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胡成剛出去,盛懷仁就接到了粱胥年的電話,聲音涼涼的,“咱們談談吧。”

盛懷仁知道她要談什麽,便回答:“好,去哪兒?”

粱胥年道:“這件事不适合在公司談,咱們還是出去說,就去松江路那家牛排館吧。”

松江路的那家牛排館,不用提名字盛懷仁也知道是哪一家。他和粱胥年結婚十年,兩個人僅有的幾次出去用餐,都是在那裏。也就是在那,十年前,盛懷仁跟粱胥年求婚。

盛懷仁答應着,“好。”

自從小雨去世之後他就再沒去過那家店。車子停下,他看着新裝修過的店面,完全找不到一絲過去的痕跡。粱胥年比他早到,已經坐在位置上,手上拿着一只杯子,裏面紅色的液體在暖黃色的暗燈映射下如一朵玫瑰綻放。

她看着盛懷仁走過來,挑起嘴角笑笑,又晃晃手上的杯子,“我自己先喝了。”

盛懷仁坐下,看着桌上那支紅酒,82年的幹紅。

粱胥年看上去心情不錯,并沒有電話裏聲音那麽冰冷,她笑着說:“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咱倆應該再來這裏一次的,正所謂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

盛懷仁看着她這副表情,心裏莫名有些難受,便也沒有說什麽,拿起那紅酒瓶又給她倒了一些,動作娴熟,姿勢優雅。

恍惚間,粱胥年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對面這個中規中矩的男人還是那麽溫和穩重,用一個平靜真誠的聲音說,咱們也都不小了,既然覺得彼此合适,那就一起過吧。

我不是一個有情調的男人,但我能保證不辜負你。

她長長的呵出一口氣,唇邊的玻璃杯子就這麽起了霧。

盛懷仁只是這麽安靜的看着她,卻并不開口問什麽。她知道,這是他的教養。

“盛懷仁,我上次問過你,咱們結婚十年,你有沒有哪怕只是一秒鐘的愛過我。你的回答,是真的麽?”

盛懷仁的眸光低垂,看着那瓶紅酒,平靜的臉上隐隐透出一絲不忍。“胥年,事到如今幹嘛還要糾結這些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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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胥年砰的一下,将手上的杯子重重的砸到桌面,“因為我放不下!因為我一直都過不去這道坎!事到如今,呵呵,這四個字還真是精辟,為什麽會‘事到如今’?盛懷仁,你如果愛過我為什麽要跟我離婚?你知不知道就是你那個離婚協議書,才導致了這一切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盛懷仁擡眼看她,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正面的看到了粱胥年心裏的不平。“胥年,我知道,我提出離婚傷了你,對不起。”

粱 胥年又拿起酒杯,咕嘟嘟的把那一杯紅酒全部喝幹,然後喘了口氣,“盛懷仁,既然事到如今,就讓我把我心裏的想法全都告訴你吧。”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接着 說:“我愛你,從咱們第一次見面時候我就愛上你了。那時候你給我倒酒,我本來不愛喝紅酒,可是因為你,我變得愛喝了,就是這瓶酸的要命的82年幹紅!”

她 放下杯子,拿着酒瓶指着标簽上的年份給盛懷仁看:“看見沒有?咱們第一次見面你給我倒的酒就是這個年份,後來我搜集了好多,都在家裏的酒櫃擺着,連保姆都 發現了,可你卻完全沒注意到。我知道,因為你不愛我。但我覺得沒關系,反正以後日子長着,咱們慢慢相處你總有一天會覺得我不錯的。所以你向我求婚,我也答 應了,但又不敢表現的太高興。我不想被你看低了,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一個太過依賴你的女人。我想讓你看見我的好,讓你知道我和其他那些女人不一樣,我不用 依靠男人,我聰明有能力,獨立自主,我就算嫁給你也不用你幫助,事業上一樣可以風生水起。”

盛懷仁看着那個1982的年份微微點頭,“我知道。”

粱 胥年笑了,“原來你知道?那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呢?我不求你有多感動,可至少,至少你也得讓我知道,我做的這麽多你是看得到的吧?盛懷仁,我現在才覺得 我錯了,這十年來大錯特錯。我一直都那麽愛你,卻一直那麽小心翼翼的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我一直期待着你會有一天發現,然後恍然大悟,原來粱胥年這麽愛 我,原來我娶了這麽一個好老婆。可是現在我才明白我有多傻,原來你早就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對嗎?”

