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對錯其二

三個和尚點頭,不約而同道:“原是當今武林盟主。”

三人施以一禮,慕容遙見狀也還了個禮。

“三位大師想來多少應該聽聞江湖中有個把門派掌門被邀星堡人所殺,死時身邊放着一本冊子,記錄其所做惡事,其中附一紙條,記有賄賂。”

本說這些惡事由魔教登出該是為人所不信的,可亦有無聊之輩暗中查證,結果都與冊子上所說幾乎沒有出入,久而久之倒也都是無人再敢喧嚷着說是邀星堡造事,至于那些掌門更是咎由自取與人無尤,根本無人會可憐他們一絲半點。

了憂點頭:“難道說錦盒中所藏的……是……?”

“是一本賬簿。所制之人是何人倒也不清楚,記的都是正道中人那些見不得人的交易。以前偶然落到了我爹手裏,怎知牽連甚廣,還未等我爹公之于衆便遭人滅口,賬簿亦是不翼而飛,哪裏想得到這本賬簿後來更是連累了師父。”

慕容遙那樣說着,許終究是覺得宮垣之死還是他累的而不由得輕垂下了頭。見慕容遙這樣子,宮懿心中也是一陣輕刺,他不由得伸手抓住了慕容遙的手,愈發顯得骨瘦的手輕捏了捏慕容遙似是在安慰他一般。

“當年我與師兄二人好運活了下來,追查此事一直去到了武林大會。因當年家中老仆死前給的一點線索,将事情懷疑到了宋志興宋莊主頭上因而夜探宋家莊,哪裏曉得卻被施計反将一軍。那宋志興為了我爹奪得的賬簿殘頁而将我囚于宋家莊地牢裏頭拷問我殘頁下落,師兄因合上了顧旬城之女的眼,因而宋志興成了替罪羔羊,結果師兄被蒙騙在鼓裏頭成了他顧旬城的上門女婿。之後種種,想來三位大師也該是知道的了。若是不信,賬簿餘下殘頁尚在我邀星堡中,只剩幾個大頭與不成氣候的雜碎,屆時想必三位大師定能心服口服跪在我父親墳前向他老人家賠不是。”

宮懿此話說得實在是信心足得很,那三個和尚雖仍不敢相信那瞧着一身正氣的顧旬城竟會是個卑劣陰險之輩,可此時此刻卻又不由得對宮懿有了幾分的信服。

三個和尚面面相觑了好一陣子,這才颔首應道:“既是如此,那便随宮施主一道下山走一遭罷。”

“如此我三人便在外頭等候三位大師準備妥當了再一道上路。”

說罷,宮懿便要起身,亦不知是不是坐久了,起身之際他身子微微一晃,驚得慕容遙與姬行涯紛紛自兩側攙扶住了他。

“師弟!?”

“無妨。”宮懿搖了搖手,站穩了身子,“毋庸擔心。”

說着宮懿便要攜着慕容遙他們二人出禪房,正要出房門,那了妄卻忽地出聲。

“宮施主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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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懿轉身,不懂這了妄是要做什麽。

“不知大師有何賜教?”

“宮施主,你的身體……”

了妄話出幾字教宮懿此刻面色一變,他皺了皺眉頭,朝着慕容遙與姬行涯使了使眼色:“兩位師兄還請到外頭去等一等我罷。”

慕容遙是有些疑慮的,不過見宮懿既然不願他在旁聽話,倒也沒有多說什麽便随與姬行涯一道出了門。待門關上,宮懿這才緩緩坐回到了桌邊:“大師可是看出了什麽?”

了妄淺笑了下:“略窺得一二罷了。老衲此生癡于藥道,倒不知宮施主可願讓老衲切一切脈?”

尋思着倒也無妨,也許是還有些許求生之念,宮懿也不退卻便颔了下首,他稍稍掀起衣袖将手臂遞至了妄面前。了妄瞧了眼宮懿消瘦的手臂,這手臂怎麽看都不像是個習武之人該有的,他眉頭輕皺了皺伸手探向了宮懿的脈。切了片刻,他眉間陰霾愈發重了許多。

“大師可看出了什麽?”

收回手臂再放下衣袖以掩飾那消瘦手臂,自打離開邀星堡宮懿便察覺自己身子再日益消瘦,飯量還是那些,卻偏偏似是身子吸收不去那些飯似的。慕容遙雖察覺宮懿手腳瘦了許多,可是因宮懿就連行床事之際都未将衣衫褪去,所以僅是手腳掌倒不明顯,若慕容遙能見到宮懿的身子,想來怕是要吓到他的了。

“施主的脈象……可是已到了無解之境了?”

宮懿聳肩,淡笑卻不作應答:“倒是想起一件事。若是三位大師随我回到邀星堡,見過作為證據的賬簿證明我所言非虛,不知三位大師打算如何做?可會偏私?”

