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家族》(十三)
很神奇地, 離開劇組之後, 何修懿每天都會收到左然的微信。
他本以為, 随着殺青, 他與左然之間……短期內便再也不會産生什麽密切的聯系了。他們二人, 好像站在沒有橋梁的斷崖的兩岸, 看似相距不遠, 可實際上自己根本無法走到對方身邊與其并肩而立。
在微信中, 左然講的基本都是劇組拍戲的事, 只是會在聊天最後對着何修懿道一聲晚安, 好像只是在讓另外一個主演了解拍攝進度。左然其他所有消息都用文字,只有“晚安,好夢”, 每次都是語音。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何修懿明知那些幾秒鐘的語音全都是“晚安、好夢”, 千篇一律毫無變化,卻還是會每天晚上點開來聽, 有時甚至不止一遍。
左然聲音非常磁性, 似乎具有某種力量。
至于劇組的其他人, 何修懿聯系得不多。
……
《家族》正式殺青是在年末。正式殺青之後又過了二十天, 劇組才在會所舉辦了殺青宴, 何修懿也終于再次見到劇組衆人。
在殺青宴上, 李朝隐一反往日的嚴厲,用力地誇獎了劇組裏的每一位演員。
在輪到何修懿時, 他說:“修懿, 我相信你感受到了六年空白的影響,然而,你是一個才華橫溢的演員,也更加懂得什麽是‘生活’,是時候重拾自信了。”
“謝謝李導。”
“小溪,”誇過了何修懿,李朝隐又開口,“影後每年都有,解小溪卻只有一個,不要太在意虛名了。”
作為“無冕之後”,解小溪很高傲,說:“本就沒在意。”
“于詩,”接着,李朝隐将視線轉向游于詩:“你的表演……非常正統,非常純粹,不帶任何商業色彩、偶像包袱,我很喜歡。”
李朝隐顯然最為游于詩可惜:“窦富瑙導演正在進行大規模選角。那部片子……我個人認為男一號的角色蠻适合你的,正在向窦富瑙推薦你去試鏡。”窦富瑙,也是一個有名導演。
游于詩愣了愣,顯然沒有料到自己可以得到男一號的機會,半晌之後才道:“謝謝李導。”
何修懿也挺替游于詩高興的。在游于詩的經紀人講述了游于詩那些真實經歷之後,何修懿漸漸地發現,游于詩是真的努力。有次,李朝隐要拍攝游于詩幹農活。當時室外溫度35度,李朝隐在導演棚子裏邊坐着,一只手還端了一個小電風扇,都直喊要虛脫了要虛脫了,游于詩揮舞鋤頭幾個小時,卻半點怨言都沒有,不要求休息,也不撩袖子撩褲子,嚴格地遵從造型師指示。衣裳緊緊貼在他的身上,他卻從未亂動一下,就那麽難受着,整個人如同機器般,單單只執行 “耕種”的命令。游于詩他近乎古板地努力着。即便是最為苛刻的人,也很難找出任何瑕疵。
……
一頓飯整整吃了四個半小時。很奇怪地,當時一衆演員每天都盼收工,此時回憶起來,腦中卻只有關于片場的快樂的記憶了。
在散夥前,何修懿收到了一條短信。他點開了,十分詫異地發現它來自身邊的左然。
短信上邊寫着:【等下先別離開,一樓大廳等我,有東西要給你。】
“……?”
有什麽不能現在給?
何修懿盯着身邊的左然,左然卻只是淡定地吃菜,一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何修懿無奈了,只得回了一條:【好。】左然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便又扣着放回左手邊上。
……
殺青宴後,懷着十萬分好奇的心理,何修懿來到了一樓大廳。
沒等多一會兒,左然便也到了。
何修懿:“……左老師。”
左然垂眸看了何修懿幾秒鐘,從西褲口袋中拿出一樣東西,手掌攤開:“這個給你當作紀念。”
何修懿低下頭,發現是——金戒指。
片中沈炎送給宋至那枚戒指。戒指款式十分簡單,只是一個圓環,然而成色很好,在大廳明黃的燈光之下閃爍着溫潤的光芒。環內“ZY”兩個字母依然還在,仿佛是在彰顯它道具的本質。
“這,”何修懿問,“這不是道具嗎?”
