子。

畢竟只有嘗過失去孩子的痛苦的人,才能理解那種對孩子的渴望的心情。

粱胥年甚至覺得,如果江夏真的懷了孕,那這未嘗不是最佳的解決辦法。怎麽說都是一個生命,怎麽能就那麽随随便便葬送在手術臺上。

孩子,也是她心中永遠不能抹去的痛。

所以她覺得陳光那麽輕易的就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話來,也是因為他沒經歷過,太年輕。對年輕人而言,孩子是和愛□□業金錢都可以擺在一起計量的,因為年輕時候總覺得,反正自己早晚一天是會有個孩子的。

也只有到了粱胥年這個年紀,才深刻體會到年輕時候的有恃無恐,是多麽的奢侈且天真。

現在想想,她當初居然會出了月子就一個人去法國進修幾個月,離開嗷嗷待哺的小雨,那樣的決絕,是怎麽做到的呢?

因為她沒有想過,她與她的兒子緣分那麽淺。她沒有想過,她會與小雨有永別的那一天。

小 雨去世的第二年,粱胥年曾經振作過一陣子,努力的想要趁年輕再生一個孩子。可是那時的盛懷仁已經不常回家了。也有過那麽幾次,兩個人認真的交流之後決定再 試一次,可是她精心準備了許久躺在床上時,見到的卻是盛懷仁冷淡疏離的表情,仿佛多碰她一下,都會産生無盡的厭惡。再後來,她也就不怎麽抱期待了。

還 有過一次,盛懷仁特別罕見的喝醉了酒,破天荒的回到家裏抱她,用一個熏醉的近乎不負責任的口氣說,胥年,咱們再生一個孩子吧。她心裏先是一喜,可随即看着 這個醉的一灘稀泥一樣的男人,卻莫名也生出了一種不情願。賭氣一樣,覺得自己就像個被打入冷宮的棄妃,那麽可恥的為了他的一個廉價的臨幸而激動。多可憐。 于是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然後,又過了幾年,她才終于意識到,小雨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就這麽沒了。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粱胥年拉下了百葉窗,可聽着雨聲也覺得心情煩亂。仿佛小雨當年的哭聲。

這些往事,她已經很少去想。強迫自己不要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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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終于打來電話,話筒裏的聲音裏難掩激動,“梁姐,檢查完了,江夏她沒有懷孕,是胃病!”

仿佛申奧成功一樣,恨不得放禮花開香槟慶祝。

粱胥年聽着他因為興奮而有些顫抖的聲音,卻怎麽聽怎麽覺得諷刺。有什麽值得高興的麽,只知道世人會為一個生命的降臨而慶祝,還是第一次遇到撲個空這麽高興的。

“陳光,等你老了的時候,肯定會為這一次失掉了一個當父親的機會而惋惜的。”粱胥年道。

陳光頓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粱胥年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可能吧,但是梁姐,說實話我真的松了一口氣。”

粱胥年笑笑,“陳光,所以我們其實根本不是一種人。”

陳光聽了心裏一驚,“梁姐,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粱胥年道:“意思就是,我希望你能盡快找到新的住處,帶着你媽媽一起從我家搬出去。”

盛懷仁帶着江夏回到了家,兩個人都*的進了門,江夏看了看手中那把黑色的大雨傘,笑了,“我怎麽這麽傻啊,手上拿着一把傘,卻忘了打。”

盛懷仁笑着看看她,“你剛剛精神恍惚,忘了也正常。”

江夏笑着道:“是嗎?看上去很嚴重嗎?”

盛懷仁點頭,“嗯,要不然我怎麽會以為你真的懷孕了。”

江夏笑着摟住他,“你真笨,要是真的懷了孕,我會那麽容易就放陳光就溜了。”

盛懷仁眼神微動,“如果真的懷孕了,你打算怎麽做?真的跟陳光結婚?”

江夏眼波流轉,笑了,“你就是擔心這個,才一直潛伏在一邊的吧?”

盛懷仁無奈苦笑,“對。”

江夏見他如此誠實地回答,卻又愣住,心裏暖暖的,眼淚又掉了出來。

盛懷仁看她又哭了,急忙幫她擦眼淚,“怎麽又哭了呢?剛剛也是,無論我說什麽都是一直哭,這樣我不誤會才怪。”

江夏破涕為笑,小手抓着他的衣襟蹭了蹭鼻涕,“我那是感動的啊哭啊!你怎麽那麽不解風情啊!”