盛懷仁沉默不語。

粱 胥年嘆口氣,“其實到了後來,我也認了。因為我覺得你就是這樣一個人,死木頭一樣,絕不會對女人有任何動情的一面。所以我也不恨了,咱們就這麽過吧,誰讓 我愛你呢,只要能在你身邊我就滿足了。可是你居然在咱們離婚之後,這麽快的就愛上了江夏,然後讓我看見,原來你盛懷仁也會有那麽深情款款的一面。原來你不 是情感木讷,你只是不愛我!”

盛懷仁皺着眉,開口道:“胥年,我和你之間的事情,跟江夏沒有關系。既然今天都把話說開了,那我也跟你說一說我是怎麽想的。”

粱胥年笑着一擡手,“請講。”

盛懷仁也拿起紅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

“我 十年前在這裏跟你求婚,是真的打算要跟你過一輩子的。咱們結婚之後你為我偷偷藏得那些小心思,我也确實都看到了。胥年,但是你太驕傲,就像你說的一樣,你 在我面前從來都只露出你高傲強勢的一面,你對我的态度也一直都是那麽清清淡淡,這些都讓我根本不能确定你到底在想什麽。我承認,我對你确實沒有過那種洶湧 澎湃的感情,我就是一個木讷的有些無趣的男人,我沒有那麽多興趣去猜,但這并不妨礙咱們過日子。”

粱胥年默默的又給自己添了酒,沒說話。

盛 懷仁又喝了一口紅酒,接着說:“我說我愛過你,是真心話。因為在小雨出生之後,我真的覺得特別幸福。我對你的愛,或許不是那麽多出自于愛情,可能更是因為 感激你給我生了兒子。但我們是一家人,愛情還是親情又有什麽關系?你還記得小雨一周歲生日的時候我對你說過什麽嗎?”

粱胥年眼圈紅了,“你說,你這輩子最珍貴的人就是小雨和我,你說今後無論發生什麽,都要相信你,一切有你。”

盛懷仁放下了酒杯,目光直視粱胥年,“胥年,那時我覺得那句話是我盛懷仁這一輩子說出口的最重的誓言。”

粱胥年落了淚下來,“所以,你還是怪我,你還是覺得是我害死了小雨,對嗎?”

盛懷仁覺得一股酒氣沖上了腦門,他做個深呼吸,極力壓抑着自己,沉默了好久,才終于道:“胥年,我知道我不該怪你,那次事情你也是受害者。但是,我心裏就是過不去這道坎!”

粱胥年再也抑制不住的崩潰大哭,“盛懷仁,你這樣不公平!你憑什麽把孩子的死都怪在我頭上?小雨死了,我難道不難過嗎?你知不知道我心裏有多痛?如果可以,我寧願死的那個是我!”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回想那件事。事實上就在事件發生之後的好長一段時間,她都處在精神崩潰的邊緣,經過了一年多的心理治療才慢慢恢複。

盛懷仁并沒有責怪過她,一句都沒有。雖然她一直問他,你是不是怪我,他也從來都沒有正面回答過。

今天他終于說出來了。

“胥年,如果那時候你肯相信我,只要再堅持幾分鐘,你和小雨就都會平安無事的被救出來。可是你沒有,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你到底還是不信任我。”

粱胥年已經泣不成聲,“懷仁,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習慣了一個人努力。

只是當慣了自我保護的女人。

盛懷仁搖着頭,拿了紙巾遞給她,“胥年,別再提了。”

粱胥年仍是流着淚,卻笑了,“懷仁,有時候我真的是特別特別的恨自己,為什麽就不能做一個依靠你的小女人?像江夏一樣,在你懷裏撒嬌,任由你保護,開心了就放肆大笑,難過了就放聲大哭。反正有你在,怎麽任性都不用擔心。”

盛懷仁卻面色嚴肅,“不,胥年,江夏不只是一個任性的小女人。她只是和你一樣,習慣了用一個固定的外殼掩飾自己,只不過你的外殼是冷硬,她的外殼柔軟一些。”

粱胥年仍是笑着,“哦?那她外殼裏面是什麽樣的?”

