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長的風恬月朗, 仙姿玉貌的青年與這整個鬼蜮都截然不同。即便是站在這污濁的密室之中, 他依舊看上去如同高嶺之花一般高潔。

青年的眸底分明閃過驚詫,身體都似因不相信眼前的場景而失魂的僵硬。卻在莘玥身體動了動,似要察覺的一瞬間,下意識側身退了出去。

嵇聿唇角的笑意越扯越大, 終于忍不住彎下腰嘶啞的笑起來。

莘玥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沒有好氣的斥道, “你笑什麽,終于被我關瘋了?”

“是, 我瘋了。”

嵇聿說着, 嘴角依舊挂着那看起來好似畫皮鬼一樣豔麗詭谲的笑意。

嵇聿一把拉扯住莘玥的手腕,在少女還沒反應過來, 眸底升起慌亂時, 将年輕的妃子壓倒在黑色的地磚之上。

一根不知何時被嵇聿磨的鋒銳的簪子刺入了莘玥的鎖骨之下半寸。

“莘玥, 我等着你愛的人都背叛你,我等着你痛不欲生。”

鮮紅的血同樣沾染到嵇聿的手中, 他握着簪子, 用力擰了擰。

身下的少女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魔心之中恨與欲糾葛, 嵇聿從未對什麽有過這樣的執念。便是從前嵇憬赜所謂的統一修真界的計劃謀略,他也從未将其真正放在心上。

嵇聿只是一只狼心狗肺的魔, 他從來都只是自私的在天道之下求生。魔不懂愛,沒有見過糾纏執拗,将那淤泥一般纏縛着人的東西認作了是少女對他的偏執。

不可錯辨的殺意在密室之中彌漫開來,他如今, 竟也是滿心的想要拽着她一起墜入深淵煉獄。

那層被遮掩着的窗紙終于被殘忍的撕裂,胸腔像是被人生生的扒開,撕開一個血肉模糊的口子。

子書期靠在密室的門外,眼眸中漫起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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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玥之所以待他一日日厭憎,是因為他是王後的兒子,她每一次見他,都像是在提醒着污濁的罪惡和肮髒的嫉恨。

本應被幽禁于鳳華宮中的王後此時卻出現在莘玥殿內的密室,受盡折辱。

她這般恨王後,心裏也定是恨他的。

子書期的額角又開始發疼。

心髒中似有一個低啞沉郁的聲音在沙啞的笑話他。

那聲音蠱惑的對他說,他若是不敢恨,便讓他來恨。

他若是不中用,連心中真實的感情都不敢承認,那便讓一切都由他來處理。

“如果你不行,那便換成我來。”

這日是莘美人的生日,阖宮都挂上了紅綢,檐底點燃了紅豔的燈籠。

鬼王将一切的珍稀寶物都堆砌在了他的美人面前供她挑選,用鲛紗與珍貴的明珠為她編織出最華美的衣物,親手為她披上。

鬼王同他的美人在月下一同看了點亮了整個天際的璀璨煙火,在殿內纏綿的共飲美酒。

莘玥不曾見過鬼王這幅讨好人的模樣,一時間竟也找到了些從前在醉歡樓同紅鳶喝酒時的感覺。

莘玥朦朦胧胧的有些醉了,便軟軟的躺倒在床榻上。

鬼王坐在她身旁俯身,望着莘玥嬌憨的睡顏。心中一刻的想法轉瞬即逝,如若她一直這般乖巧在他身旁,他也是願意不問歲月朝夕,長長久久的陪着她待在這裏的。

鬼王伸手撥開一縷黏在莘玥衣領中的頭發,瞳眸中升起一抹迷惑。為何他心裏總覺得這一切這般虛幻,明明他在這鬼蜮中已經待了千年。

美人喝得醉了,抱着被褥滾到一邊,不耐的哼唧兩聲。

鬼王眼眸柔了些,起身想為她叫些宵夜,等她醒了定是要喊餓的。

他的衣袖不知碰到何處,牆壁摩擦的粗粝聲音便響起。鬼王轉過身,看見白牆之上開了一個黑洞洞的口子。

密道中是灰暗的,看不清裏面有什麽。

鬼王輕輕蹙了眉,不知道莘玥殿內怎會有這樣的密室。

他本不欲窺探妃子的隐私,想要将密室關上離開。可心中卻似有什麽隐隐的預感,讓他的腳步像是被吸引般的走了過去。

密道在他走進之後燃起了幽暗的火光,鬼王指尖不自覺攥緊。腦海之中似已有了預感,他腳步漸漸沉重,卻終究轉過了牆角。

四肢被鐵鏈拉扯着,爬伏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女子擡起頭。

那往日艶麗的容顏遍布着兩道猙獰的刀疤,幾乎認不出來她就是那曾經如明月一般華貴秾麗的王後。

鬼王覺得自己的額角在這一刻似是要硬生生裂開。

心中似有一個聲音在說着他早該知道會是如此,她天性如此,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心髒中像是流進了毒液,腐蝕着他身體內的每一塊血肉。

往日裏有時他的美人并不在殿內,他去尋她時,看不見她,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何處。

可原來,那些他找不到她的時候,她都是在這密室之中陪着王後嗎?