“這是你複出後演的第一部戲,送你一樣道具,給你當作紀念。”
“可……李導演和周制片同意了嗎?”
“他們還想吞我一個金戒指?”
“……”何修懿伸出右手将那東西推了回去,“貴重物品,我不能收。”
“這算什麽貴重物品?”
“……”
“修懿,”左然換了一種解釋,“不是有種說法……拿一件別人的東西,就可以借到一部分對方的實力嗎。戒指比較小,方便帶,今後演戲遇到難點時,它也許可以幫幫你。”
“……”似乎……十分誘惑力。
“而且,這是沈炎、宋至二人最重要的物品,很有意義,你留着吧。”
“……”何修懿一恍神,鬼使神差地接過了左然送的戒指,“那……哪天再回禮。”何修懿想,足金……也不大貴,店裏幾百一千便可以買一個,哪天送個等值禮品,有來有往,似乎也不算占便宜。何修懿不知道的是,這金戒指,是左然的祖母給了他的母親,他的母親又給了他的。左然去将女式戒指熔了,打造成了一枚男戒,并且送給自己。
“嗯。”左然又從拎着的一本書中拿出了幾張照片,“這是後來幾個片場照片,給你一份,可以更加全面地了解《家族》的拍攝。”
“好。”何修懿接過來,翻到背面看了一眼。
他驚訝地發現,每張照片背面,還寫着日期和場次等信息,比如,第一張北京某地的照片背面便寫着:【火車站——2017.11.1-2017.11.2,第75場,沈炎初到北平。2017.11.3-2017.11.4,第76場……】
何修懿看了看,發現日期無縫銜接,甚至……連殺青後那二十天,左然都簡單地描述了一下他做了什麽。
“謝謝……”何修懿內心有點受觸動,“感覺我也在片場一樣了。”作為主演之一,他非常希望能一直陪伴《家族》,見證它一點點成長起的過程,可卻無法宣之于口,內心總有淡淡遺憾。
“就知道你會感興趣。”
“嗯。”
不過,很奇怪地,看着照片何修懿莫名地感到,那些文字描述透露出了一種“我有在好好地拍戲”“這幾個月哪也沒去”的十分奇怪的氣場。
何修懿晃了一下頭,揮去腦中奇怪聯想。
他捏着照片擡起桃花眼,笑着對左然道:“您的字真好看。”他自己的則是差強人意。
這句本來只是客套,誰知左然竟認真地講起了“練字經”:“可以注意一下運筆。運筆範圍能大能小,速度可快可慢,力度可重可輕,方向能正能斜,方能寫出一點神韻。”說到這裏,左然四下望了一望,走到前臺借了支筆,拔開筆帽壓住筆杆,将手裏那本書遞給了何修懿,“幫我拿下。”
“哦。”何修懿愣愣地伸手接了過來。
左然又道:“右手。”
“嗯?”