盛 懷仁說:“她很堅強,很善良,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種樂觀的态度。無論遇到什麽事情,她都能從一個積極的角度去看待。我是一個消極的男人,卻總是能被她的 積極感化。她喜歡逗人開心,說俏皮話,再嚴重再悲涼的事情到了她嘴裏,都能變成一句安撫人的玩笑。如果沒有她,我想我到現在還是不能直面小雨的死。”

粱胥年的笑容褪去,嘴角噙着一絲無奈,“所以你愛她。”

盛懷仁點頭,“對,所以我愛她。我本來想的是要保護她,不讓她收到傷害,想看着她每天都這麽快快樂樂的。但是現在我漸漸發現,我和她在一起,真正被呵護的人是我。我從來沒有這麽深刻的體會過被一個女人愛的感覺,她讓我覺得踏實。”

粱胥年聽着這些話,恍惚間就失了神。困擾自己這麽久的一個問題,今天終于得到了答案。盛懷仁為什麽愛江夏?粱胥年曾經自己給出過那麽多的選項,江夏她年輕,她漂亮,她會撒嬌,她能生孩子......

到現在才終于明白,互相信任,彼此呵護,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她和盛懷仁輸在了相互間的信任,而江夏和盛懷仁卻贏在了彼此間的呵護。

她忽然就不恨了,甚至有些慚愧。

兩個人就這麽長久的靜默着。站在一旁的服務生小心翼翼的上了一道又一道菜,桌上的刀叉卻始終一動不動。

粱胥年覺得酒勁太猛,頭有些孕了,便叫人上了一杯冰水,咕嘟嘟的喝了下去,涼涼的液體與體內的熱浪相沖,全身不禁猛打了個顫。

盛懷仁注意到她身子顫抖,忍不住問:“你還好嗎?”

粱胥年拿着餐巾又擦了擦嘴角,然後坦然一笑,“好了,現在私事談完了,咱們再說說公事吧。”

盛懷仁看她的表情,知道這就是粱胥年,就算心裏再難受再崩潰,也還是一定能做得到公私分明。便笑着道:“好。”

粱胥年定了定神,努力平複了情緒,說:“網上流傳的那份傳奇的內部資料,是從我這流傳出去的。”

盛懷仁并沒有露出多少驚訝,他目光平靜道:“我知道。”

粱胥年卻有些驚了,“你怎麽知道的?”

盛懷仁說,“我看了網上流傳的圖片,那份文件上面的編號我記得,是你的。”

股市瞬息萬變,為了防止內部情報外洩,盛世的每一份內部機密文件都有編號,所以發放到每個股東手上的原件都是獨一無二的。

粱胥年忽然覺得有些感動,盛懷仁居然能記得住那專屬她的那個十二位的加密編號,“虧你記得住。”

盛懷仁道:“我對數字一向敏感。”

粱胥年道:“我辭職了,剛剛跟你弟弟正式提了辭呈。所以現在跟華錦已經沒關系了。”

盛懷仁遲疑了一下,問:“你這算是引咎辭職嗎?”

粱胥年笑了,“至少你弟弟是這麽希望的。”

盛懷仁看着她的那個笑,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卻也不再主動問。他知道粱胥年既然叫他出來,就肯定會把事情都說清楚。

粱胥年看盛懷仁沉默,也知道他這是再等自己開口。心裏又覺得有些不甘,盛懷仁就是有這個本事,一言不發的等着別人開口。

可她還是說了,“資料是陳光偷的,拿給了f城的祁家。盛莊恒跟他說只要他把這份資料送出去,就讓他回到我身邊繼續做助理。陳光現在很害怕也很後悔,我不想毀了他的前程,反正自己早就不想幹了,就替他背這個黑鍋。”

盛懷仁的眉頭皺起,他早就隐隐有個感覺,想不到竟然是真的。“莊恒不是這麽容易滿足的人,他肯定是想跟你做交易,被你拒絕了吧?”

粱胥年終于覺出了一絲欣慰,點頭,“他早就想打華年原始股的主意,從我這敲不成才使了這一招,跟f城的祁家聯手。”

盛懷仁道:“他故意讓陳光去偷資料,也是想要威脅你?”

粱胥年點頭,“可惜他高估了陳光在我心裏的地位。”

盛懷仁聽到這裏眼神微微一動,“胥年,你不是已經答應了陳光的求婚嗎?”

粱胥年苦笑,“那種場合下我難道還會讓大家失望嗎?陳光只是想做個場面出來給你看看而已。”

盛懷仁問:“給我看?”

粱胥年心裏無奈,盛懷仁這個人,明明講起生意上的事情來那麽精明老道,怎麽一到感情上的事情就這麽笨了呢。

“他想讓你看見,我粱胥年也不是沒人要的。”

盛懷仁思索着,“所以他對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粱胥年又是一聲苦笑:“這個事情你不用操心。我現在想說的是,你打算怎麽處理盛莊恒和陳光?”