“自然不會。我輩循的乃是公允,若前盟主當真是大奸大惡之輩,我少林自當與邀星堡一道共除奸黨以還武林太平。”

了凡如此說道。

心中暗想着這江湖武林哪裏會有一天太平的,可宮懿嘴上也是沒說,尋思着就算他當真是要提早殁了的,若能得少林助力,想來邀星堡與慕容遙都可暫絕後顧之虞,此刻心中倒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願三位大師到時候可得念着初心。”

不由得輕咳了一聲,宮懿緩緩起身,朝着三人稍行一禮便出了禪房。外頭慕容遙他們在等他,慕容遙朝他擔心地看了一眼,宮懿不由得笑得柔光滿面。

快步迎上前去,一近到慕容遙身側,宮懿便即刻笑盈盈地迎了上去,一把伸手攬住了慕容遙的腰肢:“師兄适才維護我,當真叫我開心。”

說罷了,再在慕容遙臉上親了一下。畢竟是佛門清淨地,遙遙有個把弟子瞧見此景,在心中感嘆了一下便連忙念了兩聲“阿彌陀佛”而後随即轉身繞道而行,當做什麽也沒見到。

慕容遙頓感一些尴尬,總覺得似是做了不好的事情污了這佛門清靜之地,他不敢用力只作勢輕輕推了推宮懿以示抗拒。

宮懿本還是想再調戲慕容遙一二句的,可姬行涯又用着一臉“再這麽下去我便要讓你當閹人了”的表情瞪着他再輕咳了兩聲,心中不由得暗暗咒罵一聲,宮懿倒是稍稍收斂了幾分。

不待片刻,三個和尚便自禪房裏頭走了出來,出家人出行本也沒什麽好帶的,所以自然無需那麽多時間磨蹭。

那馬車本就小,自然是容不下五個人坐裏頭的,宮懿也不願那三個老禿驢夾在他與慕容遙之間妨礙他二人這僅有的一點時間裏調情。他是不介意,就是他那臉皮甚薄的師兄定是要介意的。

說來那禁術反噬也實在是厲害,一旦感覺身子有些氣力不支的時候,身子日益虛弱,如今施針早已是無用,兩日前姬行涯便不再給宮懿施針了,只是靠着青衣離世前煉出來的續命丹強行吊着暫且緩和宮懿身子裏的經脈滞阻。續命丹是約莫指縫大小的,用了無數珍貴草藥,花費了青衣幾年心血方才煉出的,也是青衣癡心于顧淳算得上是愛屋及烏而不惜耗盡耗空內力煉就的丹藥。

幾年瀝盡心血散盡萬金更累了一條人命方可得的這四十幾粒可說是宮懿最後的一根稻草,去世前青衣留言說是待施針無用的時候服用,一日一粒,到撐不住時便是一日二粒,四十幾粒可勉強維續宮懿一月多的性命。

一月有餘,也恰好趕得上半月後宮垣的祭日。宮懿倒也不由得心中暗暗覺得這老天爺待他多少還有一些厚道。

原本宮懿便是尋思着要在宮垣祭日将一切公之于衆的,此刻報仇大計基本已是布好了局,倒也不用急着回邀星堡,一路上慢慢回堡屆時想來秋若晴、姬行涯他們應是也處置得差不多了,再回去想來時間也是恰好的,在此之前,他就想與慕容遙一道逛着回邀星堡,稍稍享受片刻這短暫的歡愉也是好的。

“姬師兄,這三位大師就煩你帶回邀星堡處置了。我與師兄晚些回去。”

許真是沒多少日子了,宮懿不似往昔那般言語上待姬行涯不敬重,自打出堡前往少林那日起便開始恭敬地喚姬行涯為“姬師兄”了。對宮懿這樣的一點變化說起來姬行涯倒是歡喜不起來,畢竟這是他在這世上唯一一個師弟,他倒寧可這個師弟活得長久些、還繼續似以前那樣沒大沒小的好些。

倒像是早已料到了,姬行涯颔了颔首:“好。師弟也當心身子,記得早日回堡。”

那封書信寄出倒也不知道可有收到回信,以那人的性子時隔多年自己寫信相求他應是不會不允,只是那人性子想來古怪……

姬行涯心中暗暗想着,眉頭輕斂了下也沒再多說什麽,再朝着慕容遙囑托他好好照顧宮懿後便架着馬車帶着三個和尚一路朝着邀星堡而去。

“師弟,你可是有什麽瞞着我?”

多少還是感覺出了些違和感,慕容遙看向了宮懿。

心中暗暗想着這遲鈍的師兄怎麽此刻卻忽然細心了這麽許多,宮懿淺笑了笑:“哪有,師兄是想多了。”

慕容遙蹙了蹙眉頭,似是半信半疑:“你不是每日需得姬公子為你施針的?此刻讓他走了,何人來為你施針?”

宮懿聞言連忙笑道:“姬師兄給了我一瓶丹藥,每日服食一粒便可以啦。這日日施針的,總歸是要痛的嘛。再說與那三個和尚一道上路還怎麽與師兄親熱,咱們忙裏偷閑,下了山買兩匹馬一路逛回邀星堡,不是快活似神仙麽?”

“何不待正事結束再慢慢游樂人間?”

他哪裏敢告訴這個人自己的性命許就只有一月有餘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的了呢?

若是說了,想來這人定是要難過的。

待到日後他殁了的那一日,再要姬行涯給慕容遙喂上一瓶忘憂水,到時候他師兄忘了他這個人,想來就算是他死了,師兄也是不會難過的啦,就是他會有幾分不舍得罷,不過與其要他死後見師兄心裏難過,倒不如讓師兄忘了他,至少還算促了件好事。

不敢說出心中盤算,宮懿眼簾輕垂,掩過他眸中幾絲愁,聲音裏頭卻又是那樣甜膩膩的教人察覺不出分毫。

“就當做預熱嘛。師兄答允我,好嗎?”

聽得那人嘆了一口氣,而後的回答宮懿早已了然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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