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017/09/16 程膺的道歉
今天是拍攝的最後一天,程膺向我道了歉。
沈宣和江映昙在暴雨天雙雙被困死山洞的戲被安排在了今天的最後一場。
拍完後,兩個人從頭到腳都被水打濕了。我和程膺很快被助理拉去換了衣服,因了是夏天,也不急着提前往山下趕,就一人裹條毯子,手裏捧着姜湯,坐在馬紮上等劇組其他工作人員收器材。
起初我們各坐一邊,我心上挂念着北京那邊,暗自出神,待餘光注意到身旁的人影時,程膺已經走到了跟前。
他蹲下身,緊緊裹着毯子,避免毯子角落在地上沾了泥。
程膺總是這樣,來找你時半點由頭也不尋,仿佛一切十分順理成章,他也不曾有丁點壓力。
這裏離人群不算太遠,在工作人員跟前鬧起來總歸是不好看,我正思忖着要不要起身離開——反正我們二人總得有一個先走,還未等我想出個答案,程膺那邊就先開了口。
“修哲,之前的事兒,對不住。”程膺歪過腦袋朝我咧嘴,他蹲着的時候矮我一個頭,仰頭看我時一臉無害。興許是因為小我三歲,縮着脖子撒嬌也做得自然。
看他還有後話,我沒應他這一聲。
程膺甩了甩還未幹的頭發,水珠順着他額角往下流,他隔了許久,才緩緩說:“池修哲,我覺得你特別傻。”
我一時反應不來,愣在原地。
我探尋的目光還沒到達程膺的眼底,他就先一步別開了臉,望向遠處的群山。
“我十六歲那年參加選秀節目落選,你跟我差不多年紀,已經做了特邀嘉賓。我因為沒辦法再站在舞臺上,蹲在衛生間裏哭,你卻因為覺得錄制節目太假太無聊,借口肚子痛跑到衛生間看雜志。”程膺仿佛回憶到什麽有趣的事,輕輕笑了笑,“你過來安慰我,還指着雜志上的魔術版面,跟我介紹那年剛火起來的魔術師林彧初,用炫耀的口吻興高采烈地講你們兩年前的相遇,還告訴我,如果很難過,一定要看林彧初的魔術表演——我當時哭得快要背過氣,還要聽你推薦你的小偶像,說實話,如果不是當時知道你就是池修哲,我會忍不住揍你一頓。你誇贊他太投入了,根本連周圍是什麽情況都顧不上,一張嘴好像機關槍,我當時覺得你特別傻。”
“也許因為你說得太神乎其神,我回家之後真的看了林彧初的表演,确實很厲害。這一看就是好多年。我總想,你應該也跟我一樣,一場不落,我會有種我們在做同一件事的歸屬感。”
“後來因為機緣巧合,我結識了我師父關磬,他挖掘了我的表演天賦。在我二十四歲那年,極少參演電視劇的你友情出演了我主演的商戰劇,劇組裏傳是因為師父讓了幅畫給你新婚不久的先生,你才賣了這個面子。”程膺将裝姜湯的杯子擱在了地上,興許是嫌毯子累贅,程膺幹脆将它整個揉一團放在懷裏,頓了頓又道,“雖然之前外面傳得沸沸揚揚,可我還是不太信,怎麽就一點動靜都沒有就結婚了?直到你來的那天,我看到了你手上的戒指。不怕說實話,當時你那份暖寶都是我跟場務主動接下說送過去的,你正打電話,嘴裏一下‘小朋友’一下‘小初’地叫,我瞬間就明白了。我想起自己看了好些年的林彧初的表演,他身邊總站着他高個子師兄,我還想起他師兄兩年前傳出死訊——我看到你跟他打電話時臉上的表情,眼睛被針刺似的疼,我覺得你特別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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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工作,努力學習,攢夠了資歷,有了越來越多和你合作的機會,越來越多的時間确認你過得真的不錯。我看到你們即使忙于工作也極少間斷過聯絡,我看到他裝作粉絲參加你的見面會,我看到你們在一起很快樂,我反倒覺得釋然——我以為那個躲在衛生間喋喋不休,滿臉寫滿愛慕與驕傲的男孩兒終于變聰明了。可我又看到你為他難過,你為他無心工作,撇下一切去找他——為他帶回了他的師兄。我簡直氣到肺都要炸掉,我覺得沒有人會比你更傻了。”
“可我一點辦法也沒有,”程膺低頭,把臉埋進毯子裏,聲音變得悶悶的,“我愛你。”
這是段我無論如何都預料不到的對話。
在短暫的震撼後,我開始思考自己究竟該如何做才能禮貌地、不加傷害地拒絕并安撫這個錯付真心的男人。但顯然,程膺在這方面比我要利落得多。
程膺再擡起頭時,那種道不明的落寞已經散了七七八八。
“我不止一次武斷他絕不如我這般愛你,但愛情哪有靠一根筋能走到底的?我執着了這麽多年,耗到這一天,也許愛早已經消磨光了,餘下的全是不甘心。”程膺聳了聳肩,“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思來想去,能确定的,還是希望你過得好。”程膺說到這句時,才把一直別開的目光重新投了過來,“我已經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時,遠沒有和他在一起時快樂。”
“他未必就對你不好。”
程膺抱着毯子,緩緩站了起來,他聲音很輕:“或者說,愛這種東西,從來也沒法比較。”
彼時,我還聽不懂他話裏的那些彎彎繞繞。只記得他最後詢問我是否原諒他時,才想起我們最初的話題。
我鄭重地朝程膺點點頭,應了。