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肉包子
王棋終于知道為什麽大家都愛當劍客,不愛當打雜的。
——當一個打雜的,比當一個劍客要辛苦太多倍。
當慣俠客的人怎麽也想不明白,小小一家客棧是從哪兒冒出來那麽多事?一天的時光,慢過讓滄海變成桑田。等好不容易收店,以為終于可以休息,美人老板笑吟吟地沖王棋招手,示意他趕緊去聽吩咐。
美人老板的名字叫做秦書。雖然當事人對此莫名諱莫如深,但對王棋相當崇拜的小五一問就說了出來。小五同時還特別好心地提醒王棋少招惹老板,結果,他一回頭就向老板炫耀自己已經知道對方名字。
“你怎麽知道這就是我真名了?也許我實際姓袁,名字叫個寒雨什麽的也說不定。”秦老板當時不動聲色地回道,之後,他笑得很好看地告訴王棋,因為忽然多出很多客人,需要王棋将西廂大概好幾年沒人打掃過的房間都收拾出來。
王棋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終于幹完活,幫忙收了店,老板又那麽一臉笑意地看他,看得他後背一陣寒意。
“秦老板,還有什麽吩咐?”
“你看,眼下時間也不早了……”秦老板慢條斯理地說。
王棋趕緊接口:“是啊,時間不早了,也到了該休息的時候。”
秦老板睥睨着看他:“這你就太外行,現在分明到了該開始做人肉包子的時候。”
王棋正氣凜然地搖頭,直視看來開了家黑店的老板:“我從來不做人肉包子,只制裁做人肉包子的惡徒。”
秦老板正中下懷:“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我去哪兒?”
“去制裁做人肉包子的惡徒。”
王棋想了一下,誠心求教:“那個人不就站在我的面前?”
秦老板憐憫般看王棋:“你想一下,我只說到了做人肉包子的時候,有說到了誰做人肉包子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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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棋總算想明白自己被耍,他不得不嚴肅辯解:“這不能怪我誤會,要怪就怪你看起來就像一個會做人肉包子的惡徒。”
明明長得極具欺詐性好看臉孔的人也不反駁,漫不經心無視這一诋毀,徑直說正題:“鎮子東邊有一棟大宅,主人叫做李成同,自稱是個員外,但實際很可能在做人肉包子之類的買賣,趁着月黑風高,你可以去探一探那宅子。”
這是今天王棋接到的第一個願意幹的活,但轉念想想,被支使了一整天的人這也是今天第一次有理由拒絕老板:“一個客棧打雜的,應該不需要幹這種活吧?”
面對擺明拒絕的王棋,秦老板挑眉鄙夷前者記性:“剛才誰說不做人肉包子,只制裁做人肉包子的惡徒?”
王棋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傻,但至少,他沒傻到這時候不懂得趕緊結束這個話題。“那附近叫李府的大宅就那一家吧?我不會搞錯?”他果斷轉移話題。
秦老板告知:“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搞錯,只知道,如果你不瞎也不傻,就不會搞錯。”
像王棋這種從來不會以武力恃強淩弱的大俠,今天也已經不知是多少次想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忽然,他心念一動,不覺滿懷期待地問道:“這個風沙鎮可以說藏龍卧虎,你會不會其實會武功?”
揍一個會武功的人,他就沒什麽不好意思。
面對這個問題,秦老板不動聲色地搖頭:“我要會武有什麽用?雇個會武功的當打雜不就行了?”
王棋真誠而由衷地建議:“還是我來教你武功吧,不然我辭工的話,有一天你真的會被人打死。”
聞言,秦老板饒有興致地瞥向王棋,帶着相當好奇:“真有那麽一天的話,你一定喜聞樂見,又何必這會兒自己親手打破這一樂趣?”
王棋解釋道:“你學會武功的話,我就能親手揍你,這更快樂。”
秦老板神情不變地另起話題:“我準備給你加工錢。一個月十兩。”
王棋真心意外:“為什麽?”