盛懷仁無奈,學着宋玉婷的樣子捏了捏江夏的小臉蛋,“我不想看到你哭,江夏,我喜歡你的笑臉,我希望你一直都是開開心心沒心沒肺的笑着。”

江夏聽完卻又哭起來,窩在他懷裏哭起來徹底停不住了。

盛懷仁慌了,“怎麽了,怎麽哭起來沒完了?”

江夏一邊哭一邊捶着他的胸口,“剩壞人,你太壞了,你說這些感人的話,還不讓我哭......”

盛懷仁失笑,看着她咧着小嘴不停抽泣,幹脆吻上了她的唇。頭發上滴落的冰涼的雨水,眼角滲出的溫熱的淚水,就這麽混在一起,被他嘗進了嘴裏,有些苦,有些鹹,更多的是甜。

紅燒肉睡醒了一覺,懶洋洋的蹬蹬腿,然後嗅到了江夏的味道,便歡快的撲騰着跑了過來,晃着短短的小尾巴,伸着舌頭拼命舔江夏的拖鞋。

盛懷仁這才結束了這個綿長的吻,看着被他吻的紅撲撲的小臉,嘴角帶着意猶未盡的笑。他坐起來,将江夏整個人抱在腿上,紅燒肉見機便蹭的一下爬到了江夏懷裏。

江夏抱在紅燒肉親了一下它的額頭,盛懷仁抱着江夏也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江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盛懷仁,直到現在我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盛懷仁道:“很擔心?”

江夏點頭,“雖然我嘴上沒說,可是心裏已經基本上覺得肯定是懷了的。”她笑了一下,“想不到假性懷孕這種戲劇的事情也能發生在我身上。”

盛懷仁柔聲道:“是不是最近休息不好太累了?”

江夏道:“可能吧,醫生說心情也有關系。開了一些藥,我要好好休養一下,身心都要健康才行。”

盛懷仁道:“其實我是覺得有些遺憾的,我真的很想要一個孩子。”

江夏笑了,“你沒見到剛剛陳光的表情,那種逃過一劫的眼神,還有格外殷勤的笑臉,那一刻我才徹底醒悟,我竟然在這樣一個男人身上浪費了六年的時間。”

盛懷仁的手順着她的頭發滑過,“江夏,你還有我。”

江夏露出個甜甜的笑容,小貓一個的在他頸窩蹭蹭,“所以我覺得,我還是挺幸運的,甩掉了一個渣男,收獲了一枚財神!”

盛懷仁笑的無奈,“我才是幸運的那個,想到此生還會遇到一個你。”

江夏露出個嫌棄的小表情,“財神叔叔,你又文藝啦!”

紅燒肉聽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情話,瞪着濕漉漉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拗了半天屁股也沒得到關注,覺得很失落的“唔嗷”叫了一聲,然後撲騰着小短腿跑了下去。

江夏看了一眼牆上的鐘,“都這個時間了,你不用上班嗎?今天是周一啊。”

盛懷仁摟着她,“我今天不去了,留下來陪你。”

江夏道:“我又不是真的懷孕了你陪什麽,你那麽忙不要耽誤了工作啊。”

盛懷仁親親她的額頭,“懷沒懷孕我都要陪你,今天哪兒都不去。”

江夏撇撇嘴,“有錢人就是這麽任性。”

盛懷仁失笑,“我已經認真工作了太久,太久沒有任性過了。”說着又親親她的臉頰,“今天就讓我任性一把吧。”

江夏還沒來得及說話,盛懷仁忽然就站起身,抱着懷裏的江夏走上了樓梯,推開了卧室的門。

江夏吓得全身一緊,“你幹嘛?”

盛懷仁把她放在床上,蓋了被子,“你昨晚肯定沒睡好,好好休息睡一覺吧。”

江夏微張着嘴,好半天才說:“就這樣?”

盛懷仁笑了,“那你還想怎麽樣?”

江夏氣得瞪他一眼,“那你出去吧,幫我關好門。”

盛懷仁笑笑,“好。”說着轉身。

江夏覺得這男人怎麽這麽笨,忍不住叫了一句:“剩壞人!”

