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情動

抱膝坐于榻上,擺弄着一旁棋子,宮垣白日裏說的話久久地無法自宮懿腦海之中揮去。雖說他是說了什麽“我命由我不由天”,可真要問他是否在意,說不才是假的。

若是可以,宮懿自然也想脫下女裝;若是可以,宮懿也想受衆人敬仰,可……

“叩叩。”

聽那敲門聲宮懿便已猜出來人是誰了,他放下腿整了整衣裳淡道:“進來吧。”

“師妹,藥煎好了,快趁熱喝吧。”

那一碗湯藥顏色渾濁暗得厲害,一股泛着澀的苦味直竄入鼻翼。自小就喝慣了,宮懿倒也是不發一言地便接過了還泛着些熱氣的湯碗面色不變地一幹而盡。

接過藥碗,慕容遙道:“師妹今日可是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

宮懿搖首,沉默了一陣子回頭不斷打量起了慕容遙,慕容遙給他看得一陣莫名其妙。

沉思了一陣子,宮懿忽地笑道:“師兄,我一直在想你送我這支簪子究竟是有何意,想着想着,足足想了三年,只是我仍想不出來,師兄可願意告訴我?”

他巧笑盈盈的,而慕容遙則全然不曾想到竟會被宮懿忽然問到這件事情,他一愣,面上覺着有些熱,他連連後退了兩步,似是想要逃。

“師兄?”

“呃,我、我不是說……那是答謝你請我吃東西的謝禮麽?怎的又忽然提起來了?”

宮懿眸子眯了下,狡黠地笑着:“原來只要是請師兄吃過點東西的,師兄都會贈以銀簪啊……”

雖宮懿心中早已有數,可聽慕容遙說這話他心中也實在是不舒坦,面上雖可裝作不在意可他心裏卻未必如此。

聞言,慕容遙慌得連連搖頭:“怎、怎麽可能!我、我只會送師妹……!”

話說出口,慕容遙被怔住了,見宮懿一臉訝異,他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連退兩步,恨不得立馬收起桌上的藥碗就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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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回過了神,宮懿伸手一把抓住慕容遙的手,宛若是只狐貍似地笑道:“師兄可是想逃?”

“我……”見那一抹笑,慕容遙心想八成自己又被戲弄了,他吸了口氣閉眸片刻,睜眼道,“不是,我只是……想收了這些東西。”

宮懿打量着他表情好一陣子,這才緩緩松了手:“收碗就先擱置着吧。師兄,為何?”

為何明知他是戲弄,卻還要……

“我也不甚清楚。我只知道你是唯一一個能害我分心的人,那是我家破人亡被師父帶回來,你沒有顧忌一個勁地戲弄我,我倒也因你忘了難過。明知你只是在戲弄我,可偏是生不起氣來……”

也是第一眼起,目光再不能自他身上離開。

慕容遙垂眸輕語着,嘴角一抹苦笑凝着散不去,那樣子落到了宮懿眼中,連帶着教宮懿都染上了幾分愁思,他垂首瞧着他們二人間緊緊相連的手沉默了半晌,不自覺道:“師兄莫不是因為從不曾與女子說話,所以才待我這樣吧?若我非女兒,師兄可還會待我這樣好?”

“自然不是。我自己心思如何……我自己還能不知道麽?”慕容遙幹笑道,“即便你非師妹而是師弟,我自然也會待你好,只不過不會對你有這般的心思了吧。”

宮懿的手一僵,他愣怔着收手,腦子裏還記得父親說的“不得好死”,可聽了慕容遙這話,這一身女裝他竟是怎麽都脫不下來了。

“師妹?”見宮懿異樣,慕容遙喚道,“你也不用在意我,我知你對我無意的,這不過是我的心思,我想待你好罷了,你無須在意更不用因我而心生煩惱。若是你覺得讨厭,日後……我也一定盡量避開你,絕不會要你給我回應的。”

那嗓音甚是溫柔,宮懿垂着頭瞧不見慕容遙現下是作何表情,可他卻不由得覺得眼前這呆子太傻。

即便在這裏說不在意,以慕容遙的性子來說想必以後也定是要與他生疏的;可若是就這樣什麽都不說,恐怕慕容遙真會遠遠地躲開他……

宮懿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甚至有幾分後悔起自己為何要戳破他的心思。

那方面的心思宮懿自诩從未動過,只是一心自私地想要一直對慕容遙撒嬌任性罷了。原是因為父親那一番話心中慌亂,戳破後所得回答分明與自己猜想分毫不差,可宮懿偏偏忘了戳破慕容遙心思後,他該作何回應。

許是見宮懿苦惱,慕容遙苦笑一聲拿過了桌上的碗轉身便要離開。

他如何不知自己這位師妹的為人,定是覺得苦惱了吧。

在心中暗嘆了一口氣,慕容遙只怪自己做事做得太過明顯,心中暗暗下定決心可腳步還未曾踏出兩步,宮懿便從後頭抱住了慕容遙的腰。慕容遙一時不備,不由得一個踉跄。

宮懿的心狂跳不已,他的頭緊貼着慕容遙的,竟能些些地聽到慕容遙的心跳聲,那心跳也不弱于宮懿的。

“師、師妹……”

慕容遙聲音略有不穩。

“送我銀簪的人……不是你麽……”宮懿的頭埋在慕容遙背後,聲音犯悶,“怎麽……說走……就走的……”

環在慕容遙腰間的手被一只止不住輕顫着、指腹、掌心滿是繭子的手給抓住,也不知顫抖是否會傳染,連帶着宮懿的手也一并顫起。

“師、師妹……我……可以誤會嗎?”

