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忙過了六月便是七月,在工作之餘,劉所長忙裏偷閑,真的帶着所裏的人去西壩美食街的公園燒烤團建,七月正是燒烤攤最熱鬧的時節,一行人在外等了一會兒才排到座位,派出所一行十二個人,坐進了一朵紫色的蘑菇裏面,蘑菇裏面被裝修的頗有童趣,牆上還畫着Q版的燒烤塗鴉。

輔導員笑着和劉所長說,“這家燒烤店的老板還開着一個農家樂,生意還做得挺熱鬧的。”

劉所長把抽完的煙掐滅在了煙灰缸裏,說着,“農家樂我也去過,确實做的不錯,我記得老板是小景的高中同學,是叫章連山吧!”

被說道的景星河點了點頭,“是叫章連山。”

楊靜聽到了章連山的名字,原本盯在菜單上的眼睛也擡了起來,大聲的說着,“我也記得那個章連山,他之前還來所裏找過景星河。”

景星河瞪大了眼睛看着楊靜,“什麽時候?”

“就前幾天。”楊靜答的敷衍,眼睛又放回了菜單上。

圍着桌子坐了一圈的人說說笑笑的,很快又聊起了別的事情,只有景星河還在想着章連山到底是什麽時候來派出所找過自己,景星河心裏放着事情,一頓飯也吃的心不在焉,把不知道誰選的一串燒烤辣椒當做了菠菜拿了過去,才吃了一口,就辣的整張嘴都腫了起來,一連喝了好幾杯水才把辣味兒給沖下去,連食欲也被淡化了。

派出所團建的那天是七月十日,是章連山母親的生日,那天章連山回了家,和來給母親過生日的親友們徹夜狂歡,等他翻看到劉所長帶人去公園燒烤團建的朋友圈,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章連山把劉所長放在朋友圈裏的大合照放大放大再放大,大到整個屏幕裏只能裝得下景星河一個人,他截了個圖,小心的存在了相冊裏,章連山發現照片裏的景星河看起來似乎并不高興,看着鏡頭的眼神有些木讷,連微笑也是被假裝出來的,只有嘴角在笑,章連山又把照片縮小到了原來的尺寸,合照裏的景星河坐在角落裏,看起來有些落寞。

章連山的手指劃過屏幕,落下了一聲嘆息。

章連山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快要下午的事情,章連山的母親正躺在沙發上看水果臺的彩虹版青春偶像劇,廚房裏章連山的父親正在給最後一個菜收汁,章連山下午要留在家裏吃飯,章父聽到身後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得意的問着章連山“香不香?”

“香。”

章連山接過父親夾過來的一塊雞翅,又拿出手機拍了一下今天的大餐,外加昨天的幾張合照,都打包發給了在外上學的弟弟章祁連,章祁連今年大三,畢業在即,可那小子整天忙着談戀愛,似乎一點都不着急。

章連山的消息發出去不一會兒,章祁連也回了一張照片,有人秀食物,有人秀聚會,也就有人秀女朋友,章連山頓時覺得手裏的雞翅沒滋味了,剛在餐桌上坐下,他又看到章父正親手把一勺雞湯送到章母的口中,章連山只覺得這頓飯都沒滋味了。

章連山回農家樂的時候天還沒黑,他人剛一進去就碰到虎子風風火火的在前廳裏翻東西,翻得前廳像遭了賊,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眼看着該翻的地方不該翻的地方都翻過了,虎子放棄着癱到了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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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章連山後十分的自責的說,“哥,你好像把你身份證丢了?”

一般來說章連山是不會把自己的證件放在別人那裏的,可是前段時間事情多,又趕上燒烤店開張,章連山一個人忙不過來,那次開法人證明的時候就身份證給虎子了,後來就一直忘記了沒拿回來,章連山也不着急,坐在桌子上問虎子,“還記得丢哪兒了嗎?”

虎子撓着後腦勺,回想着上一次用了身份證的時候,“我記得是上次派出所要複印件的時候我還在我手裏,東西複印好我回來的時候也在,當時我就站在這裏把身份證掏了出來,”虎子站了起來,回憶着那天的事情,“然後我就把身份證放在這個抽屜裏了……”

說到這兒,章連山忽然站起來,小跑着回了卧室,章連山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上一次虎子用完身份證是要放進那個抽屜裏的,當時他正好路過了,看見了就要回去了。

章連山的卧室東西不多,一般重要的都會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裏,現在拉開抽屜一看,裏面房産證,印章,零錢,充電線放了不少,身份證果然也是在的。

章連山把身份證放在手裏旋轉着,人也坐在了床上,他想着要不就這麽将錯就錯,假裝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去補辦一個身份證,這樣說不定還能再偶遇幾次景星河……

說做就做,章連山第二天一早就動身去了派出所,戶籍室裏依舊是楊靜,章連山把車鑰匙塞進了口袋裏,推門走了進去。

楊靜瞥了一眼,發現是章連山,又低着頭繼續玩手機,只留下了一句冷淡的“又來了?”