盛懷仁道:“這件事我其實已經交給老楚去做了。就看老楚怎麽查,怎麽處理了。”

粱胥年皺着眉問:“你不管了?你弟弟這麽算計你,你就任由他算計?”

盛 懷仁沉默了片刻,拿着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不管怎麽說都是我的弟弟,我父親已經時日無多,我不想讓他老人家擔心。再說老楚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吃了這一把 虧肯定要全數要回來的。這次的事情其實真正損失大的是程家,就看程孟樵怎麽跟祁家去算賬了。至于傳奇的股價,也只跌了半天就穩住了,我不想把事情鬧大,盛 世兩兄弟內讧,傳出去也不好。”

粱胥年對他的決定不置評論,又問:“那陳光呢?”

盛懷仁眼神卻忽而嚴厲了,“這個人實在是很可惡,胥年,你為了他背黑鍋不值得。”

粱胥年笑了,“盛懷仁,或許你還不知道吧,我和陳光,最開始是我勾引的他。”

盛懷仁一愣,“什麽?”

粱胥年自嘲似的,“你想不到吧?我現在也覺得不可思議。可确确實實是我先主動的,我那時候就是想要體驗一把做壞事的感覺。我做了太久的好女人,可能是太委屈了吧。”

盛懷仁沉默了。

粱 胥年說:“所以,說到底我才是最該被懲罰的那個。陳光确實心眼不實,但也不是一無是處。他跟我在一起處處都為我着想,讓我也感受了一把被人疼的感覺。我其 實挺感激他的。雖然他為了我背叛了江夏,這件事是違背倫理道德的,但在我看來,也覺得挺驕傲的。在你面前我輸給了江夏,可是在陳光面前江夏輸給了我。”

也算是另外一種層面上的心理補償吧。

雖然她知道這樣是不對的,甚至有些自欺欺人。

盛懷仁眸光微動,他溫和的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粱胥年說:“陳光的媽媽前陣子住院了,現在還沒恢複,如果這個時候兒子進了警察局不是雪上加霜嗎?”

盛懷仁道:“你覺得莊恒會放過他?”

粱胥年搖頭,“你那個弟弟是吃人都不吐骨頭的那種,陳光在他手下還能有好?”

盛懷仁說:“好吧,你的意思我懂了。但是胥年,我還是覺得就算放過他,該給的教訓也還是不能不給。”

粱胥年笑了一下,“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盛懷仁又問:“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粱胥年目光流轉,“誰知道呢?反正餓不死,這個你放心。”

盛懷仁面色溫和,“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就找我。”

粱胥年搖頭,“不,盛懷仁,我在你面前已經做了十年不要你幫助的粱胥年,以後還會繼續做下去,二十年,三十年,直到我死。”

盛懷仁陪着粱胥年出門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粱胥年看着華燈初上的街道,笑着轉頭說:“盛懷仁,這是咱們倆十年來最久的一次談話。”

盛懷仁微微一怔,眼中的目光不免帶出一絲情緒,“胥年,你保重。”

粱胥年笑着,點頭,不語。眼眶又忍不住酸澀起來。

盛懷仁一路送粱胥年去停車位,看着她上了車,目光停在了後視鏡上挂着的那塊玉墜子上。

粱胥年看了一眼,随手摘了下來,“這個忘了還你。”

盛懷仁搖頭,“那是你的,你留着吧。”

粱胥年問:“你不怕将來有一天江夏看到了吃醋?”

盛懷仁笑笑,“她已經知道了。”

但是他沒有說,江夏已經拿到了一塊更為珍貴的。

時 光忽然倒流回到好多年前,他們剛結婚的時候,盛建華把那兩塊玉墜子送給他們,笑着說要有個傳承。他還記得回到家之後他也沒在意,就都交給了粱胥年保管。然 後忽然有一天,他就發現他的那塊玉墜子被挂在了他的車子裏,去看粱胥年的車,發現她那塊也挂在了後視鏡上。不過他什麽都沒問,她也什麽都沒說。就這麽挂了 十年,車換了又換,那個墜子卻一直挂在那裏不變。

粱胥年沒有再把墜子挂回去,而是将那東西塞進了包裏。盛懷仁送她走後,自己回到了車上,看着那墜子愣了愣,也将它摘了下來,不知該放哪,便随手揣進了口袋。

啓動了車子不知道該去哪裏,于是這一腳油門踩下去,就一路到了江夏家樓下。他看看手表,這個時間江夏應該剛下了班在家吃晚飯吧。打了電話給她一問,卻聽見那個嫩嫩的小聲音撒嬌似的說,“我還在加班呢,沒吃晚飯餓死了!”

