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雪夜

吃完飯舅舅一家便回去了, 許君要留下來陪姥姥守歲, 家裏沒小孩, 過年的事就簡單多了。

臨走前舅舅特地握了下許君的手, 許君心虛的笑着把他送了出去, 他不知道舅舅心裏怎麽

想,不過論誰大過年帶着奇怪的人回家, 家裏人都會多想吧。

舅媽笑着說:“在外頭照顧好自己,沒事多來家裏轉轉。”

許君點頭,還是舅媽好,侄子神秘兮兮的湊到許君跟前:“哥, 你那個朋友我怎麽瞅着有點眼熟。”

許君笑得詭異:“大侄子啊,期末考了多少呀?舅, 我認識市一中的……”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捂了嘴。

“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再這樣我着急了啊,媽還不走,冷死了。”随後轉身就跑,生怕許君喊他。

大約九點多的時候, 姥姥回自己屋裏去睡了, 許君窩在沙發上蓋着被子懶洋洋的看電視。晴明特地交代了姑姑別再亂撿孩子後, 才讓她帶山兔出去玩了。

許君是沒想到晴明會突然跑來, 晴明讓他枕在自己腿上:“想來看看。”

偌大的房間裏只有電視機的聲音,遠處偶爾傳來煙火聲,靜的出奇,許君懶洋洋的,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

如果能一直這麽下去就好了,暖融融的屋子令他昏昏欲睡,晴明一下一下的撫着他腦袋,舒服極了。

但不知道從何時起,被窩裏的熱氣一直在往外散,冰冷的屋子在蠶食他的熱量。許君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沙發上只有他一人,電視“沙沙”地響着,冒着白雪花,爐子已經滅了,許君邊穿大衣邊喊朝屋裏喊姥姥,然而沒有人說話。

許君一愣,推門而進,姥姥躺在床上蜷縮着,空洞的眼裏都是淚。他推了推,姥姥毫無反應。

這是?許君迅速咬破中指,手在姥姥額上一抹,姥姥全身抽動,顫抖着帶着整張床都在搖晃。許君抱着她,瘦的沒肉的身體讓許君心裏一酸:“沒事的姥姥。”

半響姥姥喘了口氣,仿佛把全部的污濁都吐了出來,白天還健健康康的姥姥聲音一下子蒼老了好多,她帶着哭腔念叨着:“成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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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君一愣,過了一會才意識到這是她媽的名字,大多數時候姥姥怕他難過,從來不允許家人在他面前提起的。

姥姥似乎是做了噩夢,即使被許君喊醒了,也還沉浸在那種情緒裏,斷斷續續的說着往事,許君抱着她,透過她的肩膀忽然看見窗戶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哪裏來的雪?

他扶着姥姥躺下,用火符重新點起了屋內的爐子,不久,窗戶上的冰慢慢消融,屋內的溫度漸漸上來。

許君張開結界,将卧室保護起來,他反複叮囑了姥姥,千萬別出卧室門。最後不放心幹脆将卧室門反鎖了起來,這才出去。

推門的瞬間,許君感覺自己仿佛來到了北極,門外連綿的冰一望無際,公路什麽的全都看不見了。

晴明……到哪去了?

許君召喚出小座敷,後者似乎是第一次見這麽大的雪,一開始特別高興,但是看着麻麻的臉色,好像……不是該高興的時候。

許君蹲下身:“冷嗎?”

小座敷搖搖頭,雖然腿光溜溜的,但真的一點都不冷呢。

許君神色凝重:“我們現在去找你阿爸,還有山兔跟姑姑。”

小座敷似懂非懂的仰頭:“他們……怎麽了?”

許君望着黑漆漆的夜:“應該沒什麽事,只是先找到他們再說。”

他先給趙錢打了電話,電話響了很久那邊才接,趙錢精疲力盡的聲音傳來:“老大,還真出事了……”

許君眉一皺,真是怕啥來啥,大過年的也不讓人清閑。出事的原因也令人啼笑皆非,由于之前地府資金緊張,不得已大量印制冥幣,所以造成通貨膨脹嚴重,臨近年關的時候,許多鬼魂本就有蠢蠢欲動之勢,只是被暫時壓制了而已。

人間為了治理污染,禁止了燒紙錢的習俗,有些人偷着燒,有些人幹脆就不燒了。

問題就出在這,三十這晚,鬼魂排着隊從酆都城出來,喜氣洋洋的飄在人間等着聞香火,收元寶。香火可以讓他們神識清明,元寶則用來上交給孟婆,以換取在酆都享受人間生活所需的時間。

這些鬼裏面,有時間快到要進入地獄之人,本就是窮途末路,只靠着年三十這晚續命。紙錢源源不斷的從空中飄來,正點的開心之時,忽然就沒了,心裏怎能不怒。仔細一看,才發現給他們燒紙親戚的火盆被人踹翻了,燒了一半的紙錢灑了一地。