盛懷仁轉身,笑問:“又怎麽了?”

江夏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衣襟,垂下眼簾,“沒事。”

盛懷仁笑了兩聲,便不再克制的撲了上去。

楚京瓷說,酒後亂性什麽的根本不能算數,必須是在兩個人都清醒的情況下爬上高地,将勝利的旗幟插在了山崗上,才算是真正的宣示了主權。

盛懷仁等這一天,等的太久了。

也許是因為淋了雨的關系,她的體溫有些涼,正好緩解他體內熊熊燃燒的烈火。糾纏交疊的身體,緊緊相貼的肌膚,此起彼伏的喘息,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縱情的汗水淋漓揮灑。他從未如此的滿足。

雲消雨歇之後,窗戶外面都出了太陽。

江夏窩在盛懷仁的懷裏,一雙大眼睛裏仍有迷濛的水汽,“盛懷仁,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盛懷仁摟她更緊些,“謝謝你,江夏。”

江夏輕輕嘆了口氣,臉埋進他的胸口,沒有說話,又是嗚嗚的哭了起來。

夏夢青接到江夏的短信,看完之後也坐在椅子上愣神了好半天,然後又拿起手機仔細看了一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之後,眼角也濕潤了。

她不信佛,這時候卻真的很想說一句佛祖保佑。

然後覺得應該慶祝一下,便打了電話給江建樹,讓他晚上做兩個好菜,一家三口踏踏實實的吃一頓晚飯。

卻聽到江建樹說,“夏夏剛才打了電話回來,說晚上不回家了。”

夏夢青聽完,那個激動的心情立即凍住,“什麽?不回家去哪兒?”

江建樹道:“她沒說,不過叫咱們不用擔心。”

夏夢青氣得跳腳,“這死孩子,怎麽也不長個記性!才逃過一劫,怎麽又敢再犯!”

江建樹道:“哎,你也別管那麽多了。夏夏經過這一次,肯定也有分寸的。”

夏夢青卻道:“你懂什麽?這種脆弱的時候最容易掉進陷阱裏了!我總覺得那個盛老板不靠譜,年紀那麽大了還離了婚,孩子又死了一個,這樣的人經歷複雜,眼光肯定也高,憑什麽就看上咱們夏夏了?”

江建樹道:“我覺得那個盛總看着倒也還可以了,起碼這一次的态度很堅定,應該是不錯的男人。起碼比陳光強太多。”

陳光回到粱胥年家,看見王美芸正在洗菜,便挽了袖子過來幫忙。“媽,今晚做什麽菜啊?”

王美芸不說話,只是嘆口氣,繼續對着水池洗菜。

陳光知道她在鬧脾氣,便笑嘻嘻道:“媽,我想吃你包的包子了,好久都沒吃過了,太想那個味道了。咱們明天就包吧。”

王美芸看了陳光一眼,“你那位梁總經理會看得上我做的包子嗎?”

陳光笑道:“她沒吃過,等明天咱們做了給她嘗嘗,她肯定愛吃!”

王美芸又嘆口氣,“兒子,你和江夏沒緣分,媽也認了。江夏沒懷孕,是咱陳家沒這個福氣。可是這位梁總,媽是真不覺得你倆合适。且不說她比你歲數大那麽多,就這個冷冰冰硬邦邦的個性,就不是塊賢妻良母的材料。”

陳光點頭,“媽你要說的我都知道,但是我倆其實挺好的,我也沒打算讓她變成賢妻良母,那都是多陳舊的思想了。”

王美芸道:“那你也不能變成個吃軟飯的啊!你說你現在,就這麽不清不楚的住進了人家家裏,還帶着你老媽一起,你這樣以後怎麽在她面前擡起頭來!”

王美芸關了水龍頭,坐在椅子上,接着說:“媽知道你想讓我過幾天好日子,可現在這個寄人籬下的日子我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我明天就回B城去,你在這兒跟她過吧。”

陳光臉上笑意收斂,“媽,這一切都是暫時的,你相信你兒子,肯定會飛黃騰達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我在粱胥年這裏寄人籬下,以後總有一天她會反過來依靠我的。”

粱胥年走進廚房,笑了一聲,“好啊,我很期待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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