于是就買了外賣送去了,這還是他第一次進江夏的單位。

江夏見他來了,特別高興的跑過去,小雲雀一樣的領着他進門。“你給我帶什麽好吃的了?”

盛懷仁笑着,“加班辛苦了。”

江夏撇撇小嘴,“當然辛苦了,我這可都是在為你們盛世加班呢!”說着指指屏幕,“你看,我寫的這個活動策劃,可不容易了,為了讓大家能猜到是你,可又不能太刻意太容易,簡直想破了頭皮啊!”

盛懷仁有些感動,摟着她柔聲道,“謝謝你,江夏。”

江夏窩在他懷裏嗅了嗅,“你喝酒了?”

盛懷仁笑笑:“下午時候喝了一點,已經清醒了。”

江夏看着他的眼睛,隐約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麽,便問:“你還好嗎?是不是公司的事情又不順利了?”

盛懷仁揉揉她的腦袋,“沒事,我剛剛見了粱胥年一面。我們終于把話都說開了,現在覺得挺好的。”

江夏皺着眉思考了一下,把話都說開了,是指的什麽。可轉念又覺得自己不應該管太多,便笑着在他身上蹭蹭:“我餓死了,我要吃肉。”

盛懷仁笑着打開飯盒,“你愛的紅燒肉。”

江夏歡呼雀躍的大吃起來,好像全然忘了剛剛盛懷仁說的話。盛懷仁本來一路上想了那麽多話想要對她說,可看着她吃的這麽香忽然也覺得沒所謂了。

江夏不是粱胥年,她懂他。

盛懷仁仔細看了看她做的策劃案,然後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公布答案?”

江夏邊吃邊說:“我又仔細想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說透了比較好。欲蓋彌彰的效果最吸引人,群衆不願意相信白紙黑字寫的事情,他們更願意相信傳言和自己看到的東西。”

盛懷仁笑了,“嗯,有道理。”

江夏白她一眼,“自己說有道理,真不害臊,就等着別人誇你呢吧?虛僞!”

盛懷仁笑得很是無奈,“這不是你要這樣做的嗎?又不是我求你的。”

江夏學着紅燒肉做個兇狠的小表情,“你少裝!其實心裏高興死了吧!哼!”

盛 懷仁笑而不語,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幾天之後江夏發起的這個尋找活雷鋒的活動竟然轟動了網絡,#尋找活雷鋒,傳遞正能量#成了微博話題的第一名,每個轉發 的人都講一件身邊的好人好事,并且下一個人點名傳遞下去,大家也越來越關注邵陽的手術進展,對于捐助邵陽的這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活雷鋒也愈加的好奇。

不少人通過網站公布的線索順藤摸瓜的找到了盛世,起先也有人懷疑是商業炒作,可不管媒體怎麽去找盛世求證,盛世就是不肯給一個正面的答複,這樣的守口如瓶反倒讓人更加确信了事情的真相。

其他媒體也不是傻子,看見這樣的熱點事件不跟風做點什麽豈不是落伍了。于是這些日子各種關于盛世的正面報道就如雨後春筍一樣迅速占領了公衆的視線,之前盛世傳奇股價跌落幕後黑手一類的負面新聞也就這麽被掩蓋了下去。

盛懷仁這才覺得,他的小江夏還真是挺有能耐的。

不止他這麽覺得,楚京瓷也對江夏的這個壯舉嘆為觀止。他樂哈哈的拿着報表去了盛懷仁辦公室,“懷仁,傳奇的股價又上去了!你們小兩口夫唱婦随的可真有本事!”

盛懷仁心中有些得意,卻只是笑笑沒說話。

楚京瓷放下報表,轉換了一下語氣,又說:“那事兒我查清楚了,f城祁家搞的鬼。我已經跟程孟樵說了,程家和祁家的梁子早就有了,這次他們搞這一手程孟樵要是再裝包子,他兒子都得看不起他了。”

盛懷仁點頭,“嗯。”

楚京瓷頓了一下,又道,“不過除了祁家,你那個弟弟也功不可沒啊。懷仁,這事兒我不好摻合,你看着辦。”

盛懷仁道:“偷資料的是那個陳光,被莊恒慫恿的從粱胥年那拿的。”

楚京瓷一拍腦門,“你這都知道了?那你想怎麽辦啊?你弟弟我就不結仇了,但是陳光那小子可不能便宜了他!粱胥年為了他辭職,真他媽不值。”

盛懷仁說:“老楚,莊恒的事交給我處理。那個陳光就是個小角色,咱們也不用趕盡殺絕,我答應了粱胥年,給他個教訓就得了。”

楚京瓷笑了一聲,“成,聽你的,給他個教訓嘛,不過怎麽教訓可得我說了算!”