“左手拿書還有照片,右手掌心向上給我。”
“……?”何修懿照做了。左然一手輕輕握住何修懿的四根手指,一手将黑色水筆筆尖壓在對方白皙的手心:“用‘何修懿’的‘懿’當示範吧,橫豎撇捺點挑折勾都有。”
“喂……”何修懿本能地往回抽,被對方緊緊地攥住了。
左然一邊寫字一邊一筆一筆解釋:“起筆收筆較慢,行筆則是較快……就像這樣……橫豎稍慢,挑則稍快……較長的筆畫行筆慢;較短的筆畫行筆快……撇比捺快,要有節奏。”
筆尖在手心裏輕舞,何修懿感到癢癢的,好像在被人用羽毛撩撥,連心髒都一同變得酥了,同時,被左影帝握住了的地方似乎正在發燙,血液全都湧到指尖,何修懿也不知道他為何憑空産生這種錯覺。
他想說,酒店前臺應當也有白紙,可是只張了張口,最後沒有出聲。對方忘了,那麽,他也裝作是忘了吧。何修懿感覺到,他這個隐秘的心思有些羞恥。
到了“懿”字最後四筆的“心”,左然寫得極慢:“點、折需慢……”到了最後一筆的“點”,左然緩緩地頓下去,而後微微地勾回來,仿佛在何修懿心尖上勾了下。
寫完一字,左然低頭看看,吹了口氣,看着幹了的字,似乎覺得尚可:“差不多是這樣。”說着,便扣上了筆帽。
“……謝謝。”何修懿紅着臉,說了一句“謝謝”,默默地将書交還給左然,輕攏手心,攥住了那個“懿”字。
“對了。”左然又對何修懿道,“下個月我生日。”
何修懿問:“您的生日?”
“嗯,一月,有個生日party,要不要來?”
“去,當然去。”正好回禮。
“那我月初微信給你時間、地點。”
“好的。”
左然嘴角若有若無地擡了下:“那麽,下個月見。”
“下個月見。”
……
就這麽着,何修懿在殺青宴上與李朝隐、周麟、左然、解小溪等人短暫相處了一回,便又回到家中,一邊尋找尋的機會,一邊等待影片後期完成之後跟随劇組一起宣傳、參展。因為題材原因,《家族》恐怕無法在大陸區公映,但這不代表會完全沒有水花。李朝隐和周麟希望《家族》能像過去某些經典一樣,雖然誰都沒在影院看過,但卻耳熟能詳,甚至在網絡上偷偷下載觀看。
對于劇組,何修懿一直覺得很感恩,也十分地謹慎小心,因此,當李朝隐導演心急火燎地問“你幹了什麽”的時候,何修懿一臉地茫然。
“……?”何修懿用微信語音問李朝隐,“發生什麽事了?”
李朝隐兩邊太陽穴突突直跳:“你不知道?!左然又作起妖來了!!!”
“……作妖?”
“就耍大牌。”李朝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人品——左影帝在業內口碑一向很好,沒有想到,這僅有的兩次“耍大牌”,全被他趕上了,一個都沒落!而且,兩次,全耍上了天際!
何修懿疑惑道:“……他耍什麽大牌?”
李朝隐心很累,道:“左然争番位。”近些年來,很多演員都争番位,希望能“壓番”其他人,每逢有“雙男主”或“雙女主”的影視劇出現,兩位主演總會撕得面紅耳赤。《家族》這部電影,其實也可以算作是“雙男主”戲。不過……不論橫排豎排,“領銜主演”一欄,總歸有一個人名字會在前面,同樣,宣傳海報上邊,也總歸有一個人身影會在中間。
“左然争番位?”何修懿更納悶了,“他肯定是男一,還能争到哪去?”左影帝不當男一,誰來當?他和誰争?單看劇本,“宋至”的戲份比“沈炎”多一點點,不過也沒多出很多。
“是啊,”李朝隐說,“他非要當男二。”
何修懿:“…………”
“他說,宋至的戲份更重要,他沒有道理當男一。”李朝隐不明白,國外國內各種影帝拿了遍的左然,為何想當男二。
為何……非要以影帝的身份,給何修懿作配。
讓他怎麽跟投資商交待?!
這部電影的投資商多不指望靠它賺錢,可卻希望能賺關注、賺名聲。由影帝主演的片子,無疑要比一個息影六年最近複出的最佳男配更能達到這個目的。
作者有話要說: 影帝:我……我的行程……要彙報給老婆……可老婆好像不在意QAQ。
影帝:捏到老婆小手了,軟,好好摸,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