秦老板道:“你有工錢的話,我就能親手扣你工錢,這更快樂。”
王棋果斷而明智結束這一話題。“我這就去夜探李府。等我好消息。”
王棋做事從來不講究太多道理。武林中人,出門的時候踩着別人家屋頂趕路就跟在自家院子閑逛一樣理直氣壯,所以,趁着三更半夜,偷偷潛入別人宅子的行為,王大俠信手拈來。當然,他不至于真的就因為秦書随口說了一句懷疑這個叫李成同的人做壞事就前來“行俠仗義”。只是,這風沙鎮藏龍卧虎,不知道深淺,很難在此行事。王棋有此行必須完成的任務,自然有必要首先确保天時利地。他得知道風沙鎮上有哪些人哪些地方值得他提高警惕。
例如說,這個李府。
不管秦書這一莫名的舉動存在什麽用意,是否他懷疑李成同是袁寒雨,或者想誘導王棋懷疑李成同,對于王棋來說,飯要一口口吃,人要一個個查。
李成同那麽有錢,為什麽要來風沙鎮?即便他不是王棋要殺的那個人,向來好奇心旺盛的好事之徒也有興趣一探究竟。畢竟,能夠讓僅開家客棧就開得比黑店還黑的秦老板點名,王棋認為自己有必要看看對方長個什麽模樣。
然而——
最終他沒能看到對方的模樣。
王棋的确特別順利找到了傳說中的豪華府邸。一個人有錢并不一定可疑,但風沙鎮這種地方,住了那麽多隐姓埋名的人,樹大招風,誰不懂得盡量別招搖的道理?偏偏,這個所謂李員外居然如此大擺排場,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有錢似的。這樣的人,除了有錢之外,一定也有些其他道理。
王棋細細游覽了一番頗有江南園林風格的華宅。有小厮毫無察覺從他所在的檐下端着茶走過,正豆蔻年華的小丫鬟在窗邊繡着荷包悄悄羞紅了臉,護院從檐廊巡邏而過,散漫伸了個懶腰。王棋将整個府邸逛了個遍,卻哪兒也沒見到這座府院的主人。
自然,也沒有人在那兒磨刀霍霍,烹饪人肉包子。
白跑一趟的王棋最終空手而回。回到客棧,秦老板并沒等他,而是早早入睡。反正也沒能探得什麽情報,王棋實在沒有能和自己老板彙報的,但他毫不遲疑找到秦老板的房間,擡手就敲門。
門外的人幾乎毫不停歇地敲了半天的門,終于把門敲開。門裏的人滿眼的慵懶睡意,眯着眼想要表現惱火,卻讓王棋一瞬間只想要一個詞“媚眼如絲”,這一聯想讓當事人自己惡寒了一下。
秦老板看起來還不清醒,板起臉來莫名有幾分委屈的味道,他不高興地說道:“給你一個月十兩工錢真是物有所值,這讓我現在能一下子扣你三個月的工錢來抵消你造的孽。”
打擾人睡覺能算什麽造孽?不過秦老板越是不高興,王棋就越高興,畢竟,大半夜敲響這扇門,他就是為了惹人不高興的。被克扣顯然原本也領不到手工錢的雜役王棋不以為意地一本正經道:“我讓你一下子賺了三十兩銀子,秦老板,你該笑一個才對。”
秦老板終于稍稍清醒過來,想明白自己生氣只痛快了王棋,對于被戲谑賣笑的言語不動聲色挑了下眉道:“如此說來,我每個月給你十兩銀子,你早該對我笑臉迎人。”
王棋笑道:“老板讓我笑,我怎敢不笑?不知秦老板準備讓我笑多久?我們不如進屋坐?”
王棋不是登徒浪子,也沒有男風嗜好,卻不知道為什麽面對秦老板時,不覺言語輕佻。
秦老板神情自若回道:“美人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你的笑沒那麽好看,我實在提不起興趣再多看一眼。”
王棋不以為意道:“我有興趣看美人笑,秦老板還是趕緊請我進屋坐吧。”
面對厚着臉皮礙眼的王棋,秦老板反而态度親和起來,他側身讓開門,輕笑道:“你白白跑了一趟,我的确該請你喝口水慰勞一下。”
王棋想要沉住氣,終究還是沒忍住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白跑一趟?”
秦老板理所當然:“李員外是正經商人,自然不可能有什麽問題。”
王棋不覺怔了怔:“那你讓我夜探人家做什麽?”
秦老板忽而問道:“你今天又是威脅要劈了自己老板,又是說要揍老板吧?”
王棋沒聽明白這飛來一筆,迷惑打量眼前的人。
秦老板聳肩,天經地義續道:“所以,你還有必要問當老板的人為何讓你半夜白跑一趟嗎?”
終于,王棋想通這個道理——
“小五說得對,我的确不應該得罪老板。”
秦老板指點道:“現在你還來得及改,從趕緊離開,別打擾老板休息開始。”
王棋的确打算離開的,郭靖大俠教過,打不過,跑。不過,他的心中還有一個疑問,這讓他不得不多問一句,免得回去也睡不好。
“你怎麽知道那個李成同今晚不在自己府上?”
這一提問倒讓總是不動聲色的秦老板難得微愣地眨了下眼睛。“你說李成同不在家?”
“除非他有在家假扮小厮或者護院的習慣。”
秦老板的神情莫名凝重起來,他低頭沉吟,不知想了些什麽,末了擡眼打量向王棋道,“王大俠,你那麽擅長劈椅子,想必武功不錯,應該也足夠耳聰目明?”這話說得語帶調侃,但又聽得出些許正經來。
王棋沒有敷衍:“習武之人,目力耳力自然也有精進。”
“隔着房門,你能聽出房內睡覺的人呼吸的聲音嗎?”
王棋覺得這個人要找的不是武林高手而是傳說中的葫蘆娃。
面向等着他答案的人,他嚴肅回答道:“那要看那個人打的呼嚕響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