楊靜這個人,官小架子大,還有點好吃懶做,章連山早就見怪不怪,不去在意那些了。

“對啊,來補辦個身份證。”章連山看着印在玻璃上的人影,整理了一下頭發,又調整着面部表情,楊靜擡起頭把手機放在了倒扣在了桌子上,人還是沒動,但好歹是多說了幾句話。

“不知道拍身份證照不能穿白衣服嗎,去換一件衣服了再來。”

章連山整理頭發的手停了一下,他就記得今早出門的時候有什麽事情不對勁,果然是感覺是對的,章連山看了一眼時間,思考着來去這一趟還能不能在派出所中午下班之前趕過來。

那邊楊靜又聽到了腳步聲,她蹭的站了起來,打開戶籍室裏面的小門,探出去了半個腦袋,左右看了一圈,就把身子也探了出去,大聲的對着樓道裏喊着,“景哥。”

腳步聲近了,楊靜拿起手機,半是撒嬌半是請求的問着,“我去趟衛生間,景哥先幫我在戶籍室裏待一會兒,行嗎?”

“行。”

“謝謝景哥,我哪天請你吃飯啊!”楊靜說完,風一般的溜了。

兩人換了一個位置,門打開又關上了,進來了另一個人。

章連山還想着車開快點還是能趕回來的,可一聽到說話的聲音,他原本要離開的動作就停了下來,人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轉身又回來了。

“星河!”章連山笑的有點傻,伸出的右手在頭頂飛快揮舞着,生怕站在他不遠處的景星河發現不了。

景星河沒帶警帽,警服最上面的那顆扣子也是解開的,景星河沒想到戶籍室裏還有人,聽到聲音後他站在門口微微一愣,而後便笑着問章連山,“你怎麽來了?”

景星河笑得敞亮,頓時整個戶籍室都亮了起來。

“我來補辦身份證。”章連山走了兩步,胳膊支在辦公桌前面的那個臺子上,隔着擋板玻璃看着景星河,景星河也沒坐下來,就靠在裏面的那個門的門框邊上站着,他掃了一眼,也是發現了章連山的白色短袖。

“拍身份證不能穿白色衣服的吧!”

“太着急就給忘了,我剛想回去換一件的,”章連山猶豫了一下,忽然又靠近了一點,差點将整張臉貼在玻璃上,“要不,你借我一件?”

章連山半是玩笑的說着,他盯着景星河的眼神,只要他稍一猶豫,章連山就能把這當做是句一句真的玩笑話遮掩過去,可景星河只是點了點頭,說等楊靜回來了就帶他去宿舍找衣服。

景星河的宿舍在派出所二樓最裏面那間,因為他來的遲,所以兩人間的宿舍只住着他一個人,景星河的東西不多,一床鋪蓋,幾件衣服,銀色的行李箱在衣櫃旁邊立着,景星河打開櫃子找衣服,章連山卻把目光放到了宿舍窗臺上的那一盆月季上面,是少見的鵝黃色月季,應該是叫做瑪格麗特王妃,并不常見。

那朵月季看樣子已經開了幾天了,花瓣都有些幹枯,一副凋零的衰敗模樣,有些慘淡。

章連山的房子裏也放着不少的月季,倒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的,只是章連山的父親就是種花賣花的,在西壩那邊有三個溫室大棚,裏面都是各色的月季,偶爾也會放在祁連山農家樂那邊代賣,有的人喜歡,順手買走的多,平時送出去的也多。

章連山的父親種了很多年的花,送禮也是送花,章連山記得他高三那年去景星河家的時候,端的就是一盆鵝黃色月季,叫蜂蜜焦糖,和瑪格麗特王妃的區別并不大,當時章連山選那盆花倒不是因為顏色稀罕,只是他挑了好久,覺得這盆花開得最漂亮,用來送禮最合适不過了。

景星河來C城是和他的爺爺住在一起,就在學校後面的家屬區裏,很近,景星河的爺爺是個帶着濃濃書卷氣的老人,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滋味,爺爺愛書,滿屋子擺的都是書,就連大肚子的電視機也只能在書裏面夾縫求生。

