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是壞掉的機器

周一是最乏人的。

一大早,公交站、地鐵站便擠滿了人,各自排隊低頭看手機,時不時還打個哈欠。

在早高峰的時候,氣溫仿佛都升高了兩度。

元嘉牽着元卉從家裏出發,磨磨蹭蹭地往學校走去。

一路上,卉卉都很安靜不說話。

元嘉正好奇呢,低頭看去,卻發現小蘿莉正邊走邊睡覺。

低着頭,眼睛也閉着,迷迷糊糊地拉着哥哥的手,憑借身體記憶走格子。

元嘉無語,問道:“卉卉,你在幹嘛呢?”

“唔……?”

“我問你在幹嘛呢。”

“我在睡……走路啊。”

元卉睜開眼睛看了看環境,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便又閉上眼睛了。

“你走路都不用看的嗎?”

“老師說,路邊上有盲人走的道,我就可以不用睜開眼睛啦。”

元嘉一瞅,元卉還真就照着盲道走了。

于是把她牽出來,小蘿莉只好睜開了眼睛。

壞哥哥總把她往太陽曬到的地方上走,元卉被太陽曬了一會兒,便像是充電寶一樣,漸漸精神起來了。

“上課不許打瞌睡,知道嗎?”

“吉道吶……”

元嘉便把肩上的書包挎到元卉身上,她就背着小書包跑到學校裏面去了,然後拍了下前面同學的肩膀,兩個小朋友有說有笑地往教室走去。

……

來到咨詢室,元嘉照常先打掃一下衛生,洗幹淨手,泡了一壺茶放在辦公桌上,開始今天的工作。

在沒有訪客來的時候,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在看書,這些天主要看的都是系統商城買回來的書,心理學相關的,市面上是找不到的。

如果他想的話,其實把這些書的內容抄下來,當作自己的原作發表出去,也能獲得大量的名氣和聲望,只是這麽厚臉皮的事,元嘉幹不出來。

人為什麽窮,還不是老實害的。

元嘉登錄上《心理學報》的官網,根據返回來的稿件編號查詢了一下上次論文投稿的進度,目前依舊停留在初審階段。

前兩天在直播的時候,他和觀衆們聊了關于抑郁症的話題,當晚結束直播後,便有不少粉絲給他發來了私信。

只是大部分人還是沒區分好抑郁情緒和抑郁症的區別,元嘉也都耐心地給與了自己的建議。

其中有個重度抑郁症加強迫症的女孩跟他聊得比較深,處于長期吃藥控制的階段,聽聞元老師能夠用催眠療法,便聯系上他,剛好她也在蘇南工作,兩人加了微信,這兩天裏進行了初步的溝通。

女孩很健談,也有過不少的咨詢經歷。

女孩名叫江詩韻,只是她的人生并不像名字那麽美麗。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壞掉的機器,無法感受到別的情緒,她的生命力也很頑強,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依舊尋找着‘被修好’的機會。

江詩韻:“一切都很好,只有我不好。”

她是這樣看自己的。

為了獲得一次救命稻草的機會,第一次治療的時候,是高中時期她瞞着母親,攢了好久的錢,在搜索引擎上找了一位‘名師’,她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擅長什麽,但抱着一絲‘被修好’的期望,她聯系了對方進行治療。

元嘉:“第一次咨詢感覺怎麽樣?”

江詩韻:“這都什麽鬼呀……”

江詩韻:“穿着白大褂,抱着手臂,念叨着從書裏背下來的話,動作和表情寫滿了嫌棄。那時候我唯一的感覺,就是自己沒救了。”

江詩韻:“後來我也購買過淘寶上的心理咨詢服務。”

江詩韻:“那幾乎是最糟糕的體驗,他們根本不明白我,說着無關痛癢的話,甚至對我破口大罵。”

元嘉:“你想過放棄嗎?”

江詩韻:“想過啊,我感覺自己像是沒有心跳的病人,每天靠着自己把手伸進胸膛裏,捏着自己的心髒,強迫它來跳動,才使得我能夠過活,真的挺累的。”

她斷斷續續地跟元嘉講着自己的過去,很啰嗦,很混亂,很沉重。

也沒指望元嘉能回複她,就自己在那說着。

語氣平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網絡提供了很好的隐蔽環境,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這樣便不會對彼此有所期待。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能夠不覺得吵鬧,便已經是最大的溫柔了。

只是江詩韻沒想到,元嘉一直在聽着,他的回複并不多,卻真的有在聽。

江詩韻:“元老師,對不起,其實我并沒想接受你的治療,只是想找個人倒垃圾而已,我知道像我這種人,別人是幫助不了我的。”

江詩韻:“元老師,謝謝你能聽我啰嗦這麽久,我太醜陋,太不堪,我知道沒人能夠始終如一地對待這個在痛苦中沉迷的人,包括我的母親。”

江詩韻:“您是很好的人,我喜歡看你的直播,我也知道很多咨詢師,最反感的就是我這樣的病人,沒關系的,您能聽我說完這麽多廢話,我的心情已經好了很多了。”

江詩韻:“如果您覺得我不合适,不知道怎麽處理我,就不用再回複我了,真的沒關系的。”

江詩韻:“對不起。”

前晚,她說完這句話之後,便關機了,直到第二天醒來,看到元嘉的消息。

“我很願意了解你。”

這是他昨晚的回複,甚至還說:“我很期待見到你。”

江詩韻跟他約了時間,周一下午兩點鐘見面。

……

下午兩點鐘,辦公室外的陽光明媚,一位長相清秀的女孩子來到了樓下。

她似乎猶豫了很久,站在陽光下沒有動彈。

白色的外衣在光的照耀下顯得很明亮,頭發紮着馬尾,發梢很直,有些幹,不是黑亮的那種顏色,在陽光的折射下,有一圈暗紅色的光。

江詩韻深呼吸幾口氣,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見心理咨詢師了。

但這次卻像是第一次一樣,她重新抱起期望,對方也許能幫助到她。

在這一瞬間,腦海裏飄過很多的事,以往每次跟咨詢師見面的場景、經歷過的從前、深夜裏的情緒……

周圍似乎很多行人,又似乎一個都沒有,仿佛靈魂都找不到可以栖息的一席之地。

一直以來的生活,她像是孤獨的旅客,在一個山崖中跌落。

沒有人留意到身處崖底的她,她就這樣不知死活地躺着,久久地閉着眼睛,連自己都快忘記醒來。

她握了握拳頭,睜開了眼睛,往樓上走去。

也許這會是她最後一次嘗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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