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比中原暖和些,蚊蟲也多。”突然被問起,腦中對南狄的印象竟浮現的是幼時兄長在夏夜偷偷帶自己游園,結果被蚊子逼的又灰溜溜地帶自己回去的時候。
“很想家吧。”
他竟然将遮臉的黑布摘下,對着皇後淺淡一笑。皇後愣住般看着他,後又掩飾什麽般別過臉去。
“怎麽了?”蘇瑾帛疑惑,遠山眉輕挑雙眼微微睜大,反問她,語氣帶上了些許溫柔。
“沒什麽。”她搖頭,卻不再看他。
“娘娘,您可當真愛這當今聖上?”
“放肆。”即便是這樣說着,她的聲音依舊是柔柔的,如同死寂千年不曾流動的池水,驚不起絲毫漣漪。
蘇瑾帛表達歉意地鞠躬,晃了晃手中的瓷瓶。
皇後皺眉,将頭別過。
“自是愛戴。”
“也不過是愛戴。”突然發現掌心紋路蜿蜒曲折,蘇瑾帛好似起了對它的興致,翻來覆去地看。
“什麽意思?”
“你每提他時,有着滿滿的懼意。”
他眼中是運籌帷幄的自負,讓那個女人心中一陣慌亂。
“夫為妻綱,有何不妥。”
“可我卻不怕。”指甲在掌心刻出一道道月牙形的紅印,将手紋截斷。
“我不怕他。”
皇後第一次見這樣的人,口無遮攔,大逆不道,一時被驚到不知如何作答。
“你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不怕哀家去禀報陛下?”
“草民就這一條命,也不怎麽稀罕了,他如果願要就拿去好了。”
嘲諷之意浮上他嘴角,掌心出了血,不着痕跡地抹去。
“瘋子……”對方唇甕動,半晌才發出聲音。蘇瑾帛聽到面前女人這樣叫自己,竟點頭笑了笑。
“是啊,早瘋了……他也這麽說。”
他向前走了兩步,皇後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猛地站起向後躲。
“小的不過是一卑賤暗衛,娘娘何必驚慌到如此地步。”
腳步未停,一步步逼近。皇後無處可躲,眼神中甚至帶了些許祈求。
“小的不過是好奇,娘娘與陛下的夫妻情誼,到底是從何說起的。”蘇瑾帛手扣上她纖細的手腕,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抑制不住的微顫,如同被人類玩弄的雀鳥,連悲鳴都不敢。
蘇瑾帛将她引回案桌前,扶她坐下。
“等聽完故事小的便走。”
皇後将案上的茶盞端起,因茶太燙就一手端住杯底一手将杯蓋掀起,吹了吹。可笑的清脆碰撞聲,因為手的顫抖杯蓋和杯沿一直在磕碰。
茶入喉,一陣暖意順喉管而下,她盯着杯中懸浮的茶葉微微啓唇。
“哀家聽兄長說要與中原緩和之時,便已然知道了。”
“知道聯姻?”她點點頭,發絲随動作滑落。“既然嫁過來,就做好妻妾的本分便是。愛夫敬夫,相夫教子,為陛下治理好這後宮。”
皇後眨了眨了,垂下頭不再說話。蘇瑾帛等了不短的時間,才恍然意識到對方已經說完了。
“沒了?”
“恩。”他突然覺得很好笑,也确确實實地笑了出來。
“真可悲。”
氣勢被他完完全全單方面的壓倒,皇後将臉別過去,發絲遮住了面容。
“是麽。”
“連貴妃都欺負到頭上來了,還在自說自話。”
“娘娘,您見到陛下與貴妃了吧?那種才叫喜歡,那種才叫兩心相悅。陛下與她,一個故作嬌蠻欲擒故縱,一個心知肚明任之順之。”他看見她肩膀的微微顫動,別過身始終不肯回過頭來。
“娘娘腹中的孩子,活不長。”
“為什麽?!!”她猛然轉頭看向蘇瑾帛,雙目通紅聲音尖銳沙啞的近乎破碎。
“若是等這榮妃懷了龍子……”
“他是嫡長子!”
蘇瑾帛站的累了,先前的彎腰時間太久到現在都沒緩息過來,見皇後神情恍惚,也就不屑禮節直接坐了下來。
“抛去誕下公主的可能性,陛下如此寵貴妃,等那人誕下了龍子,她一跑到殿內撒嬌耍橫,想要令立太子不也就是這聖上的一句話的事。”他十指交叉抵于颚下,這是以前的習慣,很久沒有做過了。
“你為何要給哀家說這些話……”
“自是不喜那人離陛下太近。”
“什麽?!”雖然先前就已經見識到了這個人的口無遮攔,但是連不喜歡帝王妃的話都敢說也是又一次被驚到。蘇瑾帛沖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後來那日她把我叫去又罰我跪了将近三個時辰。”
林渙暮不知道,蘇瑾帛也不屑于說,與一個女子置氣他還沒到那個地步。只是後來應該是傷到了,站久了會鈍鈍的疼。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皇後沒大聽懂緣由,但是這不喜的原因還是懂了的。
“你要殺她?”
“怎敢。”他還不至于對一個女子動手,他不肯,也不屑。
“那……”
他也沒急着回答從懷裏掏出之前的瓷瓶,将皇後手旁的杯盞取過,走到較遠的地方用大拇指彈開塞子悉數将粉末倒入茶水中,潑出了宮外。
“話已至此,這下賤的手段也該舍棄了……”他又信步踱回來,将杯子還給皇後。見對方不敢接,笑了笑又起身放了出去。
“娘娘其實不必怕,這藥怕水,就算遇潮也是會廢的。”
蘇瑾帛看皇後看向自己,眼神中卻再無一絲敵意。當年混這朝廷,黨争暗鬥什麽沒見過,自己不還是一步一步爬上了那個丞相之位,跟這個不谙世事的皇後盤旋還綽綽有餘。
“只願跟娘娘交個心,畢竟小的是陛下身邊的侍衛,有個眼線對娘娘也是好的。”
“有何圖謀?”
“在這宮中還能有什麽圖謀,小的定不敢動這宮內任何一人,不過求可以長一些或能死的痛快些。”皇後失笑,眼中浮現暖意。“你還怕死?”
蘇瑾帛眨了眨眼,一副即将大喊冤枉的模樣。
“死倒是不怕,娘娘也知道小的這嘴,就怕這死的不痛快。”
“到時候真若如此,還能求娘娘開個恩,可以偷偷賜小的一瓶毒酒。”他笑得狡黠,酒窩出現在臉側。
算時間差不多了,怕那些人醒也不敢久留。走之前将懷中被絲綢層層包裹的顏色奇特的針狀物取出遞給了皇後。
“這針是小的傳家之寶,測毒物比太醫院的銀針要靈的多,望娘娘護好腹中龍子,小人告退。”蘇瑾帛将遮臉的黑布重新系上,向她深深一揖,出了宮門策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