現在想起來,章連山仍舊記得爺爺做的紅燒肉有一股冰糖的甜,甜而不膩,只是回味香綿,章連山那天吃了不少,走的時候爺爺還又給他做了一份帶回去讓家人也嘗嘗。

高考畢業後章連山也去過那裏,可是聽那邊的鄰居說,早在六月頭的時候就有人開車把老人接走了……

章連山摸了摸花的葉子,順勢靠在了窗邊,和景星河說着話,“你的花該澆水了。”

“啊?”景星河從櫃門上露出了一半的臉看了過去,“哦,你說那個花,最近太忙了一直不記得。”景星河拿着水杯接了一杯自來水倒進了花盆裏,幹燥的土壤很快就将水吸了個幹淨,景星河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又去翻衣櫃,“你喜歡花嗎,要不送給你吧!”

章連山看着景星河的背影,把手邊的花轉了個方向,花心朝着自己,章連山不想直接答應,“要不我先給你養着,等你什麽時候不忙了我再給你送回來。”

“也行。”景星河從衣櫃裏拿出來了一大件衣服,展開的衣服都能遮去半條腿,“我感覺我的衣服太小了,你可能穿不上,要不套件外套,你試試這件能不能穿。”

景星河拿過來的是一件黑色的長風衣,正好扣子扣起來可以遮住裏面的白色T恤,章連山骨架大,風衣穿着在肩膀處有點擠,不過拍個證件照的功夫也夠了。

“挺合适的。”

章連山穿着景星河的衣服,抱着景星河的花,從景星河的宿舍裏走了出來,也許是剛才景星河幫他整理了風衣的領子,所以章連山有一瞬間感覺到他和景星河的關系又回到了從前,他們是同桌,後來又住在了同一個宿舍,他們是同學,也是朋友,也許比朋友還要更好一點,可他們最後也沒有那個機會将發展的關系更進一步了。

那片刻熟悉的感覺讓章連山有些忘乎所以,他忽然想做點別的事情,比如就像楊靜說的那種,“你最近哪天沒事,我請你吃飯!”

“行啊!”景星河答應的爽快,似乎還笑了一下。

“我說的是真的。”

“我知道,走吧。”章連山這次看清楚了,景星河是真的笑了,他笑的溫柔,章連山的心化開了流了一地。

關上宿舍門,景星河帶着章連山下了樓,走到樓梯拐角處,景星河忽然停了下來,轉身看着章連山,“你這周天有事嗎?”

章連山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沒事。”

“那周天能幫我搬個家嗎?”不等章連山回答,景星河又繼續說道,“東西也不多,就是有點麻煩,你要是不方便也沒事……”

章連山急了,他端着那盆花又向前走了兩步,那朵花就搭在了景星河的衣扣上,垂着半邊腦袋,落下了幾個灰敗的花瓣,陷在了松軟的花盆土裏,“沒事,我都方便,那我周天是要過來接你還是直接去你住的地方。”

景星河想了想,“現在還不知道,周天之前我再聯系你。”

章連山拍完照片又錄入了一次指紋,楊靜噼裏啪啦的敲打着鍵盤,一擡頭就看見穿着長外套的人正一臉傻氣的笑着,心裏咕哝着罵了一句神經病。

章連山回到農家樂的時候哼着幾句“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往前走,莫回頭……”

章連山回去了也不進房間,就和那盆帶回來的月季一起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晃悠着,嘴裏的歌詞來來去去的唱着,最後又變成了山丹丹花開紅豔豔,調門不高,歌唱的也是亂七八糟的,虎子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的看了好幾遍,終于忍不住的走了過來,“哥!”

章連山一擡頭,把揣進風衣口袋裏的手伸了出來,放在了屈起的膝蓋上,又把手邊的花往前推了推,花心向前,露着半張笑臉,章連山自認為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才出聲搭理虎子,“怎麽了?”

虎子不自然的咳嗽了一聲,指着章連山的衣服問,“哥,你不熱嗎?”

章連山猛地站了起來,裹着那件風衣在虎子的面前轉了一圈,很是洋洋自得的問,“你不覺得我這個衣服好看嗎?”