随着額角的痛楚愈加強烈,撕裂的記憶碎片也逐漸浮現。

金色的鳥籠,少女惡劣的紅唇與言語,被藤蔓羞辱着的捆縛住的手臂。

一瞬間分不清的恨意在心尖爆發,又轉變成難耐的酸澀。

為何。

直到此時,他的心底竟還在希冀想着。她将王後囚禁在這裏,獨獨毀去王後的容顏,是不是因為嫉恨。

她是不是因為愛他極深,才會如此?

那部分屬于鬼王的意識還在掙紮,想要原諒他的美人。那是他柔弱又脆弱的美人,他一直冷言待她辜負她冤枉她,他不能再看着他的美人流淚了。

鬼王走出了密室,裹挾着一身的嚴寒。

床榻之上,莘玥依舊睡得香甜。他剛剛還在想着她這般可憐可愛,知道她愛吃,想要叫人給她做些吃食等她醒來。

鬼王伸出手,修長的手指緊緊扣住了莘玥的手腕,将她拉扯起來。

莘玥被他弄醒,有些不滿的揉了揉眼睛,嬌聲同他抱怨,因為帶了些鼻音,顯得那般惹人心憐。

鬼王似乎能聽見自己的耳邊有一個人在焦急得喊着,同他說不要傷害面前的少女。

鬼王眼中閃過些悲涼,莘玥因被拉扯着坐起身,脖頸處的衣領便松了些,露出一片白皙的鎖骨。

鎖骨之下,一點猙獰的傷痕若隐若現。

鬼王的視線落在那處紅豔的傷痕上,握住莘玥的手腕的指尖驀地一怔。

她那裏,确實是該有一處被利器刺入的傷痕。

似是被什麽蠱惑着,鬼王的手輕微的顫抖着,輕輕扒開了那一點衣料。

鎖骨之下半寸有一處結疤的傷痕。

貫穿傷,像是誰的指尖變為野獸的利爪毫不留情的刺了進去。

是他做的。

是他被她的惡語所傷,被她羞辱,被她關進金籠,還要被她為了另一個男人賣去醉歡樓時,恨極所傷。

額角越來越疼,像是要裂開一般。

他到底,是誰。

莘玥本還有些迷茫,此時看到鬼王的神情,那點醉意便散去。她看着鬼王面目掙紮的模樣,試探的小心翼翼喚道,“紅鳶?”

紅鳶?

她為何要喚他紅鳶。是了,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鬼蜮之中的王,可他的名字到底是什麽。

他的名字,原來是喚作紅鳶。

她一直以來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紅鳶。

她以為他是紅鳶,她在看着的人是紅鳶,她在愛着的人也是紅鳶。

從頭到尾都是紅鳶,可他呢,他又算是什麽?

鬼王的眼眸赤紅,似要滴出血來,手指縮緊,幾乎要将莘玥的手腕生生折斷。

莘玥被他的模樣吓了一跳,可她好賴也是差點被嵇聿捅過心髒的人了,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強了那麽一些。

“紅鳶,你還好嗎?”

鬼王哭泣一般輕笑了起來,眼前都似漫上了一層血紅。

原來從頭到尾,都不過是他一人的獨角戲。

運轉着這個結界的人輕輕嘆了聲氣。紅鳶望着失控的鬼王,将燭火傾倒,欲毀去這一席的畫卷。

紅鳶本是想用這個結界困住莘玥,可他執念太深,想要知道莘玥到底喜歡那個待她冷漠的男子什麽地方。

若他能夠學會,是不是便可以将她永久的留在這結界之中。

那妖邪惡欲本就是為了戲弄人心,便是宿主,也要一同引誘進地獄之中,怎會專心為他做事,讓他如意。它只恨不得絞爛所有人內心深處陰暗角落中的污濁情感。

一旦開始,便由不得他了。

柏則因紅鳶所思,被這邪祟惡念一同拉入結界。紅鳶與柏則一體雙魂,成為了這結界之中的鬼王。

明明想要同莘玥長相厮守的是紅鳶,他卻無法調動這具身體的任意一個部分,只能眼睜睜看着柏則同忘卻了記憶的莘玥情誼愈深。

是紅鳶在心內不願對莘玥冷漠,是他想要用自己的一雙巧手親自為她梳妝打扮,是他想要用自己學來的一身本領取悅讨好她。

可柏則卻将這一切當成了他的想法,他的情感。

結界之內,殿門被推開。銀發被玉冠束起的青年穿過屏風,便看見他的母妃跪坐在地上,鬼王靠在她懷中,唇角沾染着鮮血,像是已經失了氣息。

青年走過去,在莘玥面前單膝跪下來,扶住似乎六神無主的少女的肩膀,溫潤的笑了笑,“母妃,沒事的,別怕。”

作者有話要說:  柏則:原來我連個替身都不是。

————

嵇聿:我等着你愛的人都背叛你,我等着你痛不欲生。

柏則:求求你愛我。

子書期(心魔):我在,別怕。

嵇聿:等等…這好像和說好的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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