那人略有些低啞的聲音也一道顫抖着,裏頭是掩不住的欣喜。

宮懿知道他不該在對慕容遙沒一點心思的情況下如此輕率地去給那呆子以希冀,然在這個關頭下,他只給得出這樣的回答。

不敢出聲,他輕點了點頭,也不知那人感覺到沒有。

“若有一日,你知我男兒身份,還能如此那就好了。”

宮懿閉眸,嘴角凝着苦笑。

琴音頓停,那隐于薄帳後的女子緩緩起身掀起帳子現身出現,直到此刻慕容遙才得以看清這女子相貌。

那女子着一身紅色,繡金絲紅色羅裙外頭披着一件同色薄煙紗外套。一頭青絲烏黑油亮,绾着精致的同心發髻,雲鬓間一支金步搖,旒蘇一動一搖好不漂亮。那女子唇角掩着一抹笑,颦笑間暗生妩媚,風致別然,她腰間佩着一串銅鈴,随她走動而響起一陣輕響。

見慕容遙看向自己,那女子忽地輕笑出聲:“呵,盟主大人可別再看小女子了,再這樣看下去,只怕堡主要毀小女子這一張臉了。”

那女子聲音甚是動聽,如她所奏之琴音一般,教人發醉,可惜聲音雖好,可說話間總帶幾分女子不該有的輕佻妖嬈。

“若晴。”

宮懿蹙眉,冷眸瞟向秋若晴,雖未多話,可僅是一個眼神便足以教人發指。那秋若晴一怔,面色煞白,連忙自懷中掏出薄紗掩面再不敢多語。

“堡主,若晴先行告退。”

施施然行了個禮,秋若晴拍了拍手,暗處裏的幾個人随即跳出便随着秋若晴一同走出了這聽風居。

“秋閣主,就這樣讓那人與堡主獨處,會不會……”

一黑衣人壓低了聲音問道。

回想了下适才宮懿那樣子,秋若晴撇了撇嘴皮子輕聲啐道:“你這厮也太不會看情勢了,沒見到堡主剛才那樣子麽?你若是不放心,你留着去,我可還想多活兩年呢。”

難為她奏了好一陣子的琴,就這樣不費一兵一卒、不傷人一根毫毛地為宮懿擒下了那一幫所謂的正道中人,卻不想那宮懿竟然連句謝都沒有,還想毀她容!那武林盟主呆呆愣愣的許是沒注意,她可是注意到了,那宮懿另一手裏可是暗暗捏了片東西的!

還記得當初剛見宮懿時,見他相貌頗好還有些柔柔弱弱的是個難得的美男子,秋若晴倒還對他起了幾分意思,可誰能知道他本性竟然如此惡劣。

談及師兄跟只兔子似的,撇開師兄……

哼!

“屬下不敢,只是……我們真要放了那些正道中人麽?他們此次來邀星堡鬧事,若不給點教訓,恐怕……”

“适才你聽堡主說什麽了,便怎麽做。”秋若晴哼了一聲,眼中流過一絲鄙夷,“以我們邀星堡的勢力難不成害怕那麽幾只狗不成?”

連她所奏的第二曲都抵抗不住的人,還能有什麽作為不成?這堂堂邀星堡武功厲害的比比皆是,連第二曲都抵不過的恐怕也就地下的喽啰們了,像那樣的廢物放再多回去他們都不嫌多。

“啊”秋若晴輕叫出聲道,“對了,你們可得記得吩咐下去,要下頭的人最好都把臉蒙起來,別跟那武林盟主湊太近,要不然當心堡主生氣了。”

“是,這是自然。”

衆人應着,可一想到日後即便是白日裏頭都要蒙着臉做人,不由得感到一陣欲哭無淚。

“師兄,只剩我們兩人了。”

宮懿笑得很甜,似是吃了蜜似的,即便是現下琴音已收,可他仍在繼續往慕容遙體內輸入內力。

慕容遙試着抽手,卻不想根本敵不過眼前這人的力氣。

“師兄別動,就這樣聽我說話。”

慕容遙大嘆了一口氣,倒也不再去掙紮:“你與我說的會放那些人出去,可是說真的?”

“這是自然。”強忍着心中的不滿,宮懿巧笑道,“師兄難道覺得我會是那些說話不算話的人麽?”

慕容遙沉默着,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身子有些犯熱,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從下腹那裏緩緩湧起……

“我……我信你。”

聲音有着幾分不穩,手腕處那似有若無的輕輕挑弄癢癢的,撩得連帶人心都泛着癢意。慕容遙不由得蹙了蹙眉頭。

“那就好。師兄,說真的,我可是極讨厭你看我之外的人的,提到也是,師兄以後可得多加注意,要不然,我怕我會做些教師兄不高興的事。”

仍是笑得天真而甜美,然宮懿放出的威脅、與他的聲音都是教人心中一陣惡寒。

慕容遙不作答,額頭上的汗冒得厲害,下腹的異樣也是愈發厲害,與宮懿相觸的肌理處似是被灼燒着似的,好燙、也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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