鬼:還讓不讓鬼活了?旁邊的鬼說你好歹還有一點,我家都沒人給我燒呢。面面相觑之後,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兩鬼煽風點火,鬼門關一度□□。

趙錢的意思,想請許君支援,許君說:“我有麻煩,你自己看着辦吧。”接着挂了電話。

小座敷舉着火,兩人從風雪中往外走。

青龍被許君召喚出來,剛抖開身子變大盤亘在空中,感受到寒意後又縮到許君手中,哼哼唧唧的嫌冷。

許君直接把青龍遞給小座敷。許君擡頭,他姥姥家前面是公路,後面是一片麥地,順着公路往西走大約二裏有一家住戶。

他跟小座敷走了半響,到了那家,那家門口有課老槐樹,遠遠望去樹上吊着個人影,走進一看才發現那人渾身被冰凍住的。

小座敷站在樹下歪着腦袋:“你脖子不疼嗎?”

那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半截舌頭露在外面,挂着冰溜子。

許君沒理他,拉着小座敷往院內走。那人在後面晃啊晃,哐當一聲把樹枝晃斷了。

“嗚嗚嗚嗚……”那人趕上許君,烏青的臉上透着死氣,許君不耐煩的把他舌頭上的冰溜子拔下來,結果一不小心直接連舌頭一塊斷了。

“額,不好意思。”說完把舌頭塞回去,轉身要走。

“等等,”那鬼說話不利索:“那個……有東西吃沒?”

許君嫌他糾纏,從小座敷的背包裏掏出一把香,男人臉色一喜,然而在看着許君從一把香裏掏出一根點燃後,又沉了下來。

“愛要不要。”

“要要要。”

許君說:“承了我的情,我就問你件事,有沒有見一個男人?個子挺高,銀發。”

那鬼吸了一口,臉色紅潤多了:“男人沒見過,女的倒是有。”

許君開始以為是姑姑,誰知那鬼說:“飄在半空裏,到處砸冰碴子,都砸到我家門口了,這不我就上去說說嘛,結果就給我凍樹上了。”

許君皺眉,随即道:“那女的頭發是不是黑長直?前面帶劉海的?”

“嗯,”說罷露出個壞笑:“胸也挺大的。”

小座敷哈哈哈笑了:“又一個被雪女姐姐騙了的。”

雪女?來找晴明的嗎?許君沉吟,不管如何,先找到晴明。許君得了消息便想帶小座敷走,沒走多遠,那鬼魂遠遠跟在後面絮絮叨叨,他早年上吊死得,離現在大約兩百年了,家裏人都不認得他,也沒人給他燒紙,他身上當年留的金子快完了,再沒錢的話,就會被酆都趕出去了。

鬼生艱難啊。

許君停下,那鬼差點撞上去,又嘟囔着:“小哥你是鬼差吧,能不能介紹我去地府領個官職。”

“閉嘴。”

“哦?不行嗎?我以前可是……”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來,許君本以為這家夥終于閉嘴了,誰知轉眼一看,那鬼站在原地不動。

“你怎麽了?”話音未落,只見那鬼直直得朝馬路挨着山的那邊飄了過去。身形在山前一晃,直接穿山進去了。

許君抱起小座敷跑了過去,樹叢之後竟然有一個山洞。

許君站在門口似乎又聞到了那股香氣……晴明在裏面。許君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

一個清冷的女聲從山洞內傳出:“大人!成功了。”

許君腳步一頓,站在門口沒進去。

緊接着傳出一個男聲,低沉緩慢,帶着一絲笑意:“嗯,這麽看來,書上說的果然是真的。”

那女聲又道:“這野鬼好幸運,竟然成了第一只為晴明大人試法陣的,雪女也想為大人效力。”

許君心裏一沉,下一秒蹲下手指在地上迅速畫了個圈,将自己包裹在結界裏。

雪女見晴明皺眉望着外面:“晴明大人?怎麽了?”

晴明手指抵着額頭,笑道:“沒什麽,只是那個野鬼似乎并不是一個人——”

紙扇緩緩和氣,姣好的唇微動,許君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撕裂着結界。明黃色的羽毛帶着鋒利的爪子劃破空間,許君擡頭,只見蠱惑年一臉驚訝的看着他。

“怎麽是你?”姑姑回頭,似乎不知道怎麽跟晴明交代。

晴明閉眼嘆氣,許君只覺得一股壓力迫使他往前飛去,下一秒許君歪倒在地上,熟悉的低語從上面傳來。

晴明用一種責怪他的語氣說:“為什麽不好好呆在屋子裏呢?小君——”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 啊對不起,今天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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