“好看嗎?”虎子後退了兩步,認認真真的看了幾遍,眼神嫌棄,半點也不僞裝,“哥,你今天回來之後就不對勁,抱着一盆破花,還穿着一身厚衣服,哥,你是不是遭受什麽打擊了。”

章連山一腳踢出去,虎子躲得快,踢了個空,章連山翻了一個白眼,抱着花回了卧室,虎子聽着空氣裏那句“你懂個屁”,有些懷疑他哥是不是出去一趟中暑了,連冷熱好壞都分不清了。

景星河是周六那天下午發的短信,說是第二天早上八點在派出所門口見面,章連山收到短信後回了一句明天見,想加個表情又覺得做作,還是放棄了,發完了這句話的章連山再沒等到景星河的第二條消息,可他不死心。

章連山從床上跳起來,把手機放在能看得到地方,一邊刮胡子一邊打開熱水器準備洗澡,眼睛時不時的瞟着手機屏幕,生怕錯過點什麽。

不過景星河沒有再發來消息。

說是周天早上八點去,章連山六點就起床了,起床刷牙洗漱不到十分鐘,人到那邊的時候才七點過一刻。

章連山本想打開車門抽根煙了慢慢的等,可煙剛點着他就看到了景星河,今天不是景星河的值班,所以景星河穿着自己的衣服,簡單的塗鴉T恤,寬松的短褲,帆布鞋,活潑的像個學生,這才去扔了垃圾,就朝着章連山跑了過來,景星河的劉海被風吹成了兩半,停下來的時候又平穩的落在了額頭上,“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章連山立刻把煙掐了,打火機也塞進了口袋裏,“反正也沒事,就早點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我東西不多,就是還沒收拾好,要不你先跟我上去坐坐。”

章連山從車裏拿出來了上次借的衣服,還給了景星河,人也跟着景星河上了樓。

章連山上次是假裝忘記了才把衣服穿了回去,現在洗幹淨了當然還是要送回來的,他不是有借無還的人,拿回去顯擺夠了也是要物歸原主的。

派出所休息日一般只有兩個人值班,今天是楊靜和輔導員,一般的休息日如果沒事,值班的人早上也能稍微睡會兒懶覺,現在輔導員倒是醒了,楊靜卻還在宿舍裏睡着,章連山把腳步放輕,跟着景星河進了宿舍。

銀色的行李箱打開放在地上,裏面放着幾件衣服,兩個黑色封皮的筆記本,一雙運動鞋,還有一個藍色的煮蛋器,景星河把煮蛋器從行李箱裏拿出來塞進了紙盒子裏,才又放進了行李箱裏,原本宿舍就空,現在看着更沒什麽東西了。

收拾好行李箱,兩人先去附近的飯館吃早點,這裏附近也就這一家飯館,早上吃飯的人多,也熱鬧,章連山排隊要了一份牛肉面,老板娘客氣的往裏面多丢了幾片牛肉,到了景星河,卻是端着一碗小米粥就回來了。

“不吃點別的嗎?”

景星河攪着粥,低着頭抿嘴笑了,“其實我早上還吃了兩個雞蛋。”

景星河從小就喜歡吃雞蛋,而且一定是白水煮出來的雞蛋,早上一個下午一個。

高三那段時間,別人都趕着騎車上學,只有景星河慢悠悠的從家屬區裏出來,一邊走一邊給雞蛋剝殼,等到了教室就有半個雞蛋都消化在了肚子裏。

章連山那時候還問景星河,吃雞蛋是不是能美白,可景星河看着曬得黝黑的章連山,卻說他那張臉是吃五噸雞蛋都白不了的,景星河只是看着軟糯,可一旦熟悉了,他就會時不時的露出自己的小爪子撓人,不疼,倒顯得親切。

在臨近高考的那三個月裏,學校組織所有的高三學生進行集訓,要求所有的高三學生必須住校,實行封閉式管理,從早上起床的到晚上睡覺的時間都要嚴格控制,就差把上廁所的時間也用秒表進行規劃了。

景星河第一次住校,哪兒哪兒都不習慣,群居的生活,被電閘控制的宿舍燈光,還有舍友們叽叽喳喳的夜聊,景星河并不讨厭這些,只是第一次經歷,适應的有點慢。

剛住校的那段時間,景星河整個人都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樣無精打采,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積極一點,那時候景星河吃慣了雞蛋,住校的時候也總想着要吃個雞蛋,可那時候的學校食堂只有鹵蛋,被腌制的滿滿都是調料味,景星河只吃過一次,就再也沒有買過。

章連山看着人蔫了吧唧的樣子,便偷偷帶來了家裏剛買的一口小電鍋,又買了好些雞蛋屯在宿舍裏,等着每天中午教室裏的人都走光了,章連山就會帶着景星河偷偷回來燒水煮雞蛋。

章連山每次透過咕嘟咕嘟冒起來的水汽看到景星河亮晶晶的眼睛,總是會不由自主的笑起來,不過章連山把那份感情藏得很好,就像那口小電鍋,住校的三個月從來沒有被發現過。

後來那口小電鍋不光煮過雞蛋,也煮過紅薯土豆還有方便面,在快要高考前的那一周,他們有七八個人玩的好的人一起圍在教室裏,等着吃一口剛出爐的火鍋,那天是調休,整個教學樓都是空蕩蕩的,只有他們的那間教室冒着一股子熱氣,點燃了埋在沉重課本之下的少年沖動,撕碎的試卷,扔在垃圾桶裏的課本,和一口醉人的酒。