陳光就是在那天下午被警察帶走的。衆目睽睽下,他的臉色青的像個茄子,走路都不知道該先邁那條腿了。

一進了警局就直接被關了起來,這一關就是整三天。無人問津,就這麽面對着四面牆壁,幹巴巴的坐了三天三夜。

這一間小小的審訊室,其實和當年他與江夏蝸居的出租房差不多大,只是除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盞臺燈之外什麽都沒有。安靜的連呼吸都會有回聲。

這三天來,陳光的心情經歷了最初的緊張不知所措,到後來的擔心恐懼不安,變成了最後的麻木絕望與平靜。

他并不害怕孤獨,他從小一個人守在家裏早就習慣了孤獨。他也不是恐懼密閉的空間,他跟江夏在那個沒有窗的小房間裏住了兩年,對這個小小的審訊室并沒有不适應。

只是這麽一個人獨處的久了,愈加認不清楚自己是誰。

好 多好多的畫面雪片一樣在腦子裏飛散,沒有邏輯沒有關聯,他就這麽看見小時候的自己,一個人緊張的盯着爬上飯桌吃剩菜的老鼠一動不動;他看見他那個酗酒的父 親拿着一個碎了底的酒瓶打向他的頭;他看見陳村中學裏那麽多雙眼睛鄙夷的看着自己,還有夏夢青那張嚴厲中又透着慈祥的臉;他看見夏天操場上穿着迷彩服一張 被曬紅的小臉上燦爛的笑容,她說我是江夏,你是晨光,咱們多配啊;他看見他第一份賣保險工作的上司慷慨激昂的演講,他說咱們的人生注定不平凡;看見王美芸 彎着脊背騎着那輛老舊變形的自行車,在汽車擁擠的馬路上穿行;看見粱胥年塗着正紅色的口紅,目光高傲的問他,你來盛世為了什麽......

審訊室的牆上有一個挂鐘,但指針是靜止的。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時間凝滞,生命駐足。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 想王美芸現在肯定擔心死了,不知道是不是跑去求了粱胥年。他猜粱胥年現在對王美芸應該态度不會太差,但也不會多親切。他也知道粱胥年或許會想辦法來救他出 去,但唯一能求的人就是盛懷仁。他想盛懷仁肯定不會那麽樂意幫粱胥年,他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江夏。所以現在的江夏,應該還是快樂的。

想到這裏竟然松了口氣。他現在變成這樣,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江夏。

因為他只想給她最好的一面。他喜歡看見江夏崇拜自己的眼神,從大學時候起,每次江夏期中期末考試,她都要纏着他幫她複習,特別是數學。每次他幫她解決掉一道難題時,她都會特別仰慕的抱着他,誇他好厲害。那是他最喜歡聽到的一句話,甚至超過了江夏開口說愛他。

從 那之後,他就不自覺的在她面前扮起了這個“好厲害”的人。他教她打籃球,她個子小學不會,便會撒嬌的說,你好厲害啊。他帶她去爬山,她爬不動了讓他背自 己,也會笑嘻嘻的說,你好厲害啊。後來他畢了業找不到工作,她鼓勵他,說你這麽厲害,肯定能找到好工作的。那時他心裏就憋了一口氣,他一定要找一個好工 作,讓她再誇一句他厲害。可是工作找到了,房子又成了新的問題。她還是和過去一樣,笑嘻嘻的鼓勵他,你這麽厲害總有一天咱們會買一個大房子的。可是他卻沒 了之前的力氣。

漸漸的,他再聽到她誇自己好厲害的時候,便衍生出了一種別樣的情緒。他有什麽厲害的值得她這麽誇自己?可他又不甘心,他已經在她面前做了這麽久的“好厲害”的男人,怎麽能前功盡棄。

她給他的充滿了愛的期待,就這麽從鼓勵變成了壓力。

可她卻渾然不覺,一成不變。

陳光說了那麽多次的,我配不上你,确實是發自內心的。他想要一個解脫,想要讓她明白他完成不了她的期待,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厲害”的男人。

或許,現在的江夏早已經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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