17歲的酒和17歲的章連山都紅了臉,一個消散在了炎炎夏日裏,一個留存在了年少的記憶中。

兩人是吃完了早點才去的景星河租住的地方,那個地方叫野灣,開車一個半個小時才能到。

野灣就藏在市區裏面,因為開發的早,基本上都是小平房,年代久了,房子也蒙了灰,雖然前些年搞市容的時候在外面刷了一層光鮮亮麗的油漆,可還是掩蓋不了裏面的破敗。

野灣外面擺着各種小攤,充斥着煙火氣,四通八達的路哪裏都是入口,景星河在前面帶路,章連山就在後面跟着,這裏的路是越往裏走就越窄,綠色的垃圾桶放在路的中間,偶爾幾輛騎的飛快的電動車從身邊穿過去,激起一陣冷風。

再往裏走的房子也變了模樣,裏面的很多房子在原本一層的基礎上進行了加固,又在上面加蓋了兩層彩鋼房,因為設計不合理,難免冬冷夏熱,不過住在這裏的人圖的就是一個便宜和方便。

章連山沒想到景星河會住在這樣的地方,在他印象中的景星河幹淨富貴,應該是一朵長在溫室裏的月季才對,絕不會落魄至此,章連山不知道過去那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能夠讓景星河選擇住在這裏,而且一住就是将近四個月。

景星河停下來,推開鏽跡斑斑的鐵門走了進去,三樓樓梯正對面第一家就是景星河的房間,房間不大,只有十多個平米,裏面一分為二,一大半住人,一小半是用來做飯的,留着一扇小窗戶,也是唯一的窗戶。

這裏衛生間公用,洗漱要去樓下,洗澡要提前預約,因為這裏房子多,住的人雜,空氣裏還飄着一股熬人的氣味,章連山是皺着眉頭上來的。

景星河打開門,撲面而來是一股子塵土味,房間裏的東西也不多,一張睡覺用的席子,一床被子,一個充當枕頭的抱枕,幾件衣服,幾雙鞋,唯一貴重的就是放在桌子上的那臺筆記本電腦了。

這裏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一個适合常住的地方,章連山不敢想住在這裏是怎麽才能熬過西北三月份的寒風,沒有暖氣,更沒有空調,就這麽一床被子頂個什麽用。

事已至此,章連山也不好在說些什麽馬後炮的話,只能卷起床上單薄的席子,無意間看着景星河的眼神都帶着心疼,景星河剛把鞋子收拾好裝進了箱子裏,一擡頭就看到了章連山這副可憐自己的眼神,“幹嘛這樣看着我?”

章連山張開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麽,只是沉默的看着景星河。

大概是誤會了吧,景星河在心裏笑着,動作卻沒停下來。

景星河把打好包的箱子放在了床板上,又從原本廚房的地方拖出來了三個大箱子,紙箱子被膠帶纏的很規整,有一個的膠帶已經拆開了,裏面大半都是衣服,另外的兩個還打着從江蘇那邊寄來的地址,不過江蘇後面跟着的不是章連山記憶裏的南京,而是另外一個不怎麽熟悉的鎮江。

景星河收拾好了東西,靠在箱子上緩了緩,桌子有過來的路上才買的礦泉水,景星河扔了一瓶給章連山,自己打開一瓶喝了幾口。

拿着水的章連山不去喝,眼神還是落在景星河的身上,似乎是憋了一肚子的話要問,可一句話也問不出口,只是眉頭皺得厲害,表情都是沉重的。

景星河把喝了半瓶的水放在手裏晃蕩着,正視着章連山落在身上的目光,“你是在可憐我嗎?”

章連山也不收回眼神,只是思索了好久才問出來,“你之前都住這嗎?”

景星河搖了搖頭,“不住。”

“那你住哪兒?”

“住宿舍。”

“那這兒?”

“倉庫。”

章連山的神色緩和了一點,打開水喝了一小口,再看向景星河的時候,又換了一副模樣,景星河拍了拍面前半人高的紙箱子,抖落了上面的一點灰塵,又示意章連山,“班長,能動手了吧!”

沖着熟悉的稱呼,章連山搬家的動作都麻利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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